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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欣开始种菜。

    院子里,前院后院,都留有不少的空间,而院子外,更是地方大把。

    院子外,背离国道的那一侧,原本应该是个原始的丛林,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尽被开伐了,却没有利用上。于是,草木所剩无几,只留下一片荒郊野岭。

    沈欣自个,买来了种田的各种工具。

    一开始她不知道,还以为直接把种子洒到地上就行了,或者最多,再在上面洒一层泥土盖住。

    单纯说起来这似乎也没错。

    但菜确实不是这么种的……

    这个有着生活能力的女孩在种田上显然不是个好手,也完全地一窍不通。

    但她有手机,有电脑呀。

    一查,就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她买来挖掘泥土的铁锹,买来敲碎泥土的榔头,等等等等。

    甚至,她还问许广陵要不要买化肥,还知道了氮磷钾复合肥。更囧的是,她真有查哪里有金坷垃卖。

    肥料就不用了,所以她只是开始老老实实地垦地。

    跑步还是要的,一天十公里,一步不能少。

    瑜伽也是要的,一天两小时,风雨无阻。

    这占据了她上午和中午的时候,然后中午的时候她回来,一整个下午就耗在田地和种子上。

    一开始的时候,她做得笨拙无比。

    不过慢慢地,或者是摸到了诀窍什么的,她开始自得其乐起来。

    当生命从待机中被唤醒,就如一株小草从寒冻中醒来,面对春风,她表现出了惊人的生长性,这也是许广陵相当乐意看到的。

    所以为了犒劳,在她的种田大业持续了一周之后,他亲自动手,给她做了几个小菜。

    一顿之后,沈欣被俘虏了。

    吃完饭,她第一次厚着脸皮地道:“许大哥,下一次什么时候做?”

    “没有下一次。”许广陵淡淡说道,“以后,你自己做。”

    这对沈欣来说简直太残忍了,她就如一个被抛弃的小孩,目光中的哀怨简直都能落满一个箩筐。

    许广陵不为所动。

    然后,沈欣真的开始学做。

    早饭她自己到城里吃,中饭也一样,而回到这里,一下午的劳作之后,稍事休息,她又要开始做饭。

    嗯,学做。

    她是会做的。

    比如用电饭煲煮米饭,驾轻就熟。

    米要淘,米要浸泡,米水要一比一到一比一点五之间,甚至好几种米的口感好坏,她都能说个一二三四。

    但许广陵要她自己搭土灶,用大铁锅,烧柴禾。

    第一次点火做饭,沈欣就把自己弄了个灰头土脸。

    但这锅米饭,她一个人吃了两大碗!

    原因不仅是自己的辛苦劳动成果,多半也不是铁锅米饭比电饭煲更优秀,同样也不在于她劳作了一下午……

    真正的原因,在于柴禾。

    那柴禾,取自于院子里的干藤萝。

    于是,这一顿米饭,沈欣差点吃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米饭不是重点,重要还是要做菜。

    一周多下来,沈欣种的菜,院外的还没出,或有的才冒出星星点点的小嫩芽出来,但种于院内的,早已经堪采堪摘了。

    然而,不许采不许摘。

    任其萎落。

    沈欣只能委屈地看着它们返还大地,她炒的菜,得从城里买。

    “这么好的菜,给你用的话,浪费了。”那位如神如仙如梦幻般的男人,是这么对她说的。

    像现在这样零落成泥碾作尘,就不浪费了?

    沈欣委屈到想哭。

    她自己种的菜,凭什么不能采摘?

    但没处说理去。

    所以只能咬牙埋头一个劲地磨练做菜的手艺。

    去蹲书店,去买菜谱,去各种美食和烹饪大全网,甚至,她还到图书馆去办了一张借阅卡!

    功夫不负有心人。

    没几天,她做的菜就有模有样了,就连切菜的刀工都进步了不少。

    不过,光有模有样还不行。

    还得色香味俱全。

    难为这姑娘了。

    差不多半个月后,许广陵才允许她采摘院里的蔬菜,并且,只允许她采摘其中的一样。

    “我才不稀罕呢!”

    就如一个饿了很长时间的人,一开始极饿,饿着饿着,反而似乎不感到饿了。

    沈欣很傲娇地只摘了几棵小葱,用来炒她的超市精品大白菜。

    结果今天的这一顿晚饭,她就净吃大米饭和这个炒大白菜了,其它的三样小菜,连筷子都没伸。

    “稀罕不?”

    待她吃完之后,许广陵如此这般问道。

    “许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同时采两样?”沈欣诉求着。

    “再努力吧!”

    每天的晚饭,就此成为沈欣新的又一大动力。

    她晨跑,她瑜伽,她种田,她做菜,她同时也做梦。

    在新的如梦幻般的闺房中,她的梦在继续,也渐渐地有着微妙的变化。

    如上面的落雨从细雨到大雨,又从大雨到中雨、小雨、细雨、微雨,慢慢地过渡到化雨为雾,不过不是灰雾尘雾,而是晶莹的玉露。

    池塘里的水,不止是清,更开始带着些晶莹了。

    同时,也不止只有雨雾带来的涟漪,更有微风带来的缱绻了。

    这一天,那位对她说道:“小沈,来,教你几招。”

    许大哥终于教我学修仙了吗?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有一些防身的手段还是很必要的,来,教你几招女子防狼术。”

    像我这样的女孩子?

    许大哥是在说我好看?

    是吧?

    肯定是的!

    低下头来,沈欣不经意地看到自己种田穿的一身土大褂。

    调整心情后,她还是乐滋滋地学了,可惜没有手把手。

    教学后,看着她去洗漱的身影,许广陵微微点头。

    真要有狼,遇到她,后果会相当凄惨。

    这些天来,在公园中,跟着她跑步的雄性生物,越来越多了,从开始的只有一个,到现在的四五个之多!

    跑在她前面的,跑在她后面的。

    和她同向跑的,和她反向跑的。

    总是能在恰当的时间,和她“巧遇”。

    这傻姑娘自己,估计还不知道呢。

    随着其气血的越来越充足和纯净,许多奇妙且微妙的变化,正在她的身上发生着。

    形体、容貌及所谓气质上的越来越姣好,不过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有诸内而形诸外而已。

    最重要的,还是那“内”!

    人之一身气血,无有一刻停歇地,在属于身体的大河、中河、小河中奔行、潜行、渗行。

    大河没什么好说,哪怕老人、病人,也都是畅通的,最多水流不那么充足而已。

    中河就不一定了,老迈及身体羸弱的人,在这个方面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关节的不畅,也正出在这个问题上。

    小河……

    只要是普通人,就都有问题。

    从最初100%的“渗”,慢慢地,90%,80%,70%……30%,20%,10%……

    表现于外在的,皱纹出现了,色斑出现了,松驰出现了,积淤出现了,老化层出现了……

    这也是一个生命从幼到老的过程。

    细节是魔鬼。

    这句话用在这里,是可以的。

    魔鬼就是在这里,让人一点一滴地,一步一步地,走向衰亡。

    而这些天来,在沈欣身上。

    随着气血的充足和纯净,在没有任何目的性导引的情况下,她的身体内,正上演着一番接近于“自然而然”的春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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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身体内,气血越来越充足,越来越纯净,却没有任何指向性的导引,它会怎么发展?

    是会遇到“天花板”,到一个临界点之后趋于停滞,还是……

    会打破这个天花板,冲过这个临界点?

    许广陵目前还不清楚。

    但他更认为是后者。

    他还是认可那句话,“如果有足够的内在力量,生命自己会寻找出路。”

    而这出路,很可能并不止一条。

    所以,许广陵现在想看到的是两点:

    一、沈欣的身体状况,在未接触任何法门法诀的情况下,会不会一路向前冲冲冲。

    二、如果一路向前,如果冲了,最先的突破口,会是在哪里。在五脏,在肢体,在关窍,还是在其它的地方?

    许广陵自己并不是典型的修者。

    鉴天镜的存在,让他想不开挂都不难。

    特别是最初,鉴天镜的融合对他的身体到底造成了哪些改变,这家伙自己都不知道。

    这其实并不奇怪。

    就如把太阳抠一块下来扔到地心里,会对地球造成什么样的变化。如果太阳有意识的话,它很可能也没法回答,这个地球的具体变动。——

    我咋知道?(无辜脸)

    所以许广陵自己这个例子,特别是起步阶段,不能用来诠释“典型修行”。

    章老先生也不能。

    他同样开挂了。

    不过靠的不是外物,而是自身的医道能力而已。

    但是靠偷鸡的方式打开了顶窍之后,这位阁下并没能在修行的道路上行走,而是要不时地给自己“补漏”。

    以至于,因为这个缘故,其不得不在医道上继续勇猛精进。

    而且还是大踏步地。

    有阎王在后面追命呢。

    稍微走得慢点,就要被拉喝酒去了。

    陈老先生,同样也不是典型修者。

    他是武者。

    大半生诚于武。

    然后靠着武道,强行地冲开了另一片天地。

    但这另一片天地,对他来说却是极度陌生的。这也是老先生后来广泛涉猎并钻研各个门类知识的原因。

    自家的拳法并不高深。

    所以最初他认为,别家的拳法,可能别有奥秘,对他的情况有所指引。

    因此,他就去学了,想尽各种方法。

    走遍天下,学了几百种拳法身法。

    然并卵。

    几百种正统的、偏门的、奇诡的拳法身法学了,这位才发现,原来他自家的,居然还不错!其它的那些,也并没有高深到哪里去!

    此道不通。

    他开始读道藏。

    然后就被带进了大坑。

    别说很多东西他看不懂,就连道藏里的很多字,他都不认识!

    所以这位,不得不从“头”开始,像个小学生一样地,先识字,后再学古文,再学五行八卦、阴阳龙虎……

    用老先生自己的话来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更何况,那时。

    没有网络搜索引擎。

    没有遍布国内的公立图书馆。

    “小子,没有老师带着,苦啊!”

    老先生一方面忆苦思甜,不,就是忆苦,另一方面,就差明摆着指鼻子告诉许广陵了,你小子,遇到我们两位老家伙,是走大运啦!

    许广陵能咋滴?

    当然是连连点头,并于当晚精心地给这老头加了一条红烧鱼。

    老先生遍阅道藏,还是然并卵。

    应该说,道藏里虽然水货极多,以及根本不是修者的“理论性创造”更是比比皆是,但其中,还是有真货的。

    这一点上,许广陵是有发言权的。

    因为他也已经遍阅了道藏,以一个大宗师的身份和高度。

    老先生当时的问题在于。

    一方面,他已经开了顶窍,在这一点上,他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的道藏背后的修者。

    另一方面,他既无基础,也无进阶。因为对身后路的迷茫,导致对前路的同样迷茫,想参照,都找不到一个参照点。

    就像一个人爬山,爬着爬着睡着了,小迷糊了一会,一个警觉后醒来,发现,身边的环境变了。

    咦,我在哪?

    朝前望,朝后望,朝左望,朝右望,都是陌生!

    如果他身上带着GPS,他就会发现,就这一个小迷糊,他的进度,在水涨船高之下,一夜之间,直接狂飙突进三千里。

    这一夜的进展,超过了他前面二三十年的总和!

    可惜,他没有GPS。

    所以,他怎么知道?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敢相信!

    也所以,他迷失了,迷茫了,“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这位武道才华超卓甚至都能称得上绝世的老人,当时,站在漫天飞雪中,只能看着身前身后所有的雪,都凝结成了圆圆的中空的餐具。

    从武道到修行。

    在前一个领域,他是绝世天才。

    在后一个领域……

    就如一个门门功课都满分或接近于满分的学霸,而且还是超级学霸,刚刚初中毕业,就被拎到了大学,完全地略过了高中的阶段。

    甚至,这么形容都不正确。

    应该说是小学毕业的学霸,被直接拎到了研究生的层次里去。

    然后。

    然后怎么样还用多说么?

    道藏无果,他开始把方向转向生物学,甚至,多方面同时开花。

    进化论,统一场论,人体信息论,宇宙是怎么诞生的……

    在这个过程中,他渐渐地成为了一个不世出同样也不出世的超级学霸,真正真正的超级超级学霸!

    但他也同样在这个过程中,身体的气血,不进反退,哪怕用尽了手段,也只能勉强维持之前的水准,而且不时地,就要向后面,小退一步,再小退一步……

    那个过程中的无助和煎熬,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够体会。

    后来,有转机吗,有突破吗?

    没有。

    没有。

    没有。

    一年没有,三年没有,五年没有。

    十年没有,二十年没有,三十年一样没有。

    有困境,经过一番或多番拼搏,艰苦奋斗之后,终获突破,这样的情况是有的,而且很多。

    但。

    这并不是现实的全部。

    现实的另一种,被陈老先生遇到了。

    如此这般地大半生,居然没有黑化,不得不说其丰厚的学识和修养,在这个过程中绝对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这一点上,许广陵心中,其实是给了他这位老师,相当的敬佩和尊重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最终,这位老人的人生定论可以这样写:

    这是一个绝世的武者。

    这是一个迷茫的修士。

    ……

    最终的结果是,两位老人共同遇上了许广陵,在绝对意外的情况下,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也由此,他们的人生进入了新的篇章。

    而这个新的篇章,才刚刚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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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广陵,两位老人,都是非典型修者。

    除此之外,许广陵遇到的修者还有一位,也有且仅有此一位。

    那位在昆仑山中遇到的女子。

    她是典型修者吗?

    不知道。

    这些天,许广陵通过鉴天镜观看着整座小城。

    公园,寺庙,道观,武馆,还有教堂,如此等等,举凡这些地方,都是他观看的重点。

    但是,没有结果。

    大小的公园都看遍了,也无有一个如章老先生那般的人。

    许广陵也知道这才是正常,像他老师那般的人,普天之下又有几个?斯人本绝世,人间并无双。

    诚如陈老先生所言,他当初能遇到,遇到并结识,是真的走了天大的运!

    早上晚上,其实也包括全天,在公园打太极拳、太极剑,走八卦步等的人很多,但全都是止于健身。

    全都!

    至少以许广陵这些天的观察来看,无一例外!

    不仅仅只是如此,其实,其中相当多的人水平连健身都达不到。

    锻炼那些,远不如打一套第X套广播体操。

    其实国家体育总局中,是有能人的,这个在国内中小学普及度极广的广播体操,是当得起“低门槛、高水平”这个评价的。

    如果一直这么第一套第十套第二十套地发展下去,未来某一天,它成为什么“全民修仙基础课”,都是有可能的。

    公园没发现许广陵想看的。

    武馆也没有。

    甚至武馆中,教中华武术的都很少。

    有的武馆,挂着能教中华武术的名头,但没有教的人。

    其实,也没有学的人。

    所以这个招牌挂起来,没问题。

    偶有一两个进来想学中华武术的少年,馆家让其扎上三分钟的马步,三分钟不够就五分钟,然后拉他看看同馆中学跆拳道的那些。

    其立马就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寺庙,道观。

    这两处,虽然这年头都已经相当地世俗化了,但在许广陵观察之下,发现虔诚的出家人还是颇为不少的。

    有这里也有不少务工的非出家人。

    其中相当一部分,也是相当地虔诚。

    特别是寺庙。

    许广陵观察的其中一家寺庙,不定时地举行素斋法会(面对社会)、抄经会(半面对社会)、佛一、佛七。

    素斋法会和抄经会且不说,后面的佛一和佛七,已经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了。

    虽然,层次不高。

    但也不是一般的普通人能坚持下来的。

    其对于身体,对于精神,对于意识的磨砺,哪怕是许广陵看了,也颇有启发。

    道观相比起来就有点逊了。

    许广陵不知道全国范围内是不是这样,至少就这座城市而言,道观若和寺庙PK,会全方位落败。

    除了寺庙和道观,还有清真寺和教堂。

    特别值得一说的是教堂。

    其每周都有的大型“礼拜”,基本上说是可以把绝大多数的信众,包括虔诚信众和浅泛信众都拉入其中,使其切切实实地接触并一点点融入这个集体。

    不止是教堂的礼拜,信众之间,联系更是紧密。

    许广陵看到了很多作为“中心点”的信众,他们不定时地,在自己的家里,和其他的一些信众聚会,好正常好友聚会般。

    摆几个果盘。

    磨一些咖啡。

    泡一些绿茶红茶。

    或者买以至于亲自做些小蛋糕。

    反正,形式多种多样,而聚会的内容,就是彼此之间,少则三五人,多则七八十数人,在一种真的是亲近、友好仿如一家人的情况下,度过一个下午茶的时间。

    当然,有时也是晚上。

    聊聊社会,聊聊家庭,聊聊工作,聊聊学习,也可以聊聊情感。

    什么都可以聊。

    联系他们的纽带,是那本《圣经》。

    在聊这些所有的过程中,都可以穿插着圣经中的内容。

    你家里孩子调皮,学习不好?

    没关系,我认识一个很棒的家教老师,就擅长教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你的工作有问题?

    没问题,我老公的单位最近恰好需要一个人。

    你孩子年纪大了,还没找到对象?

    没问题。

    我认识不少男(女)孩子,让他们在这个礼拜天一起去参加礼拜得了,彼此认识一下,说不定就看对眼了呢。

    ……

    坦白讲,看到这些,许广陵是很震惊的。

    这样的亲和性、拓展性和泛组织性,尤其是深入到部分信众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说实在的,许广陵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打败它。

    除非强制性的力量干涉。

    否则,单纯从合理性及先进性方面来讲,至少在当下,它是独此一家、无与伦比的。

    就以这座小城而论,如果把它的影响力定为10。

    寺庙勉强能蹭上1。

    道观?

    约等于0。

    这算是许广陵一个比较特别的发现吧,在此之前,他并无意观察这些。

    不过。

    这些也都和修者无关。

    如果借用佛经中的说法,此时的世间,大概,确实是一个所谓的“末法时代”。

    遇到沈欣是意外。

    把这个小姑娘从之前的那种状态中拉出来,对于许广陵来说是顺手之举。

    而其后,让她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涉入“修行”,同样是顺手之举。她如果是根苗子,许广陵不介意造就她一下,她如果不是,那也没什么。

    并不影响任何。

    是与不是,都不会影响许广陵的态度,这本就是一颗闲子。

    至于之前为什么不教大佬,不教钱绍友,不教大傻佳公子,不教郑琴,不教伊藤姐妹,其实原因很简单。

    他们的“心”,都不在这里。

    大佬能放弃自己的位置吗?

    不能。

    钱绍友能吗?

    也不能。

    其他等人,俱皆如此。他们都很难,诚于此道。

    而沈欣不一样。

    她是一个心“死”的人。

    别无所依,别无所向,基本上,也是别无所求。

    也因此,当她的心活过来之后,当她的生命开始蓬勃向上的时候,是很容易在身心本身的道路上,向前走的。

    当然。

    这也只是可能。

    是目前还没发生的事。

    也许后续的情况和许广陵所想的并不一样,甚至大相径庭。

    还是那话。

    没什么。

    怎么样都可以。

    至少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挺顺眼的。

    看到她身处困境,那就随手拽一下,拉她出来。——这已经是许广陵此举的全部了。

    所有的后续,都不在计划中。

    之前不在,现在依然不在。

    如果小姑娘真的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位“典型修者”,许广陵是会感到愉快的。

    但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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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曾言:“半日静坐,半日读书。”

    这句话是他对学生说的,自身的实践如何,不清楚。

    但从其文集中的诸多描述来看,静坐,无疑在他的一生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这位阁下以年七十而终。

    算不上夭,但也算不上寿。

    不过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其晚年被拖入了政治风雨中,各种无下限的打击接踵而来,处境极为糟糕,而且旨意就来自于九重天,是绝对等不到阳光的那一天的。

    如果没有这一桩事,他能活多久,不好说。

    他是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

    非道,非佛。

    静坐、修行之类,在一般人的印象中要么属道,要么属佛,但其实,华夏古代儒释道三途,凡有成就声名者,多半与此有关。这是当初,章老先生给许广陵上的第一课。

    许广陵现在也教起了别人。

    虽然这个小姑娘他并没有打算收为“弟子”,也谈不上有多用心。

    但。

    不论心而论行。

    在行为上,他确实是以用大宗师所看到的最合理的方式方法,来培育沈欣这株小树苗的。

    静坐,许广陵没教她。

    虽然之前,她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都在“静坐”。

    那种魂不知道跑哪去了,或者只是自我封锁,然后独留下一个躯壳的那种静坐。

    按理说,稍微传授一个法诀,这姑娘就能轻轻松松地达到正规的而且是比较深层次的静坐。

    所谓“五行山下定心猿”,西游记作者用极为形象的手法来描述了修行的这一常规入门手段,嗯,常规之一,并不是一定要静坐,但这确实是经典手段之一。

    孙悟空在五行山下被镇压了多久?

    五百年!

    这当然是文学描写了,但其中透出的意思,却与真正的修行情况,脉络相通。

    那就是静坐易,入门难。

    身体的静只是手段,只是一道桥,走过这道桥,由身静而达到心静了,才算是走到对岸。

    这道桥,大圣走了五百年。

    而一般的普通人……

    反正,并不是那么好走就是了。

    但沈欣不一样。

    这道桥,对她来说本来就不存在,或者说,虽然有,但极短,稍微跨步,然后三步两步,就过去了。

    别人需要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磨炼的工序,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需要。

    但正因为她以前太静了,所以现在许广陵想让她动一点。

    不论是每天早上的十公里跑步,还是其后的瑜伽锻炼,又或是下午的种田,都是如此。

    让她一天都在折腾中,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静。

    动,也是生命的生长化育之机。

    而在这个过程中,许广陵给她提供的,就是生长化育的最优秀环境。

    最优秀。

    哪怕不是“最”,也所差无几了。

    这样的待遇,许广陵当初是没有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然,许广陵的待遇,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这两位老人当初也是没有的,同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说,一个好的老师,或者说引导者,真的是太重要太重要了。

    哪怕从世俗的角度来讲,章老先生的五个医学弟子,个个进入了国内学术界的核心序列,无一例外。这,就是一个好老师的重要性。

    跑步不说,瑜伽也不说,为什么要让沈欣种田呢?

    就是要让她看着,一粒又一粒的种子,在她的亲手之下,从黑暗中破土而出,然后一点点地萌长。

    在这整个过程中。

    她要挖地。

    她要碎土。

    她要播种。

    她要插枝。

    她要浇水。

    ……

    许广陵没有在任何一个环节上帮她,一切的自始至终,全都是由她一个人自己来。

    硬要说帮的话,就是让她种在院外的某些植株,不要被寒冷冻死了,而且也只做到这一步而已。

    在许广陵的吩咐之下,沈欣细心地种植,然后对每一种植株的成长,都仔细地观察和记录。

    最初,这只是出于吩咐下的一种行为,但慢慢地,沈欣的心沉潜了进去,她开始真正用心地,对待出自她手的每一个植株!

    嘘寒问暖,全方位地呵护。

    院外的小葱可摘的时候,她甚至比看到院内的那些还要高兴,这一晚,她就做了院外的小葱炒大白菜。

    味道自然不用说,和用院内的差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

    但沈欣一样吃得极为欢快,那似乎才是真正的收获的喜悦。

    沈欣收获的,当然不止是蔬菜。

    这段时间以来,心和意的方面不论,身体上,她的变化极大。

    首先,不胖了。

    一点都不胖了。

    虽然她每天都胡吃海塞,特别是晚饭,一吃就吃很多,比一个普通大男人的饭量还要大,但她的体重确实是在减轻,一点点地,迈向最“合理”的数据。

    不胖不瘦只是表象。

    表象之下,是她的身体内部,生长化育,或者说代谢循环等等,正步入一个极为良好的状态。

    此其一。

    其二,住在她的那个房间中,每天晚上都被草木自然散发的元气和灵气渗透、“蒸熏”着,她身体内的气血,在同时向着充沛和纯净两个方向进化。

    而且是既从内到外,又从外到内。

    元气和灵气,伴随着特有的草木清香,随着她的呼吸进入脏腑,然后在沉睡的状态下,一点点地滋润着她的脏腑,再由脏腑而泽及全身。

    这是从内到外。

    人的呼吸,除了口鼻,还有全身的毛孔。

    极度充沛的元气和灵气同样循着这个渠道,一点点地渗透着沈欣的身体。

    这是从外到内。

    而这些时间以来,最明显的特征,莫过于她肤质、气色上的变化。

    她的眼睛越来越明亮。

    如果说以前只是清澈,正常的年轻女子的清澈,那现在,就是亮若晨星。

    既清,且亮。

    脸上再没有痘痘之类的什么东西,整个脸上,都如婴儿般地,而且是最理想状态的那种,没有半点瑕疵。

    手上也是一样。

    沈欣的手,其实之前是颇为粗糙的,甚至有着少许的茧子。

    况且,这些天来她还一直在种田呢,是真正的种田,劳动量可是相当不少的。

    但是,她的手似乎也是变化最大的。

    之前有多粗糙,现在就有多精致,简直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去泡澡的那家店,已经经常被追问了,这个“经常”达到了每天都有的程度!

    而在那个女子健身馆中,很快地,她成了最亮的那颗星。

    这也给她带来了颇为不小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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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大概来说的话,这也算是所谓幸福的苦恼了,究其实,既不苦,也不恼,而只是有点烦。

    被烦了好些天,沈欣终于把这个烦扰向许广陵倾诉。

    “她们问我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有什么秘诀。”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它呗。

    看沈欣的样子许广陵就想笑,想当初,他带着大猫行走闹市,可也是一路被行人围观的,沈欣现在在那个女子健身会所,大概差不多也是同样的待遇。

    但他也知道沈欣的性子,其实应该是不会怎么在乎这方面东西的。

    所以,会让她觉得烦扰的原因就是……

    “那里面,有人让你觉得很不错?”

    可不就是!

    沈欣觉得那个陈姐,就挺不错的,还有她的那个瑜伽教练,也挺不错。

    她们都是好人。

    至少,心不坏。

    在这一点上,沈欣的感觉还是很准的。

    许广陵伸手。

    院墙上,一截小小的藤萝离枝而来,随后,碎成了粉末,而再随后,这些粉末被无形的大手碾合在一起,成了几支……

    香?

    线香。

    细细长长的,像拉直了的毛线一般的线香。

    这个东西,沈欣还是认识的。

    当初她们宿舍的苏三,就喜欢买这东西在宿舍里点,说是净化空气。

    不过四娘鼻子不好,一闻那香就打喷嚏。连换了好几种香都不管用,最后苏三只得悻悻地放弃了这个小爱好。

    “喏,拿去包装一下。”

    接在手里,沈欣一时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有点小愣。

    “你再去那个过方,把这个东西带过去。如果还有人问你什么,把这香送出去就行了。”

    沈欣没打算专门去买个盒子什么的,第二天早上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就是用偶尔打印用的A4复印纸,把这六根线香一包,然后就带着出门了。

    女子健身会所。

    沈欣锻炼了不久,陈姐就过来了,顺便还带了一壶茶水,水里泡着上好的枸杞。

    锻炼的间隙,沈欣、教练、陈姐,三人一起休息聊天。

    会所一般过来锻炼的人并不是很多,特别是上午、中午,而且是在非周六周末的情况下。另外,如果好多个项目再分流一下,单个的项目上,就更没多少人了。

    不过沈欣这样的待遇,也还是特别的。

    至少最开始的时候,她没有。

    这段时间下来,沈欣对另外两人的情况也有一些了解。

    从聊天中知道,陈姐并不是老板娘而是老板,至于她开这个会所的资源,包括钱及一些必要的社会关系,是其前世的情郎给她的。

    她的老爸。

    陈姐自己所言,“就是做点小生意。”

    但这年头一般这么说的,而且是女儿说父亲,那多半意味着这生意可能并不怎么小。

    但沈欣并没有打探。

    她既不是这个性子,也不觉得应该或有必要打探。

    而比沈欣小几岁的瑜伽教练,是陈姐的表妹,在这里打工,算是“挣点外快”。

    女人之间的聊天,能有什么话题?

    要么家长里短。

    要么男人。

    要么旅游或购物。

    再要么,就是养生和美容了。

    这些是主要的范围,而在这个女子健身会所,在沈欣和其他两人之间,可以聊、方便聊的话题,不用多说,也是大体集中在养生和美容这一块。

    尤其是发生在沈欣身上的情况。

    最初,惊奇于沈欣身上的变化,陈姐确实是非常想打探的,不管是出于经营这个会所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也是女人的原因。

    或许,后者的原因要更重要一些。

    但慢慢地,沈欣身上的变化越来越大,大到已经明显超出了“普通”的范围,她反而不打探了。

    而只是以知心大姐姐的方式一个劲地结交。

    这是“软刀子”。

    而且其中确实带着功利。

    但偏偏地,至少对沈欣来说,有用。

    话在人说,事在人做,在相处中,沈欣就是感觉陈姐的这事做得……

    让她不反感。

    甚至,对陈姐的处事手腕和风格,都挺有好感。

    但发生在她身上的情况,又是无从说起的。

    不过今天,她有话说了,锻炼结束之后,告别的时候,沈欣从她的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道:“陈姐,送给你的!”

    陈姐送沈欣出门,回来的时候就见那东西已经被二丫头给打开了。

    “香?”

    她好奇并诧异地说着,然后随手从那几支里抽出了一支放在鼻底下轻嗅一下。

    “姐,我闻过了,不香,一点味道都没有。”

    “可能只是味道不明显。”陈姐道。

    想闻起来香,那太简单了,这年头,就是外行也知道,各种香味添加剂,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对于沈欣送的这线香,香,不是问题,不香,才是问题!

    陈姐不玩香,但她的闺密圈子里,还真有玩这个的,从片香,到屑香,再到脂香、混合香,反正一年下来少说也要烧它个几百万。

    闻着鼻底下的这香,反复闻着,陈姐确实没闻到什么味道。

    不要说香了,连那种属于木料的某种味道或者说感觉,她都没闻到。

    这就怪了!

    但她至少确定了一点,那就是这香多半是自制的,而不是外面随便买的那些“妖艳贱货”。

    其实这一点嘛,不用闻也知道。

    沈欣能送她这东西,而且还小气巴拉地只有六支,人家随便一小盒都几十支的呢!可想而知,这几支线香肯定是有什么说头的。

    “二子,拿个打火机来,点一支看看。”

    会所里是有打火机的,因为好几个客户锻炼后,在按摩恢复的过程中,喜欢香薰,也就是在房间里一边听着轻音乐一边点着香蜡的那种,小情小调的。

    小教练飞快地出去,又飞快地进来。

    随后,陈姐手中的线香,被点燃。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也不用倒流得太多,只需半小时!陈姐发誓,她一定不会在这个地方,点燃那支香!

    再者,她更绝对绝对不会这么轻率地,这么奢侈地,这么简直不可饶恕地,把那一整支香,就这么一下子地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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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线香点燃之后,前后具体发生了什么?

    陈好其实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一种如同雨后的清新的味道在她身前散发出来,扑入她的鼻端,让她不自觉地深吸一口,再吸一口,再再吸一口,然后就是一吸再吸。

    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深而又缓。

    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追逐、感受和沉浸在那种奇特的味道中了。

    仿佛整个人,都一下子陷入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情况里去了。

    陈好自己也是练过瑜伽的,她知道,那个不可言说的情况,叫做“冥想”,正宗瑜伽而不是美体瑜伽里很强调的东西。

    以前,她认为这有点扯。

    至少,心理暗示的成分很大。

    但刚才……

    她既没冥,也没想,就是点燃了一支香,然后整个人,甚至都丝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就被拽进那种传说中的情况里去了。

    是线香即将燃尽,靠近指头,手上传上已不可忽视的灼热感,才让她清醒了过来,恢复正常的状态。

    而当她清醒过来。

    发现。

    这个小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

    会所的会员,还有服务人员,今天在这个会所里的,此刻差不多全集中在这里了。

    不,不是差不多!

    是一个不少!

    陈好目光四顾,发现不止是她们,居然还有她不认识的。

    下一刻,她挤了几步,走出房门,才发现外面的通道里都是人,至少,也有大几十号吧?里面居然还有不少男的!

    “二子,醒醒!”

    让她一拽,那位小教练也激灵一下,清醒了。

    “叫醒冬芹她们,你留在这里和她们一起整顿下秩序,把不相关的人请出去。”陈好说完这话,把剩下的那五支线香迅速包好,然后直接朝自己胸前一塞,遁了。

    通道里虽然都是人,但所幸并不是人挨人挤满了的那种,估计是时间短,再长就不好说了。

    陈好迅速而又轻盈地,如一只猫般地出了会所,开着自己的小车,回家去了。

    她想到了她的父亲。

    陈父只有小学毕业,不过那个年头这个文化的也并不奇怪。

    当然,那个年头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打工机会,陈父能做的,就是一些零工。

    做瓦匠,跟着工头后面帮小镇上的人家盖或修一下房子,那年头的房子不是后来的房子,像他那样的小瓦匠,是没有什么钱好赚的,更多的,还是只混个吃混。

    不止是修房子,还有修个猪圈,修个沼气池,以及挖个土建自来水管道什么的。

    反正所有能找到的活,他都干。

    不干,哪来的吃?

    又哪来的钱供两个孩子,供人情来往和家用?

    “老爸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苦,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

    这话,简直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地牢牢嵌在了陈好和她弟弟的脑海里,小时候为了这事,没少被他们父亲捶过!

    哭过。

    也恨过。

    但当姐弟两人双双从北大毕业,成人懂事后,回首过往,陈好第一时间想起的,并不是父亲在学业上对他们的苛责以至于打骂,而是过去那些年,父亲的苦。

    据说人的大脑并不会也并不能记忆过去的全部,而是会从其中提取某个或某些片断,来作为“典型记忆”。

    陈好就记起了过去的一幕。

    大概是她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她父亲穿着裤衩汗衫,赤膊赤脚地,给他二伯家通猪圈。

    二伯二婶和小镇上其他几家的大人在边上说笑着,不时地也和她的父亲说笑着。

    一群小孩围在这里看热闹。

    那时候,这就是热闹。

    陈好自己也是。

    当时不晓事,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只是晚上劳她打水的时候,她嘴里嘟哝着,嫌父亲臭。

    二十年后回忆起当年的事,还有其它的一些片断,陈好钻心般地疼,眼泪哗啦啦地就下来了,哭了一天都止不住。

    当天晚上她就买火车票回家了。

    她只想跪在父亲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告诉他两件事:

    一,她长大成人了,懂事了。

    二,她爱他。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他们家早已经不住在当年的那个小镇,而是住在自家开发的别墅式小区里。

    二十年的时间过去,那个男人,他的父亲,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赤膊赤脚给人家通猪圈的汉子了,托时代发展的大浪潮,也托自己的一身拼劲、狠劲,他早已经成了一地大豪。

    同样,二十年的时间过去,那个男人,也早已经不是当初精悍的汉子了。

    他盛年早衰。

    他的气势起来了,百倍千倍于当年。

    他的身子骨却弱下来了。

    他的手上脚上,都有厚厚的茧。

    他的左腿有很严重的关节炎,走起来喀嚓喀嚓,就像是装了一条机械腿。

    他的两只手臂都患有风湿,一到阴湿天,便酸疼难忍。

    他的胃有过严重胃炎。

    如果不染发,他大半的头发都是灰白的。

    如果不时时挺着腰,他没法让自己走得好看,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前略有佝偻。

    他的大手,还是那么有力而又温暖,但是整个手上都是一条又一条的皱纹,他的指甲纵然精心修剪,也没法显得漂亮,因为曾长年被水、湿侵染。

    ……

    太多太多太多。

    从头到脚。

    一身内外。

    都是毛病。

    而这些,是陈好在其后的日子里,一点一点慢慢发现的,每发现一点,她的心便多疼一分。

    这些年来,从陈家大丫头,到陈好公主,她身上所有的变化,都是她的父亲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换来。

    从陈家大丫头,到陈好公主。

    再从陈好公主,到陈家大丫头。

    陈好收敛了身上所有的骄傲,曾经乳燕离巢,而现在成燕归来。

    她跟着保姆学做饭,做得比保姆还要好。

    她咨询当年读协和的同学,像父亲这样的情况,在饮食等哪些方面,可以作哪些改善?

    她精心尽力地,想给父亲添加一些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呵护和照顾。

    而自从她回家之后,他父亲不论忙成什么样,每周都会至少腾出一天的时间来,这一天里,他们就一家三口在一起,老父老母,还有一个俏丫头。

    她的弟弟,在国外留学,哈佛大学法学院。

    “爸,要不,我教你瑜伽?”有一次,她曾这样“天真”地对父亲建议道。

    只有当一身病痛,而又不再年轻,才知道现代的医学到底有多无能力为,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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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不忍拒绝女儿的孝心,又或许真的想尝试一下通过自我的手段改善身体,又或许之前就有医生之类的对他说过了,而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总之,陈父尝试了。

    在女儿和小侄女的帮助下,每周家庭团聚的那一天,他笨拙而小心地练习着瑜伽,从最浅显最基础的动作开始。

    但是。

    不行。

    他颈、肩、腰部的骨骼没法拉伸。

    不止没法拉伸,稍微活动大一点,都是刺痛。

    另外,他的两个腿关节也尽都是如此。

    当天稍微勉强了一下,结果当晚骨关节肿大,第二天早上甚至胃出血!

    这明显就是属于另类的“病入膏肓”无法可挽的那种,陈好又急又忧又是自责,眼泪都出来了,倒是陈父很淡定,粗糙的大手拍着她的小肩膀。

    “爸这把老骨头,就不瞎折腾了,这玩意儿啊,还得你们年轻人来。”

    看陈好还是掉泪,陈父又道:“你别看你爸这样,其实没啥大毛病。好好养着,再活个几十年没问题。”

    陈好不甘心啊!

    她总算知道瑜伽里还有一种东西叫冥想,这个东西不讲究动作,也不需要折腾,只要“想”就可以了!而她认为,她父亲可以的。

    但是。

    不行。

    他父亲一直都有轻微失眠症。

    轻量的安眠药都不怎么管用,当然重量的也不可能去吃。

    冥想?

    在女儿的苦苦恳求下,陈父又试了试,试后的结果是,“这还是你们年轻人的玩意啊,老爸这种粗人,又不懂文化的,玩不来。”

    ……

    这是一个让她又敬又爱的父亲。

    除此之外,还有怜。

    以及担心。

    担心他的身体。

    但陈好又能有什么办法?

    钱,他们家不缺,如果花钱就能把身体治好,再多的钱,他们家也花得起。

    可是……

    情况确实如陈父所言的那样,“其实没啥大毛病。”

    这很诡异。

    但确实是这样。

    什么癌症?没有。肝硬化?没有。糖尿病?没有。甚至就连高血压,都没有。

    可不就是没啥大毛病?

    从头到脚的那些,身体里身体外,说得出说不出的那些,不是病。

    也不是伤。

    是“积劳成疾”!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陈好才知道,这实在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一个词。

    积劳成疾!

    而那疾却没法治!

    就像你眼睁睁地看着太阳过了中午之后,向西山一点点地下滑下滑下滑,却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办法。

    都说人的成长需要契机。

    有时候过了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都迷迷糊糊。

    但经过某一事,突然之间,就成长了。

    陈好就是这样。

    是父亲的身体,让她彻底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成年人”了。

    那种领悟,不是欣慰,而是苦涩。

    她宁愿永远都不懂。

    永远都能蹦蹦跳跳疯疯癫癫。

    能没心没肺地和好友闺密一起去国内国外扫街,穿越半个地球连时差都不用调。

    能不顾形象地从小吃街的这头吃到那头,又或者计划着,那些百年老店、经典名店,这个月吃哪几家,下个月吃哪几家,能把大半年的计划都做好了。

    再不能了。

    好像人生突然地走过了一个槛,以前能、以前玩得很开心、以前甚至激情澎湃的那些,都被一道玻璃门挡在了身后。

    转过身来还能很清晰地看到,距离并不远。

    但是回不去了。

    ……

    心情很激动,也很急切,但陈好的车子开得很慢,脑子里一直在翻滚着很多事情。

    回到小区,保安亭看到她的车子,早早地升起栏杆。

    车停在自家门口后,陈好犹自坐在车里发愣。

    音响里正放到“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

    不错的一首歌。

    要不然也不会拷在里面。

    但这时,陈好听来,却觉得有点刺耳,伸手直接把音响给关了。

    随后,她就一个人坐在寂静无声的车里,在自家的门口,发呆了两三个小时。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好多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今天周二。

    父亲不在家,母亲做保养去了。

    回过神来,陈好给父亲打电话:“爸,你回来!”

    陈父正在自己公司开会,一个很重要的集团管理层会议,一般会议甚至是高管级会议,哪怕是涉及到公司相当动向的,他早已经都不必再参加。

    他是集团的天。

    作为集团的开辟者,他对集团的掌控力,就如同太阳在太阳系中的位置。

    接过电话,他道:“小好,什么事?”

    “你回来再说!”

    “好,听我家闺女命令。先透露一下,说,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开完会立马就回去!”陈父呵呵。

    这个会,在这个电话后又开了差不多四个小时。

    等陈父到家的时候,天早已经黑了。

    饭菜早已经做好,保姆做了两道大菜,陈好和她妈妈一人做了个小菜。

    不管陈父在不在家吃,他们家的晚宴一向都比较简单。

    陈父回来的时候,客厅里还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但已经饥肠辘辘的他并没能第一时间享受到晚餐,而是直接被他的女儿拉到了她的琴房里。

    二楼,很大的一间琴房,当初是做了隔音设置的。

    别说门,哪怕窗口部分,也是特制。

    一家三口进了琴房,关上门,拉好窗,打开灯。

    “小好,耍什么把戏?我饿着呢!”陈父一直笑呵呵着,说着这话时,还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在女儿面前,他的性子一直都很好,更从来都没有把坏脾气带进家里来过。

    姐弟俩小时候,陈父对他们又是骂又是打的,不听话的时候照打不误,但自从上大学后,陈好却是没听过父亲一句重话,更别说打了。

    而这两年来,在家里,更是她“管着”父亲。

    “爸,你坐下,就是躺着也行。”

    陈好让父亲和母亲都坐下。

    不是椅子上,而是地上。

    琴房的地面是铺着厚厚的毛毯的,很干净,硬要说的话,说是一尘不染也没错。

    陈父带着诧异地坐下,坐下后,他的两手撑在身后,身体微微后仰着,一方面是放松一下身体,另一方面也是如果身体前屈着,他的腰会有点受不了,难受。

    又或者说,他的身体,不适宜他坐在地上这种动作。

    这情况,小好是知道的。

    就在他的诧异间,他看到女儿端了一支线香过来,然后在他的面前地上,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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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好,这香哪来的?看起来挺别致的。”陈父微微眯着眼睛,呵呵笑道。

    他的眼睛不太好。

    与近视无关,而就是人到中老年后的自然性混浊,相较于一般的中老年人,陈父的情况,要稍微不太好一些。

    陈好没有回答,而直接就是把手中点着的打火机凑上了线香。

    打火机熄掉,线香燃起。

    没有烟,又或者说那烟淡微到看不见。

    只见得线香的最上头出现了一个小红点,而就在这个小红点的映衬下,紧靠着小红点的线香处,呈现出一抹清淡却惊人的晶莹之绿。

    这是陈好之前在会所的时候没有发现的。

    就那一丁点儿小小的绿,陈好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动人的颜色。

    那一抹晶莹,映入她的眼中,似乎同时也映在了她的心里。

    不止是色,更有香。

    同样是世间最动人的清香,就在这刹那,如昙花般绽放。

    陈好的清醒,也就比中午在会所的时候多持续了几秒的时间,随后,她如前一次一样地,迷失。

    说迷失其实是不准确的。

    因为既不迷,也没有失。

    而只是沉醉。

    极度的沉醉。

    身体所有的心神和注意,都被那清香所吸引了,沉醉于其中,连哪怕是一点点的注意力,都不想投放在外界,投放在其它的地方。

    所以,就表现出了这种仿佛迷失的状态。

    又或者说,迷失是魂不守舍,心神不知道跑哪去了。

    而现在这状态,却是魂只守舍,只是牢牢地守着这个“舍”,在类似于半醉半醒的奇特状态中,感受着身体与那清香的交融。

    清香一点点扩散,融入身体。

    身体仿佛也同样地一点点扩散,融入那清香。

    彼此之间,慢慢渐渐地相互融合,直到彻底地融合在一起。

    而到了这个时候,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神,仿佛都在极度的舒畅和沉醉中,“睡”了过去。

    这一次,线香不再是拿在手中,而是被放在托盘里。

    也所以,不再有烧手的灼热把陈好惊醒。

    其实,如果有旁观的视角来看,就会发现,也就是在线香燃完大概十到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这琴房里的三人就先后清醒了。

    但清醒归清醒,没有人想动,没有人想说话。

    甚至,没有人想清醒。

    他们明明清醒了,但心神愣是“装疯卖傻”、“装模作样”,仍然贪恋于那种身心俱皆沉醉的感觉中。

    呼吸,也依然是自然而然地深而又缓。

    是身体试图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最大程度地汲取那清香。

    线香虽然燃尽,但线香所绽放出来的清香却仍然弥漫在屋子里,远不到散尽的时候。

    只不知为何,同样的清香,却仿佛缺了刚才的某种味道或感觉,而那种味道或感觉,才是身体和心神最喜欢的。

    于是,又过了大概半小时左右,房间里,三人几乎同时地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嘴唇,动了动身体。

    这也意味着,三人真正地告别了刚才的那种状态。

    虽然,身体和心神还是被影响着,并没有立时回复到正常的情况。

    “小好,这香哪来的?”陈父问道。

    刚才点香的时候,他就这般地问过一次,但那个时候,他是笑呵呵地说的,既漫不经心,也未曾着意。

    而此时,他是很认真很认真地问着。

    “我记得,你以前有一帮玩香的朋友,是……”

    “不是!”陈好很快地说着话,既是回答,也是打断,“爸,你感觉怎么样,如果是点着这个香,你能不能冥想?”

    “冥想?”陈父沉吟着,“冥想就像是刚才那样?”

    陈好点头,连连点头。

    “那倒挺好,挺好的。”陈父说着,然后也是不自觉地微微颔首,并再次强调了一遍,“是挺好的!怪不得小好你以前要我做这个冥想,这确实是个好东西啊!”

    “不错,不错!”

    他又说着,然后握成散拳的两手从身后的地上拿起,竖举过头,连连地伸了几个懒腰。

    这个时候,不论是陈父自己,还是他的老伴,又或是陈好,都没有发觉,这是一个对普通人来说很正常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习惯性动作。

    但对陈父来说,不是这样的。

    因为腰脊不是很得劲的原因,他都不知道多久没做过这个动作了,他自己更是忘了,他会做这样的动作。

    而这时,是身体“自发自主地”,让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了伸懒腰的动作,而且一伸就是几个。

    “小好,冥想确实有作用,我这腰感觉都好像轻松点了!”

    陈父还是没意识到,说着这话,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悠悠走着,算是活动一下久坐的身体。

    走了几步后,他略有点奇怪地停下步来。

    身上好像有点怪怪的。

    怎么说呢,一点都不像是在地上坐了好大时间而且还一直都一动没动的样子。

    更没有什么身子发麻的情况。

    身体很放松,很轻快,就像是蒸了一次桑拿,然后又小睡一阵醒来后的样子。

    不,也不对。

    比那要舒服太多了!

    只是感觉上,稍微有点像。

    “想不到冥想这东西,还真是神奇啊!”陈父喃喃说着,差不多算是自言自语。

    陈好和她母亲在说话,她母亲连赶番地问着她一些话。

    陈父听着。

    其实老伴问的,也都是他想问的。

    “鬼丫头,这香哪来的?”

    “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

    “嗯,我刚认不久的一个小妹妹,她是会所的会员,在我那里学瑜伽的。”

    “你有没有问她这香是哪里来的?哪里有卖?”

    “还没问,她中午才送我的,估计不是买的。”

    “那你赶紧问问啊,现在就问!”

    “我手机里没她号码。”

    倒不是陈好疏忽,也不是不用心,而是当初办卡的时候,沈欣就没留号码,也没留地址。

    这种情况也是有的,而且还不少。

    把会所里那些会员的信息拿过来,好些人都只留了个名字,而且还是化名又或者说网名!

    毕竟是对外营业的俱乐部,总不可能不留电话就把人家拒之门外吧?或许有俱乐部是这样的,并且还实名制,连身份证号码都要登记的,但陈好的这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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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开始的时候,沈欣只是俱乐部一个普通的会员,陈好犯不着要电话,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没到留电话私下交流的地步。

    后来,沈欣几乎是以一天一个模样地迅速变化、蜕变,最主要是其风姿、气质,越来越“不同寻常”,每次进入俱乐部,都会招来其他人的目光。

    可谓是用目光迎、用目光送,惊诧并羡慕于这个女孩的不一般。

    这个时候,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陈好都开始刻意结交。

    功利的原因是有的,就比如说沈欣为什么可以变得这么好看,同样身为女子,她也想啊!

    而哪怕就算排除这一点,单凭沈欣自身的表现,就足以让她生出结交之心。——人都愿意和优秀的人交朋友,这是生物的本能。

    所以也不止是她,会所里几乎所有的人,不论是那些会员还是服务人员,都越来越对沈欣表现出了相当的亲近和尊重。

    都不说大人了。

    就是那些被妈妈们带过来的小女孩,都不约而同地纷纷对这个大姐姐表现出了好奇、亲近以至于崇拜。

    陈好有一次就看到,一个平时来会所表现的很怕生的小女孩,就怯生生却又大胆地把自己手里的棉花糖高高地举给沈欣,示意她吃。

    沈欣的表现她同样看在眼里。

    当时沈欣先愣了愣,然后看着小女孩的眼睛,看了半晌,展颜一笑,然后一个大口,哇呜一下地就咬下了一大块的棉花糖。

    随后她就这样嘴里咬着大棉花糖,看着小女孩,用眼睛笑。

    那小女孩也笑,眼睛弯成月牙,嘴里露出小豁牙。

    当时那画面真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美。

    不止是沈欣表现出了迥异于平常的一面,那个小女孩也是。

    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相对着笑,小的笑得彻底,大的笑得天真。

    用一句话来说,简直就是美得冒泡了。

    可惜当时没能用手机把那个画面拍下来,而且似乎也不太礼貌。

    再后来,陈好想要电话的时候,沈欣的气质已经越来越“高不可攀”。

    倒不是说冰冷让人难以亲近什么的,而是那种明显地超出普通人太多太多,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陈好就熄了要电话的心思。

    如果沈欣什么时候拿出手机来,接电话打电话或者上网什么的,她肯定会顺势要一下号码。

    但自始至终,沈欣就没有拿出过一次手机。

    也因此,虽然后来她们之间的交流是比以前多了不少,但全都是局限于会所内。

    “那你明天就要问问,一定要问,这香哪里买的。”陈母说着,然后又道:“大丫头,这个香真是好,你再点一根呢!”

    陈好心里微微苦笑。

    心想妈妈这香可不是普通的香,沈欣一共才送我六支,中午在会所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浪费了一支。

    现在只有四支了!

    但转过头看到父亲眼中似乎也有期待的神色,沈欣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好!我这就拿!”

    又一支香点起。

    随后,这个房间中上演了和之前一样的过程。

    不过,只是开始的时候一样。

    这一支香还没有燃完,陈父便后躺在地毯上睡着了,呼吸既深长却又粗重,呼噜声简直像打雷一般。

    也正是这个呼噜声把沈欣惊醒。

    她记得有时在客厅躺椅上午睡的时候,父亲好像不是这样啊?打鼾声是有,但很小的。

    待她转头看向母亲,想问问父亲晚上睡觉是不是这个样子的时候,却发现母亲同样是躺在地毯上睡着了,并且,她也一样地打着粗重的呼噜!

    这很奇怪!

    父亲她不知道,但是母亲的情况她是知道的。

    母亲睡觉从来不打呼噜!

    更不用说这么粗重的呼噜!

    “难道这个香有什么不对?不会吧?”陈好心里奇怪着,但下一刻,她发现自己居然也是睡意上涌。

    倒不是什么眼皮沉重,而是就感觉身体很放松,很放松,非常非常想地躺下来,现在坐着的姿势似乎妨碍了身体进一步的放松。

    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于是随后,出于对沈欣的信任,陈好心里的奇怪被放在一边,遵从身体的本能召唤,改坐为躺。

    躺下之后,没过几秒,陈好的呼吸变得更加长、缓,身体和精神也感觉更加的放松,于是,不知不觉中,她也酣睡了过去!

    没多久,房间中响起了三个粗重的呼噜。

    陈好是最晚睡的,却也是最早醒的,可能心里还是挂着事,那就是这香为什么这么奇怪。

    陈母第二个醒来。

    陈父最后才醒,而刚一醒来,他的肚子便咕咕咕地叫。

    不止叫,他的手更是摸上了肚子,“哎哟怎么睡着了,小好,几点了?老爸快要饿死了,快点开饭!”

    有鉴于中午时会所的情况,三人出了琴房后,陈好又迅速地把房门关闭,让房间依然是处于紧闭的状态。

    饭菜是放在自动保温厨里的,并不用热。

    而随后,饭桌上,父母女三人,都被彼此的饭量给惊呆了。

    虽说今天吃得晚了,正常是六七点钟,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多快十二点了!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今天的主食是米饭,正宗的五常大米,从当地政府那里买的,陈父商场上的一个朋友就专门经营这种食品,走精品之上贡品之下的路子。

    吃起来确实不错,但也只是刚开始新鲜,吃时间长了也就那样。

    陈好平时的食量也就是一小碗。

    但今天,连吃了三小碗,感觉肚子里还是空空的,好像再吃三小碗都没问题!

    陈父更夸张,他平常吃饭就是用的大碗,一大碗足抵陈好那小碗的三四个,甚至要更多,但这些年,饭量下来了,也就是一平碗而已。

    可是今天,菜都没怎么吃,那一平碗的米饭,他三下两下就吃完了。

    陈好给他续了大半碗,他直接大手一挥,“来满的!”

    第二大碗,满满的,他也依然很快地吃完,还要再添!

    然而,电饭煲里的米饭已经没有了,因为刚才陈母也添了两次,她是用的中碗。

    三个人,把平常足足有余的电饭煲里的米饭给吃得干干净净。

    要说吃饱也罢,关键是,三言两语之后,父母女三人都发现,有一个算一个,他们的肚子都还饿着呢,而且还是相当地饿!

    面面相觑地看了半晌,陈好道:“我再去煮点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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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好煮的并不是一点面条。

    她煮的是足有她吃饭用小碗粗细的特制大筒面。

    但就这样,居然才刚刚够吃!

    而晚上所有的大菜小菜,伴随着面条,被他们三人一卷而光!

    说不好听点,这根本就是三个饿死鬼投胎,但就算是饿死鬼,也没有这么夸张的吧?

    饱腹带来的是满足,而过度饱腹带来的,除了满足,还有腹涨。

    这等情况自然是不宜立即就睡的,哪怕已经是快凌晨一点了。哪怕是没有任何养生的知识也知道,起码得等消消食再上床。

    于是三人就在客厅里,谈着话。

    为什么这么饿,能吃下这么多饭!

    那香到底有什么奇怪?

    送给陈好香的那位“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反正,零零总总,基本上所有的对话,都是围绕着那个线香而来。

    随后,陈母居然还提议再来上一支香,这一次,她的想法被陈好坚决地拒绝了。

    而再过不久,三人的睡意再次涌来。

    这也很正常,一是夜深了,平日这种时候早就睡了,哪怕大学时候几乎从来就没有在十二点前睡过的陈好,在家的这几年,也跟着父母一起,学会了早睡。

    罕有超过十一点的,一般都是十点左右。

    固有的生物钟,在这时还是起到了作用。

    另外,消食本身就会给人带来倦意,更何况他们吃了那么多的东西!

    所以,当陈父打了个呵欠之后,三个只是略事洗漱,便俱皆入睡。

    一夜安稳。

    第二天,早早地,陈父便醒来。

    哪怕冬天,他也没有晚起的习惯,年轻人的那种赖床等行为,不可能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出现。

    不过,今天醒得比往常要早不少,这才三点多钟!

    醒来,便不再睡,这同样也是陈父的习惯。

    大床的另一侧,老伴睡得正香,陈父也没吵醒她,动作轻轻地穿好衣服,然后出了房间。

    就这点儿的时间,他几乎是立时地发现了身体的不同。

    轻巧。

    轻快。

    轻松。

    总的来说就一个感觉,“轻”!

    就好像以前身上一直背着几十斤的重担,甚至,这都不是好像,而是相当真切的感受!

    头不晕不疼,但是一直都点些微的昏沉,不是高血压低血压,也不是高血糖低血糖,到医院查不出任何毛病,而就是昏沉。

    以至于医生都告诉他,这可能是一种精神性的昏沉!

    不然咋说?

    而那种昏沉已经成了常例。

    这是头,然后是颈,然后是肩,然后是背,然后是腰,反正整个背脊都像是扛着东西,尽管他并不胖,只是有点肚腩而已。

    一个字,累!

    然后,当站着或走着的时候,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到腿部,腿脚也累。

    还不至于到那种不堪重负的程度,但若是想“蹦蹦跳跳”,那是决计不能的了!

    ……

    这一切,便是陈父往常的感受。

    但今天,好像那重担一下子被卸下来了,身体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轻松。

    而这种轻松甚至让他有点不敢相信。

    是的,不敢相信。

    所以,尽管疑惑着,但他还是把这归结于自己的错觉。

    然而这终究并不是错觉。

    晨漱之类的完毕,又喝了一大杯白开水之后,陈父终于确定并肯定,他的身体比以往,确实是轻松了不少!

    简直让他有一种陡然年轻了一二十岁的感觉!

    这感觉非常之真切!就不知道是不是暂时。

    然而哪怕只是暂时,也足以让陈父兴奋的了,他极有兴致地,在自家小草坪的周围散着步。

    但咯咯响着的腿关节,到底不能让他的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大概转悠了半小时左右,返回客厅时,发现老伴也已经起来了。

    还没等陈父说什么,老伴便大声地说道:“老陈,你看我的脸,是不是看起来年轻很多?”

    大声,表示着她的高兴。

    陈母其实也才四十来岁,还没到五十呢!

    这年头,这年纪,要是搁明星身上都能说“咱们女生”的!

    陈母虽然前三十来年的生活条件并不好,以至于有点显老,但这些年手头有钱了,保养上去了,渐渐地和都市里的一般四五十岁女人,看起来也差不多了。

    老实说,陈父没发现老伴的脸有什么不一样。

    男人在这一方面其实是很迟钝的!更不用说陈父这样的老男人。

    但他同样大声地附和道是,然后就问老伴是不是不止脸变年轻了,连整个人都是?

    这简直是废话。

    女人的仪容是比生命都还要重要的东西。

    不管她是八岁,还是八十岁,除非生活的重负让她根本无心也无力来顾及这个。

    所以,如果说感觉自己的脸变年轻了,那身体……

    陈母张牙舞爪,都快要飞起来了,然后她就趟着小飞步,直接进了陈好的房间,隔着被子朝她屁股的位置大力一拍,“大丫头,起来了!”

    “太阳照屁股了!”

    太阳还没升起呢。

    甚至,升起的时候还早,至少都要再过三个小时左右,光线才能照到他们家这里来。

    陈好嘟哝着,不满地拉着她母亲的手臂一阵摇摆,摇了半天,她才自个清醒过来,然后起床。

    “看,快看!妈是不是变年轻了?”

    陈母把刚才问陈父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是啦,是啦,张大美人最漂亮了!”陈好敷衍着,对母亲的这种问话,她同样知道该怎么回答,女人当然是更懂女人。

    不过敷衍过之后,她看着母亲的脸,先是随意看,然后随意变成了专注。

    再之后,真正的惊讶出现在她脸上,“妈,你看起来好像真的年轻了一点?”

    保养能让脸变得些些水嫩,甚至能让不少皱纹都消失,或至少看起来不太明显,但不能让眼睛变得更有神。而现在,陈好看着母亲,分明就发现她的眼睛比以前有神多了!

    不过随后,她自己也发现了身体上的异常。

    和陈父一样的感受。

    轻松!

    明显的,和往常起床后不一样的轻松。

    随后,这样的感受,被父母女三人共同确定。

    陈母根本难抑激动,对陈好说道:“大丫头,快点地,把那个香拿出来再点一支!”

    陈好苦笑。

    昨晚对母亲第三支香的提议她只是心里头苦笑,而这时,苦笑直接就摆脸上来了,“妈,省着点用,还不知道后头有没有呢!”

    “怎么会没有?买!多少钱都买!”陈母难得豪气地挥着手,“老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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