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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神话世界txt下载

    第二天,独乐院。

    碧树倚翠,流水响空。

    苍苍郁郁之间,花铺香径。

    陈岩从木榻上坐起,伸了个懒腰,取过案上的砚台和大笔,推门出去。

    外面白石小池,大有半亩,浸绿垂翠,在春风吹拂之下,依然是晕光生彩,生机郁郁。

    “呼,”

    陈岩吐出一口白气,蹲下身,开始洗砚。

    池水半温,触手不冷,随着砚台中的宿墨洗去,很快就露出砚台的本色,石色碧绿,雅丽珍奇,质坚而细,晶莹如玉。

    用手摸上去,纹路细腻,抚之若肌,温温润润的凉意在指尖流转,隐隐之间,仿佛听到飘渺清音。

    如果有明眼人就可以看出,这样的砚台有个雅名叫水玉鸭头绿,当年一出,不知道让多少读书人疯狂,是可以当作传家宝传承的。

    从这一块砚台就可以看出,独乐院为何会让人疯抢。

    足足用了半刻钟,陈岩把砚台洗干净,然后又开始洗笔。

    比起小心翼翼地洗砚,洗笔则是要轻松的多,只见他手握大笔,轻轻一挥,饱满的墨汁在水中展开,如同一朵朵的墨色莲花,幽幽深深。

    耳边有鸟语,鼻间是墨香,微风拂面过,花木入画来。

    洗好大笔和砚台,陈岩回到屋里,坐在案边。

    “少爷,取水来了。”

    阿英端过玉碗,里面的泉水清冽,有一种淡淡的香气。

    “嗯。”

    陈岩点点头,接过玉碗,将少许泉水倒入砚台砚面中,再放上墨块。

    深吸一口气,陈岩屏息凝神,开始磨墨。

    正所谓,磨墨如病。

    磨墨的时候,力量要均匀,速度要慢,如若不然,墨出则成色不好,影响书画。

    阿英在一边地看着,作为侍女丫鬟,她也没少磨墨,可是现在看自家少爷,静坐室中,身姿如松,磨墨如病,细润无声。

    砚台,墨香,少年,从容,整个画面就如同淡色的山水画,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在浮动。

    见到这,最不喜欢读书的阿英都很有练字作画的冲动。

    当然,仅仅是冲动。

    阿英见没有别的事儿,脚尖一点,轻似狸猫,不发出半点的声音,很快就来到外面,随着五禽戏功力渐深,她的变化很大。

    正堂之中,弥漫淡淡的墨香。

    陈岩一边研磨,一边看着窗外。

    只见新光映水,绿云泛波,细鳞出没,仙鹤长唳,还有清雅的竹子,苍翠的松柏,柔软的细柳。

    真的是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

    吟完小诗,磨墨功成。

    细细看去,墨汁在砚台之中,乌黑无光,晕开偏暖,若有若无的香气氤氲,不是花香,胜似花香。

    “好。”

    陈岩铺开白纸,拿过大笔,用笔尖沾了沾墨汁,略一沉吟,落笔成字。

    仔细看去,陈岩身子坐直,目光沉沉,一笔一划,一勾一捺,写的极为缓慢,好似笔尖上悬有大石一般。

    这样的笔法,不似写字,而是好像在刻碑。

    几乎在同时,陈岩额头上浮现出一块凸起,似金刚珠,又如同天庭印,上面殷红一片,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几乎要化为实质。

    哗啦啦,

    刹那之间,体内的气血好似也被凝重的笔意带动,如龙如蛇,由下而上,直冲眉心。

    咔嚓,咔嚓,咔嚓,

    下一刻,如同雷鸣,陈岩的眉心跳个不停。

    “六甲神灵,”

    陈岩知道,这一次自己正好借了凝重如山岳的笔意之势,可以提前冲关,这样的机遇可是可与而不可求,因此用尽全力,调动体内的气血。

    气血本是无形有质,这一催动,马上好似热锅加油,熊熊的火焰燃烧,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重重地撞击在眉心关卡上。

    咔嚓,咔嚓,咔嚓,

    眉心关卡上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纹,可是依然坚韧,没有破裂。

    “还是积累不够。”

    陈岩明白,自己修炼六甲上元功时日还浅,气血尚未达到顶峰,现在只是借着这种难得得意境来冲击,没法像过入道三关那样水到渠成。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了,要是放弃,又心有不甘。

    “看来得冲一把了。”

    陈岩想到六甲上元功中记载的关于冲关的秘法,深吸一口气,六尊神灵虚影再次浮现出来,猛地一吸。

    咕咕咕,

    不到半个呼吸,又是一股浓烈的气血自体内冲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烈地冲击在眉心关卡上。

    咔嚓,

    一声脆响,关卡彻底破裂,气血上脑。

    轰隆隆,

    气血冲入眉心天庭,倏尔化为大日,烈焰滚滚,驱散黑暗。

    冲关看似是简单的两个字,实际上却是三个步骤:冲破关卡;开辟识海;魂魄归位。

    很明显,现在是第二个步骤,开辟识海。

    “给我开,开,开,”

    陈岩口吐真言,继续抽取体内气血,上涌到天庭泥丸宫,化为大日,无穷无尽的光辉落下,开天辟地,扫荡乾坤。

    大日越升越高,光辉越来越明,火焰越绕越旺,识海越来越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岩觉得很是疲倦,才停下识海的扩张。

    “还剩最后一步。”

    陈岩目光清明,默念咒语,识海之中,字字迸发,八角垂芒,绽放无量光明。

    咒语一落,

    识海风起,一条条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用来,不到十个呼吸,就融入到一块,形成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模糊的影子,就是魂魄。

    “成了,”

    魂魄一出,识海好像立刻有一种神秘力量加持,变得牢固不可破。

    嗡,嗡,嗡,

    感应到识海的开辟,八景金阳宝镜自动地从袖中飞出,倏尔缩小,化为一道金光,投入眉心中。

    哗啦啦,

    宝镜悬到识海上空,垂下璎珞珠帘般的宝光,护住刚刚凝聚的魂魄。

    “终于成功了。”

    陈岩面上露出笑容,只觉得身上去了一道枷锁,很是轻松。

    入道三关:感应、养气、周天。

    精气化神:冲关、凝魂、神游。

    过了冲关,就表明已经进入精气化神阶段,开始逐步脱离肉身,发挥出神魂中强大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是新的开始,也是大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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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子里。

    碧梧翠竹,摇曳生姿。

    池上新莲早,雨过桃红迟。

    陈岩眉心跳动,已经开辟的识海之中,魂魄居于中央,飞霞流彩,熠熠生辉。

    “好一个精血入脑,凝神聚魄。”

    陈岩只觉得自己变得耳聪目明,神思灵动,原本读书和修道积累的难题一下子变得简简单单。

    “观气之术,”

    陈岩心念一动,眸子变得晶莹如琉璃。

    下一刻,

    陈岩就看到,对面的阿英头上升起拳头大小的火珠,赤光升腾。

    “这是气血外显之相,”

    陈岩点点头,把目光移开,往上看。

    只见整个青云苑上空,重重叠叠的云气如伞盖,星星点点的光华自上面垂下,落在地面上,倏尔向四周散开,如水纹涟漪。

    在青云苑中央,一道笔直的精气冲霄,堂堂正正,明明煌煌,在半空中铺散开来,演化为画卷,山水,日月,星辰,大地,俱在其中。

    “这是气运连绵,”

    陈岩心中一惊,还想再仔细观看,却觉得魂魄传来一阵刺痛,马上散去眸中异象。

    “呼,”

    陈岩借机吐出一口浊气,他刚刚凝神聚魄,观气之术还只是在最初阶段,强行窥视青云苑气运,受到了反噬。

    好在他当机立断,马上就收了道术,才只是魂魄小伤,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我怎么会去窥视青云苑气运?”

    陈岩饮了一杯阿英递过来的花阴酒,定了定神,一下子明白了刚才的凶险,神情变幻不定。

    不提他上一世的修炼经验,只是他平素的谨慎小心,就不会胆大到用观气之术窥视青云苑的气运,可是这明显不正常的事情发生了,很明显是有原因的。

    他积蓄不足,是借在练字之时的凝重笔意之助,才险而险之地冲关成功,精血入脑,开辟识海。这样一来,根基不稳,也引来了劫难。

    刚才就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蒙蔽了他的灵觉,让他做出了看似是自杀的动作。

    这就是命中一劫,幸好他度过了。

    “真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陈岩还是感到后怕,精气化神之后,会逐渐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道术,但与此同时,也会有随之而来的劫难。

    劫难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悄然而入,直指内心。

    神通越高,劫难越重,一个不小心,就是前功尽弃,身死道消。

    修道之路,从来是荆棘满地,需要如履薄冰,谨慎小心。

    “少爷,你没事吧?”

    阿英凑上来,看着陈岩略显苍白的脸色,关心地问道。

    “没事,”

    陈岩摆摆手,招呼道,“给我倒一杯花阴酒。”

    “哦,”

    阿英手脚麻利,很快就倒好酒,递了过来。

    “嗯,”

    陈岩一饮而尽,面上多了三分血色,想到刚才看到的阿英头上的火珠,笑道,“阿英五禽戏练得很不错啊。”

    “嘻嘻,”

    阿英笑得眉眼弯弯,小手捏着裙角,不好意思地道,“还是没有完全练到家。”

    “很不错了。”

    陈岩自从在那日感应到鬼神推磨,就知道阿英的来历不简单,只是他现在的观气之术只是最基础,远远不能看透命运长河,澄清本质。

    “少爷,快中午了,我去烧饭。”

    阿英看了看天色,吐了吐小舌头,转身回屋。

    “唔,”

    陈岩一个人坐在院子中,只见竹风轻动,留下稀稀疏疏的玲珑影子,香风徐来,蓦地心神一畅。

    在冲关之后,识海开辟,凝神聚魄,如同开窍一样,心思机敏,举一反三,无论是以后读书还是修道,都大有好处。

    除此之外,魂魄化形后,还拥有观气之术,可以知己知彼。

    最后,到了这一境界,能够以神御气,开始接触攻击性的法咒和道术,而不像入道三关之时只能修炼辅助性法咒。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才逐渐显现出道术的威能。

    “在这个境界,主要是壮大魂魄,”

    陈岩目光深深,过了冲关之后,以后的修炼不再是关注精气,而是以观想之法,壮大魂魄,一步又一步,到最后元神逍遥天地,脱离肉身。

    “观想之法,”

    想到观想之法,陈岩识海之中,自然显出一本经书的虚影,封面上是六个如蝌蚪文似的大字《太冥玄天宝典》。

    哗啦啦,

    宝典翻开第一页,入目就是幽幽深深的黑暗,没有任何的光,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安详,”

    陈岩自然观想黑暗,整个魂魄仿佛真的置身于深邃无比的黑暗中,安详,自在,平静,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力量降临,化为丝丝缕缕的甘霖落下。

    哗啦啦,

    魂魄此刻也融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不停地吞吐,极其微弱的力量增长,一丝又一丝。

    “呼,”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岩才从这种黑暗观想中清醒过来,马上就觉得自己神完气足,精神抖擞。

    “暗黑的本源啊,”

    陈岩抚掌而笑,这黑暗观想之法,取之暗黑的平静祥和,对壮大魂魄最为有利,或许很快就可以修炼道术了。

    “少爷,开饭了。”

    这个时候,阿英探出小脑袋,开口说话。

    孙人峻头戴金冠,身披锦衣,手摇描金小扇,目光森然,问道,“查清楚独乐院是谁入住的没?”

    “小公子,”

    一个黑衣人恭恭敬敬行礼,道,“属下已经查清,是一名叫陈岩的童生,出身于乡下,没有任何背景。”

    “乡下的童生?”

    孙人峻冷哼一声,道,“凭他的身份,也配入住独乐院?提前订下独乐院的幕后之人,你可查出来了?”

    “属下无能,”

    黑衣人听到这,诚惶诚恐,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道,“青云苑的人不让我们查看。”

    “青云苑,哼,”

    听到青云苑,身为府城推官最宠爱的小儿子的孙人峻都很是忌惮,沉吟少许,道,“不管幕后人是谁,但既然这个陈岩入住了,我就能把他赶出来。”

    顿了顿,孙人峻神情转厉,道,“独乐院我早就打了招呼,一定要拿下,他要是不识时务,就别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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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居。

    绿水曲廊,湖光潋滟。

    白石之上,横生一株虬松,弯曲而下,横卧水上,夭矫如龙,莫可名状。

    朱煜银冠束发,面容俊美,他坐在松下,捧着一本古本,看得津津有味。

    不多时,只听环佩叮当响起,侍女秋月轻移莲步过来,轻声道,“少爷,孙人峻已经往独乐院去了。”

    “哦?”

    朱煜一听,放下书本,笑道,“他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啊。”

    “少爷,”

    秋月心里着急,大着胆子,道,“少爷,你要是再不去,独乐院可就落到孙人峻手里了。”

    “哈哈,“

    朱煜大笑,指着自己的贴身侍女,道,“独乐院虽好,我们住的新月居也不差,要拿案首,不是用风水,而是真才实学。”

    “那少爷你让我关注独乐院是?”

    秋月一头雾水,傻傻地不明白。

    “我只是想认识一下独乐院的入住者而已。”

    朱煜大袖一展,站起身来,慢悠悠往外走,道,“每次大试之前能够入主独乐院的人,虽然不一定能拿案首,但肯定会是个有趣的人。”

    下午。

    陈岩吃过午饭,坐在庭中,只见清韵声声,自松竹中来,悦耳动听。

    “咄,”

    陈岩屏息凝神,口吐真言,八景金阳宝镜自识海中飞出,滴溜溜一转,上面的花纹腾辉,光延四面,风招八方,映在泉水,空明一片。

    叮当叮当,

    宝镜无风自鸣,好似在和竹声唱和。

    “开,”

    陈岩用手一指,以神御气,沟通宝镜中的阵法,只听咔嚓一声,好似金锁打开,力量在复苏。

    “真是如此。”

    陈岩摩挲着宝镜,这件法宝有八道封印,以他现在的境界,只能打开第一道,但无疑可以发挥出宝镜的一部分力量。

    “是烛灵照,”

    陈岩瞬间明白宝镜解封第一道封印后的力量,镜面能够在一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白光,可以刺目伤神。

    “真是不错。”

    陈岩收起宝镜,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考取秀才之后,尽快壮大魂魄,好进入精气化神的第二个阶段,凝魂,魂魄和本性合一,生出神魂。

    正在这个时候,陈岩忽然抬起头,看向门口方向。

    “就是这里了。”

    孙人峻抬头看了眼上面铁钩银划的三个大字独乐院,笑了笑,径直走上前,用力一推。

    吱呀,

    长满细密霜花的柴门大开,孙人峻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身后是管家,还有四名精悍的府中家丁。

    见到庭中的少年,孙人峻上下打量了两眼,居高临下地道,“你就是陈岩吧,把独乐院让出来,你还不配住在这里。”

    “你是谁?”

    陈岩站起身来,目光森森,斥声道,“擅闯别人庭院,哪有读书人的样子!”

    “我家少爷是推官大人家的小公子,”

    谢管家看上去四五十岁,个子不高,声音洪亮道,“少年郎你识趣点赶紧把独乐院让出来,我们给你准备的松风居不错,你可以搬到那里去住。”

    “推官大人的小儿子?”

    陈岩冷笑一声,他现在已经进入炼气化神的阶段,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面对这种赤果果的欺压,当然不会软弱,硬邦邦地道,“难道推官大人的小儿子就能目无王法,抢夺硬占?”

    “你大胆,”

    管家一听,勃然大怒,长眉一挑,体内的气血哗啦啦大响,如同龙蛇起舞,一股凶悍之气扑来,令人如坠冰窟。

    “原来是武道高手,”

    陈岩身子不动,识海之中的魂魄口吐咒文,落字有音,一种玄妙的力量从中发出,倏尔扩展,将对方的煞气挡在外面。

    从煞气来袭,到静心应对,再到咒成生效,最后拒之在外,整个过程只是不动两个呼吸,清风云淡,从从容容。

    这一下子,就显示出进入精气化神阶段比入道三关时候的蜕变。

    要是在以前,面对这样的煞气,只能靠着踏斗步罡的身法躲开,因为法咒施展起来很慢,根本来不及。

    “嗯?”

    管家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讶然出声,他可是明白自身的煞气之重,本来是想让对方出个丑,没想到没有效果。

    “少爷,”

    谢管家看了陈岩一眼,走到孙人峻面前,压低声音道,“这个小子有点古怪。”

    “古怪,”

    孙人峻当然知道自家管家的来历,剑眉一挑,看向陈岩的目光中有三分好奇,道,“本来以为你只是个乡下穷书生,没想到还深藏不露啊。”

    俗话说,穷文富武。

    要读书,门槛是很低,只要有书本,你又愿意学习,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就是贫困之人,也可以读书参加科举,改变自身的命运。

    可是要练武的话,从最简单的练皮练膜开始,就得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更不要提珍贵的练骨易筋的法门等等,更是不传之秘。

    要修炼武道,没有庞大的势力支持,根本是镜中花,水中月,想都不用想。

    在孙人峻看来,对面的陈岩能够抵挡自家管家的煞气,起码武道小成,能到这种程度,后面肯定会有势力支持。

    陈岩神情平静,暗下里却是念头转动,不知道陆青青帮自己定下来的独乐院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堂堂的推官之子都会来不顾身份地明抢?

    “这个女人,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陈岩心里暗骂,他虽然不愿意得罪眼前的官二代,可是在院试临近的关口上却不能退缩。

    不然的话,别说他自己就不高兴,而且传出去的话,好说不好听,真要给自己扣一个畏惧权贵没有文人风骨的大帽子,以后在科场上就寸步难行了。

    “嘿,”

    孙人峻本就是强势之人,不然的话,也不会直接盛气凌人地上门,他见对面的陈岩平平静静,还以为对方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大袖扬起,手掌骨节隆起,金灿灿,如铜浇铁铸地一般。

    陈岩感应到对方逐渐升腾的气势,眉头皱起,道,“孙人峻,莫非你真敢在此地动手不成?”

    “有何不敢?”

    孙人峻大笑一声,踏前一步,金灿灿的大手伸出,自上而下,犹如翻天印,高举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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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

    倦鸟归林,夕阳西下。

    孙人峻拧眉怒目,拳重如山。

    霞光照在他的身上,交织纵横成纹理,如同金灿灿的战衣,金刚临世,威猛霸道。

    “哼,”

    陈岩面对铺天盖地的拳影,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并指如剑,直取孙人峻中宫,锋芒毕露。

    哗啦啦,

    剑出奇峰,仙人指路,于电光火石之间,隐然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飘逸。

    以指法施展出剑术,迅雷不及掩耳。

    “嗯?”

    孙人峻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反客为主,知道自己不如对方快,连忙散去拳势,扭腰左转,黄龙翻身,躲开森森然一剑。

    “好小子,”

    想到自己居然被对方后发先至硬生生逼得变招躲闪,原本就是眼高于顶的孙人峻仿佛觉得受到莫大的羞辱,额头上青筋蹦起多高,面容狰狞。

    “看打,”

    孙人峻深吸一口气,体内的血液哗哗作响,一个弓步到了陈岩近前,断喝一声,手臂倏尔粗了一圈,上面的筋骨咔嚓咔嚓作响,如同怪蟒摆尾,猛地抽了下去。

    哗啦,

    手臂击在空气中,炸开一圈又一圈宛若实质的涟漪,天光一照,泛着幽幽深深的色彩,这是力量的具现化。

    要是被砸中,就是半尺厚的青石也得化为齑粉。

    “咄,”

    陈岩脚下一滑,身子往后飞起,好似仙鹤翩翩,又如老龟浮水,轻描淡写,没有半点的烟火气。

    “裂天爪,”

    孙人峻如影随形,五指探出,如鹰钩,似鹤喙,像龙爪,浩浩荡荡,无坚不摧。

    哗啦啦,

    五道黑气流转,激荡风雷,包裹四方。

    陈岩再退,大袖飘飘,如御风而行。

    “百步穿杨,”

    孙人峻占到上风,攻势更猛,身上的大筋扭曲如同弓弦,双臂开弓,每一拳击出,都好似离弦之箭,尖声大作。

    啪,啪,啪,

    孙人峻面容冷漠,一拳接一拳,力量越来越强。

    “少爷的金刚藏元术进步真大。”

    谢管家看到这个局面,彻底放心下来,道,“练骨如钢,气入五脏,力能揽虎,快若大猿,就是比起我来,也不过是少了三分经验而已。”

    不知何时,朱煜也来到独乐院外,白衣胜雪,气质温润如玉。

    “好一个孙人峻,”

    朱煜看到孙人峻每一拳击出,力量挤压空气凝成一根宛若实质般的箭矢,啾声四起,追魂夺命,心中赞叹,道,“难怪孙推官对他寄予厚望,果然是天资惊人。”

    他的身后,侍女秋月睁大美目,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爆裂的打法。

    “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陈岩避其锋芒,步伐似左还右,似上还下,踏北斗,转九宫,圆润如太极。

    从容,镇定,悠闲,在漫天的箭影之中,陈岩居然硬生生地踏步出一种庭中散步看花开花落的不疾不徐。

    “啊,”

    秋月看得异彩连连,她同样没有见到过这么舒意的步伐,如清风明月在身,自然入画。

    “这个小子,简直是泥鳅,”

    孙人峻却是对此深恶痛绝,他的每一击都打在空处,足足上百拳挥出,已经让他的大筋传出一种疲倦。

    “不能这么下去了。”

    孙人峻虽然经验不算丰富,但却知道刚不可久的道理,自己再是气息绵长,不停地打下去,也会有累的时候,得速战速决。

    “乾坤八打,金刚宝印。”

    想到这,孙人峻怒吼一声,气血上涌,罗露在外的皮肤上闪烁金黄光泽,青筋暴起,怪蟒翻身,嘶嘶吐信。

    “定,”

    长到丈许高的孙人峻真的如同庙宇中的金刚下凡一般,威猛到极点,他右手平举,掌若翻天,自上而下,重鼎压山。

    轰隆隆,

    千百道气机交织,隐约凝成金刚宝印,涵盖四极,倾倒八方,天上地下,不可抵挡。

    “咦,”

    陈岩在冲关之后凝聚出魂魄,踏斗步罡的身法已经隐有道韵,能够感应咫尺气机,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就是因为此,陈岩才可以仿佛能够提前预知一般,面对对方的攻击从容不迫,似庭中闲步。

    “这是金刚之意?”

    可是刚才孙人峻打出的一拳,却让陈岩感应到,周身丈许内的气机凝固如赤金,坚不可摧,不仅是无法再感应,而且还生出一种束缚的力量,让他举步维艰。

    “要是以前,我还真可能躲不过,可是现在嘛,就只能说你孙人峻倒霉了。”

    陈岩目光一转,左手悄然无息地缩到袖中,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一张符箓,上面绘有扭曲的蝌蚪文字。

    “遁,”

    陈岩识海中魂魄分成一股力量,沟通符箓,登时符箓中绽放出明亮的光辉,然后裹住他的身子。

    “怎么会?”

    孙人峻一拳落在空处,满脸地不可思议,他面前的陈岩竟然消失不见了。

    “嘿,”

    陈岩已经借助符箓的力量遁到孙人峻的右手侧,立刻毫不犹豫地扭腰如弓,发拳似箭,狠狠地击出。

    “不好,”

    孙人峻运气之后,身体膨胀到丈许,力量大增,但灵活性却大为下降,面对陈岩这突如其来的一拳,他是有心无力,无法躲避,只能硬抗。

    崩,

    好似牛皮鼓被重重敲响的闷声,孙人峻抵挡不住,蹬蹬蹬后退三步后,还是没有卸掉力量,一个屁股墩坐到地上,浑身发软,全身没有半点力气。

    陈岩的这一拳,正好打在他腰下薄弱的罩门之上,让他金刚不动般的横练功夫都没有起到作用。

    “少爷,”

    谢管家连忙冲上来,扶起孙人峻,面上满是着急,道,“少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

    孙人峻咬着牙,他是真没有受伤,只是丢人丢大了。

    “给我把这个小子拿下。”

    谢管家放下心来,不过看到对面的陈岩,又是大怒,招呼身后的府兵拿人。

    铿锵,

    听到命令,四名府兵拔刀在手,往前逼去,杀机森然。

    “不要乱动,”

    孙人峻声音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我还丢不起这个人,我们走。”

    “是,少爷。”

    谢管家明白自家少爷的意思,两人比试是一回事,但要动用府兵,就是官府的力量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便宜你了,小子。”

    谢管家指了指陈岩,扶着孙人峻,往外走。

    “朱煜,”

    孙人峻在门口正好看到白衣飘飘的朱煜,想到自己落败的样子被对方看到眼里,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变得铁青一片。

    “呵呵,”

    朱煜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的父亲和孙通判不是一条线上的,面和心不合。

    “我们走,”

    孙人峻差点气炸了肺,头也不回,疾步离开独乐院,心里恨恨,道,“陈岩,朱煜,以后总要让你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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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

    繁花覆地,幽竹松声。

    曲折芭蕉弄影,苔重绿湿阴浓。

    陈岩待孙人峻离开,蓦地脸色一白,忙在石凳上坐下,只觉得心身俱疲。

    “果然催动金遁符消耗太大。”

    陈岩深吸一口气,识海中魂魄立于中央,观想幽幽深深的黑暗,安详,静谧,平安。

    哗啦啦,

    黑暗一生,宁静深远,一种冥冥中的力量落下,如甘霖,似天露,丝丝缕缕,滋养魂魄。

    哗啦啦,

    魂魄不停地吞吐,生出细密的篆文,字字深邃,香气扑鼻。

    “好,”

    不多时,陈岩睁开眼,精神抖擞,魂魄尽复。

    “咦,”

    朱煜一摇手中的折扇,目中露出惊诧之色,这样的恢复能力,可是鬼神莫测啊。

    “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陈岩抬起头,正好看到眼前的白衣少年,温润如玉,气质沉凝,风姿迫人。

    “在下朱煜,见过陈兄,”

    朱煜没有半点通判公子的倨傲,彬彬有礼,道,“听说陈兄入住独乐院,就想来打一个招呼,没想到正好看到陈兄大发神威,连孙人峻都不是你的对手。”

    “侥幸罢了,”

    陈岩摆摆手,不悲不喜,要不是他当日从神婆的神庙中得到金遁符,还真不是孙人峻的对手,最多也是对耗下去。

    当时他从神婆庙宇中得到了宝镜,花阴酒,还有一部分符箓,金遁符就是一种。

    “陈兄可能不知,”

    朱煜摇着折扇,清风徐徐,道,“孙人峻可是我们府城年轻一辈少有的文武双全,很多人都看好他能成大器,这一战后,陈兄肯定会声名鹊起。”

    “哦,”

    陈岩垂下眼睑,他冲关之后,开始精气化神,逐步开发出魂魄的力量,能够感应到,对面的这个朱煜要比孙人峻还要可怕。

    孙人峻是霸道外露,而这个朱煜则是内敛深沉,金台府府城真的是卧虎藏龙啊。

    “咦,这是,”

    朱煜又说了几句,目光一闪,正好看到案上用温玉压着的细纹纸,上面是字迹宛然,弥漫墨香。

    “这是陈兄写的字?”

    朱煜没有半点拘束,自顾自踱步过去,想看一看陈岩的书法水平,毕竟对于读书人来讲,书法不光是他们的门面,还是他们修养的体现。

    “呼,”

    没想到,朱煜只是打眼一看,就惊住了。

    只见薄薄的细纹纸上,只有寥寥十二个字,但字体雄浑,气势磅礴,凝重如山,筋骨皆备,而撇捺之间,穷灵尽妙,飞白留痕。

    真的是刚柔相济,力透纸背。

    这样的书法,真不敢相信会出自于一个童生之手。

    “朱兄以为如何?”

    陈岩开口问道,这十二个大字是他福至心灵下进入一种玄妙的境界下写出的,可谓是前世今生感悟的厚积薄发,才引动力量冲关成功,可谓是生平书法之巅峰,可遇而不可求。

    “呼,”

    朱煜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原本的淡然自如早已消失不见,俊美的面容上满是震惊,他伸出食指,凭空临摹,钩笔转角,折锋轻过,指尖气流激荡,锵然有声。

    “果然厉害,”

    陈岩看得眼皮子一挑,这样的功法不同于孙人峻的大开大合,但力量集中,让人防不胜防。

    “妙啊妙,”

    朱煜看得摇头赞叹,道,“用笔如大椽,似锥画沙,尽险利好,妙到极点啊。”

    “少爷,”

    秋月看到自己少爷摇头晃脑怡然自得的样子,无语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很有经验地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少爷,陈公子问你话呢。”

    “哦,哦,”

    朱煜这才反应过来,俊美的脸庞上少见地露出讪讪之色,道,“没想到陈兄笔力如此之雄健,而点画净媚,生平少见,一时入神,还望不要见怪。”

    “朱兄客气了。”

    陈岩见到对方这个书痴的样子,倒是心情一松,他本是深沉之人,但还是喜欢和有真性情的打交道,于是大手一挥,大方地道,“要是朱兄不嫌弃,这幅字就送给朱兄了,聊表心意。”

    “这怎么好意思,”

    朱煜口中拒绝,但手上动作却很快,一下子就把细纹纸卷起,拢在袖中,开口告辞道,“以后陈兄有空,可来新月居找我。”

    “以后定去拜访。”

    陈岩抬抬手,笑容满面。

    “骨气洞达,夹爽有神。”

    朱煜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喃喃自语,仿佛还沉浸在书法之中,难以自拔。

    “少爷,等等我。”

    秋月跟在后面,两人一走一追,很快出了独乐院,回转新月居。

    “终于都走了。”

    陈岩关上柴门,踱步回到院子里,在石凳上坐下。

    只见晚霞已去,余下一地淡淡的丹红,玲珑的蕉影,盘根的曲松,还有泛绿的小叶。

    炊烟袅袅,安详宁静。

    陈岩给自己倒了一杯花阴酒,一饮而尽,调和气血,保持清明,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儿,眉头皱了皱,道,“这个陆青青,”

    他从朱煜口中已经得知,独乐院平时不开放,只有在士子参加科举考试时才允许有人入主,而在这百年内,足有三十四名入住独乐院的士子高中榜首,以后还科场得意,官运亨通。

    要知道,科举场上竞争之残酷,形容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毫不为过,独乐院这样的风光,自然是名声远播,很多人都认为独乐院是沾染了圣贤之气,文运镇压。

    居住在独乐院,能够悟得圣贤传承。

    有这样的美名,难怪像孙人峻这样的推官爱子,还有朱煜这样的通判家的公子,都对独乐院这样看重,能够让自己科举得意的,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何况真要是能高居榜首,不光是可以平添一段美好的谈资,还可以以此资历,结交以往曾经入主独乐院的科道前辈,拉近关系。

    “陆青青是要把推到风头浪尖啊,”

    陈岩心情不好,他可是知道,朝廷明面上不讲,但暗地里对修道之事经常打压,提倡武道爱国,抑制道术惑人,向来是不明言的传统。

    作为修道者,肯定是希望低调不惹人瞩目,闷声发大财,而现在被置身于众人的目光中,就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不露出马脚。

    “以后要你好看。”

    陈岩想到陆青青妖娆的影子,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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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夜。

    月白风清,竹翠松青。

    枝叶扶苏之间,漏下明光,风一吹,斑驳似画沙。

    陆青青山花宝髻,石竹罗衣,纤腰一束,细眉如黛,收回目光,问道,“你是说陈岩先击败了孙人峻,然后又在书法上折服了朱煜?”

    “是的,夫人,”

    任蓉妍想到自己刚刚得到消息的震惊,用力点头道,“整个青云苑的人都被惊动了,没想到陈岩这么深藏不露。”

    “是这样啊,”

    陆青青折下一段桃枝,嗅着上面开满的细密的小花,看上去并不太高兴,道,“可惜了。”

    “夫人,你不满意?”

    任蓉妍见此,深表不解,道,“陈岩已经名声鹊起,真的有希望拿下院试案首,如果成功了,应该对夫人是个好助力吧?”

    “即使是院试案首,也帮不了什么忙。”

    陆青青随手将折下的桃枝扔到水里,看着晕开的一层又一层的涟漪,道,“本来我是想看一看陈岩背后的人,没想到这个陈岩还真是厉害,孙人峻和朱煜两个人加起来都让他摆平了。”

    “陈岩背后的人?”

    任蓉妍坐直身子,云髻半偏,姿容妍媚,心里却异常纳闷,陈岩明明出身普通,都是夫人在提携,他背后能有什么大人物值得这么重视?

    “小妍,你找人把这个话题炒热。”

    陆青青贝齿轻咬红唇,美目清亮,道,“只要陈岩一直在风口浪尖上,一定会露出马脚。”

    “好。”

    任蓉妍答应一声,起身离开。

    “真是麻烦,”

    陆青青蹙了蹙细烟眉,陈家人从来都是这么麻烦。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眼前的半月湖水光氤氲,潮声激荡,俄而白气升腾,往上一冲,化为一朵青紫莲花,香气馥馥。

    莲花之上,一名青年人端坐,剑眉星目,黑衣罩身,额头上一点红磷,平添三分妖邪之感。

    “张宗苍,”

    见到来人,陆青青俏脸变色,不由得站起身来,道,“你怎么到了金台府,还敢潜入青云苑?要是让人发现,坏了族中大事,你百死不辞!”

    “哼,”

    张宗苍冷哼一声,潮声应和,道,“陆青青,族中对你进展之缓慢很不满意,我这次是奉二长老之命来拨乱反正的。”

    “不用你指手画脚,”

    陆青青娇叱一声,道,“张宗苍,你不要乱来,这可是府城之地,朝廷的力量远超你想象。”

    “就是你这样的懦弱才让族中的事业没有进展,”

    张宗苍用手一指,莲花宝座徐徐下沉,只剩下最后的声音传出道,“你好自为之吧。”

    “可恶,”

    看到翻了个三五个水花之后,湖中恢复平静,张宗苍不见了踪影,陆青青气的跺了跺脚,妩媚的大眼睛中满是杀气,喃喃道,“张宗苍满脑子都是族中荣光,打打杀杀,他要是真胡来,恐怕会惹起有心人注意,到底该怎么办?”

    斐丹水阁。

    疏帘半卷,新水照青,三五声蛙叫,鹦鹉好音。

    孙人峻坐在阁中,面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咬牙道,“好个陈岩,居然让我成了士林中的笑柄,我跟他不共戴天。”

    “少爷,”

    谢管家是推官府中的老人,这个时候,也就是他敢在孙人峻暴怒之时说话,道,“事情发酵地这么快,肯定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大肆炒作。”

    “是谁?”

    孙人峻双目充血,杀机森然,道,“是不是朱煜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早就知道他是个伪君子!”

    “对方手段很隐秘,还没有查出来。”

    谢管家神情镇定,不疾不徐地道,“我担心有人要挑动我们和朱通判府的人相斗,不能不谨慎。”

    “呼,”

    孙人峻到底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听到这,很快压下心里的负面情绪,冷静地道,“你说的不错,虽然朱煜嫌疑最大,但我们不能鲁莽行事,现在正是我父亲的关键期,不能给他老人家添麻烦。”

    顿了顿,孙人峻目光幽幽,道,“不过,陈岩不能轻饶,要踩着我上位,是痴心妄想。”

    “是,少爷。”

    谢管家智珠在握,早有安排,道,“陈岩是罪不可赦,我已经让白影准备去了,现在在青云苑众人都盯着不好出手,但只要出了青云苑就百无禁忌了。”

    “白影出手,我当然放心。”

    孙人峻面上终于露出笑容,道,“只要让陈岩过不了院试,他就是上百年来入住独乐园而唯一不中秀才者,会是我们整个金台府最大的笑话。”

    “得罪我们推官府,他是自寻死路。”

    谢管家笑得很深沉,不管陈岩背后到底是谁,推官府的手段总是防不胜防,只要一击,就让他万劫不复。

    独乐园。

    案上点着莲花灯,里面是上好的灯油,灯花噼里啪啦作响,清香满室。

    陈岩捧着书本,看得聚精会神。

    “圣贤之言啊,”

    陈岩自冲关之后,魂魄生于识海之中,变得神思灵动,记忆力和理解能力大增,虽然还不到过目成诵的地步,但已经能够得到读书三昧。

    他已经发现,理解经义,揣摩圣贤之言的时候,自己的魂魄也放出毫光,上下通明,比不上观想暗黑祥和,可也在缓慢增加力量。

    而且独乐院中确实有一种莫名的气场,微不可查,但可以让人读书静心,思维活跃,状态非常之好。

    “其实,读书也是在观想,用圣贤的道理坚定念头,修身齐家平天下,一旦宏愿而成,就是神通无量。”

    陈岩眸子晶莹,若有所得。

    “如果不是朝廷打压道术,能够让道术法门普及的话,会不会有很多的读书人出窍成就阴神?”

    陈岩念头转动,喃喃自语道,“不过也说不定,用圣贤之言坚定念头,也会潜移默化下形成对圣贤的信仰,对道术进行自然而然地排斥,毕竟圣贤可是不修道术的,他们只讲道理。”

    “只是朝廷和士林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士大夫真的不修道术,不慕长生?”

    不知过了多久,陈岩才从这种思考中清醒过来,他合上书本,看着外面天穹上群星璀璨,摇曳光华,一时神清气爽,道,“马上就院试了,先拿到生员再说,这种种谜团,随着我地位提高,总会知道的。”

    三月三。

    地暖逢春,草长莺飞。

    钟磬响清音,绿柳锁翠烟。

    陈岩听到钟磬声,带上书生巾,出得门来。

    “少爷,”

    阿英送到门口,攥了攥小拳头,道,“少爷这次院试,定然高中案首。”

    “你先回陈家大院,等我好消息。”

    陈岩大笑一声,长袖一振,如御风而行,离了独乐院,往外走。

    不多时,陈岩来到堤岸边。

    只见月明星稀,青蒲蒙茸,潋滟水光之上,一盏盏的莲花灯自上游飘下,莹莹亮的灯光,璀璨生辉,映照周边。

    已经有小舟行于河上,说话声,读书声,摇橹声,还有时而响起的鹤唳轻鸣,连绵成一支曲子,让整个画面生动起来。

    “千舟共进,齐赴院试,”

    陈岩看着这样的局面,只觉得神智清明,没有半点的睡意,道,“这样的景象,前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哗啦,

    见到陈岩出现在堤岸上,一艘小舟靠了过来,软媚的船娘用细细的声音道,“这位公子,可是要赶赴院试?请上舟来。”

    “好。”

    陈岩答应一声,足下一点,身轻若飞燕,下一刻,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到船头,大修飘动,道,“开船吧。”

    “公子好俊的功夫,”

    船娘抿嘴一笑,摇橹开船,在哗哗的水声里,道,“我们只需要半个时辰就可以顺流而下到贡院门口,公子可以到船舱稍作休息。”

    “知道了。”

    陈岩点点头,却没有动静,对两世为人的他来讲,拿个生员资格还不是手到擒来。

    “科举之路,”

    陈岩吹着清凉的风,负手而立,却是念头迭起,这是自己科举之路的开始,一定要一鸣惊人。

    “这是我的护身符啊,”

    陈岩早在前世就明白,修道并不是一人之事,而这一世他父母早去,家族无依,唯一的出路就是要依附朝廷,以此来躲风避雨,然后暗地里发展力量。

    大树底下好乘凉,向来是颠破不灭的真理。

    “院试乡试会试殿试,我会步步登高。”

    陈岩看着河面上画楫轻舫,旁舞如织,心中豪气顿生,士子再多,自己也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哗啦啦,

    正在这个时候,一艘轻舟自东边转来,四垂锦幕,悬挂珠翠,船头有一少年抚琴而坐,身后侍女捧着香炉,青烟袅袅。

    “咦,”

    陈岩看得讶然,这样的轻松写意,不像是去赶考,反而像春游踏青。

    “嗯?”

    仿佛感应到陈岩的目光,舟上少年抬起头,面容白皙,晶莹剔透的眸子闪烁光华,如霜雪般冰冷,没有半点的感情。

    “这是?”

    陈岩蓦地一惊,对方少年的目光如冰冷刺骨的剑光,交织击杀,杀伐之音大起。

    “是**之术,”

    陈岩不动不伤,心如枯斋,念头不起,刀剑不能加身。

    “嗯?”

    对面舟上的白衣少年没想到陈岩能够不受**之术,先是微微一愕,然后神情一动,天门上冷风乍起。

    “是阴神出窍,”

    陈岩冲关之后,已经有观气之能,他能够看到,对方的顶门之上,一个人影飘出,只有半尺高下,五彩光环悬在身后,叮当作响。

    哗啦,

    阴神一动,轻飘飘来到舟头,冷笑一声,小手一招,灵气自然化形,凝成一柄钢叉,上绣鬼头纹,下染黑血,阴气森森。

    只要被钢叉击中,轻则神魂受伤,重则灰飞烟灭。

    “好狠辣,”

    陈岩目光一动,就知道这次来袭的阴神远比神婆的要凝实和强大,其中澎湃的力量在感知中铺天盖地,应该已经是过了夜游和日游阶段。

    面对这样强大的阴神,稍有不慎,就会受到伤害。

    更为重要的是,马上院试就要开始,即使自己能够斗法胜了这个阴神,也得大伤魂魄,到时候在考场可是提不起精神答题。

    到时候要是院试不过,自己得罪的对手肯定抓住时机冲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你是找死,”

    诸般念头电闪而过,陈岩知道这个时候只能快刀斩乱麻,心神一动,悬在识海中的八景金阳宝镜跳了出来。

    “烛灵照。”

    话语一落,宝镜轻轻一颤,一道难以想象的白光炸开,充塞四周,明晃晃,亮堂堂,耀眼刺目。

    没有任何的杂质,没有任何的热度,只有最为纯粹的光芒,是璀璨的极致。

    “啊,”

    刚刚冲到舟头,狞笑着高举钢叉的阴神刹那间就被白光包裹,只觉得无穷无尽的光芒源源而来,如针扎一般。

    “啊,”

    凄厉的叫声中,阴神猛地一挣,出了白光,可是还没等逃离,就一下子如同破碎的玻璃似的,轰然碎裂。

    “咦,这是什么叫声?”

    “是猿啼吧,这么凄厉?”

    “哪有什么猿啼,”

    “我听像鬼叫。”

    “哈哈,兄台真有趣。”

    “看书,看书啊。”

    阴神传出的凄厉叫声,远近可闻,只是太过短暂,很多舟上的书生还以为出现了幻听,谈笑了几句后,继续温习经书。

    “呼,”

    陈岩不动声色地挥了挥长袖,摊开手,掌心中出现一张玉符,晶莹如玉的表面上,龙纹凤篆,字若无量。

    “以后再看。”

    陈岩收在袖中,目光幽幽,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行道术害人,真真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

    毕竟今天可是院试,国家选拔人才之时,不光是驻军出动,还有朝廷册封的神灵坐镇,打击牛鬼蛇神。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阴神出游,真是嚣张啊。

    “到底是谁派来的?”

    陈岩收起变得暗淡的八景金阳宝镜,刚才的一招烛灵照将宝镜的力量用尽,接下来得重新温养,才能使用。

    “应该是孙人峻,”

    陈岩目光闪动,在他得罪的人中,只有孙人峻才会这么如此之快的报复,而且还能派遣阴神出窍的修士。

    “这个账早晚找你算。”

    陈岩心中想着,喃喃道,“还有陆青青,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结下这样的仇。”

    哗啦啦,

    不知何时,小舟停了下来,船娘柔柔的声音响起,道,“公子,贡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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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岩痛快地付了船钱,在船娘柔柔的谢声里,整理好身上的白儒衫,下船上岸。

    天还未亮,青穹上繁星点点,摇曳光华,垂下如丝线。

    堤岸上是绿柳依依,桃红染色,香气馥馥。

    贡院之前,已经赶来不少童生,密密麻麻,不下上千人。

    他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或是猜题,或是琢磨考官,或是畅想中秀才后的书院生活,意气风发,指点河山。

    从容而自信,胸有诗书气自华,金台府文风之盛,从参加院试的童生们的气质中就可以看出。

    陈岩看了几眼,找了个安静之地坐下,闭目养神。

    “太冥,”

    陈岩观想黑暗,幽幽深深,不见底色。

    安详,平静,自然,沉寂。

    似想非想,似念非念,不起波澜,圣灵同游。

    冥冥之中,一种力量自识海生出,无光无象,无音无声,无宗无祖,滋养魂魄。

    这样的状态下,精气神保持最佳。

    轰隆,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贡院门大开,八名府兵率先走出,分列两旁,黑衣黑甲,手按腰刀,神情冷漠,目光森然。

    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书吏踱步而出,咳嗽一声,开口道,“拿好自己的考引,开始点名入场。”

    “钟宇,”

    “闫海,”

    “王平安。”

    声音不大不小,但吐字如钟,整个广场上等待的八千童生都听得清清楚楚。

    “速度很快啊,”

    陈岩看到一人点名,一人查考引,配合默契,有条不絮。

    “陈岩,”

    时候不大,陈岩也顺利通过,拿好考引,往里面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远楼,高有三层,形似正方,通体玄黑,四面绘有图案,天光一照,氤氲光华,麒麟吐书,圣贤道理,字字光明,正气浩然。

    正是慎终追远,明德归厚。

    “嗯?”

    陈岩一见明远楼,就觉得有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方方正正,规矩森严,让人无法越雷池一步。

    “号舍在这边。”

    陈岩垂下眼睑,挡住眸中的异色,跟在领路的府兵后面,向西南方向走去。

    “在这里。”

    陈岩很快找到自己的号舍,打量了两眼,道,“不错。”

    整个号舍高丈二,深九尺,宽八尺,打扫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号舍中有石凳石案,案上有笔墨纸砚,角落里还有镂空花瓶,里面插着一截开满细细密密桃花的桃枝,幽香浮动,沁人心腑。

    “真不错,”

    陈岩稳稳当当坐下,再次赞叹一声。

    要知道,在他的记忆中,以前的号舍都是号高六尺,深四尺,宽三尺,外墙八尺,号门高六尺。每号舍以砖墙相隔,无门,墙上有两道砖缝,以便承板,白天为案,夜间为床。

    更不要提号舍年久失修,阴暗潮湿破旧,臭虫、老鼠、蚊蝇特别多,有的考生在考试过程中竟然会被毒蛇咬死。

    翻开史书就会发现,每次的考试都是一部心酸史。

    只有到了大燕王朝,开国太祖以大毅力大恒心大手段,调动全部力量,进行号舍改革,在文官,军队,神灵,三大势力鼎力支持下,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大燕太祖以此功绩,为后世传颂,被称之为千古一帝。

    明远楼。

    白石台栏,青玉铺地。

    四面开窗,居高临下。

    崔学政端坐在梨花木椅上,不苟言笑,面容冷峻。

    他的身后,是高高的神龛,里面供奉有圣贤之像,巍巍然,有教化天下之意。

    其他考官则坐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没人说话。

    哗啦,

    王统领从外面进来,头戴日月盔,身披骊龙双扣甲,腰悬宝刀,气质沉稳,力量内敛。

    “崔大人,”

    王统领和崔学政打了个招呼后,就坐到左面,渊渟岳峙,气血狼烟。

    “嗯,”

    崔学政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眉头皱起,声音硬邦邦的,道,“院试马上开始,传下去,准备贡院落锁,隔绝内外。”

    “崔大人,”

    王统领目光一闪,出声道,“灵慧夫人还未到,是不是要等一等?”

    “哼,”

    崔学政大袖摆动,一字一顿地道,“国家抡才大典,事关重大,关于灵慧夫人缺席之事,待以后我自会上书解释。”

    “大人拿主意就好。”

    官大一级压死人,王统领不再多说。

    “来呀,给我关门落锁。”

    “且慢。”

    几乎在同时,只见八风缠香,金烟升腾,重重叠叠的光明凭空生出,灵慧夫人踏莲而来,身披云锦裙,上丹下青,容颜精致。

    仔细看去,只见灵慧夫人云发鬓鬓,顶中作髻,余发垂到腰间,用金环束起,玉手纤纤,握有玉佩。

    她的身后,两名侍女而立,手捧香炉和锦囊。

    哗啦啦,

    灵慧夫人**踩在地上,流光溢彩,丹香弥漫,好似在云中行走,道,“崔大人,这时候落锁不迟。”

    “灵慧夫人,”

    崔学政眼中有厌恶之色,斥声道,“贡院之内,圣贤塑像之前,不要卖弄你的三五小术。”

    “崔大人,”

    灵慧夫人坐在右手旁,整个身子包裹在一种细细密密的流光中,若有若有的神唱响起,针锋相对地道,“科举取士,神灵监场,此乃大燕朝的祖宗法度之一,乃是为了避免有人科场徇私舞弊而设。大人这么对待本神,莫非是有别的想法不成?”

    “本官行的正,坐得稳,问心无愧。”

    对于灵慧夫人几乎是直指自己有徇私舞弊之心,崔学政表现得很淡漠,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然后吩咐道,“落锁,关门。”

    “落锁,关门。”

    “落锁,关门。”

    “落锁,关门。”

    命令自明远楼发出,一层传一层,一个传一个,一直到贡院中门前,两个石狮子蹲坐。

    轰隆,

    贡院中门关闭,早就准备好的府兵都是利刃出鞘,分为内外两组,结队巡逻,杀机森然。

    这一刹那,

    惊人的煞气在贡院之外铺开,如龙虎咆哮,任何敢接近贡院者,定然必死无疑。

    “院试开始了。”

    府城中能够望气之辈,见到贡院上空的异象,都安静下来,即使是神灵,都变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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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角。

    苍藤蔽檐,竹树翠郁。

    鱼来小池绿,鸟去木更幽。

    陈岩坐在号舍中,身姿如松,看向明远楼。

    轰隆隆,

    下一刻,三道光华自楼中升起,一道正大光明,缠缠绵绵,一道气血冲霄,森森冷冷,一道漫天神唱,幽幽深深。

    白黑赤,三色光华流转,叮叮当当的声音,络绎不绝。

    “这是学政、统领、神灵,”

    陈岩用观气之术感应着明远楼上空的气机变化,暗自道,“学政为主,统领和神灵为辅,真是很有意思。”

    “三个考官到场,院试要开始了吧。”

    叮叮叮,

    果不其然,这个时候,明远楼上的学政敲响编钟,一年一度的院试开始。

    “嗯,”

    陈岩很快拿到考题,打开一看,了然在心。

    “是经义,”

    陈岩先看第一卷,正是经义。

    经义者,就是从圣贤书上抽出一段,然后让你默写下面的句子,不用理解,只考记忆力和书法。

    这个题目,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陈岩原本打得底子就好,加上冲关开辟识海后,思维活跃,记忆力大增,早将考试指定的圣贤之书背的滚瓜烂熟。

    只是简单扫了一眼,陈岩就心中有数,略一沉吟,提笔就写,瘦金小字,风骨爽然,如行云流水,连绵成线。

    根本不用思考,下载猫如有神,写完一页翻一页,原本应该两个时辰的经义小卷,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完成。

    陈岩随手把写好的经义小卷放到一边,用镇石压住,然后翻阅第二卷,是诗词。

    大燕王朝虽然重经义,述圣贤道理,但诗词依然是大热,最显才气。

    不要说是院试,就是殿试上,都会有诗词考卷。

    “诗词,”

    陈岩笑了笑,他前世中不知道翻过多少诗词鉴赏,随便写一首,就能鹤立鸡群。

    “嗯?”

    正在此时,陈岩神情一动,他突然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念头从号舍中扫过,有香火的味道。

    “这是神灵巡视,”

    陈岩马上反应过来,识海中的魂魄一动不动,神灵巡视,是防止有的考生携带小抄等作弊手段。

    “这神灵真是强大,”

    陈岩目光转动,要知道,整个贡院中的考生不下八千之数,而明远楼上的神灵能够分念监督,全部囊括在内,神力之浩瀚,超乎想象。

    定了定神,陈岩一边磨墨,一边看着诗词要求,心中思索,该抄袭那一首诗词,要高人一等,但也不能太过惊世骇俗。

    “村舍,梅村,”

    陈岩各种念头若浮光掠影,蓦地目光一亮,道,“有了。”

    枳篱茅舍掩苍苔,乞竹分花手自栽。不好诣人贪客过,惯迟作答爱书来。

    闲窗听雨摊诗卷,独树看云上啸台。桑落酒香卢桔美,钓肥斜系草堂开。

    “这首梅村正佳,”

    陈岩满意地点点头,小诗如画,清秀优美,恬适自然,记忆深刻,特别是配上涓涓如清流般的书法,更是相得益彰。

    “第三卷,”

    把小诗收好,陈岩翻到最后一卷,是个简单的小策论。

    所谓小策论,就是给你一个题目,然后自由发挥,当然,不能违背圣贤道理。

    “唔,”

    陈岩用手指敲着石案,发出咄咄的声音,他的这一世底子打的很牢固,又有前世的圣贤道理,两者结合,写出一篇令人耳目一新的文章,并不困难。

    “要拿案首,这篇小策论至关重要。”

    陈岩想了想,先提笔在稿纸上写了一篇,然后对照心中所学,进行修改增减,让整篇文章出彩而不出奇,明理而不晦涩,合乎中庸,堂堂正正。

    修改完之后,陈岩又低声诵读一遍,保证朗朗上口,再检查一遍没有犯讳的字和词语,全部确认无误后,准备正式誊写。

    静静地磨着细墨,嗅着淡淡的香气,陈岩眸子深深,将全部杂念剔除,保持灵台空明,片尘不染。

    用了整整一刻钟将细墨研好,陈岩抬手取过毛笔,沾满浓墨,开始在考卷上笔走龙蛇,挥毫泼墨。

    “君子之德风,”

    陈岩坐直身子,手握毛笔,心神空灵,只听到笔尖和纸张的沙沙之声,一段又一段优美而富有道理的段落出现在纸上,由少到多。

    全神贯注,不见他物,陈岩下载猫的文字好似又有了新的变化,在刚健雄浑之间,多了三分婉转端庄,好似阴阳交泰,让字体变得更加赏心悦目。

    沙沙沙,

    陈岩进入到一种玄妙的意境,字由心生,下载猫晕光,金辉浮空之间,筋骨俨然。

    “咦,”

    楼上的灵慧夫人神念覆盖之下,察觉到其中的气机变化,她捋了捋垂下的青丝,喃喃道,“想不到童生之中,竟然还有人有这样雄健的书法风格,光是这晕开灵光的大字,就能竞争前三了。”

    “是谁呢?”

    灵慧夫人美眸一动,可是碍于规矩,没法直接查看该考生的名姓,只能记下对方的舍号,道“天字三十六。”

    “嗯,”

    王统领坐在梨花木大椅上,双手平放在扶手上,在他的感应当中,八千号舍上空浮现出明光,有的如灯苗,有的如拳头,有的如火炬,大小不一,亮度不同。

    再仔细看,有十几道明光盈空,状若虹桥,若有若无的白气化形,此起彼伏。

    “金台府果然是文运鼎盛,”

    王统领暗自点头,只看这文气异象,几乎比得上举人位格。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解元之选,”

    王统领闭上眼,不再多看,反正他是武官,要和文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如斯兴盛啊,”

    三名监考官中,崔学政最是高兴,他作为整个云州的科举教育的负责人,有学生能够出类拔萃,当然很欣慰。

    “这都是后备力量啊。”

    崔学政大袖一摆,站起身来,推开小窗,满满的都是喜悦,每次能够主持考试,见到有人成材,总有一种后继有人的欣喜。

    “咦,这么早就有人交卷了?”

    崔学政目光一转,正好看到有人从号舍走出,大袖飘飘,从容镇定,在府兵的引导下,到后面广场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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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贡院中。

    柳深莺细,春绕翠云。

    白日摇光动,香花影迷离。

    哗啦,

    陈岩写完最后一个字,猛地一提笔,考卷上幽幽深深的光华晕开,金辉浮空,自然有声。

    只是异象刚显,就有一种力量降临,细细密密的文字交织成法令,规矩森然,将光华笼罩在号舍里,往下压缩。

    “这是王朝的力量在约束,”

    陈岩眸子晶莹,尽收眼底,道,“在官府范围之中,朝廷法令最大,压制其他的力量具现化。”

    “好了,”

    陈岩整理好三卷考卷,举起铁缒,敲响号舍中悬挂的铜钟。

    叮叮当,

    声音清脆,很快就引来一名文吏,后面跟着两名佩刀府兵。

    “什么事?”

    文吏木着脸,面无表情。

    “交卷,”

    陈岩指了指案上的试卷,答道。

    “又一个交卷的,”

    文吏心中一惊,这次院试才过去了不到半天,已经有五人交卷了,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稍等,”

    文吏面上不动声色,轻车熟路地进行糊名,然后等检查无误后,对陈岩道,“你到后面广场休息,等院试结束后,再行离开。”

    “好。”

    陈岩点点头,跟着一名府兵,去后面广场等候。

    明远楼。

    烟晕生光,书香色浓。

    三名监考官坐在上首,日光自小窗中落下,照在后面的圣贤之像上,赤色流转,熠熠生辉。

    “大人,”

    文吏从外面进来,手捧陈岩的三份考卷。

    “又有人交卷?”

    见多识广的崔学政都有点惊讶了,他刚翻阅了早交上来的几份文卷,确实是书法出众,文理精粹,别说是生员,就是中个举人都没问题。

    “让我看一看这一份。”

    崔学政接过来一看,入眼的就是漂亮的文字,雄厚恣肆,丰而不怯,实而不空,骨势洞达,气势磅礴。

    “好字,”

    崔学政拍案赞叹,这样的书法,如龙跳天门,似虎卧凤阁,筋骨具备,纵横成象,已经登堂入室了。

    “真不敢相信是童生所写,”

    崔学政不由自主地以指代笔,临空临摹,揣摩笔意,起程转折之间,自成格局。

    “咦,”

    灵慧夫人见此,心中生出好奇之色,她可是知道,崔学政是整个云州有数的书法大家,能让他这么赞叹有加,很不简单。

    “梅村。”

    崔学政看完经义,翻到第二卷诗词。

    “好诗啊,”

    崔学政惊喜交加,这一首梅村用词娟秀,细笔淡墨勾勒出一幅闲适优雅的景象,诗中有画,娓娓道来,让人流连忘返。

    “秀媚新婉,贯珠止水,”

    崔学政越读越是觉得有滋有味,笑道,“如此诗句,令人耳目一清,当浮一大白啊。”

    “哦,”

    这一下子,连闭目养神的王统领都坐不住了,笑道,“佳文共欣赏,我平时也很喜欢诗词,崔大人可否传给我看看。”

    “当然,”

    崔学政少见地笑了笑,道,“好久没见这样清丽的诗文,有点失态啊。”

    “闲窗听雨摊诗卷,独树看云上啸台。”

    王统领念出声来,仔细品位,如饮美酒,道,“真是悠闲自得,这样的生活,让我都很羡慕啊。”

    “云州文气一石,金**占八斗,”

    崔学政一边翻开第三卷小策论,一边道,“今天批阅了五份卷子,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且说陈岩交了试卷后,跟着府兵,到后面广场等候。

    “已经有人交卷了。”

    陈岩绕过郁郁古柏,就看到有四个人影,或坐或立,风姿绝佳。

    “还有两个认识的,”

    陈岩目光一扫,认出两人。

    “陈岩,是你。”

    孙人峻同样看到陈岩,目光阴沉。

    “朱兄,”

    陈岩想到在河面上伏击自己的白衣人,根本不去理会孙人峻,径直走向朱煜,开口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又和朱兄见面了,朱兄这般从从容容,看来这次案首是囊中之物了。”

    “陈兄说笑了,”

    朱煜气质温润,翩翩然若君子,客气了几句后,道,“来,我给你引见两位朋友,他们可都是我们金台府名声鹊起的天才啊。”

    “四季书院的李宝泰。”

    “金家的麒麟儿金兆燕。”

    “两位兄台,久仰大名。”

    陈岩上前见礼,这都是人脉,多认识人总是好事。

    “这两个可恨的家伙,”

    孙人峻看到他们寒暄,恨得牙都痒痒,心中也是纳闷,“白影怎么干事的?这个陈岩怎么还安然无恙?”

    府城,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里。

    寒潭云光,古树苍虬。

    青石滴翠,苔绣其上。

    正中央是一口深井,不见其底,突然之间,丝丝缕缕的黑光自井口升腾而出,倏尔一转,化为一个中年人,头戴金冠,双目血红。

    “大人,”

    当初陈岩曾经在城门口碰到过的张道士连忙过来行礼,神情恭敬。

    “哼,”

    中年人没有给张道士好脸色,冷声道,“上次你惹了大祸,导致我一具未完成的化身被毁,真真是该死。”

    “是,”

    张道士低下头,心中却是腹诽不已,“上次还不是你说中了你的搜魂手必死无疑,哪里想到人家根本没死,还引来了官府的人,要不是自己跑得快,恐怕都得交代了。”

    不过想归想,张道士却还是敢怒不敢言,不管怎么讲,自己的小命都攥在对方掌中,他的命令不敢违背。

    “院试快要结束了,”

    中年人转过身,立在井口上,面容模糊,只是血红的眸子泛着幽光,道,“崔西城上次被官府抓了,我们少了一颗棋子,这次我选的是钟元,他家中的势力比崔家更大。”

    “你们两人再出去一趟,接应新一批压来的肉头。”

    “又有肉头到了,”

    张道士心中一惊,他可是知道中年人口中的肉头是什么,能够源源不断地从四周运来肉头,可想而知,眼前之人的势力之大,还超乎自己的想象。

    “这次你要小心谨慎,”

    中年人目中光芒跳动,杀机森然,道,“要是再出了纰漏,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是,”

    张道人连忙答应,道,“我们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让大人尽情享受肉头,早日恢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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