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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1月6日

    (十二)1月6日

    虽说时钟迈过午夜零时已经是新一天的开始了,这个时候大多数的人们都在睡梦中,因此昨天的结束和今天的开始对于大多数的人们没有多大的意义。对于做工的人来说,他们总是把新一天早晨上班的时间算作是新一天的开始。午夜零时正是他们跟睡梦纠缠不清的时候,但是对于裕廊岛SK营地208宿舍的DD公司的工人来说,1月6日这天的开始要比平常早晨六点钟起床提前了五个多小时。以至于到了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时候他们还有的哈欠连天的,脸上明显的挂着夜里欠觉的表情。

    这笔账只有找吴成民来算了。

    “老吴,老吴,快醒醒,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睡觉咋还能往地下掉?”

    胡阿达跟吴成民住在一个宿舍,吴成民住在他的上铺。要说吴成民的岁数比胡阿达还要大上还几岁呢,胡阿达受过腿伤,上下床很不方便,吴成民就把下铺让给了胡阿达了。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像胡阿达这样有过严重腿伤的人,是不允许来到新加坡务工的。胡阿达算是好运气,被破了洞的网给漏掉了。

    等到胡阿达发现吴成民的时候,吴成民已经从上铺上掉在了地上,裹在身上的被子照顾了他,以至于他掉在地上了还没有醒过来。

    胡阿达本想叫醒吴成民却被他死死的抓住了手不放。

    “爹,爹,爹,你别走。”

    “老吴,老吴,快醒醒,我是阿达。”

    “我梦见我爹了。”吴成民醒来第一句话就说。

    “你爹不是死了吗?”

    “你爹才死了呢?”吴成民的大脑还没有完全从睡梦里清醒过来,就听到了胡阿达这样说,他反倒恼了起来。“我明明是梦见我爹了,告诉我干活的时候一定要多长点心眼儿,锅炉钢架那么的高,时刻都要小心着点,一旦从上面掉下来就再也没有好好活下去的机会了。我爹说完就要走,我伸手一把没拉住,他就从锅炉钢架上掉下去了。”

    吴成民说的是梦里的事儿,可他却明明在睡梦中从上铺掉在了地上。

    “不是你白天的时候跟我说的,你爹已经死去半个月了。都是你媳妇瞒着你,怕你受不了,才不敢告诉你的。”

    “阿达说的没错,我爹确实是死半个月了。”吴成民从地上坐了起来,并没有直接爬上床去睡觉,坐在了胡阿达的床上,嘴里喃喃地说着,忍不住竟号啕大哭了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哭起来难听死了,比猪叫还难听。

    208号宿舍让吴成民折腾的都别想睡好觉了。

    “**的还让人睡觉吧?明天还上班呢?”王古力一股恼怒的口气不能不让人感到气愤。

    “你把嘴给我放清楚点,再妈妈的,你信吧,我把凳子照着你的脑袋砸去。”如果发怒的是吴成民到不足让人感到奇怪,没想到平时一直笑呵呵的从没见过发一点脾气的胡阿达右手举起了三个腿的小铁凳子,凳子已经举过了头顶,只要王古力嘴里再有一句不好听的话说出来,他手里的凳子一定好好的管教他的。

    王显军,邵喜海,郭昌富一看事情不好,都光着上身,下身只穿了一件短裤跳下了床拿出了人多势众的架势。

    “怎么的,想打群架?那好,我让你们都上。明天咱们都一起回国。”胡阿达的这句话算是点中了要害,新加坡可不允许外来务工人员在这里打架,打架的结果不管是谁有理谁没理都不准许再留在新加坡务工了。

    “算了,算了,算了。”宿舍里其他的人可不愿看到他们打了起来,都起来解劝,“老吴的父亲死了,这事放在谁的身上能受得了,一个大男人不到万不得已哪里会轻易掉泪的。”

    其他的人对于王古力也没有一点的好感,只要死的不是他的爹,别人的爹死了他才不会有一点的同情心呢。这样的人不知道他的身体是用什么特殊的构造组成的,冷血到让人讨厌的地步。即使没有今天的事儿王古力也早就让人讨厌了,只是人人都不愿意惹是生非,更何况已经来到了国外。

    208宿舍,王古力的年龄算是最小的,也是最狂妄的。如果没有其他哥三个给他撑腰,他也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人。一个宿舍里规定住十二个人,六张上下铺的床,王显军他们哥四个就占去了四个下铺,除了胡阿达腿脚不灵便,其他即使岁数再大的也都得爬他们的上铺。每天晚上王古力都睡得很晚,不折腾到十二点他才不甘心呢,他爱看电视剧,电脑里装了很多的电视剧,他才不管影响不影响别人的休息,总是把电脑的声音开到他正常听到为止。其实吴成民今天也只不过是刚刚过了十二点多,王古力关掉了电脑刚刚的睡去,就被他给吵醒了。

    人们并没有被吴成民的吵醒感到恼火,反倒对王古力的举动产生了反感。

    208宿舍的灯又关掉了,只有外面路灯依然彻夜不停地亮着,新加坡是一个四季跟夏天没什么两样地方,这里的人可吃尽了高温的苦头,因此SK营地棚顶前后留水檐的建设格外的大,留出了两条长长的走廊来,不管从哪个角度太阳都不会照到屋里面来。窗户也是用花玻璃条做的百叶窗,这天夜晚的星星其实是很亮的,只是宿舍里的人们看不到,紧张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好像对这没有一点的闲情逸致,SK营地离裕廊岛的化工厂很近,化工厂永不间断的噪音好像对他们的睡眠也没有带来多大的影响。

    吴成民算是没有一点睡意了,点亮了一支烟抽了起来,随着嘴里的一吸一吸红红的烟火也跟着一明一暗的。在这里人们是很容易想家的,吴成民的父亲在他出国的时候在家里死了,这些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汉子,哪里不为家人担心的,其他人也有的跟着抽起烟来了。

    吴成民他爹长的是肺病,最闻不得烟味了,一闻到烟味就会呛得他不停地咳嗽。为了他爹能活得痛快点他烟已经戒了好几年了,白天听到了他爹已经死了,吴成民急得直跺脚,再也没有心情干活了,坐在了现场新加坡人开的小卖店,一下子买了两盒烟就一支接一支的抽了起来,好像他一直就没有戒掉一样。

    新加坡是一个不提倡吸烟的国家,特别是在电厂公共场所更是明令禁止吸烟的。只有吃午饭的敞篷餐厅小卖店还有卖烟的。不要以为烟是平常的消费品,在这里可是蛮贵的,是国内四五倍的价格。平时连一块新币的加冰饮料都舍不得花的吴成民一下子花了二十新币买了两盒烟,从小卖店的老板的眼神里就知道他有些不正常。

    如果说李春生给人好印象与他天生长得帅气有关,那么吴成民可没有一点长相上的优势。一米六多一点的个头在男人群里也只算是一个矮子。皮肤长得也不白净,脸皮上还有着少许的斑点。眼睛也是小小的,不至于小到难看的程度。接触过了一段时日,人们好像对他的长相一点也不在乎了。他除了凭着一手好技术赢得了人们的佩服,最关键的是他的为人,就连王古力那样刁钻的人,他也都能跟他好言好语的接触。

    十一月银岭的天气已经变得很冷了,地面上飘着薄薄的一层小雪,雪还是两三天以前下的,人走车轧的地方早没了。还不到下大雪的时候,虽说这样的小雪还不至于影响到人们的出行,地面的温度已经变得很冷了。即使没有这场小雪的光顾,银岭的早晨也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是能呼吸的,走在外面从体内都呼出一团团的白雾来。银岭真正成了名副其实的银岭了。

    银岭的早晨比晚上好像还要冷,夜里四五点钟是一天最冷的时候。不再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人们才懒得给自己的身子去找不自在。银岭最大的好处就是早已把路灯延伸到离银岭最近的街边,银岭的城市建设显然跟不上人们生活的脚步,一定数量的银岭人不得不在街边居住着,早晚上下班这段路的人流车流是最拥堵的。不过进入冬天四五点钟的早晨,是这段路面最清净的时候。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破棉袄破棉裤的矮个子小老头,总是在这个时候推着一辆破三轮车朝着银岭城市走去。他的目的地不是哪个固定的地方,是银岭城市的垃圾箱,起这么早无非是赶上第一拨来到垃圾箱里捡垃圾。他起早的时间是随着季节的变化来改变的,夏天的时候天阳出的早,他也起得早。总之都是赶在天还没亮人们最肃静的时候。

    住在银岭街边的吴孝祖家的院子算是挺大的了,院里院外堆满了破烂,连一条进屋的路都给堵死了。

    吴孝祖个子不高,一米六多点的个头,要说住在小几十万人口的银岭街边,生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吴孝祖的家里还有几亩的农田,就是种菜拿到银岭市里去卖,也能维持个生活。可吴孝祖天生就不是一个能做任何买卖的人。他头脑笨,手也不灵便,除了会种点庄稼就再也不会干任何的手艺活了。捡破烂是他想到的唯一不用花任何成本的买卖。

    吴孝祖捡破烂已经有些年头了,他没娶老婆的时候就在捡破烂,娶了老婆也还是在捡破烂。他捡破烂也算是有些经验了,银岭像他一样没一点能耐的人很多,捡破烂的也多,白天几乎捡不到什么值点钱的东西。那些饭店和商铺要营业到深夜的时候才打烊。只有早起才能捡到被他们清理出来的能卖上点钱的东西。

    “我离家走的时候,我爹跟我说好了,他是不会死的,就是死的话也要等到我回去的时候才死。怎么,我这才出来两个月他就在家里老早的死了呢?”早上起来的时候,吴成民就像一个得了智障的孩子从嘴里说出的让人可笑的傻话一样。不过,全宿舍的人没有一个觉得他的话感到可笑,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话虽说糙了些,道理却是通的。

    吴孝祖得的是肺气肿,,好多年了,肺气肿在银岭人们都叫它痨病,没有啥好的疗效。这种病最是怕过冬天了,越到冬天的时候病情的发作也就越是厉害。吴孝祖病情发作的时候,憋得他喘不上气来,嘴唇跟脸都是紫青紫青的。

    吴成民是一个孝子,他可不忍心看着他爹受罪,为了治好他爹的病,背着他爹可没少跑了医院,银岭大大小小的医院几乎都跑遍了。就这样,吴孝祖还骂他不会过日子,“明明知道是治不好的病,还没完没了的到处乱花钱,岂不是拿着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白白的扔到烂水沟里去了。”

    “谁说的,人家大夫都说了,再吃一个冬天的药,等到明年开春,就会好多了,就能下地干活了,你以为我治好了你的病是为了你?其实是为了我自己,等你病好了,能下地干活了,咱们家的地就又有人侍弄了。桂枝就能跟我一同出去打工了,两个人挣钱总是比一个人多。”

    吴成民的话其实不过是糊弄他爹的,不过吴孝祖真的信了。他相信的原因,是因为他也不相信他会死的。他真的想再像几年前那样去种地捡破烂。

    但他看到了吴成民大把大把的花钱给他治病,又开始舍不得了。

    “这话你都说了好几年了,我也没看到我的病好到哪里去,我还不知道你就是舍不得我死。我已经活了七十多岁了,就是死也不是短命鬼了,省下来的钱,你们好好的供丫丫考上一个好大学。(丫丫是吴成民的姑娘。)

    不管吴孝祖怎么说,吴成民还是到处的挣钱,到处的请大夫,到处的住院给吴孝祖治病。

    吴孝祖这一辈子活得可不容易。老婆在吴成民跟他妹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吴孝祖在他老婆的坟前没有流泪,只不过动不动就会到他老婆的坟前说上一阵子话。说她给他留下的两个孩子不听话,尽管惹他生气了,他却没敢打他们一下。两个孩子长得啥样了。都穿啥样的衣服,他都给他老婆说了。

    吴孝祖疼爱吴成民跟他妹妹是人尽皆知的。有了好吃的,他总是让两个孩子可劲的吃。

    吴成民的个子长得矮,吴孝祖把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说自己没有多大的能耐,没给孩子小时候挣到好吃的,以至于耽误长个了。

    吴成民长得黑,吴孝祖不说受他的遗传,却说是他没有文化,没有给孩子打下一个好底子,以至于吴成民没能好好的念书,老早的就出去打工了,风吹日晒的把他的脸给糟蹋黑了。

    话到了吴成民的嘴里可就不那么说了。

    他说他娘就是矮个子,连一米五都不到,他还能长得高了?他爹的脸长得比他还黑,他还能长得白了?不念书的事儿跟他爹更扯不上一点的关系了,吴成民从小就不跟书相近,他爹拿钱把他送到了学校,他爹头脚刚走吴成民递脚就跟别的孩子跑出了学校去掏鸟蛋了。倒是把鸟雀惹得叽叽喳喳的乱叫。

    “吴成民怎么回事儿?都好几天没来学校上学了。”老师找到吴孝祖的时候,吴孝祖还感到纳闷,“怎么能好几天没去上学了呢?他天天都老早的背着书包跟别的孩子一起走了,就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当爹的可得好好的管教管教,小心以后别给你惹出大的乱子来。”老师说完走了,吴孝祖心里纳闷了起来,“吴成民天天早早的跟别的孩子一起去上学,下学的时候又一起的回来,老师咋就说好几天没去上学了呢?”

    吴孝祖费了好大的心思。才想出了一个不动声色,假装跟以前没听到老师的话一样,第二天悄蹑儿的跟在吴成民的后面,吴成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吴成民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家,别的孩子都背着书包朝着学校的方向去了,吴成民却顺着村外的杨树林钻了进去。

    “你怎么不去上学,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吴孝祖抓住吴成民的时候,他正从树上爬了下来,灰眉土脸的。朝着吴孝祖嘿嘿的一笑,一点也不害怕,吴孝祖还从来没打过他呢,他知道这回也一样。

    吴孝祖不打吴成民是有原因的,孩子已经没了娘,再挨爹的打,那样孩子还咋样活得下去。岂不连猫狗都不如了。

    “这个孩子我算是没法了,要不还是你替我管教管教吧。”吴孝祖把吴成民送到了学校交给了老师。回过头刚走出了校门就又踅回来了,“老师,还是看在孩子没妈的份上,算了吧。要是他把你给气着了,你就骂我一顿撒撒气。书念得好坏其实都是天分,学习不好也就算了,在学校养个好体格,干啥不是活一辈子。”

    吴成民倒是没把老师气啥样,倒是他爹把老师气的哭笑不得。老师再也不管吴成民了,吴成民索性玩的更欢了。

    “连我家的狗都不喜欢你这个捡破烂的进门来。”范厚坤听到自己家的狗叫,出来一眼看到站在门外的是吴孝祖,摇头晃脑地说。

    范厚坤也是住在银岭的郊区,比吴孝祖小两岁,从他经管着四个大棚来看,不用说也知道他是手脚勤快,头脑灵活。按照当初的土地规划分到他家的土地只能建两个大棚,另外两个大棚不得不依靠租用别人的土地来实现。

    吴孝祖经过反复的计算,才决定把土地租给范厚坤,租给范厚坤种大棚,自己可以不用花一分钱的投入就能得到比种一年的庄稼的收入还高。

    四个大棚每年除了给范厚坤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入,也让他觉得自己跟捡破烂的吴孝祖不是同一个地位的人了。冬天的时候范厚坤起早到银岭的蔬菜批发市场去卖菜,有时也跟吴孝祖碰上头,但他从不会为他停下来跟他说上一句话。

    “有什么可牛性的,我明年不把地租给你种了,看你还这么洋兴?”吴孝祖这话也只能是心里说说,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把地租给范厚坤,就凭范厚坤出的这个价钱也一样租到别人的地。

    “五元钱我已经给你放在柜台上了,酒我拿走了。”范厚坤每天批完了蔬菜都要到银岭大维白酒店买上五块钱的白酒。这已经是他的惯例了,除了这句话他很少多说一个字的。

    “好的,要是没有零钱,我这儿是可以给你赊账的。”

    “我是从来都不赊欠的,这你是知道的。”

    大维的白酒老板正是知道范厚坤的这一点才敢说出这么仗义的话来。

    如果有一天范厚坤没有去大维白酒店,那是说明他昨天的白酒还没有喝光,不过这样的时候不多。每次从来不会超过五块钱的白酒,这也是范厚坤的性格。

    范厚坤得了摇头晃脑的毛病,他老婆说他是白酒喝多了。他宁可不去考虑摇头晃脑的毛病,也舍不得把酒戒掉。

    不过有一件比他是不是因为喝酒而导致了摇头晃脑还要烦恼的事儿等着他。无论咋想他也想不明白,他们唯一的女儿范桂芝咋就跟吴孝祖的黑小子吴成民黏糊在一起了。吴成民要个头没个头,要长相没长相,家庭就更不用说了。明明是个火坑范桂芝咋就像瞎了眼一样不管不顾的往里面跳呢?

    天天跑银岭市里,范厚坤心里早就有了想法,给范桂芝的未来设计好了。就凭范桂芝的长相在银岭市里找一个有固定职业的,甚至是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那样的话,他甘愿用自己几年大棚积攒下来的钱给女儿做嫁妆。哪成想半路途中杀出了一个吴成民彻底的把他的想法给搅乱了。

    最让他生气的是范桂芝居然跟他叫起板来,“你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是嫁给吴成民,除了吴成民这辈子我谁也不嫁。”

    这样公开的跟他们叫板说嫁人的事儿,也就是出在了这个年代,在他们那个年代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范厚坤想了好一阵子也想不明白吴成民那小子用了什么法子把自己的女儿给勾引到手的。

    “你小子给我站住,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说。”那天快中午的时候,范厚坤从银岭市里批发完蔬菜回来,刚好碰到了吴成民,吴成民其实老远就看清了是他,把车子故意骑快了,但是范厚坤叫他,他不得不停下来。“你也没照镜子看看你那副德行,就凭你也想娶我家的桂枝?”

    吴成民嘴里的“叔”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让范厚坤给骂了个狗血喷头。这还没完,“俗话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事儿到你这还真应验了。”吴成民从范厚坤摆出的架势来看,只要自己从嘴里说了不顺他口味的话,他就会跟自己大干一架似的。

    “那是我跟范桂芝之间的事儿,与你范厚坤啥关系。”

    “小兔崽子,敢跟我叫起板来了。”

    “你就没好好的看看你自己,你又比癞蛤蟆强了多少,居然都娶到了天鹅一样的媳妇。我打天鹅的主意有什么不可以。不要以为你种了几年的大棚,收入了几个钱,就觉得跟别人不一样了。要知道,你会干的那点事儿我只要花上点辛苦准定比你干的还要好。不过,我这辈子才不会像你那样没有多大出息呢。”反正你也不愿意我跟范桂芝的婚事,我也没有必要把你放在心上,吴成民毫不顾忌,心里有啥就说啥。

    范厚坤没想到吴成民会当面顶撞他,从他的口气中一点也不怕他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就凭这一点他断定吴成民跟吴孝祖完全的不一样。

    为了这事儿范桂芝已经不跟范厚坤说话了,后来越闹越凶,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尽管范厚坤把话说得死死的,“我就是让你烂在了家里也不让你嫁给那个矮子。”其实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服软了,自己都没有按照老封建那一套来完成自己的婚姻,拿那一套对付自己的女儿显然是不合常理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吴孝祖来敲自己的家们来了,可不能便宜了他。让范厚坤没想到的是,就连在他眼里一向老实巴的交吴孝祖也不像以前那样了。

    “说实在的,我已经不再捡破烂了,在我看来捡破烂并不是啥见不得人的。凭着自己的辛苦去挣钱,只可惜我的那辆破三轮车显得比我还要老,要想把它推到城里,以前只用几十分钟,现在非得花上一两个小时不可。而且还得搭上一身汗。我实在没有精力跟它生气了。”

    “我看不是它老了,而是你老了。”范厚坤说,“它老了还好办,大不了买一辆新的,你老了就只好摸着棺材头说话了。”

    从范厚坤说话的语气里不难听到他是带着讥讽的口气。

    “如今我的两个孩子都大了,他们死活都不让我再干了,不让我干并不是我在干什么让他们羞于见人的事儿。是我的哮喘让他们担心,两个孩子已经都能自理找活养活自己了,不但不用我来养活了,他们反倒养活我了。我除了早晚侍弄一下庄稼地,再就是夏天找阴凉冬天找太阳。”

    “听你这么说,你的两个孩子都还孝顺,让你享福了。”

    “这没有啥值得夸耀的,只要咱们当爹妈的真心好好的抚养着孩子,孩子长大了来赡养咱们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不管你今天来怎么说,我家桂枝是绝不能找你们这样的人家去做媳妇的。”

    “你要这么说,我总算是佩服一回你的眼光了。我不赞同吴成民跟桂枝在一起并不是他们般配不般配,实在是吴成民不懂得过日子。”

    “他到底是咋不会过日子,说出来听听。”范厚坤尽管从语气上压制着高兴的心情,但是面部表情还是背叛了他的心里。

    “吴成民有一个姑姑你是知道的。”

    “你是说那个有傻儿子的家吗?”范厚坤觉得当面揭人家的短处,表现出了不好意思。

    “对,你说得对。他姑姑跟他姑父都老了,挣不来饭吃了。那个傻儿子才不管这些呢。有吃的只管自己吃饱了。吴成民就拿着钱去养活他的姑姑姑父,还有他们那个傻儿子。你倒是说,自己的日子还过得一张菜叶盖不过腚来呢,还去管别人家的事儿,这样的人还有谁能跟他过得下去?”

    “看不出来他竟是这样的人?”

    吴孝祖是一个老实人,脑子也笨,做事从不会耍花招。他想到了,一旦吴成民真的跟桂枝成了一家人,发现了他的这个毛病,还不得跟他闹着离婚,那样不是既害了自己的儿子也害了人家的姑娘。

    范厚坤说的话吴孝祖却有着跟他不一样的理解。

    “你们的事儿以后我再也不管了,可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了,你以后过上苦日子可别埋怨你爹当初没给你掌眼。”范厚坤这样的举动倒是把吴孝祖给弄糊涂了。

    范厚坤只有一个女儿,即使招一个养老女婿也不如找一个好丈夫,像吴成民这样对她姑姑姑父都那样孝敬,自己以后的日子还有啥可担心的。

    吴成民到底没有跟范厚坤走一样的路子,他虽说没有念书的本事,但他心灵手巧,腿脚勤快成全了他做一个好铆工。吴成民有了一身好手艺,加上他的好人缘,总有他干不完的活。有了活就有了挣钱的机会。范厚坤没想到在他眼里最不起眼的黑小子不知哪一天变得可爱了起来。没想到吴成民几年打工下来挣的钱竟比他种大棚的收入还高。

    “看来这小子也不是净说大话,还真有点本事。”吴成民把家里老房子扒掉了,盖成了周边最好的房子,男人那种不甘示弱的心里使范厚坤泛起了嫉妒。

    “你就放心的去吧,家里有我跟你妈照看着。”吴成民的这次去新加坡,范厚坤是极力支持的,“就你爹这样的老棺材瓤子没有个三五年他才舍不得死呢。”

    “桂枝,咱爹的病今天啥样了?”每天晚上九点的时候吴成民总是准时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每天的第一句话也总是不变的。

    “好着呢。”桂枝的回答也总是这一句。

    “好着是啥意思?是比以前轻了,还是比以前严重了?”显然对于这一天范桂芝的回答吴成民觉得了不满意。

    “比以前轻了。”

    范桂芝的回答让吴成民的心理泛起了嘀咕。他知道爹的病越是到了冬天就越是厉害,在他离家走的时候,就已经很严重了,哪里还有好起来的可能。最让他夜里不安的是范桂芝最近那边的电话总是有一种怪怪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如果不是努力的压制着就要哭出来似的。

    “你让咱爹给我说句话。哪怕是他咳嗽一阵子也好。”范桂芝没想到吴成民会在中午的时候从新加坡打回电话来。

    “咱爹睡着了。”

    “桂枝,你跟我说实话,咱爹到底是咋样了?你要是在不说实话,我这就去找付经理请假回去看咱爹。”吴成民知道范桂芝一定是在说谎,他爹从来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更何况银岭冬天的太阳还没有使屋里彻底的暖和起来就落下去了,人们有的是时间睡觉。

    “成民,咱爹死了,都死半个月了。”尽管这一天新加坡是晴天,吴成民就像挨了雷击一样,浑身一震痉挛,呆住了,以至于电话掉在了地上。

    “我爹死了,我爹把我骗到了新加坡,他却在家偷偷的死了。”

    “成民,咱爹死的时候,还一再的叮嘱我,‘不要把我死的事儿告诉成民,他知道了,一定不会在那安心的干下去的,要让他在那多挣一分是一分的。’”

    钱,钱,在吴孝祖的心理太重要了,即使自己都没命了,还在惦记着儿子在外面能多挣点钱。缺钱的日让他过得实在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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