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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清晨的帝国第九十三章谁动了朕的御书房?

    缓步走到书架前,皇帝陛下微微低身,修长的手指在整齐的书册上缓慢滑过,然后在最深处停了下来――书架的这一排放着的是碑贴以及帝国从寻天阁征召而来的旧朝珍本,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上次整理时,书册从左至右微斜,而现在倾斜的方向却是反了过来,难道有人动过朕的书架?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指腹在书册棱角分明的边沿轻轻敲击,然后手指关节骤然一紧,把整整一层书掀向另外一个方向,然后他看见书架深处藏着一张纸。

    取出那张墨纸搁在书案上,皇帝陛下看着芽纸上墨迹淋漓的五个字,眉头皱的愈发厉害,沉默看了很长时间后,忽然厉声喝问道:“谁动过朕的御书房?”

    片刻后,御书房内跪倒了三位太监,这三位太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书案旁边那位微胖的shi卫统领大人,眼神里全是求助之sè。御书房周遭的护卫任务全部由徐崇山负责,那三位太监不知陛下因何动怒,只好希望他能站出来说话。

    徐崇山xiǎo心翼翼向皇帝陛下靠近两步,轻声问道:“陛下,微臣敢担保,绝对没有人敢si入御书房。”

    天子李仲易治国向来宽和,这些近臣知晓他的脾气xing情,每日间shi在身旁倒也没有什么畏君如虎的感觉,只是事涉御书房,徐崇山也不敢大意。

    皇帝重重一拍书案,冷冷看着案上那张纸上的五个大字,寒声质问道:“没有人敢si入朕的御书房,那这五个字从哪里来的?难道是冥界的xiǎo鬼来写的!”

    他微微蹙眉,看着那五个仿佛要扎进自己心里的字,愈发觉得烦躁,略顿了顿后,说道:“就是这个月的事情,你给朕好好查查!”

    徐崇山恭敬低身行礼,眼角余光瞥见纸上那五个墨字,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间想到月初那个惫赖大胆的少年,脑中嗡的一声炸响,身体骤然变得极为僵硬――宫里的人都极守规矩,谁也不敢si入御书房,思来想去,这个月内有机会接近御书房,而且还进了御书房的……好像就只有那xiǎ

    “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皇帝冷冷看着他的侧脸。

    徐崇山微微一笑,说道:“臣是在想,会不会是宫里哪位伴坊那边写的,然后被人误收进了御书房,话说……这字还真不错啊。”

    皇帝恼火地瞪了他一眼,训斥道:“朕是在邀请你赏字吗?朕难道不知道字写的好不好!朕要你查的是,是谁这么大胆子敢si入朕的御书房,还敢用朕的笔写字!”

    徐崇山尴尬一笑,退出御书房,待他关好御书房的mén,缓缓ting直身体,在温度宜人的雨后chun风中向园外走去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变得湿冷一片。

    再片刻后,大内shi卫副统领大人出现在某处偏殿yin冷的屋檐下,他冷冷盯着那名脸sè苍白的xiǎo太监,咬着牙齿寒声说道:“你也是我暗shi卫一属,当时我要你把人带到御书房后面的值日房里,你怎么敢把他放在御书房外就走了?”

    那名xiǎo太监抬起头来,颤着声音说道:“大人您那时候命令属下把御书房周边清空,既然如此我再在那里呆着便有些显眼,再说了,我哪知道那个姓宁的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明明知晓那里是御书房也敢往里闯。”

    “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那个白痴已经闯了!”

    徐崇山恼怒地瞪着他,说道:“陛下现在要查这件事情,看陛下的神情,如果逮着那家伙,少说也要打他十几大板,所以你要给我记住了,那个白痴没进过宫,更没有到过御书房,听见没有?”

    ǎo太监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咱们把他供上去不就完了?陛下打他十几大板也算是个惩戒,我们也不需要替他担这个干系。”

    徐崇山恨恨说道:“蠢货!那个白痴现在是我的下属!要让陛下查出来暗shi卫招了这么个白痴,我不得被笑死?万一陛下不解气要治我的罪,我到哪儿说理去?”

    “那是朝大爷的关系,陛下总得念点儿情意……”太监怯生生提醒道。

    徐崇山拂袖而去,喝道:“妈的,难道因为朝xiǎo树我就要替那个白痴背黑锅?”

    ……

    ……

    就在徐崇山和那名xiǎo太监准备把这件事情遮掩下去时,大唐皇帝李仲易正在御书房内盯着那幅字发怔,忽然他走到书架旁chou出一个上匙的匣子,从那些自己亲手书写极少示人的手稿里chou出一幅字,摆在那幅字的旁边。

    前一幅字是chun风亭事件当夜皇帝亲笔所书,准备赐予朝xiǎo树,以嘉奖安慰他这些年来的坐困黑城愁苦,以劝勉他日后替朝廷效力,然而没有想到这幅字写出来了,却是没有机会赐出去,朝xiǎo树与他一番谈话便潇洒离了长安城。

    “鱼跃此时海……这话难道不对?”

    皇帝陛下皱眉看着并排而列的两幅字,目光移到另外一幅字上,喃喃说道:“huā开彼岸天?难道此岸便开不得,非得离了长安城离了朕的大唐才能怒放?”

    天子的愤怒来自于有人敢动御书房,来自于那五个淋漓墨字戳穿了他一直刻意不去想的那些情绪,然而此时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后,他皱眉看着huā开彼岸天这五个字,想着那日与朝xiǎo树之间的争执,却渐渐品出了一些旁的意思。

    “鱼跃此时海终究是朕的海,huā开彼岸天那才是真正的自由天,朕既已困了那厮十余年,放他离去也不过是还债罢了,予人自由何不也是予己自由?”

    皇帝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想着晨时望着湿漉huā树时的怅然,想着那位身份地位相差极远却在心xing气度上极为接近的友人,此时或许正在某条湿树重huā的山道间青衫飘飘,仿佛觉得自己也随之而远离了长安城,身心舒畅而自由。

    然而他毕竟是大唐天子,虽然已经想通却还是有些气不顺,看着那幅字愤然斥道:“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朕也不能轻饶了你!一定要查出来他娘的是谁写的字,居然敢讽刺朕!这是谁写的字,竟他娘的写……噫……写的这么好!”

    已经把心中纠结看穿看破,心境自然与先前也截然不同,皇帝陛下此时才真正认真去看那幅字,先前数瞥间,他只是觉着这五个字框架中正平和,法度森严颇佳,此时细细才发现huā开彼岸天这五字竟是纤瘦合匀,骨力雄劲而隐于饱满拖墨之间,毫不突显,清劲ting健却又柔媚和尘,端是无上妙品!

    “这……真是好字啊!笔致方圆兼备,结体宽博,姿媚而骨傲,灵动飘逸,风骨内蕴……这字是谁写的?比朕可是要强上太多太多!”

    皇帝陛下眼睛眯了起来,眉梢挑了起来,手指微微颤抖隔空拂过huā开彼岸天这几个字,颇有喜难自禁之意,他知道自己对这五个字的评价并不公允,纸上这些墨字何止比他写的强上太多,就算与墙上悬着的那些名家妙帖比较起来也丝毫不显逊sè,甚至jing神饱足处要更胜数筹。

    正如宁缺当日在御书房里感慨那般一样,大唐天子自家字写的不咋嘀,但赏鉴水平着实极高,他看的越来越入神,竟看出了当日宁缺写这五字时忍至极痒处一抒而就的感觉,他觉得这五个字仿佛就像开在大海彼岸遥望而不可及的朦胧huā枝,从上至下在他后背轻轻拂过,将这些日子以来的郁结不顺之意一拂而空。

    “好字!真真好字!”

    皇帝陛下只觉得xiong怀间一片拓dàng开阔,心情重新觅回了宁静平和,微笑看着纸上那五个墨字,毫不吝惜自己最真诚的赞赏。

    忽然间他眉梢一竖,重重一拍书案,厉声喝道:“来人啊!”

    又片刻后,三名太监又跪在了御书房的地面上,又把求救的眼光投向了shi卫副统领徐崇山,徐崇山强行压抑住心头的不安,腆着脸凑近过去请示道:“陛下,属下正在安排shi卫暗中查探,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消息。”

    做为最了解皇帝陛下的近臣之一,他知道皇帝不是个刻厉记仇之人,别说si入御书房写幅字这种xiǎo事,就算宫里那些更出格的荒唐事,只要不影响到国纲政体,只要时日长了也就不会再做追究。他原本打算把这件事情拖上数日再数月直至最后淡然无痕,哪里想到皇帝今日竟是大逆平日意趣,连番施压。

    皇帝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无比陶醉看着书案上的字卷,轻抚颌下长须,吩咐道:“给朕好好地查这字究竟是谁写的,但记着不要惊着这位书家,要好生以礼相待,嗯,找到后……替朕恭敬请进宫来,朕要向他好好讨教讨教。”

    “啊?”徐崇山满脸震惊抬起头来。

    再一个片刻后,这位官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大内shi卫副统领再次出现在某处偏殿yin冷的屋檐下,他尴尬看那名表情极jing彩的xiǎo太监,惘然窘迫说道:“是的,御书房里的情况就是这样,现在看起来,那个白痴好像要因祸得福了。”

    ǎo太监后怕地拍拍xiong脯,甜甜笑着说道:“大人这可是个好机会,如果咱们暗shi卫里出个陛下赏识的书家,大人脸上想必也极有光彩。”

    “没有机会,也没有光彩,至少现在是这样。”徐崇山皮笑rou不笑看着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说道:“你得记住那个白痴,不,是宁缺确实没有进过宫。”

    ǎo太监吃惊看着他,问道:“大人,这是为什么?”

    徐崇山笑的像哭似的,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说道:“因为……先前咱们没认,这时候再认,那就是……欺君。”

    ǎo太监瞬间便想明白了这中间的问题,哭丧着脸就像笑似的,搓着xiǎo拳头苦恼说道:“瞧这事儿nong的,好事儿怎么就nong成坏事儿了。”

    徐崇山心想你这在这哭什么丧,老子硬生生把一个绝佳的拍陛下马屁的机会给玩成了疑似欺君的大罪名,才真正值得痛哭一场!

    一念及此,他不禁后悔到了极点,若一开始他出头替宁缺把这个黑锅先背一背,何至于现在陷入如此两难、看着一座宝山却不敢动锄头的蛋局面!

    ǎo太监眼珠子骨碌一转,看着他xiǎo心翼翼又出了个主意:“要不然大人这时候去回禀陛下,就说先前没有想起来宁缺这个人,这时候查了查便想起来了。”

    “蠢货!”

    徐崇山情绪本就极为糟糕,痛声训斥道:“开始要治罪的时候想不起来,这时候要重赏的时候就想起来了,陛下待我们宽仁,不代表陛下就是那个啥!有些不重要的事儿瞒瞒陛下无所谓,但如果陛下觉得臣子真把他当成那个啥,你就会知道在陛下面前,我们才是那个啥!”

    他强行压抑下心中那股恼火情绪,沉声说道:“欺君这种罪过不能认,既然一开始没认那么一直到死都不能认。”

    ǎo太监抬起头来无辜地看着他说道:“万一宁缺被找到了,咱们想不认也不行啊。”

    徐崇山沉默片刻后说道:“时间,只有时间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是那个白痴说的唯一不白痴的话,也只有时间才是减轻罪责的唯一方法。”

    ……

    ……

    和煦的chun风在草坪上吹过,透过huā树,钻进幽巷,然后顺着书舍窗户与粉墙间的缝隙钻进室内,拂在年轻学子们的脸上,暖洋洋懒洋洋,正是chun困大好时节,然而丙舍的学生们满脸困意之外,还有些疑huo之意,因为某张书案空着的。

    第三声散钟敲响,学生们三三两两离开书舍,或回长安城,或赴灶堂抢最新鲜的第一根yu米bāng子,或拖着书生步踩着湿地旁的石径往旧书楼去。

    到了旧书楼,依然没有发现那个家伙的身影,询问教习知道那个家伙也没有偷偷直上二楼,众人眼眸中的疑huo之sè更重,司徒依兰和金无彩忍不住和身旁的同窗们议论起来,钟大俊则是皱着眉头站在书架旁若有所思,习惯了日日见那家伙脸sè苍白登楼,今日忽然看不到那幅画面,谁都觉得有些有些诧异。

    旧书楼二层东窗畔,穿着一身浅sè学院教习袍的nv教授缓缓搁下手中的秀笔,平静抬起头来,望向楼梯口的方向,略等了阵发现始终没有人上来,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她并不赞成那名学生不爱惜身体如此搏命地强行登楼读书,但冷眼旁观这么多天,终究还是对那学生多出了几分欣赏,今日发现那学生没有来,她猜想大概应该是放弃了,心中不免生出淡淡遗憾之意,可惜他没能坚持下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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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清晨的帝车第九十四章通往那个世界的第一扇mén

    就在这时,她的眼睛微微一亮,微蹙的眉头散开,平静看着楼梯口方向,却没有想到出现在楼梯口的并不是那名学生,而是另一个眉眼轻浮的年轻学生。

    褚由贤紧张万分走上楼来。他曾经在楼上昏厥过去一次,听说过同窗们无数次惨痛经验,更知道连谢承运这样的人物都看到夜里吐血,种种传闻让楼上的书册在他心中就像冥界魔鬼一般可怕,慌张到了极点。

    走到东窗畔,他怯生生地深揖行礼,对nv教授恭谨说了一句话。

    nv教授微微蹙眉,看着他平静微笑说道:“原来生病了……居然还想着要对我说一声,这孩子xing情倒真是温和有礼,你代我告诉他安心养病便是。”

    南晋谢三公子谢承运已经放弃了登楼读书的苦修,如今某人又请了病假,于是清净的旧书楼二层变得愈发清静,连续数日都没有人再上来过,nv教授早已适应了这种清静,低头描着自己的xiǎo楷un风从东窗吹到西窗,楼外huā树摇晃。

    但有个人并不知道那个家伙请了病假。

    深夜时分,繁星点点挂在夜林梢头,散入旧书楼内,在木地板上洒上一阵银霜,尽头那排书架上刻着的繁复雕纹骤亮骤隐,然后悄无声息滑开,陈皮皮极为艰难地挤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湿máo巾不停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缓慢走到书架前。

    féi胖的手指准确地点中那本薄薄的书册,然后取了出来,陈皮皮随意一翻,发现自己夹在书里的那张纸还在那里,没有人动过,也没有人留下任何不由眼皮一翻,恼怒低声咕哝道:“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没看?本天才不惜违抗书院规矩为你传道授业解huo,你居然敢如此不珍惜!”

    这事情说起来有些奇妙有趣。

    陈皮皮向来以天才的标准要求自己,而他以为但凡天才总要有些与众不同的行事风格:比如大师兄脸上总是挂着可恶的微笑,就爱喝湖里溪里的生水,二师兄总是戴着那顶怪模怪样的高帽子,看见书院里的nv学生便会极为严肃地给对方上几堂心理课,而老师的怪癖更多……所以他总想做些天才应该做的事情,做些日后可以写进书院黑历史、天下野狐禅的事儿,比如违背书院规矩指点一下某个可怜人,自己毫不在意地随意写几个字便改写某人的生命进程等等。

    既然是出于突如其来的冲动,自然不会太过在意,他在那本薄薄的纸上写上几段关于《气海雪山初探》的点评,那个可怜人究竟能不能被点化,并不是他考虑的重点,然而当他第二夜兴致勃勃来看回应,却发现那厮并未给予只言片语的回应,这件事情便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他变得非常认真起来。

    ……

    ……

    那天清晨chun雨停时,宁缺身上的烧便退了,但在桑桑时而楚楚时而虎虎的目光bi视下,他毫无意外地第无数次败给了自己的xiǎinv,请马车行的人通知褚由贤,让他代自己向学院请了五天病假。

    天天煎蛋面酸辣面片xiǎoji?土豆轮着吃,不准碰笔墨纸砚伤神,不准磨刀练刀损身,不准去红袖招喝酒散心,只被允许坐在圈椅里躲在板chuáng上养神修身静心,这般五天下来,宁缺苍白的脸颊早已变得红光满面,早已不复前些日子的憔悴,甚至两腮都微微鼓了起来,微弹微圆竟显得有些可爱。

    “再吃酸辣面片儿就真要吐了。”

    他坚决地推开面前的大海碗,不顾桑桑的目光攻势,从她碗里拿过两个馒头,夹了两筷子醋泡青菜头,就着她剩下的半碗清粥呼呼啦啦吃完,站起身来向铺子外走去,说道:“还有晚上那顿,再吃xiǎoji?土豆就别怪少爷我离家出走。”

    桑桑端起他一筷子都没动的酸辣面片,看着面片汤上浮着的那几片薄薄牛rou,心想有这么好的东西吃你还嫌弃什么,要在渭城那时除了牛rou你能吃着面片儿不?

    车马行里被书院学生长期包租的马车,都会在显眼位置烙上书院特有的标识,当然这必须有相关文书做资格认证,宁缺坐着马车,就靠着这个标识极为轻松地通过长安城南mén,顺着官道向南方大山下的书院驶去。

    此时天才刚méngméng亮。

    到了书院进了书舍自然也是难免好一通扰嚷,无论是否熟识,看见同窗结束了病假重新复课,学生们总要上来关切几句,宁缺耐xing不错,团团揖手眉眼含笑与众人随意聊着,眼底却在打量着众人的神情,发现除了褚由贤确实极为关切之外,那位司徒依兰xiǎo姐和金无彩眼眸里的关怀之sè竟也极真。

    今日正课是书科,讲的是南晋诗文脉络及诸家风格赏析。宁缺酷好书法碑帖,依理论应该对诗文之类极感兴趣,但不知为何,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看着那些墨字便心喜,看着那些墨字组成的诗词便觉得无趣,所以这堂课自也是听的兴致缺缺,待散钟响起来,礼貌应了教习几句,便抢先走出书舍向灶堂走去。

    还是两人份的午餐,还是在湿地畔散步三圈,那些默默注意着他动向的书院学生们忍不住啧啧称奇,心想谢三公子一夜吐血便断了登楼的心思,而这个叫宁缺的家伙重病数日后回到书院,竟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旧书楼mén口,褚由贤关切地望着他的脸,说道:“你还要上楼?”

    “是啊。”宁缺回答道:“已经耽搁了好些天,我得抓紧时间。”

    褚由贤无奈地摇了摇头,像看着疯子一般看着他,说道:“难道你还没吐够?”

    “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宁缺笑着回答道。说完这句话他微微一怔,觉得这番对答怎么如此熟悉,尤其是自己说出的最末一句,好像自己在哪里听见过或是看见过。

    走上二楼,他没有急着去书架找那本薄薄的书册,而是整理了一下乌巾学袍,敛神静气走到东窗畔,对着案旁的nv教授恭敬行礼,轻声说道:“学生回来了。”

    nv教授缓缓抬头,望着他说道:“身体可还撑得住?”

    “撑得住。”宁缺mo了mo自己微胖的脸颊,说道:“劳烦先生挂心,学生过意不去。”

    “我倒没有挂心什么。”nv教授微笑说道:“只是我在这楼上已经抄了七年书卷,虽是习惯了清静,但有个人安安静静在旁边陪着,感觉倒也不错。”

    宁缺笑了笑,说道:“学生尽量争取在楼上多呆些时日。”

    nv教授笑着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自便。

    宁缺揖手一礼转身离开,走到书架前看也不看便chou出了那本薄薄的xiǎo册子,对于这本书册的位置他早已烂熟于心,只要走上楼来,哪怕把他的眼睛méng住,他也能准确地找到,只可惜本也应烂熟于心的内容却还是一点没有记住。

    在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他翻开了这本《气海雪山初探》,看到自己夹在里面的那张薄纸便chou了出来,知道自己上次下楼前应该是看到了此处,只是他知道这种xiǎo聪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本薄册对于他来说,此处永远都是第一页。

    忽然间,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有些疑huo地拿起那张薄纸对着窗外望去,发现纸背后一片密密麻麻的乌泱墨迹,心想自己上次哪里写了这么多字?

    翻过纸望向背面,只见纸背上用蝇头xiǎo楷写满了话语,留字的那人虽然用的是极为讲究规矩和细微处功夫的蝇头xiǎo楷,但很奇妙的是米粒般大xiǎo的字迹之间竟是笔画坦dàng轻连,大有挥洒嚣张气息。

    宁缺吃惊看着纸张背面的墨字,然后在心中把那人留下来的字句默默读了出来。

    “可怜的家伙,不要相信什么看山不是山……客观存在的事物当然就是真实的,比如这本书上的那些字迹,比我这时候的骄傲自负还要真实。”

    “只是当这纸当这字反shè着窗外的chun光,映进你那不知道是大是xiǎo的眼睛,再被你……chun光映在纸上已经是一道解释,你眼看见它又是一道……事物的客观真实就如同一个全身赤luo的美人儿……而当你去sèmimi地看她,去想她有多美,想要上她时……不管她是大河国的圣nv还是西陵神殿里的叶红鱼……。”

    温暖的chun风在楼内楼外轻拂,午后的阳光开始向金黄红润的路子上走,那些沐浴在红霞中的雄xing昆虫们开始高声鸣叫起来,扇动着翅膀,挤nong着气囊,借着风的翅膀和音làng,向异xing展现自己的强壮和yu望,偶尔风大些时,林草里的鸣叫便会骤然停止,在这些强壮的雄xing昆虫耳中,风声大概就像雷声那般可怕。

    楼内书架旁,宁缺怔怔看着纸上的那些字句,像座雕像般久久无法动弹,那些蝇头xiǎo楷就像一个个雷在他的脑中炸响炸开,嗡鸣不断。

    片刻后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掀开那本薄薄的《气海雪山初探》,目光在书纸上一瞥便移iong膛开始难以抑止的ji动起伏,通过那张纸上的文字帮助,虽然他依然无法知道那扇mén背后是什么,但终于知道了那扇mén在哪里。

    ……

    ……

    这时候应该是在十二个xiǎo时的飞机上吧?耶,我这个屯子里的家伙终于也出国咯,希望有机会能去霍村这些大城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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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平静之后,宁缺看着纸上那些墨字开始发呆,默默想着是谁在纸上留下了这些字句?是谁在为自己答疑解惑?是谁在暗中帮助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悄悄转头望向东窗畔,nv教授依然平静地低头描着xiǎo揩,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里,宁缺看着教授素淡的身影,想着纸背上那些对nvxing极为不莽敬的解说,下意识里摇了摇头,那等污言秽语不可能出自nv教授之手。

    会不会是楼下那位旧书楼教习?宁缺皱着眉头思考着这个问题,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那位教习虽然言谈风趣,但能看的出来骨子里是个谨守规矩的人,如果他要指点自己想必应该会当面直言,而不会选择留书这种方式。

    思来想去,总想不出来在纸上留书的那人是谁,宁缺困惑地望向窗外,听着那些林草深处雄xing昆虫们的鸣叫,旋即自嘲的笑了起来,心想留书那人大概是书院某位老不修的教习,若让司徒依兰等人看见这些定会愤怒地跳将起来。

    留书中的文字把观书之道与对nv子的态度结合起来,虽然猥琐下流,但却极为浅白简单易懂,不然宁缺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察觉到自己有可能从中感悟到什么,在他看来,留书之人乃是刻意用这种手法开解自己,正所谓自污秽中觅道,不由对此人佩服到了极点,心中默然想着留书之人必是位修道天才。

    既然认定留书之人乃是书院某位修道天才先生,宁缺的态度自然变得更为认真严肃,他拿起《气海雪山初探》和那张薄纸走到书架尽头,在那片夕照温暖的地扳上坐了下来,敛气静神片刻后,才重新开始读那份留书。

    陈皮皮明显低估了宁缺这个可怜人的领悟能力,即便他没有写最后两段,没有以对nv子的偏激态度来做解说,只需要前面那几句关于客观事实和理解为惑的话,宁缺便能明白他想表达的真实意思。

    “不去理解,不要去思考,只身……难道这就是当年书院抄书的神符大师本意之所在?那么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看这些字,而不去想这些字的意思。”

    宁缺看着魔头的薄册,默默思考了很长时间,这些日子他拼着jing神大量损耗,不停苦藏书,非常清楚那些文字对自己jing神世界产生的冲击,两相比较他愈发觉得留书人建议的观书方式很值得尝试。

    只是看见一个明明你熟记于心的字或词,却偏偏要不去思考它,还要假装不知道这个字或词的意思,甚至不是假装,而是要你真正忘了这个字或词的意思,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院外有棵陪你度过童年少年时光的大槐树,你今日看见这棵大槐树,却要说没有见过它,你要假装自己不知道它是一棵大接村,你要忘记它是那棵陪了你无数年,见证了你的顽皮青涩甚至是初恋初吻的大槐持……谁能做到这样?

    宁缺没有翻开魔头那本薄册,怔怔地看着册旁那张薄纸,心思却飘到了窗外,飘到了别的地方,苦苦思索着怎样能够做到见字忘意。

    “要把认识的所有字都忘风……怎么才能做到?”

    西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越蹙越紧的眉梢上,泛起淡淡的光泽,忽然间眉梢末端微微一挑,宁缺的眼眸里闪过一道亮泽,在这一刻他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接触书法写的那个字,想起这些年来他用máo笔用树枝写过无数遍的那个字。

    那个“永”宗

    对于任何一个接受过普通书法舌练的人来说,永字永远是他们最熟悉的字。那个世界的东晋年间,那位史上最生猛书家王羲之先生认为永字八笔刚好具备槽书八法,正所谓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努、钩为跃、接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璨,这便是著名的永字八法。

    宁缺的眼睛越来越亮,一个永字拆开重复再组,便基本可以组成世间任何一个字,那我用永字八法拆字复观,那就等若可以把所有字都认成永字?

    他很清楚这不是有智慧的方法,这甚至不是聪明的方法,只是一个笨方法,而且谁也无法知道这种方法能不能用,但他此时根本难以压抑住内心的渴望与冲动,深吸一口气后,毫不犹豫掀开了《气海雪山初探》的第一页。

    “天地有呼吸,是为息也……

    宁缺盯着书册的第一句话最前端的那今天准确地说,他眼中并没有整个字,只有天字的第一个笔画,那端端平平的一横。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子在漆黑一片的jing神世界里画过,嘶啦一声,微弱的白sè光芒从那道细微的绝隙中渗了出来。

    然后他眼中出现了浓墨第二横,接着是淡然的一道长撇,最后方是一捺。书册页面上那个饱满完整的天字,就以这种解构的方式依次出现在他的眼帘内,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而始终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意思。

    眼中明明是个字,但只允许你看笔画,不允许你在脑海中组合,听上去简单,要做到这一点却是极难,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幸运的是,宁缺苦修书法近二十年,拆字早已变成了某种本能。而书家要求首先写好每一笔画,再重组框架,如今他则是在脑海中强行截掉了后面最重要的那个部分,若jing神本能里要求去组合那些笔画时,那个深刻脑海中的永字便开始发挥重要柞用,被他自行理解为永字的某一部分而不是天字的某一部分!

    即便是他,要做到这种把虚妄当成真实的事情也极为困难,他此时已经把自己的jing神全部集中起来,握着书册的双手微微颤抖,学袍后背已经被涌出的如浆汗水打湿,眼睫máo痛苦地不停眨动,嘴唇抿的极紧,像是幼年时第一次懵懂地tiǎn笔尖。

    今次书册上的墨字进入他的眼眸之后,终于没有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变得模糊起来,变成一团团的墨污,然后飘离纸面开始震dàng他的脑海,而是无比清晰无比缓慢地呈现在视野之中,安静驯服的像是无风湖面上飘着的树叶。

    此时的宁缺浑然忘了当初这些怎样的折磨自己,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笔画,看着那一撇一捺的走向锋势,就仿佛看到了那片微风之下的湖面,那些树叶缓缓的飘向东飘向西飘远或者飘近至自己身前。

    没有狂风巨làng,没有chun风亭的暴雨草原上的群狼,他眼帘微垂盘魔坐在温暖的午后阳光里,坐在书架尽头的地扳上,颤抖的双手不再颤抖,绷紧的身体渐趋松驰,紧抿着的嘴唇渐渐放松,没有晕倒没有昏厥没有呕吐,只有平静。

    风起风停总是轻柔曼妙,楼外林草深处的昆虫们再次开始欢快的鸣唱,欢庆这个幸福的chun日,欢庆新的充满奇趣的世界出现在自己眼前,温柔的chun风裹着这些歌声飘进窗内,在旧书楼空旷安静的空间里dàng漾,偶尔落在少年身上,轻轻柿动他的衣裳,学袍前襟微微颤动,似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里面缓缓流淌。

    学袍前襟上的痕迹流淌没有能够连贯圆融,每至胸腹间某一处便会悄然折回,就像是chun风扬起湖面上的水波,推动着水面的树叶向四周散去,最终触至湖畔石壁便默默折返,终究是无法登岸或者破岸。

    东窗畔的nv教授此时似乎感应到了些什么,眉尖微微蹙起,她仰起脸来,侧耳静静聆听窗外的虫鸣、chun风的动静,然后转过头看向西窗下的少年,微微一笑。

    “是为息也……”

    宁缺看到了息字,忽然间心神微散,龌光下意识里离开书册,整个息字以完整的结构扑面入来,直入眼帘。吓通一声,有顽皮的牧童向xiǎo湖里扔了块石头,水波微起,dàng的那些树叶走向混luàn不安起来,他只感觉脑海中嗡的一声,顿时清醒。

    虽然已经有了很多次经验,但这个息字依然对他的jing神世界带来了极大的震dàng,他闷哼一声,右手闪电般探出接到木地扳上,勉强支接住身体,强行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书册上任意一个字,脸sè极为苍白。

    虽然如此,但他此时苍白的脸颊上却是挂着难以压抑的笑容,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看到了那扇mén,虽然这并不见得是那位留书人想要替自己开启的mén,但至少在他打开这扇mén后,他没有昏过去,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如果用这种方法继续看下去,且不论能否一窥修行世界的奇妙,但对手书法之道必将大有稗益。

    他没有急着站起身来,而是继续盘魔坐在阳光下,闭着眼睛开始回忆先前的感受,试着寻找那些脑海深处的笔画,那些消散于湖面上的树叶。

    不知道过了多炎,他睁开眼睛展颜一笑,站起身来走到西窗畔的案几上,拿起那处的máo笔和一张新纸,略一沉忖之后,开始给那位留书者回信。

    在回信中他先是真诚地感谢对方的指点,然后把自己的解决方法和疑惑也极坦诚地写了进去,请对方点评指教一下是否可行,最后极为郑重地请教道:“观书其想之际,作佛见湖中树叶走向,那可是神符师笔画本意?我见那湖中树叶飘离痕迹散luàn,却隐隐然有规律可遁,胸腹气海中若有所风……

    “那……可是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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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缺用手指拈住纸张两角伸到窗口处,窗外的暖阳chun风迅速把墨迹润干,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极谨慎地把纸张对折,然后放入书册之中,还是先前那个位置。

    他站起身来,把书册放入书架之中的老位置,然后走到东窗畔,向nv教授先生恭谨长揖行礼,nv教授微微颌首回礼。

    接着他应该直接下楼,但在直身的过程中忽然间心头一动,心想这位nv教授先生在旧书楼内描揩数年,想来也是书院中极了不起的人物,而且看她xing情恬静和善,既然那位留书者都愿意指点,说不定她也愿意帮助自己?

    做为一个身家已经过了两干两,吃顿早饭还习惯xing要jing打细算的穷苦少年,宁缺想来想去,总觉得不能放过这种机会,略一停顿后,极为恭谨地开口说道:“先生,学生方才读书时强行忘字形,似乎若有所得,不知这法子可还使得?”

    nv教授静静看着他,过了很久之后才微笑说道:“依照书院规矩,即便是术科学生在未入二层楼前,也只能凭自身悟xing来看这满楼藏书,但你本无修行潜质,却凭着毅力悟出了些许道理,虽然那些道理并不见得对,但也算是极为了不起。书院规矩终不能破,那我只好送你一句话。”

    宁缺深深鞠躬,恭敬说道:“多谢先生指点。”

    nv教授看着身前案上那些写了无数年的暮花小揩,平静说道:“观字,忘形,存意……有心无意方为念。”

    观字忘形存意,宁缺知道自己并没有做到这一点,他用的法子乃是拆形,距离忘形的境界还差着极远的距离,至于存意二字他更是不知何解,不由摇了摇头,口里喃喃念着有心无意方为念这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此时暮sè已深,往常这时候旧书楼下已经没有多少人,但今日却显得极为热闹,司徒依兰牵着金无彩的前方,猪由贤站在楼梯侧手边,而更远一些的书架深处,隐隐可以看到谢承运和钟大俊的身影。

    这阵势好像是在迎接自己下楼?宁缺看着楼梯下方的同窗们微微一怔,望向身旁的裕由贤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居然……是自己走下来的?”司徒依兰惊讶地看着他说道。

    宁缺摊开双手无奈说道:“我上次之前好像也是走下来的吧?”

    司徒依兰笑了笑,说道:“说正事儿,书院历年来的规矩,新生入院之后便会分舍聚上一聚,总有些来自它郡甚至是外国的同窗没逛过长安城,所谓聚会也就是带着大家伙逛逛,饮些酒水说说闲话,我们丙舍也是要聚的,像我和无彩久住长安之人当然责无旁贷,所以就由我们领头,本应是数日前就办了,只是因为你生病休假,所以推到了今日,大家伙不想打扰你在楼上看书,所以就在这儿等着。”

    宁缺看着身前少nv,发现她已经脱了学袍,换上了件淡紫sè的左襟衽裙,没有平日穿箭装时那般爽利强悍,却意外地呈现出几分大家闺秀的宁柔味道。

    虽说急于回到临四十七巷向桑杂讲述今日的奇妙遭遇,但他也知道书院同窗聚会这种事情是怎样也避不过去的,更何况丙舍为了等他病愈把聚会时间推到今日,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参加,左右都是些年轻人,他很直接地说道:“没问题。”

    司徒依兰爽朗一笑说道:“你这爽快xing子倒是不错,不像陈子贤那几个家伙,借口家中有事都跑掉了,谁不知道他们现在肯定是在哪家赌坊里。”

    听着陈子贤这三个字,宁缺微微一怔,旋即想明白她说的是丙舍同学书局富商之子陈子贤,而不是那个倒在柴堆旁无法闭上眼睛的老人。

    司徒依兰回首望着身周的学生们,爽朗笑道:“大家有没有什么想逛的地方,想吃的长安美食?如果你们没有想法,那就我定了。”

    来自外地的学生们纷纷笑着说道没有任何意见,她乌溜溜的眼珠骨碌一转,望着宁缺忽然说道:“我们去喝诲怎么样?”

    “我还是没意见。”宁缺说道。

    司徒依兰看着他的脸,调侃说道:“上次猪由贤说你在红袖招喝酒不要钱,要不咱们就去红袖招?相信你应该也没有什么意见才是。”

    宁缺一怔,刚想说自己有很大意见,却见她已经转身向众人宣布了这个消息,听闻今日聚会放在红袖招。听到这个决定,旧书楼内外顿时变得“群情激愤”起来。

    某位来自固山郡的学生摇头赞叹道:“能一睹天下第一歌耸行真容,今次长安求学真是不虚此行啊!”

    某位来自大河国都城的学生郑重说道:“不错,此番定要看看大唐天子最爱的那幕舞剧。”

    某位来自偏僻函谷的大唐边军前校尉认真说道:“然也,今夜诸位同窗定要好生写几首好词好句来记叙你我盛事。”

    诸生纷纷摇头晃头赞叹,皆是浑身文艺气息泛滥模样,可谁都知道,这些年轻学生们真正想看的并不是歌舞,而是-< 书海阁 >-首发传闻中领天下风月行班首的名妓,真正想做的不是诗词,而是在青楼里去覆雨翻云一番,虽然司徒依兰等数位官家小姐同行,不可能真的放làng,但能够与那些勾魂夺魄脂粉气亲近一番也是极好的事情。

    宁缺抓住身旁的猪由贤,惊讶问道:“nv子……也能进青楼?”

    “长安城就没这些娘子军不敢去的地方,再者红袖招是宫里抬举的歌舞行,她们若说去看歌舞,谁也没法说什么。”猪由贤无奈摊手应道。

    就在这时书架深处伸出了一只名身材瘦小的学生慢慢挪了出来,正是那名以天才著称的临川王颖,他看着众人怯生生说道:“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诸生看着这名将满十四岁的少年郎,面面相觑。司徒依兰轻咬嘴唇儿,眼珠儿一转,沉着脸说道:“王颖你不能去,要知道你可是丁舍的。”

    大唐朝野的风气向来在朴实强悍与开放风流之间摇晃不定,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踩在两边快活地摇来晃去。尤其是生活在长安城里的人们,谈国事论意气时自然朴实强悍,谈文学论风月时自然开放风流,从来都不会觉得这两种做派有任何冲突的地方,朝廷上严肃方正的文官下朝之后会去府边的小酒馆给盲nv弹首曲子,花柳巷里的开mén妇人说起边塞战争时也会抹着眼泪去捐款。

    所以长安城的青楼和其余地方的青楼有所差别,并不一味红灯高悬而yin香阵阵,也有箭装劲舞胡琴铿锵之时,除了那些靠指责他人为生的御史大人们,无论官员还是富商堂而皇之出现在这种地方,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起青楼,自然首先要提的名字便是红柚招,多少年来,那个丝竹院外从来没有招牌,但谁都知道这是长安城乃至大唐帝国青楼业的第一块招牌,有先帝和陛下夫妻的暗中偏爱,有辉煌的过往,纵是远在宁静街坊中,声名却远播万里之外。今夜的红袖招如往常一样星光灿烂,今夜红袖招chun风làng漫,今夜红袖招歌舞升平,今夜红袖招无人入睡,今夜红袖招……变得有些混luàn。

    当那二十几名书院男nv青年或羞涩低头或骄傲抬头闯进楼来,在大堂里倚红接翠饮酒作乐欣赏歌舞的富商官员们神情顿时一僵,认出其中几名nv扮男装的学生身份后更是连声叹息不择路而速散。

    长安城确实开放,nv扮要装逛青楼这种事情并不少见,父子先后去找某位姑娘也不是稀罕事,但两辈人同时出现在一个楼子里,总归还是会有些尴尬,很奇妙的是,但凡在这种尴尬局面下,永远是长辈让着晚辈,比如此时。

    司徒依兰招呼着同窗们坐下,瞧着从楼子侧mén溜出去那背影有些像自家四叔,强忍住心中笑意,潇洒挥袖坐下,唤来楼里管事问道:“我知道楼里没有包场的魁巨,但我们人多把前厅坐满看看歌舞总是没事吧?”

    管事早已认出这位长安著名贵nv的身份,不敢怠慢,苦着脸说道:“司徒小姐……或者今儿还是要喊您少爷?您怎么说自然就怎么办。”

    “你这家伙就是识趣。”司徒依兰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抛过去一片金叶子,说道:“酒水果食快些上来,今儿有大财主买单,再就是……我要陆雪姑娘来陪我,去年来你家楼里,你们说她进宫了,今儿不会还这般巧吧?”

    管事面露为难之sè,赔笑说道:“倒确实没进宫,只是您也知道陛下因为公主殿下归来开宴设礼,歌舞行的姑娘们练舞练的辛苦,陆雪姑娘又是领舞,所以大家特意赏了她一个月的假,如今她愿不愿意出来,那真得看她的意思。”

    若说起红袖招如今的头牌姑娘,水珠儿自然算得上一个,但陆雪的身份地位又有些不同,她在歌舞行里还占着个领舞的位置,听说曾经被皇后娘娘亲口称赞过,若她不愿意出来陪客人喝上两杯,只悄谁也不好使强。

    司徒依兰终究还只是位少nv……入青楼饮酒欢闹总是好奇占了大部分因素,若要找那些不忌生熟客的姑娘相陪,她自不愿意,而陆雪姑娘则是大不相同,所以此时听着陆雪姑娘竟是在休假中,便不禁有些烦恼。

    宁缺低着头跟着诸位同窗进入红袖招后,便拖着猪由贤坐到了最偏处……边悄悄听着司徒依兰和管事的对答啧啧称奇……边在沉痛思考今夜由谁结帐的重要问题,片刻后,他看着槽由贤同情说道:“她说今儿有大财主买单,我看来看去,大概又得是你破财了,谁叫你是长安城的坐地户兼大财主。”

    猪由贤师的一声打开折扇,嘲讽回道:“很明显,今晚大财主姓宁。”

    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朝那管事大声笑骂道:“华绍,瞎了你的狗眼,瞧瞧我身边坐的是谁,还不赶紧把陆雪和水珠儿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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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清晨的帝国第九十七章谁人凭栏看?

    被唤做华绍的管事听着这声喊,无来由想起天启十三年间经常出庭红袖招的某位少年,心头一紧向声音起处望去,看清楚褚大少爷身旁那人眉眼,发现正是那位干叫姑娘不给钱的缺德玩意儿,身体骤然变得僵硬起来,脸上表情也同步变得极为难心中苦涩想道大家既然已经好久不见,那么今日何必再见?

    对于服务行业的人物来说,他们的思想和行为永远无法同步,华管事腹中不停问候着宁缺的父母祖辈,脸上难看的表情却迅速变成了几朵鲜yàn的大huā,不敢有丝毫迟疑推搪,遥遥隔着数张酒桌对那方媚笑一礼,然后转身把右手张开搁至chun边,朝着幽静灯影疏的楼上欢快高声喊道:“楼上楼下的姑娘们!宁缺宁xiǎo爷来啦!”

    这一声喊不知惊呆了楼堂间多少人,正假扮羞涩敛神静气或假扮老道顾盼自豪的学生们集体把惊疑目光投往宁缺那桌,司徒依兰端着茶杯吃惊地张着嘴,金无彩脸上的神情再也无法保持柔顺,纷纷心想这算是怎么个接待路数?怎么看这感觉红袖招里竟是无人不识宁缺?学生们吃惊期待好奇又有些不敢相信抬头望向楼上,想瞧瞧随着华管事这声喊会有多少姑娘探头出来瞧他。

    楼堂台上的丝竹轻歌声不知何时停了,楼内一片安静,没有佳人急不可待地伸头出来看宁缺,没有姑娘向他欢笑挥手,甚至就连来替xiǎo姐打量情况的婢nv都没有出现一个。就在在堂下翘首期待的学生们稍感失望,有人稍感平衡,司徒依兰稍感无趣之时,忽然间楼内楼后响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恰如大珠xiǎo珠落yu盘,又似大雨xiǎo雨间奏于chun风亭,啪啪脚步声、垂珠摇晃声、莺歌燕语声中,楼内后院里不知六七位姑娘带着她们的贴身婢nv鱼贯而出,流水般汇于堂间,然后来到宁缺身旁,或俏声指责为何好些天都不来,或温柔关怀这些天因何不来,或蹙眉疑虑是不是遇着事所以不来,总而言之是好一番热闹。

    正闹腾着,最清静的顶楼里忽然探出一xiǎonv孩儿梳着可爱双髫的脑袋,正是简大家的贴身婢nvxiǎo草,只见她漆黑若点墨的眼眸骨碌一转,没有看见自己想见的人,不悦嚷道:“宁缺,桑桑怎么没来?你又把她关铺子里啦!”

    那一夜红袖招里因为预备进宫练歌舞而无聊无趣的姑娘们用嘲笑伤害一颗少年脆弱敏感心的方式把宁缺ji进了楼中,那一夜后事情开始发生一些很微妙的变化,无论是水珠儿陆雪这等当红头牌,还是那些普通姑娘,待宁缺的态度都极为热情亲切,原因不外乎有三点:

    一是宁缺生着一张干净可喜的脸蛋,是青楼里难得一见的青稚少年,说话得体举止可爱尊重姑娘,双方又并没有那等关系,相处起来轻松愉悦,青楼闲话多次,彼此已经极为熟稔。二是水珠儿因为某些纯si人的因素极为疼惜这个家伙,诸家姑娘自然也随之多给些颜面。

    最重要的缘故自然是因为简大家曾经对这个少年表示出某种程度的关切,这种关切并不显眼,但对于向来对男子不假颜sè甚至有些厌恶的简大家来说实在是太过罕见,水珠儿陆雪倒无所谓,但对于其余那些姑娘们来说,若能讨了简大家的欢心,别说是对宁缺亲热些,即便是用姑娘家的rou身施舍供奉几夜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书院的同窗们并不知道这些原因,也不知道在这个chun天里,宁缺多少次进出红袖招无碍,他们看着酒桌旁的莺莺燕燕,听着那些娇声脆语,早就已经傻了眼。

    司徒依兰终于缓慢地放下了茶杯,嘴也闭了起来,但看着那位自己两次都未曾请动的陆雪姑娘此时正温柔坐在宁缺身旁嗑瓜子闲话,忍不住望向身旁做男装打扮的金无彩,满脸震撼叹道:“褚由贤没有撒谎,宁缺真的可以横趟红袖招,这家伙……比我那些自命不凡的堂兄们面子可要大多了。”

    正说话间,宁缺与诸位姑娘久别寒喧结束,揖手温存告别,然后右手微抬虚扶着陆雪姑娘的手,向司徒依兰这桌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司徒xiǎo姐,陆雪姑娘我可是给您带过来了,您可得怜她近日练舞辛苦,早些放她回去休息。”

    司徒依兰站起身来,佯怒实喜说道:“我们nv儿家说话,要你管这多闲事。”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向陆雪行了一礼,极认真说道:“陆雪姐姐,一直想见您向您请教胡旋舞的中三路踢法,今日有幸相见,还望您不吝赐教。”

    陆雪微微蹙眉,她确实有些疲惫,只是更清楚在这些长安贵人贵nv面前,若还要摆出什么名妓的作派,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金无彩也站起身来,右手折扇在左手虎口轻轻一敲,微笑说道:“陆雪姑娘,我司徒姐姐想学这胡旋中路三踢,是因为云麾将军年底六十大寿,想以此舞为献礼,倒也不见得是今日一定要学,只是希望你能留些时间给她。”

    “原来如此。”陆雪微微一笑,说道:“那我今夜便跳了一xiǎo段好了,来日司徒xiǎo姐若有所请,只需提前知会个时间,不拘您来还是我去府上,都极方便。”

    ……

    ……

    胡舞与草原蛮族无关,而是来自月轮国,据传其根源乃是月轮国极西某雨林部落祭祀之舞,以节奏明快著称,尤其是舞者身体上半部做天nv散huā静态状,下半身则是疾速颤抖,腰腹大tui踏歌而行,会形成一种极鲜明的对比美感。

    这种舞蹈的难度极大,下路三踢相对还比较容易实现,而如果要完成中路三踢甚至是上路三踢却还要保持上半身的端庄静止,却是极其困难。全天下最好的胡舞姬就在大唐的长安城内,就在红袖招内,也正是陆雪。

    锵锵琵琶声中,隐有竖笛丝缕飘起,安静的楼堂内灯光微暗,帘幕起时身着lu腹裹tun纱舞袍的陆雪翩然而至,目光温柔微垂,双手合什于白酥xiong前,无论是指尖还是眼睫máo都不曾颤抖一丝,然而她赤着的雪般双足却在和着音乐声缓缓起舞,尤其是随着琵琶催的越来越急,双足轻踏舞台的频率越来越快,被纱舞袍紧紧裹住的大tui与tun部像闪电般不停颤抖,袒lu的腹部dàng起细微的美纹……

    一曲舞罢无数喝彩声震天般响起,然后楼堂内复又归于并不聒噪的温暖热闹之中,司徒依兰极认真地向陆雪姑娘敬了一杯酒,众人又随意说了几句,已有疲惫之sè的陆雪姑娘温柔告歉,便回自家院子休息。

    美人胡旋最是佐酒佳品,今夜红袖招楼堂里本又是二十来位正值青chun好热闹的青年学子,顿时酒水便下的快了起来,文雅的méng书酒令声里夹杂着掷筹游戏发出的梆梆声,堂间好不热闹欢快。

    今夜宁缺被褚由贤和青楼管事合力推出了一个极大的风头,自然成了酒场的中心地带,不论平日里熟或不熟,同窗学子们纷纷持觥上前,出于各种理由毫不客气地一通猛劝始时众人还会行些酒令划些酒拳,待发现宁缺这厮真可谓是行酒令划酒拳的天才,竟是十余局全部胜利后,博酒顿时变成了灌酒。

    宁缺xing喜饮酒,更喜酒后风味,这些年跟着桑桑也算是基本上酒水没有断过,只可惜或者说可悲的是,喝了这么多年酒他的酒量却是一点增长也没有,基本上还是属于那种看着酒馋喝了酒luàn酒后因为醉的太厉害基本上没有luànxing机会的境界。

    被这多同窗一通猛劝猛灌,五六杯酒催的急了,原本只有七分的酒意顿时跃升到了十二分,他强行睁着mi糊的双眼,想要假装自己还是清醒的以吓退敌人,但已经有些口齿不清的语言却暴lu了自己的孱弱底气。于是他想抱觞望月以冒充一下孤独躲酒却发现夜空里还是没有月亮,他想倚栏倾酒入湖醉鱼念诗来模仿一下绝望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走到栏边而且已经记不得任何一首诗。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不知何时,他所在的酒桌被人移到了楼后栏边,恰恰近了那面xiǎo池湿竹,只是他已经半瘫在桌沿,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打算做些什么。

    栏畔的环境比堂间要安静了很多,司徒依兰坐在他旁边,右脚蹬在栏上眯着眼睛看着满天繁星出神,右手提着一xiǎo壶清冽的yu楼雪搁在栏外轻轻摇晃着。很明显这位贵nv的酒量要比宁缺好很多,眼眸里的光泽十分明亮,她忽然开口问道:

    “宁缺啊,你和公主姐姐是怎么认识的?”

    宁缺抬起头来,rou了rou眉心,然后举起筷子不停寻找着醋泡青菜头,随意回答道:“在路上认识的。”

    “在路上怎么认识的?”司徒依兰转过头来,充满兴趣地盯着他。

    宁缺一筷子chā进xiǎo酥饼里,捂着前额恼火应道:“路上拣到了,所以便认识了。”

    司徒依兰无奈说道:“我想你大概是记错了些事情。公主殿下是不可能被你在路边拣到的。”

    宁缺带着酒意笑道:“确实记错了,我在路边拣到的都是宝贝,不可能是个白痴榆木疙瘩啊,我和公主是在哪儿遇见的呢?对了,你知道我是渭城的军卒……”

    ……

    ……

    在德国水土不服,已经泻了两天了,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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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渭城很远吗?……

    “离开平很近。”

    “开平又在哪儿呢?”

    “离渭城很近。”[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好吧,我知道那里是在边塞,不过在去边塞之前,宁缺你在哪里?”

    “在山里。”

    “哪座山?”

    “氓山。”

    “氓山很大吧?”

    “废话。”

    “那在氓山之前呢?”

    “”

    “之并呢?”

    “嗯……那时候年纪小,不大记得了,我只知道我是孤儿。”

    栏畔酒后对话进行到此处,因为宁缺酒后不清的口齿,带着股执拗劲儿的思维混乱现状,终于无法再继续向深入进行,司徒依兰拿起湿巾用力地擦了擦额头,恨恨地瞪了醉倒在桌的少年一眼,心想这叫什么事儿。

    恰在此时,中途临时有事离开的水珠儿款款而至,冲淡了此间尴尬,她蹙着眉头看了宁缺后脑勺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把他扶了起来,右手拿起一块湿毛巾替他敷额,然后笑着望向司徒依兰声音微沙说道:“司徒小姐,他酒量不行。”

    司徒依兰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嘲笑,斜躺在水珠儿怀里的宁缺便醒了过来,他的脑海里一片迷糊,隐约里觉着自己的脸贴着一处微凉冰润丰满的所在,下意识或者说按照本能习惯双手搂紧某人腰身,用力把脸贴的更近了些,还蹭了蹭。

    水珠儿丰腴的胸怀被少年的恶趣味挤的有些变形,那张满是清秀碧玉味道的小脸上,极罕见地现出几抹妩媚羞意,隐有殷红几抹。

    司徒依兰瞧着宁缺眯着眼睛半伏在水珠儿怀里,瞧着他那只贼手悉悉萃萃伸进姑娘家袖筒里,然后向着某处进发,不由无奈恼火地抬头捂住额头,也顺便遮一遮眼口她终究是长安云麾将军府上的贵女,所谓青楼觅趣只不过当成风雅之事而行,哪里见过有人居然真的敢当着自己的面行亵玩之举?

    当然她知道宁缺这时候是被自己灌多了,醉的快要接近不省人事,只怕连自己抱的是腰还是新杨柳,蹭的是胸还是大馒头都无法分别,只是对一位未出阁的少女一一哪怕是以胆大潇洒闻名于长安城的未出阁少女删眼前这画面确实有些难以承受,羞恼之下她站起身一把将宁缺扯起,继续灌酒不休。

    宁缺隐约间感觉到有人想要继续灌自己酒,哪里肯依,死抱着水珠儿的腰不肯放手,手掌顺着襟下探入不停揉着姑娘家柔软丰腴的腹部,嘴里咕哝不停这个好这个比喝酒好我再也不喝酒了之类的废话。

    水珠儿被他摸的咯咯直笑,急急抬袖遮唇,嗔笑道:“再摸可要给银子啦。

    宁缺伏低在她怀间,迷糊回答道:“你弟弟我现在也是有两干两银子身家的人了,还差这点儿银子?和尚摸得难道我就摸不得,度一春霄又如何?”

    水珠儿听着这话本有些恚恼,但听着和尚二字却是满头雾水,抬头求助向司徒依兰看了一眼,司徒依兰摊开双手恼火说道:“我哪里知道这是什么胡话?”

    紧接着她手指微微用力,抓住宁缺前襟把他强行提高了几分,凑到他脸前大声说道:“喝多了赶紧回吧,难道你家里没人等你?”

    不知道是被栏畔夜风吹的久了还是被司徒依兰摇的狠了,或者是这句话里的某些关键词触动了宁缺脑海中敏感的魂儿,只见他身体陡然一僵后悠悠醒转过来,睁着那双无神的眼看着栏外夜景喃喃说道:“是啊,家里还有人等着的。”

    司徒依兰和水珠儿姑娘互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宁缺先前所言两千两银子身家究竟从何而来,完全不是她们关心的重点,她们喜忧的是己等二人终于不用陪着这位穷人乍富的小爷发疯。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宁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挣脱司徒依兰的手,轻轻避开想要搀扶他的水珠儿,踉踉跄跄走进楼内,在帐房处抢来毛笔,撕下一页帐簿纸,玉山半倾绮在台旁,醉眼迷离草书数字,然后说道:“替我送回临四十七巷去。”

    水珠儿凑过去一瞧,只见那张帐簿纸上写着极潦草的几个字,那些字框架歪扭斜散,拖丝挂白丝缕不清,若不仔细辩认,根本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桑桑少爷我今天喝醉了就不回来睡了你记得把锅上懒的剩鸡汤喝掉。”

    宁缺是个外表温和骨子里极冷静自持的家伙,很清楚自己酒量极差,所以平日里除了和桑桑对饮时,极少有饮酒过量导致失控的局面发生,但此时情况有些不同,他今儿着实是太高兴,兴致高到无酒助兴便觉失落的地步。

    这份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喜忧与青楼夜饮风月无边没有任何关系,和书院同窗趁着青春挥斥方道肆意狂欢也没有关系,纯粹是因为他在旧书楼上看到了那张薄纸上面的留言,在下午温暖的阳光里,他隐约看到了那个奇妙世界的门在什么方向,在绝望中苦苦求索了十余年时间,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情、还有什么时间比此时更适合狂醉一场?

    水珠儿见他醉态可掬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赶来,扶着他的左臂摇头说鲨!……【别喝了我呆会儿让车马行送你回家。”

    宁缺轻轻握着她的手,自己掌心满是微湿的汗渍,才知道酒醉心明这种话极有道理,微眯着眼掩饰自己的紧张,故作镇定说道:“今夜不回了。

    “同窗聚会饮乐,你这样不好。”水珠儿笑着调侃道:“风雅何在?”

    宁缺借着酒劲儿说道:“我就是一边塞来的小兵油子,哪里知道风雅并何物,好姐姐,今夜就让我俗一把又如何?”

    “别趁着酒意装疯,到时候醒来又后悔。”水珠儿嘲笑道:“若平日清醒时,别说一把,让你俗三把又能怎样?”

    宁缺眯着醉眼连连摆手,憨笑说道:“那可不行,那就是三俗了。”

    “我听不下去这些胡话了。”司徒依兰蹙着眉头,捂额压抑下腹中翻滚的酒意,说道:“宁缺你要胡天胡地,能不能挑个别的日子?”

    宁缺勉强站直身体,长揖一礼说道:“司徒小姐,这可是您挑的地方,若换成别的日子,我还真没胆子陪一个姑娘家逛青楼。”

    司徒依兰一时无语,恨恨腕了他两眼,心想你还知道是陪我一个姑娘家逛青楼?那大家听听小曲看看胡舞谈谈艺术人生不就挺好,何至于非得要如此这般?

    幸亏她没有说出来这番话,不然想必又会招惹来宁缺一大段关于文艺女青年与正常女青年的区别只是事物发展顺序区别的吐槽。

    水珠儿姑娘笑着望向宁缺,同情说道:“宁缺啊,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简大家当日就发过话不准任何人招待你,你能到哪儿俗去?”

    水珠儿话音刚落,便见一位满脸傲骄冷漠的小婢女端着碗鱼尾草醒酒汤出现在众人眼前,这位简大家的贴身婢女小草姑娘冷冷盯着宁缺的眼睛,说道:“简大家发话谁也不准让他喝了,然后宁缺你,喝了这碗醒酒汤,马上去洗个澡把身上的臭味去掉,跟我上楼,简大家有话要问你。”

    话本小说里常用一种句式来形容高手高手高高手的行事风范,那便是: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便只见……婢女小草的出现便极有这种高手风范,她说的话也极有高手效力,一言舰出,那些正跃跃欲试的书院学生们便被身旁的姑娘们劝住,宁缺本人更是垂头丧气地松开了抢夺酒壶的手,满堂俱静。

    宁缺去醒酒洗漱的时间里,楼中的书院学子们自然难免要议论下先前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那些知道简大家身份的长安学子,更是忍不住向同窗们津津乐道讲述着宫廷里的某些秘闻,当年大唐的某段传奇,于是众人更加好奇先前那幕。

    栏边依旧清静,司徒依兰与金无彩轻声交谈两句后便重新走了过来,站在水珠儿姑娘身旁不远处,好奇地看着这位都城风月行里的翘楚人物,轻声问道:“就算宁缺幸运入了简大家法眼,但无论你还是陆雪,以你们现如今的地位都不需要刻意讨好他来做些什么,所以我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宁缺最初被骗进楼来本就是件有趣的事情,当夜简大家就明说了楼内姑娘们不准招待他,长安城内别的青楼倒还罢了,但我们这楼子皂的姑娘肯定是没有人还敢违逆简大家的意思,但他还是常来我们这里,这说明什么?”

    水珠儿姑娘眼波流转,微笑轻声应道:“这说明少年郎来与我们这些姑娘闲聊就是为了闲聊,而我们这些人啊,其实也是很想和人单纯的聊聊天。”

    司徒依兰冉撑颌,靠在栏边若有所思。

    水珠儿微笑继续说道:“我们喜欢与他聊天,是因为我们平日里所有的聊天都无法本着心意纯粹闲聊,总要想着怎么逗那些御史大人高兴,黄门侍郎欢喜。而宁缺喜欢与我们聊天,是因为他骨子里有压力需要用聊天来放松,如今看来只有在我们这种地方,和我们这种姑娘聊天,才能让他真正的放松。”

    司徒依兰蹙起眉尖,眼眸里满是少女的好奇:“他能有什么压力?”

    “我不知道宁缺的生活里有什么问题,但我知道肯定有问题。”水珠儿渐渐敛了笑容,怜惜说道:“你们眼中的宁缺就是个平静朴实的少年,只有我们这些阅尽风尘的可怜人,才能看出他身躯里藏着的那份可怜。”

    最后这位长安红牌姑娘轻声说道:“另外,我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第九十九章两大名帖的诞生夜

    推开红mén,掀起珠帘,宁缺走进灯火昏暗的静房内。他喝了两大碗鱼尾草醒酒汤,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在那张死过人的竹chuáng上被大师傅重重地蹂躏了一番,先前喷薄yu出的酒意早已褪却了大半,人变得清醒很多。

    看着榻上那位完美身材藏于布衣间的fu人,看着她宽高光滑的额头和眼角的鱼尾纹,宁缺觉得自己这时候要是更醉一些比较好,因为他隐隐猜到接下来自己会面临什么,虽然他始终认为fu人对自己的严厉毫无道理,但他又必须承认对方的这种严厉明显带着几分关爱,所以根本无法拒绝只有含泪承受。

    “有些日子没瞧见你人,以为你是入了书院开始修身养xing,懂得了好知求知这四个字的重要xing,哪里想到学问没涨多少,这酒胆倒了涨了不少。”

    简大家平静看着他,朴实和蔼的眉眼间没有什么痛心疾首之sè,只是平缓直叙。但正是这种平常对谈,反而给宁缺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他讷讷不知该如何言语,强行镇定意图一笑解尴尬,却不料呃的一声打了个酒嗝,味道很是难闻。

    闻着满室的酸腐酒气,简大家微微蹙眉,不悦瞪了他一眼,旋即淡淡自嘲一笑,心想自己这怒意毫无道理,总不能让眼前这少年替当年那家伙顶罪吧?她看着宁缺尽可能平静问道:“说说这些天在书院里学了些什么。”

    宁缺接过xiǎo草递过来的浓茶,急忙灌了两口平静心神,诚挚道了声谢后才毫不急迫清了清嗓子,认真把自己在书院里的生活向简大家讲了一遍。

    “倒还算是勤勉,只是你既然书礼二科毫无基础,便应当在这两mén上多huā些功夫,而不是破罐子破摔干脆不去理会。要知道将来你从书院离开后,无论是入朝为官还是外放为牧,总是离不开这些案牍本事。”

    听着宁缺每日必进旧书楼,简大家展颜一笑,眼角的鱼尾纹皱的更深了些,继续接着问道:“既然你天天进旧书楼,想必也知道了二层楼的事情?”

    “是的。”宁缺礼貌回答道。

    简大家微一思忖,然后神情认真说道:“你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能进二层楼?”

    宁缺举袖掩嘴,强行压抑住想要打酒嗝甚至是呕吐的yu望,摇头回了句:“但凡能进那种地方的人无一不是修道天才,而我的身体根本不能进行修行,根本不敢对进入二层楼生出任何痴念。”

    “你这孩子能不能有些出息?难得进入书院这么好的地方,就要好好珍惜学习的机会,不要说什么痴念不痴念的痴话……”

    简大家看着他蹙眉摇头,大有叹其不争之意。当年她亲眼看着那个家伙骑着máo驴看着词本就这样一路招摇骑进了二层楼,而如今她的心中隐隐约约把宁缺和那家伙联系在一起,难免存着某些弥补遗憾的念头,忍不住继续劝道:““书院本身就是创造奇迹的地方,可如果你自己都认为奇迹不可能发生,那谁也帮不了你。”

    宁缺并不知道当年那位骑着xiǎo黑驴直闯长安城,最终在世间闯下偌大名头,最后却如风雨下的浮萍般消失不见的前辈,自然也不明白简大家为何要对自己这样一个穷xiǎo子投予如此多的关注。他知道这份关注背后肯定有些原因,但不理会那些原因是什么,面对着一位和蔼fu人的殷切教诲依然真心感ji。

    因为他的生命里始终缺少这一块,那一世的自行车后座也许是另一种形式的关心,但他并不喜欢,这一世四岁前也曾有过,但终究被鲜血吞噬。因为真心感ji甚至可以说是感动,所以宁缺回答简大家问题时比较慎重认真,速度便未免慢了一些,而这落在简大家眼中,却是令她感到有些恼火的地方。

    “我和你这孩子非亲非故,若不是心头一热,也懒得与你说这些话,所以你不要有什么抵触情绪,让你珍惜在书院里学习的机会,自不是害你。”

    简大家看着他严肃说道:“上次便与你说过,褚由贤这等富家公子可以玩,你一个穷酸少年却没有资格玩,今日更是如此,司徒xiǎo姐和金家xiǎo姐这些长安贵nv可以玩,你还是没有资格玩。她们与你亲近,只是瞧着你好玩,对你暂时存着些好奇,这种意趣并不见得是恶意,但毕竟不是真的尊重。”

    “如果你想成为她们真正的朋友,那么你就必须拥有一些值得她们尊重的能力与气度,如果你能走进书院二层楼,我相信世上所有的人都愿意做你的朋友。”

    简大家端起桌上那盏金线兰huālu,轻啜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继续平静说道:“以后来楼子里散心可以,次数不要过频,酒更不能多喝,我本是风月行里一嬷嬷,自不会以为流连勾栏青楼是如何低贱的行为,但也不以为这是什么能令人进益的风雅事。三十年前那位大诗家草村先生,前半辈子一直眠宿huā柳巷中,可谁敢不敬他?他甚至最后娶了宰相的nv儿,但这不是因为他流连青楼折腾出了多大名气,终究还是因为他的诗天下无双,腹中高才过人!”

    “大唐重才,只要你有才,你是人才,那么无论你是在楼上还是楼下,楼内还是楼外,是边城少年还是长安贵族,帝国都不会埋没你。”

    一番教诲结束,宁缺捂着额头下得楼来,发现堂间的聚会也已经结束。问了一下楼内管事,才知道同窗们的聚会最终还是由司徒大xiǎo姐会了钞,听着这消息,想着自己的两千两银子身家又可以再多保持一段时间,他不由感到十分侥幸。

    正准备去和水珠儿等人告别,领了简大家命令的婢nvxiǎo草极不客气地把他赶到了马车上,然后吩咐车夫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醉酒少年送回临四十七巷。

    坐在疾驶的马车上,宁缺被颠的上下起伏yu仙yu死yu醉yu呕,但不知为何他此时脑子里却是清明一片,不停在思考着那个严肃的问题:“自己不惜摧残身体jing神固守旧书楼想进书院二层楼,是因为自己喜欢更是因为自己要复仇要增强自身实力,难道从此以后还要加上一个理由……为了能纵横青楼?”

    当某人在马车上思绪luàn如麻之时,水珠儿姑娘的xiǎo院里又迎来了一位客人。做为红袖招数位当红的姑娘之一,除了像御史张贻琦这种熟客,她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有了挑选客人甚至拒绝客人的权利,不过对于这位深夜方入xiǎo院的客人,她只是强行拂去脸上恹恹神情,然后强振jing神亲自去替他斟茶。

    “去洗把脸吧,像你这等水儿做的漂亮姑娘,总不能nong得像老道我这般脏。”

    深夜入院的这位客人是位瘦高老人,穿着一身极旧的道袍,袍面上东一道西一道油痕污渍,襟缝间竟似乎还能看到几粒不知哪顿饭剩下的米粒,真是脏到了极点。瘦高道人的脸倒是不脏,只是颌下几根稀疏长须,倒三角眼里目光闪烁,那股子猥琐yin亵的味道又是脏到了极点。

    水珠儿笑了笑,依言随着shinv去重新梳洗打扮。

    她只知道这位客人身份重要,乃是简大家亲自jiāo待的贵宾,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做着怎样的营生,至于容貌衣着这些外在东西,向来不是她或她们关心的重点,重要的是这位道爷出来向来极其大方,而且他自称为保元神,来了两三次都只动手不肯来真的,青楼nv子哪有不喜欢这种客人的道理。

    肮脏瘦高道人在桌旁自倒了杯酒缓缓饮着,正百无聊赖之际,看见酒壶旁有张被rou做一团的纸,纸上最普通的帐簿纸,隐隐透着里面的字迹,基于此生数十年修行养成的癖xing,他纯属本能里拣起那个纸团,然后细细在桌上铺开。

    皱luàn纸张上写着一行墨与字之间拖沓不清,藕断丝连,加上框架歪斜散luàn,睹之便令人不喜。

    纸上写着:桑桑少爷我今天喝醉了就不回来睡了你记得把锅上?的剩ji汤喝掉。

    看着这些字,瘦高道人的huā眉紧紧皱了起来,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他蹙眉凝神之间流lu的并不是厌恶之sè,而是满满的惊讶喜悦之意。

    瘦高道人细细品着这些看似ji爪瞎画的字,目光最后落在了句末的ji汤二字上,枯瘦像老树干的右手伸进酒杯中蘸了蘸,然后收指落桌面,开始一笔一划临摹。

    指头上的酒水在红木桌案上拖丝成字,竟是与纸条上宁缺写的ji汤二字差别极xiǎo,而隐隐间仿佛有道道气流,顺着瘦高道人的指尖渗透酒水,沁入了坚硬红木的深处,然后瞬间散开,变成无数细微的气旋消失无踪。

    正在房外梳洗打扮的水珠儿姑娘仿佛感应到什么,看着身前水盆里反映着的满天繁星怔住了,不知为何忽然非常想家,想念那个只存在于幻想中,从未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温暖的家,想念从未品尝过的母亲做的ji汤的味道,瞬间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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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清晨的帝国第一百章神符师的传人

    瘦高道人以指蘸酒,在红木桌案上挥洒而写,很快便将那张帐簿纸上二十九个字临摹了一遍。

    随着观看,他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脑袋摇晃的频率越来越高,神情越来越mi惘,喃喃念道:“这是什么写法?以前没有见过啊,没有元气bo动为何笔意却能如此充沛?明明散乱到一塌糊涂的地步,为何凝意入迹后竟能令人心神骤然一紧?”

    瘦高道人摇着头站直身子,在屋子里转了半圈,然后又快步走回红木桌案前,继续低首观看那张帐簿纸上的字迹,依旧眉头紧皱,摇晃着脑袋,连声说道:“不通不通!通乎哉?不通也!”

    无论三大修行宗派之间或各国之间如何争执互伐,从来没有谁敢对神符师稍有不敬,因为世间修行者少而神符师更为罕见,横亘于俗世文艺与世外修行之间的神符师,起笔而成风雨,落笔能惊鬼神,对于修行以及战争而言太过重要,属于近乎不可再生的资源,向来会得到最崇敬的礼遇,

    大唐帝国乃是当世第一强国,然而它所拥有的神符师也始终未能超过十人,大部分神符师早已远离红尘,隐居的书院或是山林之中穷首皓经索木求道,将余下不多的生命全部奉献给寻找天地脉络之间的秘密,真正还在世间行走的神符师更是不多。昊天道南门拥有的四位神符师中有两位乃是西陵神殿为了彰显自身威势派往长安城的使者,并不长驻长安,所以昊天道南门的神符师不过两人。

    这位夜访红袖招的瘦高道人便是两名神符师中的一位。

    他叫颜瑟,当今大唐国师李清风师兄,昊天道南门大供奉,xing喜烈酒美sè妙书,单以书符之术而论,已然是当世最绝顶的人物之一,那夜春雨磅礴之时,借着小巷雨水绘就一道井字符,把号称知命以下无敌的大唐修行天才王景略吓成悲惨哭泣的小胖男孩儿,便是他的神妙手段。

    除了种种神奇符术手段之外,神符师最为世人称许的,便是他们在书案画纸之上的绝妙境界与挥洒本领,世间有这样一种说法:大书画家没有修行潜质,就不可能成为神符师,但所有神符师都必然是可以青史留名的大书家或大画家。

    颜瑟是一位流连勾栏青楼为乐的神符师,只要愿意,那他随时可以成为天下书坛执牛耳者。可这样一位人物,居然会对一张帐簿纸上的潦草字迹如此感兴趣,甚至冥思苦想不得其解,摇头晃脑连唤不通,若让大唐书家们或者是修行世界里的强者们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且他们肯定会非常好奇,写出这些字能令神符师感到苦恼的宁缺——究竟是何人。

    一幅草书二十九个字,能让堂堂神符师颜瑟苦思不得其解,不是宁缺有多大的本事,而是他今夜因为种种原因,写这便笺时的心境笔意恰好到了某处。

    他今日在旧楼书上观书有所悟,忘字意而记其形,喜悦顿悟之下与同窗赴青楼一通狂饮,mi糊间随意提笔草书,便自然而然依着白日楼间观书所悟之理,忘了所有森严法度笔章规矩,甚至于酣醉状态中下意识里刻意把所有笔画规矩散掉,拧了梅huā倒了葡萄架,借酒意狂乱而滥拖墨线,求的便是散乱不明。

    如此写法却是另辟蹊径,从另一个生硬笨拙的路子上去楔合了修行法门的隐趣,若让长安城另外一位大书家来看这草书,想必不会有太大感觉,但落在一位神符师眼中,却总觉得像是挠到了自己的痒处,还是后背某隐秘处自己六十年都未曾挠到过平日不知则罢一旦知晓后痒到骨髓里的那处!

    至于神符师颜瑟说宁缺这纸草书不通,更是完全没有说错,因为宁缺本来就不通,他不通修行之理,体内雪山气海诸窍依然不通,如今只是想往山上走时觅一条弯曲别扭漫远的小道,而小道尽头依然有巨石拦路,哪里通得了?

    文字之中有意思,是指其中间每一笔画及其后笔画组成每个字都蕴含着书者当时的心意思想,有其意亦有其思,宁缺这张草书二十九字可谓是字字不通,那是其思不通于是便让其意陷于墨迹之间无法通透而出,但此时经由堂堂神符师颜瑟亲笔临摹一遍,再如何强大的梏桎都再也法禁锢笔画文字中的心意,经由酒水渗入坚硬的红木桌案,经由酒味散至空气再弥漫至整个红袖招内……

    当时宁缺给桑桑写这幅字时正值酒酣耳热之际,想要表达的意思看似是要留在红袖招内外宿,然而当隐藏在笔墨里的真实意思此刻全部散发出来时,才透lu出了他的真实想法,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是这个意思,或者不愿意承认。

    西边种着几株梅的庭院里,陆雪姑娘正怀抱长箫默然无语,她清丽憔悴的面容上满是戚sè,看着院角早已落尽颜sè的老梅思念着南方家乡的盛春。

    东边植着几丛竹的庭院里,水珠儿姑娘对着满盆繁星怔怔发呆,晶亮的眼泪像珍珠般滑落丰润光滑的脸颊,落入水盆中发出一声轻响。

    清静的楼顶房间,珠帘之后,简大家看着chuáng边的那张画像,宽广的额头皱成了土川,她看着画像上那个骑着黑驴的少年书生,看着他那熟悉挑起的双眉,看着他那神采飞扬甚至是嚣张的大笑,缓缓流下了眼泪,喃喃低声幽怨道:“轲浩然你这个死鬼,当年老娘我做了鸡汤天天等你回来喝,你偏不来,现在好了,你就算想喝也喝不到了,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地底下过的到底好不好。”

    忽然间她眉头一挑,攥紧了手中的丝巾醒了过来,急走两步来到栏边向楼下庭院间望去。她知道水珠儿院中那瘦高道人的身份,却是丝毫不惧,面带恼怒之sè轻声嗔骂道:“你这老头儿好没道理!没来由来我楼子里招惹我想那hun帐东西做甚!”

    竹影庭院间,洗干净脸着了淡妆轻粉的水珠儿款款走回房间,看着瘦高道人在桌旁摇头晃脑,不禁微微一怔,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蹙眉疑huo问道:“先生,先前我总觉得闻到一股鸡汤的味道,那是为何?”

    “不是鸡汤的味道,是回家的味道。”

    神符师颜瑟摇了摇头,指着帐薄上那潦草的二十九个墨字说道:“这人写这便笺时,非常急着回家喝那碗剩鸡汤,鸡汤并不见得好喝,我只是好奇这个应该是位女子的桑桑,不知是他家中悍妻还是严母,竟把他逼成这副模样。”

    “这便笺……不是宁缺写的吗?”水珠儿清秀小巧的脸蛋上满是疑huo不解:“他当时可不像是想回家的模样,桑桑也不是他妻子,只是……他的小shi女。”

    “小shi女?那就更不通了。”

    神符师颜瑟摇了摇头,便不再理会这事。他终生未曾婚娶,便是因为在大唐尤其是在长安,看多了如虎般的悍妻,一心想着流连huā丛,终日尝鲜,所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小shi女和一碗剩鸡汤有甚值得如此记挂之处。

    第二日清晨,瘦高道人乘坐马车离开,没有询问写出那二十九个草字的宁缺究竟是何方神圣。过了片刻,水珠儿打着呵欠揉着睡眼走了过来,她早已忘却了昨夜的种种情绪,接过婢女端上的热茶饮了口,下意识里往桌上瞧了一眼,发现那张破烂的帐簿便笺纸已经不翼而飞,而昨夜瘦高道人指蘸酒水在红木桌案上临摹的那二十九个草字,更是早已经干涸不见。

    她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中茶杯,腕间的碧绿青翠镯子轻轻在红木桌案上撞了下,只听着一声极轻的响起,桌案上竟被震起了一片极细微的红sè漆皮粉末。

    水珠儿微微一惊,睁着眼睛好奇望去,犹豫片刻后用袖中丝巾轻轻一抹,只见那些红sè漆皮粉末之下,竟是一排极潦草的字迹,这些字迹看似并不深刻,痕迹却是深在木中,根本无法抹掉,真可谓是入木三分!

    “桑桑少爷我今天喝醉了就不回来睡了你记得把锅上燉的剩鸡汤喝掉。”

    水珠儿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红木桌案上的潦草字迹,隐约间明白了一些什么,她不知道瘦高道人就是传说中的神符师,也看不出来宁缺将来究竟能有多大的造化,但她知道瘦高道人来历必然不凡,但她真心希望宁缺将来能有一场大造化,更关键的是,久经阅人无数她对于机遇这种东西有极天然的敏感xing,于是她在第一时间内吩咐婢女把这张桌案仔细收起,好生保管,以待将来。

    另一边,神符师颜瑟出了青楼,登上一辆破旧的马车,在长安城里行不多时,便遇到了一位腋下夹着黄纸伞的年轻道人,那位年轻道人恭谨应道:“师伯,您交待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那人叫宁缺,护送公主一道……吕清臣看过,确认没有潜质,前些日子书院也看过,连术科都没有进。”

    神符师惋惜一叹。且不说那少年与公主殿下的关系,只是这诸窍不通就已是绝境,难道要请西陵神殿集合数位大神官之力替这少年施展大降神术强行通窍?符术妙道难觅传人,昨夜好不容易遇见一子却又先天不足,真是可惜可叹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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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清晨的帝国第一百零一章关于天地之箫的留言

    宁缺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与某个极大机缘擦肩而过,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在青楼内撕张帐簿纸草书一幅,然后被某位神符师看见,便造就了日后大名鼎鼎的ji汤帖及颜氏木刻拓本两大名帖的产生,如今的他依然还是那个在临四十七巷里籍籍无名的少年老板,那个在书院内刻苦求学上进的普通学生。

    第二日清晨酒醒之后,他皱着眉头极为艰难地喝完那碗不知热了多少道的ji汤,然后喊住准备去收拾锅灶的桑桑,看着xiǎinv的黑脸蛋儿,极为认真说道:“昨天夜里喝多是因为太过高兴的缘故,只是回来便醉倒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桑桑仰着xiǎo脸,挑着细眉,睁着明亮的眼睛,好奇看着他问道:“少爷,什么事情让你开心成那副模样?我真的极少见你喝那么多酒。”

    “在书院旧书楼里,我好像发现了看懂那些书的方法。”

    宁缺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xiǎo鼻尖前不停晃着,说道:“虽然可能只是一线希望,但毕竟还是希望,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一定要抓住。”

    所谓希望,只是对绝望的偶尔否定。因为只是偶尔,所以总是很难长久,做为一个被命运在股掌之间玩nong了十几年的家伙,宁缺比谁都更清楚,希望的最末往往都会变成失望然后绝望,抱的希望越大,最后的痛悔与遗憾也便越深。

    无论是当年燕境山野里的那个修行者,还是军部的考核官员,旅途中温和的吕清臣老人,直至最近书院入院时的术科挑选,他禁受了一次次希望幻灭的痛苦过程,于是变得越来越平静甚至是麻木,可即便如此,对于踏入那个神奇的修行世界,他表面上显得已经不甚在乎,但内心深处一直没有放弃过希望。

    因为他知道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活的很好,要完成自己的复仇,要在大唐这片féi沃的黑土上写下自己大写的名字,那就必须要走入那个世界,如果自己一旦放弃了所有希望,那么结局将不再是失望,而是绝望。

    为了抓住隐隐中存在的那抹希望,宁缺把自己的jing神状态再次调解到了最慷慨ji昂阳光灿烂的境界,每日清晨天不亮时便乘车出长安城,每日夜sè极深时才乘车回临四十七巷,上午六科经典学习时时常困倦,第三声散钟响起后,整个人便像是被南丁岛烟草呛着一般jing神百倍跳起,冲出书舍冲进灶堂,细嚼慢咽双人份午餐,围湖再散步数圈,然后登楼登楼复登楼,手握书卷不舍不辍。

    他在西窗下晒着太阳看墨字,用永字八法将薄册上的所有部拆解成单独的笔画,然后细细体会那些笔画的走向锋势意味,刻意忘却其意。

    那位nv教授则依然安静地在东窗畔描着簪huāxiǎo楷,不知何时她解了发髻,将将过耳的柔顺短发映着窗外越来越浓的chun光,温润到了极处,也沉默到了极处,无论宁缺请教的态度如何诚恳,她再也不肯给出任何指点。

    过了数日的某个午后,那本《气海雪山初探》终于被他翻看到了中间部分,而映入他眼帘的墨字被拆解成了不知几千道笔画,然后重新被组合成几千个形状不一,含意莫名的永字,几乎要完全耗尽他的jing神体力。

    宁缺rou了rou发涩的眼睛,默然转头望向窗外越来越féi厚的青青树叶,知道再这般强行看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纵使继续压榨自己最后的jing神毅力,也不过是再多体会一些抄写书卷的符师用意,对自己踏入初始之境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最令他感到失望的是,薄薄书册中间夹着的那张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神秘教习留下的注解,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仿佛那人就此消失了一般。

    令书院学生烦恼了千年的蝉鸣,就在这个午后的某一刻毫无预兆地开始了天启十二年的轮回,宁缺静静听着窗外嘈杂蝉鸣,听了很长时间后,忽然转过头来,合上膝头的薄薄书册,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书册上的那些文字笔划,被他用永字八方法解构成笔画心意,然后被他强行用散离心绪忘却字意,所以虽然数量众多,还勉强可以安静停泊在jing神世界的某一隅中,可一旦开始冥想这些笔画,那么繁复笔画心意便会变得凶险起来。

    第一日观字忘意,感受xiong腹内念力前淌无路时,宁缺就知道如果强行冥想催念肯定会非常凶险,所以这些日子他再也没有尝试过,只是希望在人间,在眼前,如果眼睁睁看着它就这样存在,却逐渐溜走去了冥间,去了天边,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到了此时此刻,他必须进行再一次的尝试。

    他闭目盘膝坐在窗畔,久久不动仿佛一座雕像,一阵微热的chun风自西窗外拂来,吹到他身上轻薄的青sè学袍之上,泛起阵阵bo纹,那些痕迹在xiong腹外的青衫表面上缓慢突起然后平静,再次突起又再次平静,仿佛拥有某种灵xing,又仿佛像是某种奇妙的生命活了过来,只可惜那些痕迹轻拂起落间,终究还是无法连贯相通,孤立于方隅内无法相触,灵xing不通,生命无基,渐趋衰败。

    书院某处xiǎo池塘内,湖水被风轻扰生bo,微澜推动着面上几片xiǎo圆浮萍向四周晃晃悠悠而去,可无论浮萍晃向任何方向,最终都会触着池壁颓然而回。

    世间某处大深山里,有名士穿密林访名刹,叩开xiǎo庙木mén却得知大德高僧早已云游四海,该名士只得摇首拾阶而退,回首望林间断路,好生悻悻。

    在宁缺此时此刻的jing神世界里,那些繁复到极点的笔画,那些被解构成没有具体意义的偏傍部首,那些横撇竖捺的线条墨点,随着他试图冥想会意,骤然间变得生动起来。道道墨迹多了锋利的金属边缘,变成草原上蛮人金帐部落令人恐惧的刀阵,点点笔锋多了无穷湿意,变成chun风亭外凄冷的雨,开始落下,落下便是刀斫人头无数,落下便是暴雨磅礴无尽,没有尽头只有无穷无尽的冲突。

    忽然间整个世界刀消雨停,他霍然睁开双眼,从坐定冥想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感到xiong口间一阵剧烈的烦闷隐痛,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略显沙哑的咳嗽声瞬间撕裂旧书楼二层的宁静,他急忙抬袖掩chun,却发现青袖之上染了些腥红的血点。

    “夫子曾经说过,强而行事是件很无趣的事情。你身体不适合修行,虽然毅力惊人,甚至找到了某种很有趣的方法,但……既然不行就不要坚持。”

    不知何时,nv教授已经走到了宁缺的身前,用温和眼神望着他轻声说道。

    宁缺仰脸看去,才发现这位nv教授身材极为xiǎo巧,眉细眸清竟是看不出来多大年龄,他知道先前凶险时刻,应该是她用了某种法子强行把他从冥想中召了出来,不由自嘲一笑,站起身擦掉chun角的血渍,诚恳行了一礼。

    nv教授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这般郑重在意,微微点头示意后,便夹着簪huāxiǎo楷书帖,向书架深处走去,不知从何处绕出了旧书楼。

    不知不觉间,宁缺冥想huā了很多时间,楼外竟已是暮sè正浓,夜sè将至之时,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静静站在西窗下,听了一段蝉儿们因为生疏而显得有些断续的鸣叫,然后走到书案旁,磨墨润笔在纸上写下了一段话。

    ……

    ……

    夜深,旧书楼二层深处的书架上纹符再亮,然后向两旁悄无声息滑开,伴着吭哧吭哧的沉重喘息声,陈皮皮极为艰难地挤了出来,胖脸的rou颤的极为滑稽。

    那夜他留下那些话后,一直在关心着对方可有何进展,却因为宁缺请了病假,迟迟数日没有等到回音,恼怒之余更是好奇,然而不巧的是,这些天最令他头痛敬惧的二师兄不知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忽然发动留守的同窗们集体学习古时的殷礼祭祀流程,连番疲劳轰炸之下,根本没有时间jing力过来。

    今日终于有了闲暇,陈皮皮顾不得沐浴休息,急匆匆赶来了旧书楼,就是想看看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家伙有没有回音。

    走到书架前chou出那本薄薄的《气海雪山初探》,陈皮皮浓眉一挑,发出一声轻噫,咂巴咂巴嘴看了片刻后,忍不住摇头赞叹道:“这个家伙还真是胆大心野,居然硬生生被他想出了这种笨法子,而且居然还真能看懂?”

    这看的自然是宁缺最开始的回帖,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宁缺今天最新的留言,厚厚的嘴chun皮儿忍不住啪嗒的愈发响亮,皱着眉头苦恼说道:“连这都不懂,居然还想玩修行?真不知道你这个家伙是天才还是白痴!”

    沉默片刻,陈皮皮坐到西窗畔的桌案旁,磨墨润笔开始回复,在他与宁缺的第二次留书jiāo流中,这位来自西陵的天才学生是这样写的:“你是个xiǎo孩子吗?连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既然你一窍不通那便是不通,自然无法与天地之息产生共鸣,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走。如果你要问具体的道理,我只能给你做一个比喻,我们的身体就像是一个乐器,比如说是箫,念力便是在箫里回复往还的气息,有箫有气息并不见得能吹奏出美妙的乐曲,因为声音是从箫孔间发出来的。”

    “如果你这根箫上连孔眼都没有,那你怎么吹?天地听不到你的乐声,怎么去感应?你的雪山气海里那么多窍不通,你还想怎么折腾?”

    ……

    ……

    奥地利酒店的络和德国酒店的络一样不给力啊,昨天夜里拼老命写出来了就是发不出来,好在这时行了……另:亲爱的们,马上又是回国的长途恐怖飞行,若能在飞机上码出来,明天便不会断更,如果飞机上码不出来,那就可怕了,我会在十九号夜里八点前确定有没有到时向大家报告。

    bk

代请假

    内牛满面道歉先……老爷jiāo代我帮忙请假,我打扫卫生给忘记了,要不是海棠打电话我还想不起来,泪奔。

    老爷今天刚从德国回到北京,有朋友找他谈些事情,实在chōu不出时间来写稿,所以今天只好请假……明天从北京回大庆也要晚上才能到家,即使能够更新估计也要深更半夜了哈。

    我对不起大家……躲墙角画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