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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行复行行,泡澡再泡澡。

    光的沐浴,水的沐浴,交相作用下,让许广陵身体中的“灰雾”越来越淡,区域也越来越小,而好多原本的灰雾小区域,直接就消失了。

    再次投影于识域中时,许广陵所看到的身体情况,已经是相对干净多了。

    这是内在。

    而表现于外在的,是许广陵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散发着晶莹,是那么无暇,也是那么璀璨。

    是的,璀璨。

    白天的时候还不太明显,到了早晚时分,尤其是夜里的时候,伸出手来,许广陵看着自己的手,他第一时间看到的并不是手,而是一片淡淡的光。

    从他的手上发出来的光。

    然后再打量他的手。

    真的晶,真的莹,也真的如玉。

    许广陵想起了他在山中布置的发光苔藓,总感觉自己现在也变得和那个苔藓有点像的样子?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只是小事。

    对这个现象,许广陵保持了一惯的淡然。

    倒是另一个现象,让他再一次地如孩童般,小小地沉迷起来。

    那就是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很轻。

    其实并不是真的变轻,这一点很好证明。随着沐浴的进行,许广陵只是感觉身体越来越协调。

    身体和意识协调,身体和外面的环境协调,更具体也更神奇点说,是和光协调,和水协调,和风协调。

    和日、月、星直接面对,进行着光的沐浴的时候,许广陵会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融化进了那日月星光中去了;采集药草,在水中泡澡的时候,一样的感觉,身体仿佛融化到水里去了。

    而不沐浴也不泡澡的时候,随便或坐或站,当有微风吹来的时候,许广陵恍惚自己的身体内部随着微风而泛起千千万万道的涟漪,再然后,有一种身体与风,缠缠绵绵,不分彼此的样子。

    这样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半点无虚。

    然后许广陵就发现,他可以跳得很高,也可以跳得很远。

    足尖只须在地上轻轻一点,身体就能像一片羽毛般,飘飞出去,或向上,或向外。

    现在,他不需要用很快的速度,就能把生长着的树当成是平地,在上面“漫步”,轻轻巧巧地走着,从树根处,走到树梢处。

    十米的树,二十米的树,三十米的树,四十米的树……

    大的树,小的树,很挺直的树,很崎岖弯曲的树……

    许广陵仿佛变成了猴子,又仿佛变成了顽童,继每天的天眼观察及沐浴泡澡之外,又多了一个新的玩耍,那就是爬树。

    或者说,“走树”。

    横断山脉,山并着山,谷连着谷,山或许是海拔四千多米,谷或许就是海拔连一米都不到,而是负向的。

    在极其巨大也极其丰富的垂直带上,从寒带到热带,一应俱全。

    在这里,许广陵见到松鼠,也见到猴子,有时兴起,他就和它们比谁更厉害。

    他能追着一只松鼠跑过十八颗树,从树上到地下,再从地上到树上。

    他也能追着几只猴子,漫山四蹿,那就远不止十八颗树了,甚至一百八十颗都不止。

    松鼠也好,猴子也罢,碰上这个“神仙”或者说“魔王”,算是倒了大霉,先是亡魂奔逃,真是胆都快要吓裂了,后是在自己的看家本领上,自愧不如,羞愧得五体投地。

    再之后,那个神仙魔王不追了,而是放过他们,踩着树干,踩着树枝,踩着树叶,飘然而去。

    这又让它们受到一次重重的打击。

    在许广陵离去之后,有猴子学着他的动作,借树干、树枝、树叶之力来个三段飘移,结果树干树枝的时候都没问题,进行到树叶的时候,一个飘空,身体砸到地上,发出凄厉的吱啊一声。

    许广陵远远听到,简直是扑哧一笑。

    让你们生出“我们的天赋还没有被挖掘完,还能再有所突破”的错觉,真是对不住了。

    不过因为以前在长白山时有过被无视的一幕,许广陵终究是没和这些小家伙们太过亲近,倒是有点想起大猫了。

    大猫这次没跟来。

    许广陵没带它。

    两个原因,一是无名山中的环境很好,吃的也罢,喝的也罢,甚至只是环境,都比外界好太多太多,带它出来,纯粹是让它吃苦,二么,就是许广陵此行,行踪不定,有的时候,很可能不方便与它同行。

    所以走之前,许广陵带它爬山,带它游水,带它打猎,也带它捕鱼,给它做好吃的,也给它做按摩,好好亲近并折腾了几天之后,留它在山上,自己下山了。

    走树,走树,走树。

    这样的游戏,持续了差不多有七八天之久。

    七八天之后,许广陵不是没有兴趣了,而是对“走树”这个流程已经非常谙熟,各种各样的树,都被他走过了,再没有什么新鲜可言了,他才又把目标从树上转到地上。

    许广陵开始跑步。

    一步跨出,有三五米,也有三五十米,在平野间奔跑,也在山或谷间奔跑。

    身体轻飘飘,如风也如水,以至于,明明跑的时候动作很快,但在许广陵的感觉中,经常是处于一种极其缓慢的静态,就如同跑起来的时候,他和身边的环境一起,进入了慢镜头,以至于,静止镜头。

    又这么跑了十来天,许广陵不再跑山,而是走水。

    老早老早,许广陵就可以涉水如平地,不过那个时候,那是出自大宗师的威能,看似很自然的涉水之下,其实心神意识一直作用于脚下的水,使之凝聚如平地。

    而现在,他是真正地走水。

    跑着的。

    他能一口气涉过几百米的河涧,而鞋子只湿个底面。

    不过也终究还是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涉水如履平地,如果不是几百米而是几千米,他就要掉河里去了。

    就这般。

    沐浴,泡澡。

    观察。

    走树,走山,走水。

    许广陵再没有寻访山间偶尔零落的山民或村寨,而是全部身心都投注于自我及山水草木之间,就这般,在横断山脉中,沿着山脉的走向,一路向南。

    当然,偶尔也折向西。

    这一天,他来到一座山峰之上。

    这里,已经是出了横断山脉,或者说,这个山峰就是横断山脉的最外围,属于余脉的余脉,站在山顶再往外望,就看不到群山了,映入许广陵眼帘中的,是一片人间城廓。

    这座山,也不再是之前的横断山脉中的那无数无名之山,它有着被人类赋予的名字。

    玉龙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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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冬季,天上还飘着雪。

    玉龙雪山,名副其实地变成了一条玉龙。不止如此,整个大地,都是一派纵横的雪白。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意识中不期然地浮现图书管理员的这句词,随后,许广陵摇头笑了笑,视线并着鉴天镜的能力,远远地投射出去。

    有一些游客在野外,有一些游客在城中。

    野外也罢,城中也罢,大都裹得严严实实,有少数比较怕冷的更是直接把自己给包成球了。

    见此情形,许广陵又是一阵莞尔。

    玉龙雪山,以前的时候,他也是慕名来过的。

    彼时,也是冬季,他的身上也是厚厚的着装,然后在冬日的严寒下,夹杂着初到异地的新奇。但新奇最终还是抵不过寒冷,野外蹦跶了半天之后,倒是老老实实地在小城窝了两三天。

    随后又转向海南,回了半个月的暖。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此际,许广陵的身上,从下到上,一双麻布的简版运动单鞋,一袭单裤,上身是一款薄薄的衬衣,然后套着同样薄薄的外套,是手朝天上一伸,袖子就能滑到胳膊的那种。

    这是真的清凉。

    不过,在这个时节,很明显地,有点不太属于“人间”了。

    许广陵此行,还是要到人间来的。

    药浴暂时告一段落,按鉴天镜的说法,接下来颇长一段时间,他只要进行日月星的光浴就好了,只需大约一周左右的间隔,来一次药浴就好。

    换言之,光浴成了主体,药浴则已经成为补充。

    从时间和日程方面来说,这对许广陵是一种解脱。就如很久之前,每次公园晨练回去后他都要一觉睡到下午甚至傍晚一样。

    后来不用睡那么久,就感觉,哇,一天的时间真的好多!

    可以用来做好多好多事!

    此时,药浴不需那么频繁,许广陵的行踪就可以离开横断山脉,转而踏访一下都市了。

    都市,这本是很熟悉的名词,也是很熟悉的地方,不过较真而言,许广陵也是好长时间,都未经历这样的一种生态了。

    而从山脉转向都市,第一时间,迎接许广陵的,或者说让许广陵印象深刻的,便是“尘世”二字。

    其实,以南天的环境而论,在国内算是相当好的。

    所谓天南地北,在这些地方,水还是清的,天也是蓝的,哪怕是手机的渣拍摄,随手拍出一张,也都是相当清澈的美景。

    不过要看和什么对比。

    和雾霾城市比起来这些地方固然是空气清新得很,但和真正的山野相较,那除了“尘”之外,也再无它字了。

    在新的天眼视觉下,许广陵的眼前,阳光以七彩的形式呈现,而各种有形无形的烟尘灰尘,或如山间的雾霭流瀑,或如一座座浮空的岛屿。

    雾霭也罢,流瀑也罢,岛屿也罢,又或其它的不可名状也罢,许广陵心念动处,这些东西,俱皆止步于身周三米之外。

    只留下纯粹的七彩和绚烂,与他的身体相接。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些杂质自动推拒在外的?”

    虽然以许广陵如今的本领,维持这样的一种身周清净,不过是心念一动而已,和呼吸一样简单自然。但这到底不够“自动”和“高级”,出于好奇,许广陵便问向修仙小助手。

    鉴天镜的回答出乎许广陵意料。

    还真有这样的东西。

    而且,他就能做。

    不过这个“能做”目前而言也只是广义上的。说是能,其实不能。

    就是他在无名山时研创的那个“聚元聚灵阵”,将之稍微更改一下就可以用来避尘离尘,不过更改之前要做到的,是将之小型化。

    不,微型化。

    从三十、三百里地,变成三尺、三寸方圆。

    这两者的级别完全不一样好不,完全超出了许广陵现在的能力。

    换言之,鉴天镜的回答,“可以”,多半,是无形无象轻描淡写不动声色地嘲讽了许广陵一把?

    ……

    沈欣是一个宅女。

    这年头,公务员需要考证,驾驶员需要考证,教师需要考证,工程师需要考证,就连做翻译都需要考证,几乎各行各业都需要考证。

    但是做父母,不需要考证。

    也因此,有的父母,并不是那么合格。

    沈欣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就是在父母的打骂中度过的,父母之间互相打骂,然后其中的一方或两方把余怨发泄在孩子身上,这样的事,三天两头,司空见惯。

    从小到大,沈欣都沉默寡言。

    在老师那里,在同学那里,她从来都很“省心”,当然,在父母那里更是。——从不惹麻烦,也从没有存在感。

    但她的成绩,还是好的。

    家庭不能给她家的感觉,她的心也只能沉浸在学习中,对于她来说,那不是学习,那是心灵的避难所。

    所以,对别人来说的枯燥和厌烦,对她而言,却是温暖。

    最大的温暖。

    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温暖的事了。

    高三下半学期的时候,她的父母也终于过不下去了,选择离婚,然后,沈欣也成了无亲的孩子。

    父亲不要她。

    母亲也不要她。

    母亲不知所踪,父亲则是把家里的房子卖了,然后给了她一万块钱,“小欣,来,拿着,省着点花。”然后,就也不知所踪了,连个电话也没有留。

    沈欣还是感谢的。

    毕竟,还有这一万块钱。

    亲情,从小到大她都没怎么感受过,这时,倒是感受了。

    无亲无故,谁会凭白给你一万块钱呢?虽然,感受了这最后一次之后,肯定是再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了。——以后,她多半再见不到她的父亲。

    就算见到了,以这个男人给她钱时的语气神情,也多半是希望她不要叫他。

    沈欣懂的。

    从小到大,她都懂。

    不太说话更不太与人交流包括与父母之间交流的她,很多时候,不需要话,就能清晰辨别其他人的心意,善意的,恶意的,或者冷漠的。

    这个时候,父亲是微微笑着的,那一般会被解读成善意和父爱。

    但沈欣看到的,是那微微笑着背后的冷漠,简直是极致的冷漠。

    “您多保重。”沈欣给父亲深深鞠了一躬,算是对这一万块钱的感谢。

    此后,就是一个人的生活了。

    虽然之前,和一个人也没什么两样,但毕竟,形式上不一样。

    以前,从形式上来说,她是有父母的,以后,就连这形式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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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时候,继最初放映不知多少年后,影院重放《Titanic》。

    沈欣被室友拉着去看了,当放到“youjump,ijump”出现的时候,室友把沈欣的手攥得死紧,整个身体也激动得动荡得像个猴子,而待电影放映完毕,室友哭得稀里哗啦。

    出了影院时,两眼简直成了桃子。

    但沈欣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这种平静也包括很早的时候看梁祝,看白蛇传。

    就以这youjumpijump来说,穷小子邂逅富家女,穷小子只有死了,他们之间才有爱情。——穷小子如果活着,呵呵。

    父母之间的由偶而成怨,后来发展到了简直是不共戴天一般,是沈欣无法理解的。

    他们之间,到底多大仇?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仇?

    虽然无法理解,但她见证了。

    见证了十几年。

    父爱母爱皆未曾见,亲情的荒漠,给她带来的,同时也是爱情的荒漠。

    就如室友看Titanic能看到心荡神驰,而且这肯定也不是第一次看,甚至都不是第二次。沈欣看得却是心里平静得很,更进一步,都可以说是冷漠。

    你若死了,我会怀念你。

    你若不死,我多半会离开你。

    如果没有离开你,我们之间,结合得坎坷;就算强行结合在一起了,也会过得坎坷。然后所有的心动和好感,都在这种坎坷中消磨殆尽,最终,甜蜜变成折磨。

    折磨再继续变化,直到,你若死了,才是晴天。

    这就是爱情?

    呵。

    沈欣既不理解爱情,也不理解婚姻。

    好在,婚姻太早,暂时还远不是她考虑的。爱情么,她也没有时间来体验爱情。

    别人有父母,所以可以在大学里活得精彩,就如她的几个室友一般,每周不出去shopping一趟,简直就如同虚度年华了一般。

    沈欣也shopping,被她的室友拉着去。

    她其实还蛮受欢迎的,因为几个室友都发现,沈欣的眼光很好,她总是可以在琳琅满目让人眼花到不知所措的各种商场衣物中,挑选出适合她们的。

    应该说,非常适合的。

    有时甚至是惊艳。

    其中一个室友,穿着非常糟糕,她不是没有钱,她也不是不爱打扮,她同样也不黑不胖不丑,只是她对自己的衣着审美太过凄惨,以至于有一次她对心动的男生暗示性表白。

    那个男生一点也不暗示,而是明示,“我们没有眼缘。”

    简直呵呵了。

    后来,商场中,在沈欣的指点挑选帮助下,这位室友,小白鞋,打底裤,粉衬衫,红外套,青手链,一身简简单单,再简单不过,却极具细节。

    当然,更具整体。

    别说男生看来如何了,打扮完毕,沈欣的这位室友,和另外的两位室友,直接就呆住了,然后一直都是尖叫。

    把沈欣那个左搂右抱的,简直都要把她给扑倒。

    然后,从商场出来,大街上,以至于校园中,就多了一道风景线。

    真是风景“线”。

    一路走过,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视线关注,有侧视的,有回头的,有驻足的,有远远近近技术性尾随的。

    回到学校,当天,这位室友就收到一个男生的表白和两个男生的情书,然后还有一个男生的烧烤邀请和另一个男生的火锅邀请。

    为什么没有咖啡邀请?

    因为火锅更自然些,“那家火锅真的很好吃,就是最少要两个人,妹子,帮个忙?”

    如此的立竿见影!

    沈欣就这样,以“导购”的方式,成了校园里的名人,后来,也是商场里的名人,好几家大商场以相当不菲的价格邀请她做导购。地下性的说法,她是一个人能撑起一个大商场的那种逆天性存在。

    “只要你不是很丑,就能在沈欣手里变得很美,美到很多男生都想把你给吞下去。”

    在大学的学姐和学妹间,这个说法广为流传,甚至不少男生都有所闻。而且,也不止是流传,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层出不穷的案例。

    合格案例。

    经典案例。

    惊艳案例。

    但沈欣自己,却一直都穿得很土。

    爱情这种东西,大学中,她没有经历,也不想去经历。

    其实有男生对她表白的,虽然她穿得很土。

    但第一个对她表白的男生,被她用审视的眼神,吓退了;第二个对她表白的男生,被她很平静的眼神,劝退了。

    没有第三个。

    直到走出校园。

    大学毕业后,沈欣没有找工作,而是成了一个驴友,在各地流浪。

    她不缺钱。

    且不说在大学期间就积攒了不少钱,就说,只要有大商场的地方,她就可以活得很滋润。

    “我在你们这做导购,不要钱,试用三天。”

    结果往往是用不了三天,商场就会哭着求着,用高薪而且是提成性的,想让沈欣留下来。

    某家商场,一天也卖不了一百件,沈欣来了,然后,一天两百件、三百件地往外卖,而且不止是卖,她还会让商家,有选择地进货,然后,继续,一天四百件、五百件……

    这样逆天性战略性以至于毁灭性的超级武器,就问你怕不怕?

    商场的回答是,怕,怕,怕,怕死了,你千万千万要留下来,不能走哇!

    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沈欣获得了金钱上的自由。

    都说金钱自由则时间自由,则人身自由。

    对沈欣来说,是这样的。

    但沈欣除了喜欢在各地乱走之外,大多数时间,其实她是很宅的。

    到了一个新地方,她最多一周一次,出去走走,其它时间,都窝在租的地方,然后或者看书看电脑,又或者,直接就是发呆。

    是一发呆就能呆半天的那种。

    甚至,她能从早上一动不动地发呆到傍晚。

    就坐在那里。

    如果不看她的外表,单看这种形式或者说内在,那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一个年轻女子,而多半觉得这是一个老妪,甚至夸张点说,是要行将就木的那种。

    不然,年轻人,谁能这样地干坐,谁能这样地浪费时间?

    但对沈欣来说,这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这样的生活,不止是成了习惯,更像是很早很早以前就烙印进了生命。

    她不关注天,她不关注地。

    她不关注山,她不关注水。

    她也不关注人。

    很多时候,沈欣什么都不关注。

    很多时候,一动不动的沈欣就像是只有一具躯壳存在,而感知或者说灵魂,走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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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中心有个小区。

    本来不是市中心的,其实是属于城市的边角,但这十来年来,城市向着西南侧不断扩张,扩张到,原本的边角慢慢就成了地理上的城市中心的位置。

    只是地理上的。

    这个地方,本来有很多小山小沟存在,虽然当初被开辟为都市建造房屋的时候肯定经过不小的修整,但从总体上来说,还是显得有点崎岖不平。

    以至于,有不少房子存在高高的地基,进出颇不方便。

    有的房子从房子里下到平地,需要三弯四拐,走好几个长长的阶梯。

    电梯什么的,那是根本不可能有的。

    最早的时候,这点不便,自然会被忍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选择渐渐多了。

    开始时候,扩张的城市中,房价也并不是很贵,而且还可以贷款,甚至开发商联合银行,有不少的优惠可拿。所以这个小区的很多人家,都另外买了房子。

    然后一家看一家,几乎家家户户都移到这座城市的另外地方去了。

    这个小区作为“老区”,也就这样被放弃。

    虽然它的地理位置很好,但地面情况实在太差了,平整起来花费实在不菲,而且,都说了,地理位置很好,那拆迁费,总不能低了吧?

    期间或许有开发商动过心思,应该也找人谈过。

    但最终,没谈拢。

    这个小区就这样,坐落黄金地带,却慢慢变成了一个“空城”,然后甚至连公交、地铁站,都不经过这个边角,使得它更加地零落。

    很多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都不知道,在它的近中心位置,存在一个废墟。

    只偶尔,有一些租户进驻。

    但这些租户一般也住不长,原因只一个,它实在是太偏了,进出太不容易了。

    在分秒都开始争的现代化都市,谁有那个耐心,天天花大几十分钟只为进出房屋和小区?那简直是疯了。

    来到这座城市后,沈欣就租住在这个小区。

    和她一般同住在这个小区的,不超过五户,有时甚至好像只有她一户。

    你能想象吗?偌大的一个小区,居然只有一个人住,而且房屋老旧,小区的地面阴湿,好多地方都长了青苔,地面上,墙壁上,无所不在。也使得这个小区,哪怕是大白天,看起来都是阴森森的。

    拍鬼片的天然极佳场所。

    别说一个女孩子,就是一个大男人,走在这样的地方,可能心里都会有点毛毛的。

    走在小区中,走遍整个小区也遇不到一个人,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老旧、空荡而又阴湿的环境中回响。

    所以,没有人喜欢这里。

    哪怕住进来了,也很快就会搬走。

    沈欣喜欢。

    自从发现这个小区没有什么住户后,她甚至喜欢上了在这个小区中漫步,听自己脚步的那种回响,就像走在一种被封印的时间通道里。

    漫步,机械性地漫步。

    面无表情的。

    眼眸直直的,好半天都不眨一下。

    如果她的这个样子被其他人看到,会把她当成是鬼也说不定,能吓死的。

    但这个时候的沈欣,其实很安心,很放松。

    其他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对她来说,却是一个安心又暖心的所在。

    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其他任何人来打扰。连汽车的喇叭声响,都传入不了这里。这里真的安静,很安静。

    很完美,不是吗?

    要不是担心这个小区什么时候会被拆迁,另外她兜里的银子也并不是很多,沈欣都想把她租的房子给买下来。

    其实也一样。

    她应该,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住?

    虽然,来到这个城市,住进这个小区,已经快有大半年了。

    大学毕业后,迄今为止,她待得最长的一个地方,而且目前看来,她也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

    这座城市,以及城市周边的风景并没有吸引到她,但这个小区,她好像有点住上瘾了。

    今天,小区中,沈欣例行地漫步。

    其实不是例行。

    无所谓懒或不懒,沈欣的日常行为也根本不能用懒或不懒来形容,所以她的漫步也是无规律的。

    有时一天两次,有时两天一次,有时则一周也轮不到一次。

    反正,想漫步就漫步了。

    随心而已。

    或者,说随脚更恰当些。

    脚,没生出去走走的想法时,心,也不会想。

    今天,还是往常的那种机械性的漫步,沈欣从来就没有四顾打量过,整个小区,她也只需避开建筑物,不把自己的鼻子脸朝墙壁上撞就可以了,其它,没有任何需要顾及的地方。

    但是走到小区近中央一个位置的时候,沈欣却突然止住了脚步。

    她的鼻子不由她自主地去嗅,去闻一种味道。

    花香。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因为她从来都没闻过这样的花香,连相似都没有。

    也不止是香,还有一种她无法形容的味道,或者说是气息,随着她的呼吸,由鼻子,由口,由整个脸部,甚至似乎是经由她的整个身体,涌进身体中来。

    舒服,说不出的一种舒服。

    这种感觉,沈欣也从来就没有体会过。

    沈欣就这样地,由一种机械性的漫步动态转为了静态,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良久之后,从奇怪的香味和气息中醒转过来的沈欣,目光第一次地由呆滞开始了转动。

    这一动,便是灵动。

    呆滞的时候不好形容,但转动的时候,那双眸子,清澈而又黑白分明,是极其分明的那种,如一潭极富钟灵毓秀的秋水。

    也不用她怎么打量,眸子甫一转动,沈欣便发现她的前方,大约几十米外的一栋房子,与往日不一样。

    往日漫步,沈欣固然没有四顾打量,但走过的地方,多多少少还是有数的,但现在,映入眼中的那栋房子,沈欣确定,百分之一百,百分之一万地确定,往常,不是这样的。

    那栋房子,整体,都被一片绿所包围。

    沈欣看到一棵棵小树,一片片藤萝,把那栋房子完全地围了起来,简直是密不透风的那种,而且是从下到上,全方位覆盖。

    昨天,她才在这个小区中漫步。

    那时,她好像还经过了这栋房子?而且,最近的时候,她离这栋房子墙壁的距离还不到三米?

    没有树。

    一棵都没有。

    没有藤萝。

    同样是一株都没有。

    沈欣确定。

    所以,一夜之间,这么诡异的变化,她这是……

    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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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欣不怕鬼。

    就算真的有鬼,她也能平静无波地与鬼对视,最终,究竟是鬼吓退人,还是人吓退鬼,就真不好说了。

    沈欣其实也不是一个有好奇心的人。

    都说猫有九条命,猫是好奇心杀死的,地球上,如果人类的寿命是与好奇心成反比的话,那沈欣一定是寿命最长的那类人。

    但这时,她的好奇心还是起来了,而且是不由她自己控制的那种,让她移动着脚步,不急不慢地向着那栋房子靠近。

    靠近了才发现,看不到墙壁。

    一丁点儿都看不到。

    从下到上,所有的墙壁,都被浓密的绿色所覆盖了。

    很清新的绿。

    很清,也很新,仿佛每一片叶子,都青翠欲滴。更好像,那不是叶子,而是一片片明玉翡翠。

    但哪怕是绝世的翡翠,又怎么可能有这种清新的质感?

    沈欣的眸子看过去,似乎看到有说不出的某种晶莹,在叶子里流动、聚合,以至于明明很清新的叶子,一直盯着看,看的时间长了,似乎变得有点模糊,似雾似露。

    那晶莹的雾露,也不止是只在叶子里流动,更好像,通过她的眼眸,通过她的呼吸,流动到她的身体里来了。

    沈欣抿了抿嘴唇。

    她莫名其妙地有点馋。

    想吃眼前的叶子。

    接下来,她又向前走动了几步,眼前变成面前。

    面前,一片浑然的绿意覆盖中,有一小枝微微向外伸出的几片叶子,沈欣触手可及。

    迟疑这种神情很少出现在沈欣身上。

    但这时,她有点迟疑。

    而迟疑了半晌之后,她也终于伸出手来,伸到略高于眉眼的位置,然后轻轻一拽。

    面前,那几片叶子,便有一片脱离了枝叶,被她摘到了手中。

    沈欣低头看去。

    手中,被她摘下来的叶子,那小小叶柄的位置,瞬间地,不少的半清水状又半乳白状的汁液从中涌出,就好像这一片小小的叶子,整片叶子都是水做的一样。

    不然,绝没有这么多的汁液。

    而随着汁液的涌出,也几乎是立时地,沈欣之前在远处闻到的那种说不出的清新气息,百十倍地浓郁,呈现在她的鼻翼中,口腔中,也呈现在她的身体中。

    沈欣的莫名馋意,也在这个时候被无限放大。

    下一刻,没有任何思考也来不及任何思考地,她把手中的这片叶子,连同之前涌出的汁液,送进了嘴里,舌头还在掌心舔了舔,舔到那汁液点滴不剩。

    再下一刻,沈欣再次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什么感觉?

    无法形容。

    只能说,很美,很好,很美好。

    甚至于,这最朴素却也最直接的词语根本不能形容那种感觉之万一。

    当眼眸从说不出的茫然回转为清醒之后,沈欣的心里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吃,把面前眼前所有的叶子都吃下去,又或者,把自己揉进到身前的这片绿意中去,而且最好是,彻底融化到一起。

    没有摘第二片叶子。

    不管怎么看,这片绿篱笆或者说绿墙也不像是自然生成的,换言之,它很可能是……

    有主之物?

    哪怕心中的想法和冲动无比强烈,也没有冲垮沈欣的理智。

    矜持也好,本分也罢,都让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片绿意,只是呆呆地看着,而没有再伸出手来。

    不过,手没动,脚却动了。

    半晌后,沈欣第一次地非机械性地漫步,绕着这片绿意。

    没让她走多久,大约也就二三十步?似乎是转到了这栋房子原本的大门的位置。

    沈欣没有看见门,眼前所见,都是绿。

    但那片彻上彻下的绿篱笆,在这里开了个口,容一人可进。

    沈欣就进了。

    没有太多的迟疑。

    进了这个开口,向前走了几步,沈欣看到了熟悉的情景。

    向上的楼梯。

    她租住的那栋房子,也是这样的,不论是楼梯的倾斜度,还是每个阶梯的长短大小,甚至连这个楼梯的破旧程度,都差相仿佛。

    沈欣走上了楼梯,一级一级,慢慢地向上走。

    走了十一步,转楼梯,再走五步,到了二楼,左右两个房门都紧紧关闭,门口门把处都落满尘灰,是那种明显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没有人进出的那种。

    在这个二楼的小平台上略站了一会,沈欣继续沿着楼梯向上。

    这栋老房子一共也只有三楼,当再次迈过正反两道楼梯来到三楼的时候,沈欣发现,右边的房门紧闭,左边的房门……

    因为从楼梯上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右边,所以沈欣才能发现右边的房门是紧闭的。

    不然。

    不然她绝不会关注到右边。

    当正式站到了三楼的小平台,当她的视线看向左边房门的时候,哪怕以沈欣一贯的那种死水式平静,也在这时,死水泛起微澜。

    不,巨澜。

    她看到了什么?

    房门大开,让她的视线可以一望无遮。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片绿意,刚才在外面看到的绿墙、绿篱笆,布满了整个房间内部。

    沈欣的目光,向上,又向下。

    上面,房间的顶部,被完全的绿所覆盖。

    下面,房间的地面,本应该是水泥地又或木地板的地面,是一片绿草坪。

    一种她认不出的小草柔柔细细也密密地生长在这里,把整个地面覆盖,然后与四壁的绿藤萝交织在一起,竟是看不到一丝空隙。

    但此时此刻,这个应该是客厅的地方,最显眼的并不是绿。

    而是红、紫、粉、白,还有蓝。

    四壁,就在那一片绿藤萝中,有五朵花伸展了出来,一红,一紫,一粉,一白,一蓝,沈欣没有看到重色的。

    五朵花,明明是静止地生长在那里,但沈欣看过去的时候,却莫名地感觉它们正在轻轻地摇曳着,很轻,很柔,却似乎极尽姿韵。

    一时间,只四个字涌上了沈欣的心头。

    风华绝代!

    沈欣的视线被这几朵花牢牢地吸引,移不开来。

    而随后,她的视线从几朵花上,完全地倾注到了一朵花上,然后她就发现,这花,是完全透明的。

    紫色的花。

    那紫,紫得浓郁,紫得深沉,紫得彻底,紫得纯粹。

    却又紫得……

    从浓郁中,从深沉中,从彻底中,从纯粹中,不可思议地呈现出透明。

    当视线和心神全都沦陷于这朵透明的紫色花朵之后,身外的一切,包括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透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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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门口,看着房间客厅内神秘的花朵,沈欣的整个心神都沉浸了进去,浑然忘了身外的一切。

    这一站,就不知道站立了多久。

    直到……

    “啪!”

    客厅的一侧有个小门,此刻,有一个轻微的声响传出,同时,光亮从昏暗中透出。

    昏暗?

    沈欣一个激灵,回头望向楼道,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居然已经暗了下来,这是,外面下雨了?

    不是,没有雨。

    而以这种昏暗的程度,所以,这是天近傍晚将欲黑?

    而她出来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钟!

    也所以,刚才,她是在这门口站了……

    沈欣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反正,如果她没搞错的话,六七个小时总是有的。

    意识到这一点,沈欣的面色古怪,再回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花和草还有藤萝,这时,说是没遇鬼,她自己都不信了。

    按理说,恢复了清醒,她应该第一时间奔下楼道,离开这里的。

    可是沈欣没有。

    她就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客厅,出神,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请进。”

    就在这时,有一道似乎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在沈欣耳边轻轻响起,很飘渺的那种,一时间,沈欣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下一刻,她还是进了。

    进去的时候,本能地,她脱掉了鞋子,把带着尘土的鞋子留在了房外。

    白色短袜踩在绿色的柔密小草上,触感很奇怪。

    奇怪到沈欣的心底竟是泛起了一丝不忍,以及继不忍之后的一丝温柔。

    但这时,她最大的心神,并没能放在脚下的触感上。

    踏入这个客厅后,好像某种封印被打破。

    墙壁上的那花。

    刚才在门外时,她只看到了那花,看到了那红紫粉白蓝不同的颜色。

    而这时,芬芳笼罩在整个房间里。

    极致的芬芳!

    好像所有的芳香分子,密集到形成了海洋,在她踏入房门口的那一刻,一下子,对着她的整个人倾泻过来。

    在这种不可思议的花香倾泻下,沈欣不自觉地吸气,深深吸气,然而,这一吸气,却似乎没有底般,长长又长长的一口气,竟没有半点憋闷。

    反而,随着这吸气,整个五脏六腑,整个身体,好像都活跃过来一般。

    然后,沈欣就感觉一种温和又清凉的气息,从口鼻,到胸口,到肚腹,一直到脚后跟,没入脚心不见。

    再然后,她的两脚,从脚后根起,带动整个身体,都跟着大大地抖动了一下,而直到这时,她才又不由自主地,长长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整个过程,说来话长。

    其实,其实也挺长。

    好几分钟的时间。

    沈欣感觉脸上微有点痒,酥酥麻麻的,鼻翼,额头,嘴角,下巴,还有两边的脸庞,都像是有好多小蚂蚁在上面轻轻爬一样。

    沈欣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摸向额头的一边。

    那里,这两天起了几颗小痘痘。早上照镜子的时候,还很突出,一片红肿。

    很烦。

    但这时,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上去的时候,摸到的只是一片光滑,似乎没有半点红肿的迹象。

    沈欣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的手摸错了位置,下一刻,她的手在整个额头的一侧游移,然而,从头到尾,感受到的都是一片光滑。

    放下手,沈欣愣了愣。

    其实应该说,自从上午漫步时见到了那绿,她便整个人都是处于一种愣怔中的。

    看着几步外小房门口透出的亮光,沈欣带着迟疑地举步。

    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她看到了房间内的光景。

    这是一个大概只有十来平米的小房间,房间内空荡荡的,和客厅一样,什么家具都没有,只顶上一个吊灯打开着。然后,那绿,和客厅一样地延伸到了这里。

    房顶。

    地板。

    四壁。

    但窗口空出来小半。

    一个人,正背着她的方向,临窗而立。

    然后,那个人转过身来。

    似乎所有的言语都失去了效用。

    因为这一刻,沈欣发现,没有任何一种言语,可以用来形容眼前所见的这人。

    是人吧?

    这不可能是鬼!鬼不可能有这么好看!

    可是……

    可是人似乎也不可能这么好看。

    所以,她这是,遇仙了?

    如果时间退转回一天之前,说这世上有什么神仙之类的,沈欣的态度都不会是仅仅不相信什么的,而是绝对的不屑一顾,在心里斥为妄谈。

    但这一刻。

    她自己地,把眼前的男子定位为了神仙。

    下一刻,沈欣莫名地局促。

    然后,是手足无措。

    她是四五天前才洗的澡,她的头发也有两天没洗了,她的衣服好几天没换了,她的头发稍有点长了,她的指甲似乎也稍有点长了……

    还有,因为生活的怠惰,近半年来,她似乎略有点小胖。

    这所有的所有,这一刻,都成为了她局促和手足无措的根由。

    沈欣感觉自己的整个脸都烧红,特别是两边的耳垂,简直像正被火烧火燎着。

    她不自觉地低下头来。

    但紧接着,她又强自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人。

    “姑娘,贵姓?”这人微笑着,温和问道。

    沈欣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最好听的声音!

    “我姓沈,叫沈欣,您是……”

    “我姓许,你可以叫我许哥。”

    看着沈欣那微微睁大的两眼,男子又是一笑,“不用怀疑,我确实比你大,不过也大不多就是了。”

    接下来,沈欣呐呐着。

    望着眼前的男子,年轻的男子,她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很多很多的话想问,想说。

    你是神仙吗?

    你是地球人吗?

    你是现代人吗?

    ……

    但嘴唇嗫嚅着,嗫嚅了半天,她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思绪乱糟糟的,乱成一团麻,但偏偏的,心神却很宁静。刚才的局促和手足无措都神奇地消失不见了,这时,她莫名地感觉心底很踏实,很宁静。

    从未有过的踏实。

    也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有人说,仰望星空会让人感觉宁静,也有人说,坐在大海边,看着大海的潮起潮落,会让人感觉宁静。

    这两种行为,沈欣都试过。

    但她没有从中感到过宁静,从没有。

    她感到过的,只是空白,以及空白中的空虚和茫然。

    然而这时。

    她感受到了宁静。

    似乎眼前这人,就是她人生的信仰一般。

    似乎她从知事起,就为了寻找。

    父母没能给她的,老师不能,同学不能,舍友朋友之类的不能,书本不能,社会也不能。

    而这时。

    她好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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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欣醒来的时候,外面一派大雨。

    刚醒来,她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但这雨,让她本能地安心。

    沈欣喜欢雨。

    大雨。

    特别是像瓢泼一样地,哗啦啦啦,天地之间一片迷蒙的那种。

    整个世界都被隔开。

    每当这种时候,她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就好像获得了一种绝对的自由和安全感,然后感到分外地安心。

    坐着。

    靠躺在椅子上。

    或者拥被坐在床上。

    再或者,蜷缩着,两手抱膝,用自己的两臂拥抱起自己,埋头在被子里,也是黑暗里,听着外面的大雨声,睡,或者醒,又或者半睡半醒,非睡非醒。

    那是她最舒服也最向往的时候。

    可惜这样的时候,并不是很多。也不知道怎地,好像这样的大雨,越来越少了?

    今天又是一次大雨。

    外面一片黑暗。

    沈欣拉着被子,倚靠在床头,意识熟练也是习惯地放空,安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意识才逐渐清醒,然后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再然后,她的嘴巴就因为吃惊而不自觉地微张。

    昨天……

    昨天后来是怎么了?

    沈欣想。

    皱着眉头地想。

    但想了半天,她也没想起来,见面之后,迷迷糊糊间就好像那位对她说,“你回去吧!”

    然后,她就回来了?

    不对。

    不对!

    那位还说了一件事?

    “我还少一位助理,你如果有意的话,明天过来找我。”

    意识转到这里,沈欣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顺手从床头拿起手机,一看时间,三点四十五。

    下一刻,沈欣直接扯开被子,穿起了衣服,最后是袜子。

    拿起袜子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白色的袜底,沾了一两点浅浅的绿意,也正是这一点点绿色的痕迹,让她再次确认了,昨天的神奇遭遇,不是她的幻觉。

    刷牙。

    很仔细地刷。

    左面,中间,右面,上下,内侧。

    这一个牙,沈欣刷了足足有十几分钟?

    直到感觉整个口腔都干净清新起来,沈欣才又连漱了七八口的水,才完成刷牙的这个环节。

    洗脸。

    沈欣有洗面奶,但其实她很少用,一般也就是一周才用一次。

    周六,或者周日这样。

    平常时候,她就是两手凑着水笼头掬水在脸上来回摩挲几下,很多时候连毛巾都不用,然后回屋里用面巾纸在脸上手上随便抹几下,吸干水了事。

    但今天,她很认真地用洗面奶洗脸。

    而后,照镜子。

    再次确认,额头上的几个大小不一的讨厌红点,消失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

    好像从来就没有过的样子。

    不止如此。

    也不知是这个时候的灯光关系,还是她两手所传达的错觉,又或者是刚用洗面奶好好洗过脸的关系,沈欣总感觉自己的脸,分外嫩滑了不少。

    夸张点说,都好像年轻了几岁的样子。

    站在水笼头前,沈欣有点愣愣地看着面前镜子中呈现的自己的容颜。

    老实说,有点陌生。

    她都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好好照着看过自己的样子了!

    这时看来,一时间,竟好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镜子里的那个女生,眉间清秀,目如点漆,居然相当好看的样子。看着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生突然莫名其妙地咧嘴一笑。

    这一笑,有点傻。

    但有一种小女生或者说少女的气质。

    天知道,她都麻木和苍老多久了!

    回到屋子里,想往脸上抹些润肤膏的时候,沈欣发现自己的指甲有点长。

    于是,她先放下润肤膏,找来指甲剪,给自己剪指甲。

    从右手到左手,从大拇指到小拇指,一个一个指甲,小心地,细细地。

    半晌后,沈欣十指相对轻敲,细心修剪好的十个指头,有一种光滑的红润,粉粉的,让她不自觉地又是傻傻一咧嘴。

    然后,她微微迟疑了一下,又坐在床边,把之前穿好的袜子扯下一只。

    开始修剪起自己的脚趾甲。

    两只脚,同样细心的修剪。

    修剪好后,重新穿好袜子,趿上棉拖鞋,沈欣站在小小的房间中,又有点茫然,以及,迟疑。

    迟疑了半晌,她才又走进洗手间。

    放洗澡用的水笼头。

    左边冷水,右边热水。

    这个小区虽然很老,但还是有太阳能热水器的,而且偌大的一个热水器就她一个人用。

    不过这是冬天,又是夜里。

    还下大雨了,也不知道下了多久。

    但昨天,好像太阳还不错?

    沈欣放水,一边放水一边试,放了足有两三分钟,还是没有热水,不过从冷水变得不冷了,微温。

    能洗!

    其实不能洗她估计也会洗,哪怕因此而冻感冒。

    沈欣又开始洗澡,以及洗头。

    洗发水,但是没有护发素。

    倒是香皂和沐浴露都有,洗澡的时候沈欣两样都用上了,先是香皂,后是沐浴露,尽力地把身体搓洗得干净,直到在感觉中不存在一点不清爽。

    沐浴露的味道其实很好闻,但这个时候,不论是香皂还是沐浴露的味道传入鼻中,沈欣闻到的,仿佛都还是昨天的那个味道。

    洗过澡,换衣服。

    从内到外,哪怕是脚上的袜子,沈欣很用心地给自己穿搭着衣服。

    对自己,她以前似乎是从来都没有这么用心过。

    不,应该说是就没有任何用心过!

    硬要说用心的话,也只是让自己尽量打扮得平凡平庸不起眼,就算是在商场工作时,也只是勉强让自己的穿着从平庸到平凡而已。

    野百合也有春天。

    有一首歌好像是这么唱的。

    但她不是野百合,她只是一棵狗尾巴草,所以,不需要春天。

    不过,她终究还是会搭配的。

    或者,不仅仅是“会”。

    出于职业要求或者说职业素养,沈欣也会从网络上汲取服装方面的知识,各个门类的,从颜色到搭配,从设计到制作,从面料到加工。

    然后,她总能很轻易地把握住“流行”。

    这么说也不是很妥当,总之,她能很轻易地让每一个女孩子通过穿衣搭配变成最大化的美丽。

    这似乎是她的一种天赋。

    好像都不用学习的。

    至少,在大学时候,一开始给室友随便搭配的时候,她根本就不懂这些,也从来没有学习过任何这方面的知识,甚至在那之前,她好像都没对这方面产生过兴趣?

    对了!

    昨天!

    那位好像还对她说过一句话?

    “你的直觉是不是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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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转到昨天。

    当沈欣在楼道门口失神,呆呆地站立了足有一个中下午之时,许广陵其实也一直站在窗前。

    一动不动。

    如山。

    如树。

    他其实已经这样站立好久了。

    不过,在一动不动的表象之下,内里,却是阴阳明晦,氤氲化生。

    如日,如月,如星。

    如风,如云,如水,也如雾。

    进入这个小城,租下这个房子,布下这个“小灵境”之后,他差不多就一直这样站着,和那些草木一起,进入身心上的吐纳生机和休憩。

    但意识上,每天还是会非常地活跃上一段时间的。

    这个旧小区在地理上差不多处于小城的中心位置,而在鉴天镜的作用下,许广陵的视野基本上覆盖了整个小城。

    首先是图书馆。

    离他的直线距离仅有约一点四公里。

    于是,许广陵就这样远程,唔,其实也并不远程地,读书。

    一本又一本的书籍,以有形无质的方式,进入他的识域,然后在识域中,从书籍的样式,散为万千百道的灵光。

    就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知识,都被汲取。

    然后迅速地消化、吸收。

    纳入已有的体系。

    一大主核心,四小副核心。

    “大宗师”。

    “食(生)”、“真”、“美”、“和”。

    许广陵闲闲淡淡地阅读着,不过,每天看的其实并不多,只有一千本左右。

    按这个图书馆来说,就是五个书架。

    这大约需要消耗他两到五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其实汲取基本不需要时间。

    主要还是消化和吸收。

    当前,国家对文明城市的创建要求中,就有公共藏书这一项,每百人公共图书藏量需在160册以上。

    这个小城并不是文明城市,应该说,它的不少方面离文明城市的要求还颇远,但这个图书馆中,却也足有十几万册的图书。

    哪怕以许广陵如今这般非人的存在,以他现在这样的一种阅读方式,也足够他看好几个月的了。

    充分地诠释了什么叫“信息大爆炸”。

    而究其实,如图书馆这般的存在,也才只擦着信息大爆炸的边呢。

    它更多的内容,还是古旧的,传统的。

    如地方志。

    有别于内陆一般性城市的图书馆,如许广陵以前接触的那一些,这个西南小城的图书馆中,地方志、地方文化、民族文化、古文化类的书籍和藏本特别多。

    许广陵最先看的,也正是这一类。

    应该说,扩展了他不少的见识。

    甚至很多时候,都让他产生一种“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感叹,可谓是绝对的此行不虚。

    这也是晋升大宗师,并进一步地打通识窍、成就识域之后,许广陵第一次这般大规模地、持续性地汲取知识,在无名山中的时候,不过是牛刀小试。

    读书,是许广陵当下每天的第一项日程。

    而除此之外,在鉴天镜的作用下,他开始“观世”。

    从很多个不同的方面,来观察这座小城。

    地下,地上。

    地质,地理,山水。

    元气以及灵气的生成、消耗以及流动。

    建筑,人文。

    还有更多的,属于现代都市的形形色色人事,忧思恐惊,喜怒哀乐。

    不时的,新生命的诞生,以及旧生命的逝去。

    每一个生命的诞生和逝去,都会触发许广陵的视觉转移,让他投以关注。

    在关注了很多例之后,他也确切地发现,有时,属于旧生命的些许碎片,或者说碎片的碎片,在一种他不理解的“漩涡式”作用下,被新生命所汲取。

    成为其意识萌生的一部分。

    这个天地,渐渐地向他这个大宗师,呈现着他以前无从知晓也无从感知的片断。

    这些等等,也是读“书”。

    书内。

    书外。

    两个方面的阅读和观看,构成了许广陵当前每一天的主要意识活动,占据了他大概十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而除此之外,便是种植。

    或者从深层意义上来说,和草木一起“生长”。

    天眼的再度归来,而且是新面目,提升的,不仅仅是他的视察能力,应该说,视察能力,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更多的,是身心整体层面上的提升。

    这其中,就包括通过素女同心诀和草木的连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够看到了生命意识的原因,那些草木的意识,在许广陵和其连接的时候,开始变得一览无余,让他在某种意义上,真正地和草木“同体”。

    之前在山中,他一共收集了一百粒种子。

    其中,有树,有藤,有草,有花。

    而当下,他已经消耗了其中的十四粒。

    种子投入,就在这小楼内外生长,以他想要的方式。

    是的,以他想要的方式。

    他用心神,牵扯着日月星光,他也用心神,牵扯着元气灵气,然后,在他这样一种近乎“无所不至”的帮助下,草木,也可以近乎于肆无忌惮地生长。

    丰厚的资源,形成浓厚的生机。

    浓厚的生机,让任何一种草木,都不必不需再像野外那样,自然地生长。

    那样的“自然”,其实并不自然。

    现在的情况,当然也算不上完全的自然,甚至离那个情况还很远,以至于很远很远,但,相较于野外生长的那些,已经是相当相当地靠近了。

    于是,千姿百态,万紫千红。

    一棵小草,如果生长在大石下,它的生长,可能只有一种选择。

    而现在这些种子,在许广陵提供的环境中,有千百种的选择。而许广陵做的,便是在它们的生长过程中,在那诸多的选择中,作一次又一次的定向扶植。

    一粒种子洒下,萌生,便如同山间出现了一个泉眼。

    如果没有干扰,它会漫地,然后自成方圆。

    而许广陵现在,就是为这泉眼,提供一个他想看到的渠道。

    与其说是干预,不如说是引导。

    而且是顺水推舟、因势利导。

    然后,往往是一粒种子,便为他呈现了一座花园。

    喜爱阳光的,也能适应阴暗了。

    不开花的,也偷偷摸摸就开花了。

    同一棵植株上,不再是同一色的花朵,而是可以任性地绽放出赤橙黄绿青蓝紫。

    而这些,不过只是其中的一方面。

    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一方面。

    值得道的另一方面么,就是本都是寻常的山中草木,在许广陵如今的日月星光牵引及元气灵气浇灌作用下,一种种,都变成再不寻常的“灵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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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宇宙的最初,奇点能量在一种不可思议的远远远远超过光速的情况下,爆炸,喷发,然后迅速地形成物质。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速度呢?

    既不可思议,也无从知晓。

    天地造化,非生命的能量物质转换是这样,生命的生成呢?

    以人而言,十月怀胎。

    以植物或者说树而言,一年长那么一圈,这个圈或大或小,但总的来说还是有限的。

    这就是许广陵以前对“生命成长速度”的印象。

    这个印象,当初,在章老所在城市的公园中,被偶然地打破了。

    在他的不经意之下,一截枯木,一夜之间,成长为一棵一人多高的小树!

    而这只不过是开始。

    长白山时,他开辟了菜园,开始用两种雾气对蔬菜进行浇灌。

    无人区以至于昆仑山脉时,他接触了素女同心诀,以意识连接的方式,进入了草木的世界。

    无名山时,大宗师成。

    他以大宗师的手腕,初握造化,在整座山上架设了“聚元聚灵大阵”,特别是阵眼,处于其中的植物,发生着令人瞠目结舌的神奇变化。

    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小城。

    许广陵只在一栋小楼的内外,无声无息地进行着小小的实验,但当下,他的层次,他的能力,较之于无名山时,已是又进了一步。

    而且是相当不可忽视的一步!

    于是,这一步踏出,已然又是一个天地。

    草木在他手中,发生着连他自己都惊叹不已的种种嬗变。

    一念生。

    一念落。

    一念之间,一粒种子就可以在地下萌芽,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生长,蔓延,然后只须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把整座小楼包围,而且是从地面一直蔓延到三楼的高度。

    再一念之间,这一派的绿意,所有的生机都可以尽数收缩,凝聚到一粒小小的种子中,然后,所有的植株,尽数分解。

    大量的水化为雾,散落地下。

    而于小楼四周的地面,只零落下寥寥的一点残渣,然后再在他的一念之下,尽数融入地面。

    一切,恢复原本的模样。

    换言之,以草木凝就的“小灵境”,对于如今的许广陵来说,一念之间,便可生成,再一念之间,一切瓦解,恢复本来。

    来去须臾如梦幻。

    而整个过程中,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粒种子而已。

    一粒种子,成十百千植株,而这些所有的植株,都不一样,且是大不一样,就如传说中的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般。

    生而又落。

    落而又生。

    昨天,那叫沈欣的小姑娘所看到的那些植株,那些花朵,已经是百多个生落循环之后的事情了。

    百多个生落循环之后,便连种子,都已变得“神异”,哪怕许广陵不加任何干涉,这些种子落入地面,都会以极快的速度破土而出,然后迅速萌长。

    只不过,也只是萌长而已。

    在长成小苗之后,就又会开始同样迅速地枯萎。

    而不只是趋于停滞。

    它们在生长过程中,需要大量的不同配比的日月星光,以及元气灵气!

    书内书外的阅读和观看之外,许广陵每天都会花费相当的时间,甚至是比阅读和观看更长的时间,和这些草木一起成长。

    他的身心处于一种类冥想的状态下。

    然后,通过素女同心诀和小楼外的植株进行着深度的意识连接。

    再然后,以这栋小楼为区域所形成的“小灵境”,整体地都处于一种元气灵气异常丰沛活跃、日月光影交织变幻之中,从某些方面而言,如北极光,如海市蜃楼。

    这座虽地处西南但依然形色匆匆的现代小城,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城区的地理近中央位置,一些极奇妙的嬗变,日日夜夜发生。

    一位大宗师,于无声无息之中,念动之间,造化生灭。

    一轮又一轮的草木生长凋落间,也许其中的任意一株草木,都是可以令植物学界整体惊叹以至于膜拜的奇迹,甚至是圣迹、神迹。

    但于许广陵而言,这一切,只是“自然”而已。

    循环生落间,那些种子,他甚至都没有保留,而只是令得它们不停地生长,每一株,都循着之前没有过的新的方式和方向。

    所以,这个“小灵境”,每一天,都是全新的。

    当然,这一切都无人知,无人见。

    这古旧小区中,当前,居然一共只居住着三个人。

    许广陵。

    沈欣。

    还有另一个年轻小伙子。

    这古旧小区,存在着两米多高的旧围墙,以红砖砌成。

    时日太久,很多红砖都开始剥落,更有不少地方都长着苔藓之类。

    那个年轻小伙子,住在离小区门口最远,却是离围墙最近的一栋小楼里,所以,他的进出方式也并不是很意外地没有选择小区门,而是跨越这围墙。

    并且多半时候,早出晚归。

    所以,事实上,很多时候,这个小区中只有许广陵和沈欣二人。

    也因此,哪怕无心观察,这位姑娘的许多行为举止,也落入了许广陵的眼中。

    她很宅。

    仅以许广陵这些天的观察而言,只有周末的时候,这位姑娘才会出小区一趟,然后去超市购买大量的蔬菜回来,屯着。

    一吃就是一周。

    多也罢,少也罢,都将就着。

    下一周,再继续。

    而除此之外,其唯一的活动,就是在小区中漫步了。

    她上网。

    她看书。

    她呆坐。

    呆坐的时间最长。

    那双本可以澄若秋水的眸子,很多时候,是空洞的,是失神的,就连漫步的时候也都是这样。

    不过许广陵并不奇怪。

    这样的眸子,并不完全相同,但是相似的,他在三个人身上见过。

    他自己。

    周青竹。

    还有就是这位姑娘了。

    那是一种生命失却了希望或者说目标后的茫然。

    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

    于是,只好任时间、任生命,以这样一种茫然和空洞的方式,如水般地流逝。

    如果没有意外,或许可以一直流逝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这三个人。

    鉴天镜,以及两位老人,给他带来了意外。

    他给周青竹带来了意外。

    而现在,他同样也会把这份“意外”带给这位叫沈欣的姑娘。

    哪怕大宗师,哪怕某些意义上地非人,但本质上,终究还是“人”。

    物伤其类。

    兔死狐悲。

    若不见则罢。

    见到了,又怎么会不管?

    而这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事而已。

    若真无意,则这所谓的小灵境,那位姑娘又怎可能见得着,哪怕她不是住在小区的另一侧,而是就住在隔壁。

    甚至,就住在这栋小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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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沈欣怀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忐忑而又不安地再次来到这栋小楼前的时候,她在楼外,站立了很久。

    好久之后,她才深呼深吸,强令自己勉强平静下来,上楼。

    二楼,三楼。

    然后,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绿,熟悉的红紫粉白。

    沈欣发现,花变了,不止是颜色变了,位置变了,连样式和大小都变了。

    似乎,连地板上的绿色草毯也和昨天有点不一样。

    但,花香还是那么不可思议,花状也还是那么风华绝代,就连被当作背景的绿,也都是那么的晶莹如玉。

    这一次,沈欣没有再入神打量,在她自己都听得到的怦怦心跳中,她对着房里的方向道:“许……许哥……许大哥,我来了!”

    她不止是话语断续。

    就连声音,也微带些生涩和沙哑,有点不像是一般年轻女子的声音。

    那是,一个人,好久都没有怎么说话的表现。

    孤单孤独,证据无所不在。

    许广陵从房里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带着些许不安垂手站立着的女子,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初次踏入章老先生书房中的自己。

    一眨间,两三年过去了。

    时光真个如水。

    “我这里没有椅子,倒是委屈你要站会了。”

    “没,没关系的。”沈欣两手不自觉地摩娑着自己的裤侧,就如一朵在春风中有些怯寒的小白花,“许大哥,你,你想要我做什么?”

    许广陵没有说话,而是微微伸手。

    就在这一伸手中,楼外,一株藤萝的枝叶自动枯萎、脱落,只留下其主干的部分。

    然后,主干中十来厘米长的一小段,进入了许广陵手中。

    这甚至不是凌空飞入,而好像,这小木段本来就在他的手中。

    沈欣两眼不自觉地睁大,看着她的眼前。

    许广陵微微一笑,却不多言,下一刻,这截小木段就在他的两手之间轻微地摆动和翻滚着。

    这时,沈欣入神又或者说出神了,不自觉地愣怔。

    “喏。”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长或许短,是递到沈欣眼前的小木段打断了她的愣怔,让她回过神来。

    沈欣本能地第一时间伸两手接过,然后低头看去。

    再不是小木段了。

    刚才这时间,原本的小木段已经大变形样。

    其实也不是大变,不过就是从头到尾消去了一些地方,但是,和之前的模样已经是截然不同。

    刚入眼,沈欣便惊讶至极地瞪大了眼睛。

    迅即地抬起头来,看了许广陵一眼,随后,她又低下头去,开始默默而又专注地看起了手中的小木段。

    不,雕像。

    她的雕像。

    长约十二厘米宽约三厘米的雕像,完美地展现了她的形象。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头发,她的肩颈,她的手……

    沈欣愣愣地看着。

    把手中的小雕像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最后,她的视线就像被胶水黏住一样,牢牢地凝注在雕像的眉眼之间。

    雕像中,那个眉目清丽宛然,如精灵一般的女子,在浅浅笑着。

    是她!

    不止是形象上,非常酷似,甚至都不能简单地用酷似来形容,而应该说简直一模一样。

    就连神态,某种骨子里的神韵,都非常非常的相像!

    然而……

    她从没有这么笑过。

    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

    可是,这般地浅浅笑着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原来……我也是可以这么好看的么?

    沈欣再次地愣愣出神,思绪,好像穿过岁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里。

    然而,过去的那些日子,从她记事起到现在,不说有多苦难,至少,绝少欢欣。

    沈欣,只应该是省心,而不是这个沈欣。

    又或者,沈不欣。

    笑的时候,或许也是有的,但绝谈不上欢笑。

    还记得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被老师夸张,她带着满身的骄傲和开心,可是当天晚上,父母就大吵了一架,而后,母亲骂了她,小贱货什么的。

    父亲倒是没骂她,只是阴沉着脸,给了她一个巴掌。

    类似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三次五次。

    而是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堆叠在她的记忆里,堆叠在她过去的岁月里。

    对一个孩子来说,父母便是完全的天地。

    而直到长大之后,她才知道,她一直都生活在比京城最严重时的雾霾都还要浓重的阴郁中。

    此时此刻,思绪陷入过去的回忆里,沈欣的眉眼渐渐低垂,无边落寞涌起,包裹着她。随后,她的眼神又不自觉地变成某种茫然和空洞。

    但时间并不长。

    很快地,那种茫然和空洞,对上了眼前的雕像。

    眼前的雕像,在浅浅地笑着。

    就如她听过并很喜欢的那首歌词一般,“自顾自美丽”。

    沈欣再次地怔愣。

    她的眉眼,久久怔愣地看着手中雕像的眉眼。

    就这般默默地看了不知道多久,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地轻扯,似乎是想做出和雕像中一样的动作,又或者,只是下意识中不自觉地模仿。

    但模仿得……

    并不成功。

    或者说,相当失败。

    雕像浅笑得极流丽,又极恬淡自然。

    如一抹春风。

    如一泓秋水。

    而她扯动的嘴角,其神态,相当之生硬。

    随后,觉察出自己的动作,她干脆幅度极明显地咧了咧嘴角,就当是笑了。

    然后,视线从雕像中移开,抬起头来。

    “喜欢么?”

    就在这个时候,许广陵这般问道。

    “……”

    沈欣看着他,嗫嚅了一下嘴角,没有说出话来。

    “不喜欢?那给我,我把它毁了。”

    许广陵伸手。

    沈欣两手合拢,紧紧而又轻轻地攥着手中的雕像,紧贴在身前,甚至微转着身子,有错开、躲避眼前之人的意图,唯恐手中的东西被抢走了一般。

    “不要。”

    “……喜欢。”

    许广陵淡淡一笑,再次伸手,不过这次不是对着沈欣,而是对着窗外。

    下一刻,又一截小木段,出现在他的手中。

    沈欣紧紧地盯着他。

    而后,她就看到,又一个雕像,在他的手中生成。

    一个。

    一个。

    又一个。

    从前到后,一共八个雕像。

    “喏,小沈,见面礼,拿去。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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