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晴,风和日丽。
除了没有嫩芽茶之外,生活的节奏一如既往,而章老先生每天新多出来的日程安排,就是去远远地看一次弟子,以及近近地看着那棵嫩芽茶树。
看着新的嫩芽并没有意外地在那棵树上重新又渐渐生成。
于是,章前御医,章一代大宗,就像是一个老农一样,每天都巡视一番自己的“庄稼”,看着那些嫩芽一天天壮大,他就心满意足,有一种即将丰收的喜悦。
陈老先生当然也是一样。
不过喜悦之余,还是心痛。
那是差不多万枚左右的嫩芽啊!
他们两个老家伙累计也才一天消耗十枚左右,那一万枚,够喝上多久的?
三年!
差不多整整三年啊!
这让人如何不心痛?不止是心痛,心都痛死了!
好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又长出来了!
然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不止是嫩芽。
还没等两位老人及卫大佬高兴太久,高兴到,大概也就是嫩芽堪采前的五六天吧,这一天早上,天又变阴了!
然后卫大佬再次地跑过来。
简直是气急败坏地过来,对两位老人道:“章老,陈老,气象卫星监控显示……”
“今天又有大雨?”章老先生黑着脸。
陈老先生脸比他更黑。
“是!”卫大佬像是得了强直症一般地,脖颈僵硬地点点头。
然后三人一起脸黑。
于是,无名山中,这一天,部落开会,非酋聚首,三大部落首领共同一致地表示,这是一次愉快的聚会,这是一次意义重大的聚会。
在这次聚会上,他们重申了关于如何对待这雨及这茶树的策略。
雨是老天爷降的,所以他们应该欣赏接受。
至于茶树上的嫩芽……且听天命吧。
天命最高!
这一次的雨来得比上一次有点晚,足足到了下午两点多才雨,但雨势,却是比上次还更大!
依然是风狂雨骤,依然是电闪雷鸣。
天欲裂。
地欲倾。
人间变成汪洋世界,如同地狱而不类人间。
这一次,三人就没有再在茶树下洗露天浴了,洗露天浴能接受,不说两位三级大高手了,如今的卫大佬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
当然以前也是。
人家可是开了右手心窍,并且已经开始“学修仙”的人啦!
能是一般人吗?
所以洗个露天浴,真没什么,感冒之类的,不存在的。
但他们实在无法再一次地眼睁睁看着那些嫩芽消失,有过一次已经够了!再来一次的话……
心是不是真的会裂开,他们真不知道。
不管会不会,这种险,还是不要去冒了吧,已经不是小伙子了,就算是相对两位老人而言只是“小伙子”的卫大佬,也已经过了不惑,开始向着知天命之年而去了。
于是,当天地再次迷蒙一片、白昼若夜的时候,三人是在许广陵的工作室里。
墙壁的屏幕上,这次显示的,还是最近这段时间,“有所变化”的区域。当然,是以无名山为中心。
卫星地图,再加人为精心地标注,图象上非常明显地显示着,以无名山为中心,向东,一百七十四公里,向南,两百五十二公里,向西,七十九公里,向北,四十四公里,这片区域,是“变化区域”。
大概而言,可以用几个现象来表示:
草木蕃秀。
虫蚊聚集。
人多精神。
百花开于夏,百鸟鸣于郊,百兽现于野,百虫徙于途。
这些现象,这段时间,早已经成了网络上的热点,无数游人纷拥而来。
就以区域内的一个小镇三水镇而言,往常,这个地方一年也未必有十个游客,但现在,据某个才成立不到一个月的监测办公室的统计数据表明,现在的三水镇,基本上一天就有一千名游客!
一个非常非常偏僻的山野小镇,真正的“小”、“镇”,一天,一千名游客!
而之所有“只有”“这么点”的游客,还是因为变化区域比较大,除了三水镇之外,还有其它不少的城镇和村落而已。
它们,和三水镇一样,这段时间,遽然繁华。
网络上,尤其是近几年最新兴最火爆的社交平台微博上,各路游人发的关于这些地方的图片,堆起来,简直都多到了需要超级计算机才能统计的地步了。
别说那些专门以及业余的摄影师了,就连很多艺术家、建筑设计师、家居设计师、画家甚至还有婚庆公司等等什么的,也都像是那些迁徙的虫蚁一样,一窝蜂地往那里去了。
没办法,随便哪里,都是美景。
镜头随便朝哪里一晃,拍出来的都是美图。
而艺术家、设计师、画家等之类的,一开始只是奔着这里的美景而来,但到了这里才发现,不止是美景应接不暇,就连灵感也都是接踵而来。
甚至很多人都发现来到这里之后,精神明显变好。
一些以往失眠的,到了这里发现,夜晚睡得酣畅,一些胃部有大小不一毛病的,嗯,这在某些人群中患者比率非常之高,到了这里之后发现,咦,症状减轻了?
有些人,肚子一饿,胃就疼。而肚子一饱,胃同样疼。
但现在,那讨厌的疼,那到了医院也没法治而被医生告之为只能“养”的毛病,到了这里后,居然,慢慢地有消失的迹象?
种种种种,这都是太喜人了!
许多人只为旅游和见识一下而来,但来到这里之后,却不想走了。
想在这里置业,安家。
不过很遗憾的是,当他们想在这里购房购地的时候,才发现,不管是村落,还是乡镇,又或者县城,反正所有他们想定居的地方,都已经被官方下了冻结令,禁止一切房产以及地产类交易了。
就连公司、集团类的投资意向书,也被递交于县、市、省级政府之后,再无下文。
向县一级的打听,说是此事上面另有安排。
向市一级的打听,说是此事上面另有安排。
向省一级的打听,说是此事上面另有安排。
向……
不知道再该向什么地方打听了,反正是“上面另有安排”。
为这事,还掀起了一些不小的波澜。
看完了地上,看天上。
工作室里,两位老人嘴巴张得有点大,眼睛也瞪得有点大,“你是说,这两次下雨,都是以这片区域为中心,以这座山为中心中的中心?”
其实不用问,屏幕上的图象明明白白显示着呢。
大佬依然有点僵硬地点点头,“上次的时候,我们疏忽了,因为天上地下并不是百分百地重合,所以我们没发现这个情况,而这次……”
大佬没再往下说。
也不需要他说。
调出了这前后两次的降雨图表,两位老人的神情都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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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钱,你还记得许先生邀请我们出去那次,在冈仁波齐时下雨的事情么?”
下午时分,回基地的时候,大佬问前面开车的钱绍友。
钱绍友点点头。
别说现在,就是以后,等他七老八十,得了老年痴呆什么都忘记的时候,也不可能忘记那场雨。
不是那雨有什么奇怪。
而是在那场雨中,他从一个普通人,开了“右手心窍”。
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不是很具体地知道“右手心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如何去开是不是也存在的“左手心窍”,但是,在那之前,在那之后,身体的改变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而且直到现在,改变也依然还在进行中!
以前,他应该是和唐浩王国华蒋三军他们差不多的,而现在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够他一只手打的!
还不用右手,就左手就行了!
不止三个,同样的,再来三个,然后再来三个,一样不够他收拾!
唐浩他们,都是既羡慕又嫉妒的。
不止如此,他还在学习。
学外语。
以前,他懂英语,他懂日语,然后德语和俄语懂一些基本语,而现在,不止是重学英语日语德语俄语,他还学了法语,学了西班牙语,甚至一天都能几种交替着学。
上午学俄语,下午学西班牙语,晚上再学法语这样的。
不会乱,不会混!
他现在的记忆力好得很!
老大说了,再学两年,让他去大学当教授都没问题。
不过钱绍友之所以如此挂心着学习,就是记着上次陪许先生去日本的事。
也不知许先生下次什么时候还出国,反正去哪一国,他都可以央着老大让他作为翻译陪同的,万一到时,许先生又给他开了“左手心窍”呢?
那得有多美!
到时,估计老大都要羡慕和嫉妒了。
“老大,那次雨下得好大,都快要和这两次的差不多了。”钱绍友看着前面玻璃外头雨水咚咚咚地,然后雨刷来回甩,一甩就是一条很大很大的雨线。
虽然以他现在的本事,把这车开得再快也不会有事,但事实上,车行还是很慢,简直就是缓行于道中。
“哦,是吗?”大佬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看着窗外。
无名山中,两位老人则是在看着帐篷外。
任外面天大的滂沱,两个不是很大的帐篷,就撑起了一个绝对的安稳世界,甚至,在这种风雨大作之中,身在帐篷里会觉得更安稳,毕竟,有对比才有发现嘛。
如果睡觉的话,那感觉甚至会更好。
外面风雨越大,睡起觉来越觉得天广地阔,身心安宁。
但事实上,双双坐在帐篷中,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以及暗沉得像是晚上七八点时的天色,两位老人虽身心算得上安宁,但情绪却并不安稳。
没多久,两位老人从分处两个帐篷,聚集到了另外的一个休息帐篷中。
茶也泡上了。
嫩芽茶是没有的,但桑叶茶和荷叶茶其实都不错,就算前段时间一直喝嫩芽茶,现在回过头来,也没觉得这些差了,依然是清香满帐篷,清新满襟怀。
那嫩芽茶什么都好,就是太霸道了,反而更像酒而不太像茶。
茶香袅袅,时光静好。
帐篷外如地狱,帐篷内是天堂。
“天人感应啊!”陈老先生悠悠说道,脸上是一种无尽的憧憬和向往之色,“拙言是你的弟子,你说现在这雨,到底是天地感应还是天人感应?”
说得好像不是你的弟子一样。
章老先生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啜了口茶之后,才又慢悠悠地道:“等拙言醒来,你自己问他不就行了?”
就是不知道何时醒来啊!
两位老人有担心,也有期待,当然,还有心底的祝福。
“老天爷,你就算折我二十年寿,也千万不要让拙言有事啊!”某天早上,远远地例行看了一下弟子之后,章老先生在心里祈祷道。
陈老先生则是开始抄经。
到了他这个层次,已经无所谓信佛还是信道,就算这世间真有佛祖,就算这世间真有道尊,就算他们的光芒如日月当空,作为一代大宗,他也会点燃自己的一盏如萤灯火,然后,秉灯前行。
他会看佛藏,他会看道藏,许广陵前段时间在看道藏,他也会顺手拿几本过来翻翻。
但他不可能去抄写它们。
这世间,还没有任何一本书,值得他完整地抄写,就算是《道德经》也不行!
这就是一代大宗的骄傲。
所以他此时抄写的,是自己的“经”。
“若无永久,盼有未来。若无未来,盼有来生。若有来生,吾当与拙言再做师徒,届时,吾仍为师,或彼为师而吾为徒,两相随意,吾皆欢喜。”
“世间最善,乃是平安。”
“天地有正气,亦当佑吾徒。”
……
老先生作为一代武宗,兼习书法,所以他的书法如果拿出去,稍懂几分书法的,必然是见之则称,“一代大家!”“宗师气象!”而就算对此一窍不通的,也当能看出,那字,“实在不凡!”
当年,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陈老先生当老师,在西南联大给学生授课的时候,就有不少学生强烈要求他写在黑板上的字不要擦。
他们要临摹!
如果是今天的话,想必是教室底下全程都有人拍照摄像的。
横撇竖捺折,一个个铁画银钩所组成的堪称是风华绝代的字,此时,字字句句中,都蕴着祝福。
天地若真有知,许广陵估计反要折寿的。
他何德何能,让两位老人,让他的两位老师,让两个一代大宗,简直是如信徒一般地为他祈祷?
这一场雨,下了两天一夜之后宣告停歇,第一天下午起,第二天傍晚时分息。
近三十个小时的肆虐,不知道有多少雨水被暴力地倾倒下来。
雨歇之时,两位老人及大佬又到了山上的嫩芽茶树那儿去看,结果当然毫无意外,没有任何惊喜。——
之前的那一树晶莹,再次尽数化作流水。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鼻端还能闻嗅到属于嫩芽茶的清香,章老先生强自风雅,以风雅来掩饰那巨大的心痛。
“你说等过几天,还会不会再来一场雨?”陈老先生没有老伙计那么风雅,而是如同轻飘飘地这般说道。
听了这话,章老先生的脸直接就黑了下来,从非酋向非酋的二次方进化。
“乌鸦嘴!”
就连大佬,也都非常忧郁地看了陈老先生一眼。——
如果不会说话,您可以保持静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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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日,晴。
大雨后的第二天。
仿佛这一场大雨洗去了所有的阴霾和水气,才只是凌晨,天际就已经呈现出了万里无云及碧空如洗的开阔高远气象。
章老先生站在“风眼”中,晨练。
他是看不见风眼的,不过拙言不仅给他指定了位置,让他哪怕一步都不要有所差,更连方位,都确定好了,而且正好,是正对着前方五米处一棵松树的位置。
而他所站立的这里,是松林间的开阔地带,大约横宽皆有二十米的不很规则正方形。
晨练的主要内容,就是静静站着,然后呼吸。
或者说吐纳。
拙言特意教给他们两个老家伙的呼吸法。
在其成就大宗师后,在其给他们展示了三阶九级的晋升体系之后,关于锻炼,关于药物,什么都没给他们,而偏偏是前不久,在这个“聚元聚灵大阵”形成之后,教了他们这么一套并不复杂的呼吸法。
说不复杂,其实也是相对于以前其所教的新五指戏来说的。
没有那个作对比的话,它其实还是颇有点复杂的,外表静静的一呼一吸之间,内里有着复杂的意念导引。
他也是和老伙计足足练了大半天,然后才被拙言说道:“可以了!”
而后第二天、第三天,拙言更是再度全程观看他们的练习,第三天结束后,其才道:“嗯,就这样。”
能让一位大宗师都如此慎重的呼吸法!
以前的新五指戏,高妙绝伦,可是拙言也就是教了他们一次而已,见他们记下了,也就再无二话。
淡淡思绪中,随后,章老先生澄心静念,全神贯注地开始了吐纳。
而他不知道的是,也就在他的一呼一吸之际,他身体周围的生命光环,本来只是偶尔旋动一下的生命光环,此时,一呼则一转,一吸亦一转。
一呼一吸之间,生命光环在几乎毫无停滞地顺畅流转着。
也就在生命光环的流转之中,大量的聚集于风眼中的元气和灵气,就这么地被流转的生命光环吸附着,进入到了身体之内。
大量的!
不过他的身体却像是一个打水的竹篮,并不能留住这些元气和灵气。
至少,从情况看,绝大部分都留不住。
然而,就在这个过程中,两种雾气源源无尽地冲刷着身体!
事实是,这种冲刷,并不能让他在当前阶段走得更快一些,至少,其每天所带来的助益是绝对比不上一杯嫩芽茶的,但它真正的功用,并不在于此时。
而是在以后。
此时的点滴积累,以后的不可思议之功!
陈老先生在另一个风眼,做着同样的吐纳。
其实两位老人共用一个风眼,也是绝对可以的,但锻炼这种事,究其实,还是蛮个人的,所以许广陵干脆非常大方地,给两位老人各准备了一个风眼!
每天一个小时的吐纳。
他们的弟子说了,时间不能短,也不宜长。
吐纳之后,就是很随意的练习了,两位老人还是习惯再练上一趟那套新五指戏。
恰是一静一动。
晨练完,山下早餐,早餐毕,山上看茶树。
嫩芽初生,尚不可摘。
恋恋不舍地看了半晌后,两位老人联袂去其它的风眼处。
那个大湖泊现在是最好看的。
湖中莲,荷叶大如睡莲,不论是卧水的还是出水的,不论是长开了的还是半卷着的,都别有一番风味,和山脚的那处荷塘,大为不同。
然后游鱼如漩。
远看,如同湖中出现了一个漩涡,近看,才发现是一大群的游鱼,围着湖泊中央的荷花在转,或者,就是围着这个湖泊在转。
总体的漩涡不变,然后,不断地有游鱼退出,又不断地有新的游鱼加入。
就这一景,就让这个湖泊多了一种草长莺啼、鸢飞鱼跃的气象,两位老人每次观看,都能看好久。
这一天,看完湖泊,两位老人又去到了另一个风眼处。
这里,是一个湖泊。
而同处半山的那里,却只是一个小池。
这里植了一片的莲荷,而那里,只有一株。
就一株!
每次代谢完,底下有新的莲藕生成,拙言就让把老的挖了,就连那些新的,也只留下一枝,其余的全部取出。
所以这个小池中,一直都只有一株茎叶在生长。
池水才两米多深,而且清澈见底,所以这个取多余藕的工作,除了许广陵之外,其他人都能做,这个也是有过前例的。
许广陵入定的这些天,这个工作就是两位老人在做。
基本上,三天要挖取一次。
另外不得不说的是,这池中的藕实在是太好吃太好吃了。
以前以为山脚那荷塘里的藕就是天下绝品,不可能再有殊胜的了,现在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而且,那山只有一百米,这山直接奔着一万米去!
就连陈老先生这位以前不太喜欢吃藕的人,现在也都喜欢上了,并且,还是生吃!
三天的时间,一般也就是挖出一到两枝而已,而且还不大,基本上,不超过五节,所以这点东西,两位老人直接就包圆了,都没让它们出现在餐桌上过。
小池是接入的山溪,有溪水从池中潺潺过。
所以挖取了莲藕之后,两位老人一般就是就着山溪水洗洗,然后直接就开吃了。
以前只知其异常的清甜,而且是甜脆无渣,现在才觉其和嫩芽茶颇有一些共通之处。一样的晶莹,一样的半透明。
只是这莲藕不会融于水,也比那嫩芽茶大了太多太多。
虽然在莲藕中,它是比较小的。
这一天是第三天,基本上又到了挖取莲藕的时候,两位老人兴冲冲而来,但到了近前的时候,才发现,小池中出现了一点异状。
这小池中,是没有鱼的。
除了一株莲荷外,再无它物。
连任何的一片小水草都没有!
但此时,这个小池中却出现了一圈浅浅的漩涡,而且并不是很规则。
两位老人初还以为莫不是这小池中钻进了什么新的活物,从溪水而来,但近处细观,才发现并没有。
极其清澈的小池中,以他们的眼目和观察力,真的是哪怕池底多了一根针,都能发现的!更别说池水中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
这动静,也不是溪水带来的,绝对不是!不可能是!
所以,愣了半晌之后,两位老人对望一眼,心中升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荒谬认知——
这清漩,莫不是这株莲荷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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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陵如同陷入了一场梦境。
曾经的梦境很清晰,从那九品白玉羹开始,他一步步地走进了大宗师,然后,很久都没有再做梦。
而现在,当他只是随意地醉心于意识的演绎之时,却渐渐地恍兮惚兮。
意识其实是很清晰的,只是太多的启悟和发现,太多的想法以及想要尝试的东西,纷纷生发,让他越来越应接不暇,于是慢慢地,就进入了一种迷离之境。
意识如光如电,在一种不可名状的“高速通道”中飞翔,而且是千百万道意识一起。
所以,慢慢地,他“醉”了。
一边,极其清醒着,比正常状态下更清醒,意识之中的纤毫之变,都被清清晰晰地感知着。
另一边,却是熏熏然,陶陶然,如在幻中。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
许广陵本能地感觉这样的机会难得,所以也就不管不顾地沉浸在了其中,直至彻底地失去时间的概念。
而当他醒了过来的时候,却不知,到底是醒了过来,还是真正地进入了梦境。
因为,他来到了自己的意识之中。
意识幻化成一片空间,实实在在的空间,而他如空间之主般,临降此地。
一个不大的湖泊。
湖泊的中心,是一个小岛。
小岛很平,基本可以视为只是高出于湖泊的地面而已,其地质,看不出是沙是土。
小岛上,零星地生着一些草木。
许广陵视线逡巡,然后向小岛边缘的一丛小草走去。
这么说其实是不正确的,因为更准确的说法是,随着他的心念动处,他好像变成了一缕风,然后这缕风,吹拂上了那丛小草中其中的一株。
随后,这株小草轻轻摇曳起来。
也就在这种摇曳中,景象频生。
一位老人,在一棵老松树下打着拳,起、承、转、合,从开头,到结尾,一招一式,架式沉稳却少变化,动作舒缓却少悠扬。
章老先生!
曾经的章老先生,现在的他的老师。
这正是许广陵当日在公园中,初见之时,老人为他演示太极拳的那一幕。
随后,景象继续变化。
另一位老人的打拳。
陈老先生!
再然后,是他自己的打拳。
小草摇曳,景象频生,当小草恢复静止之时,那些纷繁的景象亦为之消失。而到了这个时候,许广陵也已经明白了——
这棵小草中,蕴藏着他所有的有关太极拳的记忆。
不,更不如说,这棵小草,本就是他的“太极拳记忆”所化。
迄今为止,他的所有有关太极拳的学习、思考、成果,凝结成了意识中的这棵小草。
心念如风,吹拂上了这棵小草边上的另一株小草。
形意拳!
然后,一株接一株,那心念的风吹拂遍了这一丛所有的小草。
八极拳!
螳螂拳!
虎鹤双形拳!
……
一株接一株,这一丛小草,共计一百七十四株,也是一百七十四种拳法。
许广陵陷入凝思。
这些拳法,基本全都是陈老先生所授,当初学习的时候,他认真地学着其中的每一套,而每一套,也都可以说是让他大开眼界。
藉由着这些拳法,他对拳、掌、指、肘、肩、背、腰、膝、脚等身体各个部位以及整个身体的认识,差不多是从零开始,然后上升到了一个相当的地步。
再然后,他对刚猛、阴柔、沉稳、轻盈、大开大合、谨守方寸等等方面的认识,也是如斯。
但,那是过去的事了。
以现在的眼光看,这一百七十四种拳法中,冗余太多,错谬及不当之处亦太多,然后,彼此间,重复或相似度极高的,也一样太多。
那些冗余,那些不当,那些重复,是没有意义的。
那么,留存这些东西,有意义吗?
从单纯的知识收集的角度来说,是有意义的。但知识收集,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展示人前?
又为了只是展示给自己,他谙熟一百七十四种拳法?
许广陵心念动处,轻风再次吹拂,这一次,不是吹拂于这丛小草中的某一株上面,而是吹拂着这一丛所有的小草。
就在吹拂中,这丛小草,由具体而虚化,片刻后,又从虚化而重新凝实。
但是再次凝实之后,已经不再是一百七十四株小草,而是只有两株,一株青色的,透明如青玉,一株黑褐色的,混浊非常。
心念如风,再次吹拂,先是吹拂上了那株青色的小草。
不再是某一套完整的拳法,而只是散手,一式又一式的散手,展示着拳、掌、指等的各种应用。
随后,心念之风又吹拂上了那株黑褐色的小草,这同样是一式又一式的散手,同样是展示着拳、掌、指等的各种应用,但这次展示,却是反面的展示。
不是毫无意义的反面。
而是,顾此则失彼,捉襟则见肘。
这些散手招式,各有其立足点,但是,立足点对了,而由这些立足点出发以后,行走的方向,错了。
一株青色。
一株黑褐色。
青色,是许广陵站在现在的高度,所认为的“正确”。
同样,黑褐色,是许广陵站在现在的高度,所认为的“不正确”。
正确有其理。
不正确亦有其理。
两者对照相参,那就是一个人对身体的从局部到整体,在“攻击”、“防守”方面,或者说,在“输出”与“调整应对”方面,从拙劣的本能,到合理的统筹,这样一种认识。
许广陵心念又一动,这一次,仿佛是启动了某种退出机制。
眼前的两株小草不见了,小草生长其上的那小岛不见了,小岛存在其中的湖泊亦不见了,整个的意识空间,都不见了。
回到了正常的或者说往日的身心状态。
许广陵正常地凝思。
关于拳法。
从最初的章老先生那里,到后来的陈老先生那里,到后来,他和那些战士的对战,再到后来,他在天池中的拆解。
一切的记忆,都清晰如缕。
他一共学习了太极拳、形意拳等一百七十四套拳法。
但是。
太极拳,他不记得了。
形意拳,他也不记得了。
那些所有的一百七十四套拳法,全都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还存在着的,只是两套散手,一套可以应用的,一套作为反面例子的。
察觉到这种改变,许广陵微微一笑。
老子《道德经》中的一句话,忽然地就浮现了出来:“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学,不是为了学。
学,不是为了要成为一个“学者”。
学,是为了“用”。
而所谓用者,用即是“道”。
当道生时,先前诸般所学,如雪消融,而其所融成者,即是道。
一道生,诸识灭。
万识灭尽,则识域清宁,而清宁之中,有种种道萌长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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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识莫名地幻化,以及对意识有了新的根本性的理解之后,许广陵彻底地醒了过来。
身体中的气血聚散如意,流转无滞,仿佛他在这大树下才坐了一秒钟不到,但感觉告诉他,这一次他沉浸的时间,应该不会短。
在山腰看到两位老人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什么样的浴室,才比较合理。
许广陵微笑着走了过去。
“拙言?”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人,仿佛存在着某种心灵感应一般,在距离远得按理来说还不应该发现许广陵的时候,站了起来。
许广陵加快脚步。
然后,疑问就变成了肯定。
“拙言!”
“臭小子,你可终于是醒了!”
到得近前时,许广陵对着两位老人微微躬身,然后笑道:“老师,陈老,时间过去多久啦?”
章老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打量着他。
陈老先生则打量得更明目张胆,两眼像是扫描仪一样,把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扫了个遍。
“小子,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扫描之后,陈老先生一脸严肃地道。
“您老请问。”许广陵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你又晋升了?”陈老先生问着,而这显然是两位老人都想知道的情况。
许广陵摊摊手。
“没有。”
“我现在的层次,想再晋升哪有那么容易啊?”
“不过弟子这一次倒确实有所得,下一个层次的道路,已经呈现在我眼前了。”
“弟子正在试着,看能不能在接下来三到四天的时间内,突破那个层次。”
这话,可谓是一波三折。
他前面的话,两位老人还觉得理所当然,然后正准备点头。
结果头还没来得及点,就双双呆住了。
“你说,你现在再想晋升,不容易?”陈老先生道。
许广陵点头。
“你说,你准备用三四天的时间,突破下一个层次?”章老先生道。
许广陵点头。
两位老人久久无语。
而久久无语之后,陈老先生再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臭小子,要不是现在打不过你了,我能直接把你打到地里去,看明年会不会发芽。”
“看您说得,就算那地方明年长出芽来,那也肯定不是我啊。”许广陵嬉皮笑脸。
“拙言,你这次入定的时间有点长。”章老先生估计已经习惯了自己弟子的种种,现在已经回过神来,然后气定神闲,“你入定的时候,是八月二十三日,而今天,已经是九月十八日了。”
“一、二、三、四、五……”许广陵竖着十根指头在数,然后道:“那也就是说,连头带尾,二十七天?”
两位老人被他的这番耍宝逗笑了,随后,陈老先生好奇道:“小子,你肚子不饿吗?”
许广陵现在身体的代谢很快,但身体细胞的更替,却极为缓慢,甚至都可以说是绝大部分地处于某种“静止”,然后,在这种情况下,他身体所需要消耗的能量,一是来源于元气,二是来源于灵气,三是直接来源于日月星光。
食物基本不需要。
连水都需求极少。
虽然不能说再不需要饮食,还没到那个地步,但几十天什么的,那真不在话下。
“您不说,我还没感觉。”许广陵道,“您一说,我就想起,已经快一个月,没有给您和老师做饭了,那现在,您和老师,给我打个下手,我看看烹饪的手艺有进步了没有?”
“你睡了一个大觉,然后烹饪的手艺还有进步?”陈老先生莫名惊诧。
“弟子一修则百修,等您和老师也都晋升到大宗师后,就知道了,站在这样的一个层次上,想进步,很容易,相反,想不进步,却很难。”许广陵道。
这是炫耀吧?
是!
这是暴击吧?
是!
这能忍么?
能。
两位老人已经忍了一次又一次了。——他们早已经习惯了。
章老先生只是摇了摇头,陈老先生只是握了握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然后两位老人就双双愉快地接受了自己的弟子也许又要甩开他们一大步的事实。
一步,一步,又一步。
之前是万里之遥。
现在?或许就如他们想象的,已是仙人有隔,天人有别。
怎么追?
大约半个小时后,许广陵,两位老人,大佬,郑琴,都聚集在他们往日做饭用餐的地方,然后许广陵拟定菜式,并分派任务。
面是要有的。
古人有“长寿面”之说,许广陵决定为章老先生做一份清汤挂面,或者说拉面。
而那清汤么,自然是十菌清汤。
那个很久以前,就出现于梦境中的东西,今天,许广陵决定把它搬到现实中,而那所需要的十菌,他早就收集齐了,并种植于“百草园”中。
肉是要有的,这是陈老先生的最爱。
许广陵决定给他做一份烧排骨,大块骨头大块肉,大到可以用手直接拿着,放到嘴边肆意啃的那种。
大佬喜欢吃什么?
他什么都喜欢吃,许广陵决定给他做一份黄鳝烧卖。
郑琴喜欢吃什么?
把荸荠切成细丝,然后卷在薄薄的面皮里,放在素油中炸一下就可以了,随后,面皮焦而脆,荸荠丝甜而脆,就简单名叫“双脆卷”好了。
大佬去备肉,章老先生去捉黄鳝,陈老先生去挖荸荠,郑琴去采菌子。
而许广陵则做着应有的准备,如和面等。
一个多小时后,四样菜饭,俱皆做好。
清汤拉面,比阳春面更阳春,素白的拉面,如水的清汤,汤里连一点油星都没有,而面上,别说什么浇头,就连调色的葱花之类的都没有。
一清二白!
烧排骨,很寻常的烧排骨。
而其它两样,也都并不稀奇。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桌清淡小菜。
然而,就在这么一桌怎么看都寻寻常常的简单菜饭面前,两位老人,大佬,甚至包括郑琴在内,全都仿若化身为了饕餮。
他们的动作,并没有穷形恶状。
但他们吃饭时,没有一句话,没有任何与吃饭无关的交流和停顿。
从头到尾,就是吃、吃、吃。
直到所有人都吃完之后,现场,才仿佛有了声音,才仿佛从某种封印中被解封出来。
“味道怎么样?大家来评价一下?”许广陵笑问道。
被问及的四个人,目光有着相互的交流,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以往,对于许广陵做的饭菜,章老先生会说“不错”,陈老先生会说“还行”,大佬会说“此味只应天上有”,郑琴会说“很好吃”,而现在,他们似乎吝于任何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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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厨师,要掌握哪些方面的技能?
第一是刀工。
许多厨师,其实都是从刀工开始的,这个陈老先生最有发言权。
因为这位过往经历相当之丰富的老先生,不仅做过杀猪匠,不仅做过酱油工,不仅谙熟市井“三教九流”的许多门许多路,他还去学过厨师。
当然,后来他干不下去了。
因为当了厨师学徒之后,他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切切切、砍砍砍。
至于怎么做菜?
抱歉,你先干上三五年的刀工学徒再说。
这是一种明明白白的技术垄断以及底层劳动力压榨,年轻的陈老先生,嗯,那时他还是一个浓眉大眼很帅气的小伙子,这位小伙子很睿智地识破了这一点,然后他就闪人了。
隔了大半个世纪,近百年的时间之后,在一次闲话中,这位老人对自己的弟子谈起这段经历,然后道:“刀工,其实还是很必要的。”
人工的刀工迟早有一天会被机器所代替,人再熟能生巧地“机械化”,又如何能比得上机械本身?
把豆腐、藕、萝卜等这些东西切丝,细到可以从大头针的针鼻穿过,细到可以用头发丝来作为对比,把刀工练到这样一种程度,需要多少水磨的工夫?需要多长时间的积累?
然而换作机器,它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之精确到毫米,精确到微米,甚至不排除精确到纳米!
可以说,从起点上,人类就已经大败亏输了。
但把人当作机械使用,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身而为人,最大的优点和长处,或者直接说,“立足点”,是什么?
早在两千多年以前,诸子百家纵横的黄金时代,荀子的《劝学》中就这样明明白白地说着: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
然后得出结论: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有本事的人并不是天生和一般人不一样,而是善于利用外物,利用外界的各种环境、资源,使自己步步登高,左右逢源。
善假于物!
而不是把自己当成某种物!
如刀工学徒,他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种用来切削的机械。
但当暂时没有机械来行使这项工作时,人也必须要顶上,作为机械来使用。
而厨艺中之所以要求刀工,是因为需要讲究火候。
就以萝卜来说,一颗萝卜,让你切得粗细不等、歪不溜丢,然后不论是煎、炒、焖、炖,同样的时间,有的萝卜丝熟了,有的还半生,有的甚至还全生!
这还怎么讲究火候?
再厉害的大厨过来,又能怎么把握时间?
所以,就如陈老先生所说,“刀工,还是很必要的。”
这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序,却是“厨艺”这个系统中,最基础最不可缺少的存在。
刀工之后是火候。
火候的及格分界线是熟与不熟。
不熟?如煮东西,死命煮就是了!
所以这一道分界线很容易越过,但越过之后,煮到什么程度,成了第二道分界线。
如煮肉,你煮熟了,但是也煮老了,很柴,吃起来塞牙、费劲,甚至嚼不动,这就是及格有余,而良好未足。
你这道菜是用肉和萝卜一起煮。
肉煮得恰到好处,但是萝卜,或者还是脆生生的,或者已经太烂了。
这就要求或者在刀工上切削不同,一者大一者小,一者厚一者薄,又或者,分不同的时间点下锅。
火候到位了,下一步就需要在搭配上做工夫了。
青椒炒鸡蛋,可以,小葱炒鸡蛋,可以,那大白菜炒鸡蛋可不可以?菜花炒鸡蛋可不可以?莴笋炒鸡蛋可不可以?莲藕炒鸡蛋可不可以?
为什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这还只是主料的搭配,然后还有配料的搭配。
做到这里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
但还是可以做讲究。
同样是青椒炒鸡蛋,你可以“青椒裹鸡蛋”,两者密不可分,也可以“青椒拌鸡蛋”,青椒是青椒,鸡蛋是鸡蛋。
你可以一股脑地随意盛放到盘里,也可以在锅中就将之做成不同的形状,如圆形,如心形。
你还可以选用不同的青椒,青色的有,橙色的有,红色的也有,然后把鸡蛋的蛋清和蛋黄质分离,最后的菜式,橙、黄、红、白、青,五色分明。
如此等等。
分拆到这里,就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所谓“厨艺”,其实是一个由很多工序有机拼合成的复合体系。
从理论来讲,一个最高等级的厨师,必须把这些所有的工序,都做到位。
但这也只能是从理论来讲。
现实中,这样的“最高等级”的厨师,是不存在的,它远远超过了一个正常意义上的厨师所要讲究的东西。
而想要做好一盘菜,做到极至般地好,简单粗暴地来讲,应该怎么做呢?
请一个最好的刀工师。
请一个火候经验最足的老师傅。
请一个水平极高的营养学家。
请一个通擅药、食两类材料的药理学家。
请一个人类味觉方面的资深研究专家。
请一个大艺术家。
或者,还要再请一个心理学家?以及其它的什么什么家?
……
当许广陵这一次入定,在定境中对意识的世界进行演绎的时候,便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某个时间段,他以“食”为中心,汲摄、提取整个意识中,与之相关的东西。
然后就发现,到了最后,几乎大半的意识,都被汲摄了过来,也就是说,仅仅是“食”这个凝聚核,就可以包罗他大半的意识内容。
然后以“医”作为凝聚核的时候,出现了一样的情况。
再然后,他以“乐”作为核心,作为凝聚核,来统筹意识,再次出现了一样的情况。
如此,诸多的核心切换,在这种切换中,那些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知识碎片,都在不停地变换着不同的形状,改变成不同的样貌,以配合和适应不同的核心。
于是,就在这种切换和改变中,许广陵知道了,以后,他该如何进行“学习”。
任何新汲取的知识,进入脑海,进入意识的世界之后,都可以让它附随于不同的核心,让它在不停的配合和改变中,彻底地融化,然后由“外来”,而变为意识世界的“本来”。
这是收获之一。
占这次入定成果的1%。
而那99%,是许广陵在切换了多达数十个的核心之后,终于发现,那些所有的核心,都不能统筹及运转他全部的意识,或者说知识。
要么挂万漏千,要么挂千漏万。
就如拿磁铁去吸附散落在纸上的铁粉。
一号磁铁,吸附了90%;二号磁铁,吸附了80%;三号磁铁,吸附了70%,四号磁铁,吸附了60%。
如此类推。
而唯有一个核心例外。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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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时间拉回到很久以前,许广陵刚和章老先生认识不久的时候,那时他曾说过,如果不是因为个性懒散,耐不得拘束,可能会选择做一个厨师。
当时这并不是玩笑,而是真话。
九品白玉羹、人参红薯山药粉条,这两个梦境的相继出现,勾起了他在饮食方面相当大的兴趣,后来还做了粉条。
开个小饭馆?
弄个烧烤摊?
这其实都是非常可能出现的事情,而之所以没出现,大抵可以归于三个原因:
一、就如许广陵自己说的,个性懒散。
撑船打铁做豆腐固然苦,做厨师也安逸不到哪里去。
二、那并不太符合父母的预期,他们想过他当一个大学教授,想过他当一个音乐制作人,唯独没想过他去当一个厨子。
但若只有这两条是不够的,并不保险。
生命总要寻找一条出路。
哪怕混吃等死,也还需要一个出口。
人毕竟不是猪,只需要吃过睡睡过吃就可以,而且这话也未必正确。
就算是猪,也不满足只是吃过睡睡过吃的,它还要撒欢!
所以时间向后推延,或者类似九品白玉羹的梦再多来几个的话,迟迟早早,许广陵多半还是会选择一个与饮食相关的行业去做。
为什么后来没向这个方向发展?
就因为那第三个原因——章老先生、陈老先生把他拉到了另外的道路上去。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
“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
换言之,因为遇见了两位老人,他的今天,才是这样的一个模样。
如果当时,他和大傻走得近,那他现在可能成了一个摄影师,还可能是人像(美女)摄影师;如果当时,他和佳公子走得近,那他现在可能是一个美食类作家,或者电视台的美食类节目主持人什么的。
如果当时,他住在美食一条街附近,并且每天晚上都过去溜达溜达的话……
太多的如果。
而那些“如果”但凡出现一个,今天就是另外的样子。
命运的不可捉摸和令人敬畏之处就在于此,它充满了太多的变化,而任何一个变化,都可能导致面目全非。
回首这样的前尘,哪怕许广陵现在已经是所谓的大宗师了,也依然不得不感慨。
若生而为一棵树,那情况就简单多了。
简单太多了!
你长就是了。
甚至都谈不上努力还是不努力,只是依靠本能去生长就可以了。
人不一样。
太多的选择。
而不同的选择,决定了你会遇上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然后经过这些人事的“混合”和“熏染”,你的成分一直在变。
从出生乃至出生后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偶然”叠加而已。
如何不敬畏?
或许,成就越高,则敬畏越大。
因为。
你本平凡。
是命运让你走到了今天。
不过这次的这段意识整理,许广陵的收获并不是这个。
而是知道了,即使再有一次选择,再有一百一千一万次选择,他也依然不会选择去做厨师。
不是厨师看起来小家子气而大宗师高大上。
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当他以“食”为核心来吸摄整个的意识内容的时候,发现,被吸摄过来的内容,只有75%左右,而还有差不多四分之一,是与此无关的。
简单来说,它的容纳范围不广。
如果选择了这个,则意味着永远都会处于一种“狭隘”。
另外,不止是已有的意识中的四分之一内容会渐渐沉寂,就是以后接触和学习的,也将有相当大一部分的内容,是无用的,是即使喜欢并有意识地汲取了,天长日久,也会慢慢“忘掉”的。
会被当成尘沙,被运转的意识世界慢慢过滤掉。
所以,这是一条有着很大缺陷的道路。
“食”是如此,“医”、“乐”等等皆是如此。
而唯有那一个例外。
一条他早已经选择的道路。
不过彼时,他只是选择。
而此时,是从义理的高度上,是从意识世界的运转中,确认了它的必然,它的惟一,它的至高无上。
一个象棋手或围棋手,必少年成名,或至少青年。
不然,就永远都没有成名的机会了。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其水平,会不升反降!
一个游戏的职业玩家,一个体育的竞技选手,也必抓住生命中最关键的那几年做出成绩。
否则,还是一样的。
那几年做不出成绩,则永远都不再有成绩。
这些行业比较明显,还有一些行业则比较隐蔽,但它们的本质,全都是一模一样的。——依赖于身心意识的发挥。
而身心之道,即“大宗师”之道。
这是根本。
绝绝对对的根本。
是可以提一挂万的根本,抓住了这一个,则其它的千千万万,也都尽在掌握之中。
无一遗漏!
无一遗漏!
无一遗漏!
当许广陵在意识的世界中以此为核心而汲摄其它的意识内容的时候,带着欣慰,带着喜悦,也带着印证了必然后的释然,发现了,所有的意识内容,都被提聚了起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执此“一”,而其它的那些千千万万,俱都为之旋转,没有任何的例外。
于是,身与此契,心与此契,意与此契,识与此契,道与此契。
永远不移。
永远有多远,则此身此心此意此识,与此道相缠,贯穿到多远。彻始彻终,无远弗届,以至于,一世无改,万世不移。
一年半前,道初立。
半年前,道复立。
现在,道永立。
就如许广陵曾经给周青竹小姑娘说过的那首诗一样,“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
春会残。
鸟会迁。
花会开尽,轮次登场。
而只有那一片清阴,历春、夏、秋、冬而皆然。
于是,就在这一次入定中,在意识的纷繁演绎中,许广陵确定了意识的核心,确定了那永远不移的核心。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观到最后,只剩下惟一,也只剩下永远。
然后,许广陵醒了过来。
因为,那三大根本窍的第二窍,“识窍”,已经成就在即了。
虽然,事实上他依然还没有看到一点影子。
但他确信,前方,只需短短几步就可以走到的前方,必然就是!
若不是。
则那所谓识窍,也根本就没有去成就的必要。
我道既立。
则万象皆当来朝,来顺,来从。
若不朝,若不顺,若不从,即非我应有之,即非我应得之。
挥挥手,送别即可。
归元息机根本窍法不能例外。
青华宝篆不能例外。
所有的所有,都不能例外。
至此,道立,本固,源清。
清泉一眼自兹出,流向千山万水间。万水千山皆行遍,复以清净归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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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人向许广陵分说着他入定的这些天,无名山内外的一些变化。
最先提起的,肯定是嫩芽茶。
说到这个的时候,两位老人就是一副痛心疾首,然后把一切的过失,都归于许广陵的身上。
而作为“不孝弟子”,许广陵除了赔笑认错,又能如何?
他总不能对两位老人说,而且是淡淡地说:“有来有去,天地自然。”
那样的话,估计陈老先生就是再打不过他,也要挥拳就上了,不把他打到满头包,那是决计不肯罢休的!而他的老师接下来很多天,估计都是“神情淡淡”。
所以这个时候,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装逼的。
赔笑认错之后,许广陵又承诺,以后待他功力大进,能力提升之后,一定想办法弄出更好的东西来,孝敬两位老人。
于是皆大欢喜。
两位老人很大方地原谅了他的这次过失。
嫩芽茶的损失在于雨,而雨从何来,无名山的三次!以及当初在冈仁波齐时的那次,也被两位老人一起问了起来。
对两位老人,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许广陵略微思忖了一会之后,便道:
“冈仁波齐时的那次,确实是天人感应;而这一次,应该是天地感应。”
“和我的入定,多半是没什么关系。”
“是我摆下的这个聚元聚灵大阵的运转,造成了元气和灵气的大规模动荡,然后又因为某种目前我还不是很清楚的联系,造成了气候的变化。”
顿了顿之后,许广陵又道:“如果以后这里变得四季如春,你们也不必奇怪。”
听完这话,两位老人喟叹不己,或者说一副向往之色。
不是向往那或者可能的“四季如春”,而是向往那种天人渐渐合一的境界,以人动天,人有思人有行,而天地响应之。
于是两位老人又问起许广陵,许广陵说即将突破,那么下一个层次,当是何种光景?
许广陵闻之而苦笑,然后向两位老人摊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位老人渐渐把他当作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了?尤其是在大宗师之道方面。
似乎他这个弟子,渐渐变成了他们的老师;似乎他的话,已经渐渐被他们当成了圭臬。(可能有书友对这个词稍稍有点陌生,有知道的朋友帮忙解释下哈。)
但事实上,他真的是只知身后,不知身前。
那个青华宝篆,或者说那些梦境,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老师,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非常高冷的引导者而已,而且只是路标,不是向导。
面对许广陵的这反应,两位老人一愣,随即恍然。
“拙言,是为师两个老家伙无能,委屈你了。”章老先生走过两步,伸臂揽了揽许广陵,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都大宗师了,听到这样的一句话,许广陵却居然都鼻子有点发酸。
于是下一刻,他笑得灿烂,“老师,陈老,如果你们都是圣人那样的层次,那弟子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在你们面前显摆?以弟子看,还是现在这样,就最好!”
“臭小子,看把你给美得!”陈老先生指着他,笑骂道。
其神情中,又是骄傲,又是自豪,只挟带着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无奈和哭笑不得。
带许广陵观看了已经恢复了采摘的嫩芽茶树之后,两位老人又带着他来到了那个栽着一株荷花的小池处。
其它风眼处的情况,都很正常,在这些天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而独有这一处,产生了异常。
异常就是,这株荷花,在某一天之后,不再开花结实,而底下的藕根,也不再向旁侧生长繁殖。
还不止于此。
不论是最早的位于山脚处的荷塘,还是另一个风眼处的那些荷花,其藕根、叶子、花,以至莲蓬莲子,全都长得很大,特别是风眼处的那些。
而独有这个风眼处,这只栽种了单独一株的荷花,它一开始也是有点大,但现在,继不再开花结实不再长出新藕之后,它开始整体地变小!
茎变小,叶子变小。
虽然地下的藕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一样在变小!
渐渐地,它已经由一开始时的稍微大型的,变成和山外的那些寻常的一般大小,然后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继续变小,现在,已经变成袖珍型了!
看着眼前那只有巴掌大小的叶子,许广陵微笑着听两位老人述说。
而他眼中看到的,是这株荷花此刻的内在外在。
外在,就如两位老人所发现的,它不开花了,它不结实了,它不生出新藕根了,同时,它也越变越小了。
内在……
内在是这株荷花的生命光环流转如风。
生在风眼之中,得地利之势,它大量地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元气和灵气,自身却像是无底洞一样。
只有输入,没有输出。
只有汲取,没有反哺。
之前,在山脚处,许广陵初试培育。
那时,他种了桑,种了荷,种了菱,种了荸荠。
其它几样全都表现正常,而唯有荷表示出了对于元气及灵气超乎寻常的渴望,最后,它成了最优质的植物。
它的叶子,它的花,在聚元聚灵大阵问世以前,在嫩芽茶出现以前,一直是山中最高品质的出产,而且是远远超出其它的那些。
桑叶茶不错,桑椹也不错。
菱、荸荠都不错。
以至于后来的小番茄、黄瓜、猕猴桃、火龙果、葡萄、橘子、蒲公英、枸杞等等全都不错。
但这些所有,对上那荷塘中的藕、荷叶、荷花、莲子,全都相形见绌,如仆从对上了主人,如小妾甚至是小婢对上了正室夫人。
那个时候,许广陵就想看看,它的极限在哪里。
所以当聚元聚灵大阵问世,而大阵中形成了二十二个自主汇集元气灵气的“风眼”之后,许广陵考虑这些风眼怎么利用时,第一时间,就将其中的一个,预留给了荷花。
而且是只有一株荷花,独享那风眼。
这是目前为止,他所能拿出的最高水平的培育环境。
而这时,结果出来了。
也只能说是初步出来。
因为还要等待后续,并且,不知道需要等待多久,或许只是几天,或许是几个月,或许是几年,也或许,时间还要更长。
站在这株小巧伶仃、“楚楚可怜”的莲荷前,许广陵故伎重施,运行起了素女同心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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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体,植物、动物包括人类,都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月光族”。
嗯,不过在这里是日光。
以人类而言,白天的时候,学习、工作,或者哪怕只是娱玩,到了晚间,一身精神气力消耗殆尽,然后进入睡眠,开始恢复,补蓝补红。
第二天,继续消耗。
然后继续睡觉以回复补充。
如此往复,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消耗与恢复的这种方式不变,而改变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命体的“优良度”逐渐降低。
于是,出现的情况是,消耗量一如既往,而恢复量日渐减少,渐渐开始入不敷出,以至于每天经常等不到晚间,就大感困倦,精力不支。
所谓“半百而衰”,就是反映的这个现象。
而以今时而论,许多人刚过四十、三十,就出现了这个情况。——其实古时也不例外。
总有各种原因,而致身体早早就被玩坏了的。
这种情况下,生命体一方面主动地减少能耗。
如降低大脑的运转、降低交配的可持续次数或者直接关闭繁殖的功能等,而这两个,都是能耗大户。
另一方面,身体的主人有感于自身的情况,也开始半主动半被动地配合着节能或者开源,如晚上不再熬夜更不通宵,如早上起来然后稍作锻炼以加快气血循环流转,如不再空腹等到早中午饭一起吃而是按时地吃早餐,如中午会抽空小憩一下。
如此等等。
这般下去,等到退休之年,繁重或劳心的工作担子被卸下,再减除这样一个能耗大户,许多人反而会出现精神更盛过往,有萌发“第二春”的现象。
这就是常规的、普通的一个人的一生。
古时有医家了解这种情况,就会思忖:
如何改善?
陆陆续续地,他们提出了很多的方法。
如:适应四时而眠,春秋早睡早起,夏晚睡早起,冬早睡晚起。
如:讲究饮食,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
如:节房事,适度,毋纵。
如:毋过逸过劳。
如此等等。
还有人想着,不止节流,更要开源。
于是,五禽戏、八段锦等这些调和肢体、摄养气血的“古代导引法”,诞生了。
于是,再进一步,古代的“炼气法”及“炼气士”也诞生了。
根据章老先生及陈老先生的考证兼猜测,早在《黄帝内经》最早的篇幅产生以前,正宗的炼气士,就诞生了。
甚至都可以说,内经的很多篇幅内容,不是出自医家之手,而是出自炼气士之手。
何谓炼气?
在了解了人体气血的一些基本运转及生发消耗规律之后,他们设想着,在人体内开辟这样的一个地方,使其具备这样的一些功能:
一、能够沟通四肢百骸、大**脉。
二、在做到一的基础上,快速地向身体任何需要的地方输送气血,以及能够一定程度地攒聚气血。
类似于今时的物流中心或者说货物集散中心,以及,与之相配套的四通八达的水、陆、空联合高速通道。
这样的一个地方,古时炼气士称之为“炁海”,后世道家则称之为“丹田”。
出土于战国时期的一段刻在玉佩上的铭文,大抵体现了这样一种手段:
“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天几舂在上,地几舂在下。顺则生,逆则死。”
他们试图用这样的手段,来避免成为“日光族”的尴尬,由无产而渐至低产、中产、高产。
如果说前段时间许广陵遍览道藏有什么收获,那就是了解了古代几乎所有的有关这个方面的思路、设想、手段。
以他现今所站的高度,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对他毫无用处,尤其是那些具体的手段,其中荒谬以至于错漏之处,简直是不用枚举,比比皆是。
但这并不妨碍他,一一了解并梳理着那些从零开始、从最初起步的筚路蓝缕。
其中有踏踏实实步步登高,其中有异想天开一步到位;其中有设想以外物补济自身,如草木药石,其中有试图独以自身不假外求……
应该说,许广陵的收获还是很多的。
那是古代很多很多的思想,展示面前。不管其正确与否,总是颇多闪光。
而很多荒谬、错漏,略微转换一下思路,略微作一些简单或关键补充,便是真知灼见。
于许广陵而言,那些不同的出发点,以及那些不同的归属处,这些,才是最宝贵的。一路道藏阅来,简直是给了他无数的启发。
所谓大宗,就是先要“大”,海纳百川,然后“宗”,万流归宗。
纳万而成一。
这是两位老人老早老早就给他讲过的道理。
身为弟子,许广陵自当践行。
用无数个“大宗”,一拓基础,二开前路,这也是许广陵早就既定的基本策略。
而此刻,站在这株产生着异变的莲荷面前,许广陵通过素女同心诀,赫然发现,那生在小池中的,仿佛不是一株植物,而是一个植物人。
一个植物版的“炼气士”。
这株莲荷身周,其生命光环在疾速而又轻盈地流转着。
大量的元气灵气,被汲取进来。
无名山上其它的草木,包括最早的荷塘及另一个风眼处的那些荷花,其实也都是这样,虽然它们因为没有这么好的条件而在程度上有所逊色。
但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的。
然后。
汲取了元气灵气,它们干什么呢?
它们快速地生长、繁衍,并且因为可以恣意地生长,所以一般长得都比较大,就比如那荷叶,有些,“伞大如盖”,大得像现在他们所用大锅的锅盖,直径足有一米多宽!
其它的那些许广陵特意栽培和照顾的草木,都是这样的。
而眼前的这株莲荷呢?
它在汲取了远比其它任何草木都要更丰厚的元气和灵气之后,一不长根抽茎,二不开花结实,三也不滋养那已经小如巴掌大的荷叶。
它把它自己的两节藕,当成了“炁海”。
在生命光环的流转中,一上一下,形成了两个气旋,元气从根入,灵气从叶入,然后,元气和灵气分别进入两节藕中的一节。
再然后。
在外面生命光环的带动下,一个位于地下的、很微型的“内生命光环”诞生了。
以那两节藕为中心。
一个小小的类似于黑白太极的圆,一个流转着的许广陵前所未见的生命光环,在他的感应中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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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陵有点愣。
这算不算是“成精”?
应该不是,因为它的意识和感应,依然是处于一种很简单很本能的层次,和其它草木基本无差。
只能说,生在风眼中,在聚元聚灵的环境下,它的生长条件太过丰厚,从而出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根本层次上的进化。
之前的嫩芽茶树,茶树一如既往,而只是生出了特别的嫩芽,有着一些“灵物”的征兆。
而这株莲荷,则是直接把自己变成了“灵株”。
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是迈过了从平凡到超凡的那一步,从寻常的草木,变成真正的“灵草”?
再巡视了一遍其它风眼处的情况,和两位老人一起往着工作室而去的时候,许广陵仍然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而此际,他很期待,这株灵草以后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联系了大佬,到了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三个人一起给许广陵讲解。
包括他入定时间这片区域三次大规模的降雨,也包括无名山外被影响的区域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特征性变化,同时还有国家的一些针对性政策等等。
许广陵只是听着,基本没发表什么意见。
一个本来只是针对山中的大阵,影响了周边几百公里区域的生态环境,这是他事先所没有想到的。
但当然,这是好事。
这些算是“正事”。
而和郑琴的小聚,就算是闲事了。
郑琴身上没有太多的变化,许广陵是可以把风眼也给她匀一个的,反正总计二十二个风眼,太多了,拿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都不是什么事。
但她又不像两位老人那般地,就是给了她风眼,也是浪费。
甚至,风眼对她来说,可能还不如面对荷塘更好,每天晚上的向塘而卧,在荷叶荷花的清香中入眠,反更适合她一些。
至于更进一步,还待她把那套小法诀练练再说吧。
这同样包括大佬和钱绍友,如果他们有进步,那许广陵是不吝于进一步指导及给予风眼的待遇的。
但以许广陵的判断,情况并不乐观。
就一句话。——
此道艰难。
关于身、关于心,在提升上面,看起来没有什么障碍,但其实处处都是障碍,而很多障碍,都是无形的。哪怕已经是所谓的大宗师了,许广陵也不知道别人走这条路,究竟会遇到哪些障碍。
和两位老人朝夕两处,他们共同研讨参详,推敲并解决着一路遇到的所有问题。
很多时候,也都依赖于两位老人身为一代大宗,自己能够发现问题。
而“朝夕相处”、“站在大宗的高度自我发现”,这两条,都是郑琴、大佬、钱绍友他们所不具备的,所以许广陵就算有心,也只是让他们从一个小小的法诀起步。
然后,以观后效。
而伊藤真桐姐妹,他则始终连这一个小法诀,也没有传授。
自从在化妆品方面展开合作之后,伊藤真桐基本上保持着一周往返无名山一次的频率,她一般是周一过来,然后周二、周三离开。
伊藤真梨多半蹭着她一起来。
事实上,许广陵和伊藤真桐的交流并不多,伊藤真桐到了这边之后,也多是和郑琴在一起。
倒是伊藤真梨,她会拉着许广陵下下象棋,许广陵也多会应允。
然后对弈一次,他就感叹一次天生顶窍大开的神奇,而且直到今天,他也还都没有找到克制这种“读心术”的方法。
虽然,伊藤真梨一直都是输。
但许广陵从来没有一次,能赢得很轻松。
因为任他千般弄巧,万般算计,甚至以最平实也最霸道的方式一路横推,伊藤真梨却总能不依靠自己的水平而纯靠仿如读心术一般的直觉,在很多关键节点,知道他会怎么下!知道她自己应该怎么应对!
许广陵只能赢在细节。
依靠大宗师层次的那种滴水不漏的处理,以极细微的优势,累积取胜。
这其实,是欺负人了。
在大的方面,伊藤真梨并不输给他。
只能说,天生顶窍,实在是太厉害太厉害了,厉害到连一位大宗师都不得不服。——许广陵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打通顶窍呢,那还得等到归元息机根本窍法的最后一步。
天地窍!
而现在,那第二步的“识窍”,也都还没有成就呢。
但是,也就在翻掌或者说反掌之间了。
许广陵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二十七天,手机上已经累积了很多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息,其实也就是那么几个人。
周蓝兰基本也是一周过来一次电话,而且多半是在她下了直播之后。
许广陵有时在就接听着,若不在,她就会发短信息过来,一发十几几十条的那种,多半也就是说着与直播相关的一些事,然后,就是歌曲了,就唱歌的一些方面向他请教。
大傻和佳公子,这两个是固定半个月一次,这半个月,大傻打,下半个月,佳公子打,基本都是这样。
时隔两年,三兄弟已经都不是当初的模样。
许广陵固然是变化极大,大傻和佳公子也一样判若两人,大傻估计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摸他的照相机了,同样,佳公子也是如此,再拿笔写字,估计都不会写了。
两兄弟还没来过无名山呢,今年年底,许广陵会邀他们一聚。
然后,徐老站长一样有几个电话,这肯定就是茶叶的事了,倒是老谭也给他来了电话,没接的情况下,随之又发了条短信过来,是其女儿的照片。
已经很健康的样子,笑成一个眯眯眼。
许广陵现在的时间其实还蛮宝贵的,因为意识的世界里一分钟就可以发生很多很多的变化,但他却对着这张照片看了足足好几分钟,随后,脸上也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甚至,此时此刻,他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个很奇特的想法——
以后,如果有机会,去当上一段时间的幼儿园教师?而且,还最好是小班的。
以一个大宗师的立场,去好好感受生命的最初,欣赏那些幼小的生命在萌长过程中,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不过这只是一个想法。
究竟会不会去尝试,就不知道了。
另外,居然还有两条短信,陌生也不陌生。
陌生是因为很久没有来往了,不陌生是他们曾经同游以及欢谈过不少日子。
和大傻、佳公子一般的,曾经的驴友。
“老许,最近在哪旮旯玩呢?”
“兄弟,横断山脉那边的事听说没,有没有兴趣一起过去逛逛?”
许广陵笑着摇了摇头,这也勉强能算是蝴蝶效应?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曾经的时候,那几年,当时他以为是“江湖夜雨”,而现在回首,却发现还是“桃李春风”。
今时今日,无所谓出世。
但确实,离过去那几年的日子,远了,而离过去的过去,那些小学、中学、大学的日子,则真的,如同隔世,仿佛完全是两个人的人生。
虽然,就在几天前,在醒来之前,他又专门抽出一段时间,在意识中,再次地回顾与沉湎了一番,那旧日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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