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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

    到现在,刘妈妈早已经死了心,没想到却又有了机会。

    刘妈妈轻手轻脚的,走进帘后,看见了那个素衣散发的少女。

    天色已经大黑了。

    长喜去一旁点了灯。

    刘妈妈挎着小包袱,就地一跪,眼眶便红了:“奴婢见过五姑娘。”

    那个抱着她的腿,哭着喊着不让她离开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刘妈妈重重磕了一个头:“奴婢给姑娘请安……”

    太微手脚敏捷地从榻上一跃而起,上前两步扶住了她的手:“妈妈一路辛苦了,快坐着歇歇。”

    刘妈妈不敢叫她扶自己,可太微不撒手,她也就只好顺势站起身来。

    太微扶着她去边上落座:“是不是还没有用过晚饭?”

    进了门,就有一堆的主子等着她去请安,怕是不可能会有时间用饭。太微问完,立即扬声唤了长喜,让长喜送盘糕点来。这个时辰,已经过了饭点。

    集香苑里没有单僻的小厨房,她便没有法子让人另外给刘妈妈准备饭食。

    太微叹口气,同刘妈妈道:“妈妈先用几块点心垫一垫。”

    刘妈妈笑着应了好,仔仔细细看她的脸,轻声问:“姑娘这几年,过得可好?”

    她上了年纪,也依然还是过去那样圆圆的脸,弯弯的眼睛,笑起来亲切和善极了。

    太微亦跟着笑:“没什么好不好的,不过就是这么过来了。”

    说好,是必然违心的话。

    说不好,又要叫刘妈妈听了心酸。

    不如就这么搪塞过去。

    太微反问她:“妈妈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刘妈妈笑呵呵的,望着她道:“好,奴婢样样都挺好,姑娘不必挂心奴婢。”

    正说着话,长喜送了点心进来。

    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好东西,可比之太微刚回来那天夜里狼吞虎咽吃下去的那盘来说,已是天差地别的好。

    太微将一碟点心尽数塞给了刘妈妈:“您尝尝。”

    这东西,怎么也比庄子上能吃到的要像样。

    尽管刘妈妈嘴里说着好,但刘妈妈眼里流露出的神色,还是瞒不了人。刘妈妈的独子,去岁出了意外,人没了。

    刘妈妈只那么一个孩子,年纪又和太微差不离,尚未娶妻生子,如今突然没了,就连半点念想也未曾给刘妈妈留下来。

    刘妈妈的男人,又不是什么敬重妻子、疼爱妻子的好东西。

    她一个人,留在田庄上,睹物思情,日子哪里会好过。

    然而她不提,太微便知道也当不知道。

    那天夜里,大火烧红了靖宁伯府上空。她躲在角落里,匆匆忙忙换上了长喜塞给她的婢女衣裳。历经千难后,她趁乱逃出了靖宁伯府。

    可她的计划,因为白姨娘倒戈报信,并没能顺利实施。

    她趁乱逃出后,身无分文,两袖清风。

    没有银子,便没有地方去。

    她原本打算好的落脚点,一个也不成。

    走投无路之际,她想法子去了京郊的田庄。因着衣衫褴褛,满脸污垢,倒没人发现她的身份。她到了庄子上后,叩开门,只说自己是刘妈妈的娘家侄女,想见刘妈妈一面。

    那庄上的下人,以为她是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一脸的不耐心,但耐不住她将刘妈妈的男人名讳也报得清清楚楚,到底还是转身去叫了刘妈妈出来。

    刘妈妈一边赔礼,一边疑惑,走出门来,见着了她后,面上困惑不减反增,问了句:“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

    刘妈妈娘家的确有个哥哥,那哥哥也的的确确有两个女儿。

    但那两个女儿,年纪比太微大,也早就都出嫁了。

    更别说,刘妈妈和娘家兄长,已无甚来往。

    是以刘妈妈一见便知,她不可能是她哥哥的孩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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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的世界,仍是乱糟糟的。

    太微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走动,如何能行?

    刘妈妈担心坏了。

    她想了想,忽然道:“奴婢和您一道走!”

    太微听得心头一热,差点便应了好,但到底还是没答应。她的事,她的祸,不能叫刘妈妈和她一道流离失所,过逃难的日子。

    她背了刘妈妈给她准备的小包袱,深吸两口气,用力抱了刘妈妈一下,便准备离开京郊,往远处去。

    可谁曾想,刘妈妈以为至少得要天黑才能回来的丈夫,提前回来了。

    青天白日的,那个男人,犯了懒,没有做完活便寻借口回来要吃酒。

    他嘴里嘟嘟囔囔的,推开门便喊刘妈妈的名字,让刘妈妈去给他温壶酒来。哪想太微正要出门,站在门口,和他面对面,看了个正着。

    他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两眼太微,有些不悦地问刘妈妈:“这谁呀?”

    刘妈妈忙解释这是她娘家侄女,又让太微快点叫人。

    可太微才喊出一个“姑”字,那男人便瞪起了眼睛道:“侄女?你那两个侄女,不都老大了?哪来的这么个小丫头?”

    刘妈妈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般清楚,急忙说是远房亲戚。

    男人却已经起了疑。

    他脑满肠肥,看起来愚不可及,但心思却敏锐极了。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牢牢地盯着太微的脸看了半天,再去看太微肩上挂着的小包袱,认出那是自家的包袱布以后,霍然怒气汹汹地道:“嘿哟,这是上门打秋风来了?”又去骂刘妈妈,“你这没用的败家婆娘,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老子要吃酒你说没钱,贴给娘家人便有了?”

    男人迈过门槛,朝刘妈妈扑过去。

    蒲扇似的大手,高高扬了起来。

    太微一下挡在了刘妈妈身前。

    男人的巴掌落在了她脸上。

    男人见状更生气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太微,仿佛要将太微瞪怕一般。

    可太微人都杀过了,还能怕他吗?

    她更凶地瞪了回去。

    那时候的她,还是祖母口中顽石一般的性子。

    男人怒不可遏,举起手,还待再打。刘妈妈冲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让太微快走。太微越过门槛,想要回头再看一看刘妈妈,但一步三回头这种事,只能是浪费时间,恶化情况。

    她咬紧牙关,背着包袱往外走去。

    最终,刘妈妈和那个男人的声音,皆远了,空了,不见了……

    ……

    数年后,太微悄悄入京,乔装打扮后,顺道回到京郊的田庄上想探一探刘妈妈的近况,却被告知,刘妈妈早就已经死了好些年了。

    她离开田庄后的那天夜里,崔姨娘终于想起了刘妈妈这个人。

    太微的乳母,刘妈妈。

    多年来,一直在庄子上当差。

    崔姨娘立即告诉了祁老夫人。

    祁老夫人便派人来田庄询问刘妈妈。

    庄子上的人,听说以后,都怀疑起了白日里刘妈妈那个娘家侄女。但没有证据,也没人说话。

    刘妈妈说不知道靖宁伯府里的事,离府之后也再没有见过五姑娘。

    来问话的人,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商量两句后便准备回府赴命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妈妈的丈夫站出来了。

    他醉醺醺的,指了刘妈妈说,白天那个臭丫头,是不是就是五姑娘?

    此言一出,谁也走不成了。

    一群人抓了刘妈妈,询问变成了拷问。

    刘妈妈抵死不肯说出太微的去向。

    最后,竟活活地被打死了。

    刘妈妈的男人,则没过两天,便又娶了一房新妇。

    ……

    太微这会儿,站在刘妈妈身前,望着刘妈妈眼角细碎的皱纹,暗暗地长叹了一口气。

    她欠了刘妈妈一条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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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以后,太微让长喜带着刘妈妈去了原先丁妈妈的屋子安置妥当。

    丁妈妈走了以后,她屋子里的东西也都被崔姨娘命人搬了个空,但床在,桌椅也都在。太微掐算着乳娘回来的日子,一早便让长喜领人准备了新的被褥。

    这会,刘妈妈人到了,东西一摆,便能入住。

    夏日来临,昼长夜短,太微看看时辰,也不再留刘妈妈说话,只让刘妈妈早些歇息,有什么话都等天亮了再说。

    刘妈妈连声应好,可第二日天色才刚蒙蒙亮,她便起身往太微这边来了。

    她起的,比长喜还早,惊得长喜连说自己睡迟了。然而一看时间,不过正正是太微起身的时候,不早不晚,同往常是一样的。

    长喜松口气,笑着让刘妈妈坐一坐,自己进去内室里唤太微起身。

    太微却早已听见了外头的动静,醒来坐在那发呆了。

    她抬起手,蒙在自己一头青丝上,胡乱地抓了两把。

    发丝滑过指缝,流水般倾泻而下。

    长喜喊了一声“姑娘”:“刘妈妈来了。”

    太微闻言转过脸,笑了一下。

    刘妈妈这是不自在了。

    她一向勤快惯了,如今重回靖宁伯府当差,一时半刻不知该做什么好,自然是睡不安生,早早便醒来想寻活做。

    旁人躲懒还来不及,只她闲也闲不住。

    太微想了想,吩咐长喜道:“这样吧,你带刘妈妈去看看箱笼。”

    长喜一听便明白了过来,机灵地接上话道:“姑娘是想让刘妈妈去把冬衣挑出来晒一晒?”

    春日里雨水多,衣物堆积在一起,便容易生霉。

    即便管理得当,也是难免。

    更何况集香苑里原先的那群人,哪一个都不像是干实事的,这衣裳还不知全变成了什么模样。

    太微颔首道:“这两天日头好,拿出来晒一晒再收拢,总好过堆着不管。”

    顺道亦是给刘妈妈寻了件事情做。

    只是集香苑里的人手,算一算,还是有些不够用。

    眼下尚且勉强,等再过一阵,就真不够了。

    太微起身往盥洗室走去,刷牙漱口,洗净了白皙的一张脸。

    镜子里的少女,在一天天变得熟悉起来。

    她甩甩手腕,抖抖脚,渐渐觉得早前准备的那几包东西变轻了。再过几天,就该加重了。

    太微抿了抿唇,望着镜中少女的唇瓣透出一层艳丽的血色。

    她看起来,气色不是太好。

    这具身体,看来到底还是虚弱了些。

    太微收拾妥当,从梳妆台前站起了身。她如往常一样,依然得去鸣鹤堂给祖母请安。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得是飞快。

    集香苑里,因多了个刘妈妈,也终于正式有了样子。

    太微虽是伯府千金,但从来也没有人教过她如何持家管事,她并不精于内宅事务。比起刘妈妈,她更显得是一窍不通。

    是以太微除了在刘妈妈回来翌日将人聚集起来敲打了一顿后,便放手将底下的事尽数交给了刘妈妈。

    刘妈妈上手很快,没过多久便将集香苑打理得井井有条。

    比起丁妈妈和碧珠在时的松散,集香苑已截然不同。

    消息传至崔姨娘耳中后,崔姨娘很生了一场闷气。

    她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才觉得自己一开始便不好答应调了刘妈妈回来。她以为刘妈妈没什么用处,不过只是个在田庄上呆了多年的庸妇,哪里想到,刘妈妈其实能干得很。

    这之后,没两天,太微又去紫薇苑见了母亲。

    崔姨娘知道后,吃惊不已,失手打碎了她最喜欢的一套粉彩茶盏。

    鸣鹤堂里,祁老夫人也惊讶,问沈嬷嬷道:“小五又去紫薇苑了?”

    上一回太微去时,祁老夫人并没当回事,听说是祁远章准许的,她就连问也没有多问一句。

    姜氏总不至于杀了小五。

    祁老夫人当时如是同沈嬷嬷嗤笑着,而今再议,却有些上了心。

    沈嬷嬷道:“夫人一早便让倚翠去大厨房领了新鲜的蔬果,并一条活鱼,一大块猪肉和一小篮子河虾。”

    姜氏自己是不吃荤的。

    祁老夫人知道这件事,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般说来,姜氏早在小五今日去紫薇苑之前,便已经知道小五会去了?”

    沈嬷嬷轻轻点了点头:“依奴婢看,是知道的。”

    若不知道,哪会派倚翠去领肉。

    祁老夫人取来香脂,不断涂抹在手上,不断地相互摩擦着,直将两只手抹得油汪汪的发亮,才不再继续往上涂。

    她两只手,翻来覆去地揉搓着,口中道:“姜氏看来真是没那么疯了。”

    沈嬷嬷笑了笑,略带两分正色地道:“怕是菩萨保佑。”

    祁老夫人却并不信佛:“真有菩萨保佑,怎会叫我猪油蒙了心,为远章娶了这么一个疯女人回来。”

    沈嬷嬷不敢再说。

    俄顷,主仆二人便皆没了声音。

    ……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

    平静日子,过得尤为的快。

    祁远章在家静养了一阵,腿伤已好得差不多。

    可祁老夫人说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非不让他出门走动,仍然要拘着他在家养伤。

    因着三娘和永定侯府的婚事,近在眼前,就是半个月后了,府里忙忙碌碌,已经渐渐乱成了一团。

    祁远章便又美名其曰嫁女,继续赖在了家里混吃等死。

    什么礼单,什么嫁妆,他都扫一眼便罢,并不亲自操办。

    崔姨娘倒是忙得焦头烂额。

    虽然三娘不是她的女儿,但三娘亦是祁家的姑娘,是祁远章的孩子。

    三娘和四娘,是亲姐妹。

    三娘先嫁,那么三娘的嫁妆几何,便成了府里诸位姑娘将来出阁时比照的例子。

    二娘和太微暂且不论。

    但祁茉,是一定跟着三娘来的。

    崔姨娘为了自己的女儿,也不敢不在三娘的婚事上多多花费心思。

    三娘的体面,是靖宁伯府的体面,亦是未出阁的几位祁家姑娘来日的体面。

    赵姨娘自己不出手,全由崔姨娘去耗心血,简直是现成的好事。

    太微在紫薇苑里,一边同母亲抄写经文,一边轻声道:“崔姨娘以为自己聪明过人,却不知道赵姨娘其实比她聪明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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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氏身体一僵。

    太微笑眯眯地问道:“您爱父亲吗?”

    姜氏闻言,僵硬的身体蓦地又放松了下来。

    那股轻松,沿着脊柱,一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令她完全没有在意太微的僭越。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能张嘴便是爱不爱的。

    更何况,是问母亲爱不爱父亲。

    姜氏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太微以为她会说“爱”,没想到却是“不知道”,顿时怔了一怔。

    姜氏笑了笑:“你问的这话,我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

    她和祁远章成亲之前,并不认得对方,哪里谈得上爱与不爱。不过是两个陌生人,成了夫妻,一开始还是陌生人。

    至于后来……

    她的确就不知道了。

    姜氏望着女儿,说了实话:“兴许是不爱的吧。”

    她要是爱他爱到了发疯,想必当年就是和祁老夫人拼个你死我活,也绝不会让祁远章纳妾才是。

    姜氏道:“但也兴许是爱的吧。”

    所以她和他,有了太微。

    姜氏看着女儿,笑意轻浅,眼角却露出了细碎纹路。

    太微的视线,落在了那几道细纹上。

    母亲的年纪,和崔姨娘差不多。

    可崔姨娘看起来,像是个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妇,连三十岁都不到。她面色白皙红润,身段窈窕婀娜,脸上休要说斑,就是连一点黄气都没有。

    她头上,更是一根银丝也不见。

    哪像母亲。

    鬓边华发早生,眼角纹路已如山峦重叠。

    知道她要来,母亲仔细地打扮过,细细密密地想要将斑白的发丝藏在黑发底下。可一根两根尚且藏得住,这般多了,哪里藏得住?

    太微想要装作没看见,但这简简单单的一个“装”字,这会儿却显得这样的艰难。

    她望着母亲微笑,换了一个问题:“以您看,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氏愣了一下,很久没有说话。

    祁远章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努力地回忆,努力地想要描述,但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见过的祁远章,是霄壤之别的两个人。

    痛苦汹涌而至,姜氏用力地闭紧了眼睛。

    有些东西,即便被封印在了记忆深处,用铁索、用巨石,狠狠地困住、压住,却仍然拼命地想要挣脱,杀回人世。

    姜氏猛地站起身来,背过身去,低声而飞快地道:“时辰不早了,俏姑你先回去吧。”

    太微一震,随着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转头往半开的窗外看去。

    那天光,明亮耀眼。

    现在才不过申时左右。

    往常这个时候,母亲并没有要赶她回去的意思。

    那这一次,为什么不一样?

    明明她每一回在紫薇苑里呆的时间都在延长……

    太微想起了自己方才随口问的那个问题。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母亲没有回答。

    她分明连自己问说爱不爱父亲都细细地回答说明了,为什么却在这个问题上如此古怪?

    太微狐疑地蹙起了眉头。

    姜氏背对着她,没有听见脚步声,又催了一遍:“快回去吧!”

    太微站在那,距离她不过一步多远,伸个手,往前倾一点身子,便能触碰到她。可迟疑了一瞬,太微便抬起脚,往外头走去。

    她方才为什么要问母亲,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真是随口一说吗?

    太微一步步往廊下走,一步步地回忆着。

    她之所以这般问,恐怕还是因为她察觉了父亲和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吧。

    她记忆里的父亲,显然要更加的无能,更加的糊涂。

    他死前,她几乎已经有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即便建阳帝不将他们这群人放在眼里,也没有三更半夜突然派人镇压的道理。

    然而听外头的动静,却又实在不像是小事。

    太微立在窗边,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集香苑四角已渐次亮起了烛火微光。

    马蹄声雷鸣一般,仍未停歇,那些眠浅的人早被惊醒了。太微屋子里本是黑魆魆的,但窗扇半开,月华如霜,总算带进去两分微芒。

    长喜和刘妈妈举着灯,一前一后地过来寻她,见她站在那,还是一副没有就寝过的模样,不觉都怔住了。

    刘妈妈率先反应过来,让长喜去将灯搁下。

    她自己则走近了太微,轻声问了句:“姑娘可是睡不着?”

    白天紫薇苑的事刘妈妈也有所耳闻,知道太微是叫姜氏提前赶回来的。

    刘妈妈道:“姑娘,夫人做事,一定有她的理由,您不必放在心上。”

    她想劝劝太微,可思来想去,并没有什么话能用来宽慰,不觉有些语塞,到头来全变作了一声叹息。

    姜氏疯疯癫癫的,恐怕还是时好时坏。

    刘妈妈让长喜拿了身衣裳过来给太微披在肩头上。

    正披着,二人忽见太微竖起一根手指置于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刘妈妈和长喜面面相觑,不知她要做什么。

    太微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们听见了吗?”

    长喜怔怔的,反问她:“听见什么?”

    太微的手扣在了窗棂上,低声道:“马蹄声,停下了。”

    就在方才,停下来了!

    远去的声音,已经听不见,越来越近的那一拨,却忽然全停下了!

    太微眯起了眼睛。

    刘妈妈和长喜却是糊里糊涂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了摇头道:“先前好像的确是叫马蹄声给吵醒的……”

    话音刚落,紫薇苑外忽然想起了震天响的拍门声。

    因在寂夜里,这点声响被无限放大,有如巨石砸落,门板坠地。

    刘妈妈连忙转身出去查看情况。

    过了一会,她面带慌张地走了回来。

    她走时,脚步虽快却还平稳;回来时,脚步却变得踉踉跄跄。

    太微猛地脸色一变:“出了什么事?”

    刘妈妈口气惊惶地道:“前头发话,让姑娘们都去花厅集合……”说完了,她缓口气才像是打起了精神,“说是不得耽误,让人赶紧都过去。”

    太微眼神一凛:“没说理由?”

    刘妈妈再三摇头:“没有,一句多的也没有。”

    夜幕下,靖宁伯府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整个万福巷,都亮起了灯。

    千盏万盏的明光,汇成了一张几可遮天蔽地的大网。

    太微带着长喜走出集香苑后便发现,府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在夜风中听见了说话声。

    是小七在问白姨娘,怎么了。白姨娘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地说到了花厅便知晓了,让小七乖乖的不要多话。

    太微循着声音,确定了方向后加快脚步,没一会便赶上了白姨娘母女。

    小七见了她很高兴,上前来牵她的手,不停地问:“五姐,你也是被人叫起来的吗?”

    小七年纪小,睡得香甜,若无人喊她,哪里会醒。

    这会走在了路上,还是睡眼惺忪的伸手揉个不停。

    太微笑着说了一句“是”,转头去看一旁的白姨娘:“姨娘,如今是女眷们都去花厅?”

    白姨娘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道:“应当是的。”

    来传话的人说得飞快,很是着急的样子,并没有理会那些询问,只说不准耽搁,得速速地去。

    是以白姨娘也不敢确定。

    不过她们几个既然都往花厅去了,崔姨娘、祁茉等人应该也不会例外。

    太微的手紧了紧。

    若是所有女眷都被要求前往花厅,那紫薇苑那边呢?

    她娘是不是也要去?

    可母亲她,自从搬进了紫薇苑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走动过。

    太微有些不安地停下了脚步。

    母亲一定会害怕吧?

    一个正常人,常年只呆在一个地方,谁也不见,突然之间被拉到大庭广众之下,也会受不了,更何况是母亲那样的情况……

    太微转瞬间便拿定了主意。

    她松开小七,将小七的手递给白姨娘,叮咛道:“姨娘带着七妹一直往前走,不到花厅不要停。”

    小七仰着脸看她,疑惑地问道:“五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白姨娘也问:“五姑娘要做什么去?”她忧心忡忡地道,“姑娘不要胡来,说了不准耽搁,那一定是要紧的大事,您还是随我们一道快些赶过去吧。”

    说着话,白姨娘伸长手想要来拉太微。

    太微声色不动,侧身一避,飞快地道:“那就不要耽误了,你们俩快些去,我随后便来。”

    她转过身,便准备往紫薇苑去。

    即便母亲已经出来了,算算距离,她也能在半途碰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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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头的是个小黄门,提着灯,正在给他身旁的人照明。那人一身蓝灰,生着一双迷离艳丽的桃花眼。

    不是霍临春,还能是谁。

    太微悚然一惊,伸出去的那只脚又轻轻落在了地上。

    深更半夜,霍太监带着人登堂入室,进了靖宁伯府的内院!这叫什么事儿?她眼看着霍临春一行人朝自己几人越走越近,急忙拉了一把白姨娘和小七,退避到了角落里。

    可饶是这样,也还是几个显眼的大活人。

    霍临春经过她们身旁的时候,脚步一顿,笑着说了一句:“是靖宁伯的两位千金吗?”

    衣着打扮,是辨人的第一点。

    太微和小七身上穿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婢女服饰。

    可霍临春却问了这样一句话。

    他一个从最底层的泥淖里一路爬上司礼监秉笔的人,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她们的身份?

    他在明知故问。

    但却不知缘由……

    太微抿了抿嘴角。

    白姨娘小心翼翼地同他应了声是。

    霍临春便接过了一旁随从手里的灯,举起来,任由那道黄光明晃晃地照在太微几人的脸上。

    太微有些睁不开眼睛,但朦胧间,她还是看见了霍临春的脸。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笑意,可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笑容。反而,带着种令太微心惊的凝重。

    霍临春会深夜出现在这里,绝非小事。

    太微在灯下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霍临春轻笑了一声,说了句:“几位请吧,老夫人正等着您几位呢。”

    小七偷偷地抓住了太微的手。

    她肉嘟嘟的小手在轻轻地发着抖。

    这样的事,休说小七害怕了,就是太微也觉得惶惶不已。

    ——难道是父亲出事了?

    可他这几日,不是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养伤吗?

    而且,是什么样的事,才能让霍临春深夜上门,直入内宅,犹入无人之境?

    虽说霍临春是个阉人不假,进入内宅也不必避忌,但他身为东厂督公,进入靖宁伯的内宅,便不单单只是避不避忌的事了。

    没有建阳帝的命令,纵是霍临春亦不能。

    太微反手握紧了小七的手。

    当着霍临春的面,她已没有办法再溜出去寻母亲。

    她牵着小七,小七牵着白姨娘。

    三人并行,越过霍临春,匆匆地往前头走去。

    走出大约十来步后,太微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霍临春带着人,还在往内宅深处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人,腰间俱都挎着刀,一身的煞气。

    两帮人,渐行渐远。

    白姨娘捂着心口低低道:“这都是什么人呀……”

    她没有见过霍临春,更不知道霍临春是个什么身份,只是见了那些刀剑,便已经有些腿软。

    她先低头看了看小七,再侧目去看太微。

    小七没有吓哭,但小脸上已遍布惧意。

    至于太微……

    白姨娘望着太微愣了愣。

    太微脸上的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她没有在太微的脸上看见过,也从未在别人的脸上见着过。

    那神情,是那样的复杂,是那样的莫测。

    白姨娘一时之间看得有些呆住了。

    那些想说的话,就全都忘在了脑后。

    及至花厅,满目人影,白姨娘便带了小七去角落里坐下来。太微却站在那没有动。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前头的那扇屏风。

    乌木雕花,刻的松柏梅兰。

    一扇扇打开,正正好将她们挡在了屏风后。

    太微冷眼一扫,人已经来得差不多齐了,似乎只有母亲不在。她有些心浮气躁地将视线从众人身上收了回来。

    如果不是撞上了霍临春,她这会应当已经和母亲在一起了。

    然而眼角余光一瞄,太微怔了一下。

    除了母亲外,还有一个人没有来。

    她没有看见二姐祁樱的身影。

    正想着,太微忽然又从屏风上看到了两个人影。

    两个身量很高的男人身影!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没有看见过父亲。屏风外的其中一个人影,应该就是父亲。

    但同他站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他们在交谈。

    可声音不大,太微几乎听不见。

    她耳边响起来的,是四姐祁茉的声音。

    祁茉正立在祁老夫人身后,力道适中地帮祁老夫人捏着肩颈,面带不安地轻声问道:“祖母,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把我们都聚在这里?”

    花厅尚算宽敞,但平日只作会客使用,到底不如自己的屋子舒服自在。

    尤其是这样的三更半夜。

    除了太微,她们每一个都是被人从床上喊起来的。

    这睡得正好的时候,突然被叫了起来,谁能痛快?

    祁茉心里铁定是不痛快的。

    祁老夫人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养神,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八成也不高兴,听了祁茉的话后,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回头便知道了。”

    祁茉闻言便闭上嘴不再言语。

    她前些天才被罚跪祠堂,如今正是重讨祁老夫人欢心的时候,可不能操之过急,弄巧成拙了。

    按捺着心思,祁茉斜睨了一旁的太微一眼。

    太微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像个雕塑的假人。

    ……

    与此同时,屏风后站着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朝远去走去。

    祁远章的腿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但走起路来却像是还不敢着力,一瘸一拐,拄根拐杖,愣是走成了三条腿的模样。

    他身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的戎装,见状有些散漫地叫了一声“靖宁伯”,轻笑着道:“您这腿,还没有好?”

    祁远章打着哈哈,摸摸腿又摸摸拐杖:“不瞒薛指挥使,我这腿呀,好是好了,但疼也是真的还疼呢。”

    薛怀刃闻言笑意不减,摇摇头道:“您要总不敢放胆去走路,这疼怕是自己不会消失。”

    祁远章唉声叹气:“不说我这腿了,反正是把老骨头。”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嘟哝了句:“已经这个时辰了,会不会抓不着人了?”

    薛怀刃举着一把剑,屈指轻弹,“铮铮”两声,寒光如水,笑道:“跑不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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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怀刃站定了不动,微笑道:“那贼受了伤,趁夜潜进万福巷后必然想方设法地想要躲藏,至于逃,定然逃不远。”

    祁远章闻言,看了他一眼,亦跟着笑起来,只是他的笑意不同于薛怀刃,明晃晃地带着两分谄媚和好奇,低声问道:“不知那贼人究竟偷了什么宝贝,竟叫您和霍督公一道来了万福巷?”

    京里上下都知道,霍临春的东厂主缉拿,薛怀刃的镇夷司则负责审讯用刑。

    抓人这样的事,薛怀刃寻常是不会做的。

    可今夜,他和霍临春并肩而来,各自带了一拨人马杀进万福巷,将万福巷里的众人惊得是人仰马翻。

    靖宁伯府的大门也被毫无顾忌地拍响了。

    寂静无声的夜幕就这样突然之间被猛力拉开,换上了喧嚣连天的灯火通明。

    整条巷子,都亮如白昼。

    马蹄声,刀剑划过地面的金石声,一下下不绝于耳。

    如此动静,定是惊天的大事了。

    如果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贼,哪里需要这般阵仗?

    祁远章似是耳朵发痒,伸出手用力地抓了两下,口中继续道:“莫不是,其实不是贼,而是复国军的人?”

    数年前,建阳帝在国师焦玄的鼎力相助下,亲自领兵攻进襄国,将襄国打得措手不及又无力抵抗。

    他势如破竹,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杀过来,几年时间便打到了京城外。

    当时在位的嘉南帝,躲在皇城里,被吓得日夜难安,不顾外头还有襄国兵将们在奋力杀敌,试图将建阳帝挡在外头,急急忙忙地便派使臣去向彼时还是夏王的建阳帝投降了。

    嘉南帝在位,十七年;执政,亦是十七年。

    到了第十七年的冬天,襄国的寿数,便尽了。

    他一生庸碌,无大过,亦无建树。

    可襄国歌舞升平了许多年,在位的帝王没有大的建树,似乎也不要紧。

    嘉南帝时期,民众不说多么爱戴他,却也绝对不至不满意他。

    然而襄国风雨飘摇的时候,他显露出来的那一面,却简直令人作呕。他的懦弱无能、胆小怕死,都不是一个当皇帝的人该有的样子。

    知悉战况不妙后,他为了自保,不惜主动投降!不惜将襄国拱手送上!不惜将襄国女子,成千上万地献给夏王的军队。

    他先说自愿,绝不勉强,可转过头便成了强征。

    将诸多民女,幼至十岁,长至三十岁,一个个地送入虎口狼窝。

    那些妇女乃至女童,被殴打、污辱、杀死……甚至如牛羊猪禽般被论斤买卖……

    而那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嘉南帝自己不想死。

    那个时候,人人都知道一去便再无命可活,既然都是死,何苦去受那样的折磨,不如自己死了安生。

    于是嘉南帝便下令说,若是自裁,便祸及家人。

    他胆小怯懦,对旁人却是狠毒得要命。

    若非没送两拨,夏王就没了兴趣,只怕京中这些世族勋贵家的姑娘太太,也都一个难逃。

    是以当嘉南帝被斩杀于寝殿之中时,连他的妻女也没有为他落下过一颗眼泪。

    因为到了最后一刻,他跪在夏王跟前,仍在说,愿将自己的妻女尽数献上,只求放他一命。

    他会听话的像是一只金丝雀,乖乖地呆在夏王为他打造的鸟笼里,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做。

    他以为亡国后,自己还能苟活。

    然则夏王长剑一扬,一下便砍掉了他的脑袋。

    那鲜血,滚烫滚烫地溅落在镜面地砖上,很快便冷却凝固,成了一滩不易清洁的污渍。

    没有人,为他伤心难过。

    襄国子民们悸哭不止,伤心欲绝,哭的乃是襄国,乃是先祖英灵。

    多少人,都在心头反复拷问自己,若是当年即位的不是嘉南帝,而是其弟信陵王,这天下会不会还是襄国的?

    可事已至此,谁也没有答案了。

    只有那一批不死心的人,言称襄国故土在,襄国便在。

    这群人,被称为“复国军”。

    他们势要弑夏王,夺天下,复襄国。

    他们一人在,便有一人追随信陵王。

    但是,几年过去,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信陵王。

    有人说他还活着,但也有人说他早就已经死在了建阳帝杀入皇城的那一天。嘉南帝下跪投降,彻底断了那些襄国兵将们的后路。

    他们都说,领兵的信陵王早已战死。

    可复国军的踪迹,一直还在这片土地上。

    祁远章拄着拐杖,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生怕叫别人听了去:“薛指挥使,你给我悄悄透露个一两句,怎么样?”

    中年男子的眼睛里,闪烁着孩童般的新奇。

    薛怀刃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失笑道:“您知道规矩,这人没审过,我可不敢下定论。”略微一顿,他转头看向了另一侧,那里昏暗幽深,是一条小径。

    他叹口气道:“更何况,这抓人,原是霍督公的事。”

    “哦。”祁远章听了他的话,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蓦地又问,“那你怎地也来了?”

    言罢他又说了一句:“周围几户人家,难不成也都是您二位一道去搜的人?”

    这话问得怪傻。

    既是抓捕,哪有一户一户慢吞吞找过去的道理,自然是每户派些人,同时去搜查才对。

    可祁远章问出这样的话来,竟不像是很奇怪。

    他长了一张聪明人的脸,却仿佛生了一个草包脑子。

    只是那张嘴,知道什么时候说好话,哄得建阳帝高高兴兴的,才有了他的活路。

    薛怀刃望着祁远章,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一张少女面孔。

    他的女儿,倒似乎很聪明。

    薛怀刃站在原地,微微一侧身,将视线落在了身后不远处的屏风上。

    太微在后面,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她却感觉到了屏风另一边的目光。

    盛夏时节温度暧昧的夜风里,传来了能够烧灼人的热度。

    她禁不住用力蹙起了眉头。

    屏风后和父亲在说话的人,该不会是薛怀刃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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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他是谁吗?

    她深更半夜在家中看见陌生人,就一点也不惶恐?

    霍临春转过头,望向她渐渐走远的背影,露出了一抹意外深长的笑容。

    靖宁伯的女儿,可真同他这个当爹的不大一样呀。

    他忽然声音一冷,压着嗓子道:“你们几个去那边,你们跟着我走。”他要去翻翻祁二姑娘的屋子了。

    ……

    须臾后,同霍临春背向而行的祁樱,也到了花厅。

    天气乍热,她一时不查,夜间贪凉结果偶感风寒,已是难受了两天。夜里吃了一帖药后,药效上来,她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哪知半夜了,却被人叫了起来。

    她身上不快,精神不振,等到收拾妥当已较旁人晚了一步。

    可祁老夫人是不管缘由的,只知她晚她慢,听见她进来便睁开眼睛低声斥了一句:“怎地磨磨蹭蹭的!”

    祁樱掏出方帕子掩住口鼻,声音闷闷地应了三个字:“是迟了。”

    等到说完,她便去了一旁落座,连眼神都不变一变。

    祁老夫人看着她这样子,有些不悦地沉下了脸。

    可外头都是人,声音若是拔高,保不齐要叫人听见。

    这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家丑”外扬的道理……

    祁老夫人不快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几个孙女,就没一个能叫她省心的。

    她正烦闷地想着心事,忽然被人轻轻推了一下肩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睁眼便往身后看去:“四丫头!”

    祁茉身子一抖,轻声道:“祖母,父亲来了。”

    她方才叫了一声,祁老夫人却沉浸在心事里没有听见,她不得已才推了那一下。

    祁茉有些委屈,声音愈轻愈细:“孙女不是有意扰您。”

    祁老夫人没等她说完,已将视线收回落在了前方。

    祁远章才进来,踢踢踏踏的,身子歪斜在拄拐的那一边。

    他站定张望一番,叫了一声“娘”。

    祁老夫人立即笑起来,招呼他走近来,一面小声问道:“儿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祁远章却只往前走了一步便停了下来,口中道:“没什么事,他们过一会便该走了。”

    祁老夫人面露惴惴之色:“是吗?那眼下,就由着他们……”最后几个字,叫她放得很轻很低,“肆意乱走?”

    祁远章笑了一下:“不妨事,他们有分寸。”

    若无分寸,便不会霍临春来了,薛怀刃也来。

    祁远章笑着看看众人,说了句:“你们先呆着,我去去就回。”

    伴随着话音,他的目光,从太微身上一掠而过。

    太微立时反应了过来。

    他这是,要去母亲那!

    众人都来了,只有母亲没有来。

    父亲没问,祖母也没问,那他们必然是知道她不会来。

    太微忍不住猜测,难道父亲根本就没有让人去知会母亲?

    她趁着祁远章转过身去准备走人的时候,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父亲!”

    祁远章背影一顿,将脸转了过来:“嗯?”

    她这一声“父亲”喊得响亮极了。

    少女的声音在暗夜里听起来有种脆生生的娇俏。

    祁远章将半个身子都转了过来:“什么事?”

    太微直视着他,一字字清楚地道:“紫薇苑那边,可曾派了人去请?”

    祁远章挑起一道眉,望着女儿笑了一下:“怎么,你想亲自去?”

    太微道:“母亲怕见生人。”

    “是啊……”祁远章声音微轻。

    转眼,他背过身往前走去,边走边道:“小五过来吧!”

    他身上的夏衫料子繁花遍布,走动间,犹如穿了一片花海在背上。

    太微便盯着那一团团的花,抬脚跟了上去。

    越过屏风,走下台矶。

    她看见了那个夜色中站着的年轻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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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站着的薛怀刃,倒跟着祁远章笑了起来,提着明晃晃的长剑问道:“伯爷当真不去?”

    靖宁伯府的疯夫人,无人不晓,无人见过。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只要那屋子空了,谁去都是一样。

    薛怀刃嘴角微扬地看着祁远章。

    祁远章满不在乎地道:“不去不去,我这路也走不快,去了不是平白费工夫?”他又指了太微道,“小五担心母亲呢。”

    他是一脸的懒得动,不想去。

    薛怀刃便不再言语,只颔首示意,让太微领路出发。

    俩人一前一后,步入了黑暗中。

    薛怀刃手里提着剑,太微提着灯。

    走了两步,他从她手里把灯接了过去。

    太微没反抗,由得他拿走举高,将前方道路照得更加明亮。不用出力的事,她也喜欢。

    可他生得高,步子大,走一步她得走两步。

    他也不管,只一径往前走,仿佛是知道太微能跟上一般,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五姑娘学过功夫?”

    太微身体一僵,开始发冷。

    明明是盛夏的夜晚,她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她放轻了呼吸:“不算会。”

    “不算会?”他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拿过兵器吗?”

    太微摇了摇头。

    摇完了才意识到,他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见。

    她在夜风里抿紧了嘴角,而后道:“没有。”

    薛怀刃不作声,突然向后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停在太微眼前,手掌向上,莫名其妙。

    太微愣住了。

    他什么意思?

    他要干什么?

    疑惑间,她听见薛怀刃说了一个字——“手”。

    太微蹙着眉头,脸色微微发白,迟疑着将自己的手抬起来,搭了上去。

    她指尖冰冷,像是冬日里的积雪。

    冻得他眉头一皱,猛然一个用力将她拉到了身侧。他抓着她的手,指腹贴着她的指腹、手掌,一处处抚摸过去。

    那上头光滑细腻,连一个薄薄的茧子也没有。

    他松开了手,说了句:“果然没有,怕是五姑娘连针线都没拿过几回。”

    太微不精女红,鲜少动手,的确没拿过几回。

    她缩回手,问了一句:“薛指挥使要抓的人,在靖宁伯府里?”

    薛怀刃目视前方,轻笑道:“谁知道呢,兴许在,兴许不在。”

    太微双手抱胸,不再言语。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笃定今夜不会落空。

    要不然,他先前也不会在前头同她爹说上那半天的话。

    他去紫薇苑,多半是走个过场。

    他亲自去,怕是为了给她爹面子。

    只是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想来应该同靖宁伯府无关。

    太微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可走着走着,她发现薛怀刃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忽然提着灯来照她:“你不是对我爱慕多时吗?”

    此言一出,因为这场搜捕而变得喧闹的夜晚,似乎也骤然寂静了。

    太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则看着她的手臂,面无表情地道:“这架势,可不像是爱慕多时的样子。双手抱胸,是想拒人于千里之外才对吧。”

    太微叫他说得浑身发毛,想放下手,又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不敢动作。

    一旦动了,似乎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她坚决不动,仰头看他的眼睛:“薛指挥使心思过重,可对身体无益。”

    薛怀刃不声不响,也不笑。

    太微连眨眼也不敢。

    该死的!

    她当时就不该用那个借口脱身!

    难道她要故技重施,再来一回?

    正琢磨着,她忽然听见斜刺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似乎只有一个人,脚步声很轻,但来得很快。随即,半空中炸开了一朵鲜亮的烟花,惊得众人皆抬头去看。

    太微和薛怀刃也不例外。

    看了一眼,薛怀刃收回视线。

    斜刺里已跑出了一个人。

    这人见着薛怀刃,头一低,便躬身禀报道:“大人,找着人了!”

    薛怀刃闻言,把提着的灯往太微手里一塞,转身便走,一面同来人问道:“在哪发现的?”

    来人凑近,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忽然间风声大作,太微什么也没有听见。

    等到她回过神来,薛怀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原地除了她,便只剩下一盏灯。

    叫风一吹,灯火摇曳,看起来忽明忽暗,像是有鬼魅出没。

    太微站在风里,浑身冰冷。

    她咬了咬牙,猛然提起裙子,向前飞奔起来。

    紫薇苑已近在眼前了。

    她一口气不停歇地跑到门前,径直将门推开,往里头冲了进去。

    倚翠正站在廊下点灯,瞧见她,脸色一变,吃惊地道:“五姑娘,您怎么来了?”

    紫薇苑在角落里,外头的响动已经变得很轻微。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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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嘈杂,如风声掠过。

    太微将灯丢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息起来。

    她跑了一路,如今站定了,只觉得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半响也未能缓和过来。听见倚翠的问话声,她想要回答,却无法言明。

    太微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失态过。

    倚翠急急忙忙,大步地从廊下走了过来,上前扶住她:“姑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跑来的?您怎地气喘吁吁的。”

    倚翠搀着她的胳膊,又捡起了一旁的灯,将太微扶到了庑廊下。

    太微靠坐在栏杆上,终于将气喘匀了,轻声问道:“娘亲呢?”

    倚翠闻言伸出一指点了点半开的门扉:“夫人在里头呢。”

    太微便深呼吸着站直了身子,朝里头走去。

    倚翠忙低头吹灭了手里的灯,也抬脚跟了上去,一边忍不住再次询问道:“姑娘,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夜深人静的,正是安眠的时候。

    可外边闹哄哄,人声喧哗,比白日里还要吵闹。

    尽管紫薇苑离得远,倚翠也知道不对。

    她望着太微的侧颜,轻轻地说道:“夫人醒了一回,才睡回去。”

    姜氏这两天夜里睡得不好,时常半夜便醒了过来。且这一醒,便很难再入睡,她总是一坐就是一夜。

    倚翠偶尔起来,顺道去探她,便会看见她在黑暗里诵念经文。

    声音很轻,蚊蝇一般,却在深夜里不断地涌出来。

    倚翠问她怎么了。

    她便说是心不静。

    至于究竟怎么个不静,又是为何不静,她便一个字也不再透露。

    倚翠私下揣测,疑心是同太微有关。

    太微来紫薇苑走动之前,姜氏的睡眠,已好了很多。

    如今看起来,倒像是恶化了。

    倚翠紧紧跟着太微。

    太微没有看她,只是道:“我来看看娘亲。”

    她不亲自见母亲一面,实在难以安心。

    倚翠闻言,加快脚步,赶在她前头进了门,将屋子里的灯点亮,去了内室里寻姜氏。然而她一进门,便瞧见姜氏坐在床头,并没有睡。

    倚翠低低唤了一声“夫人”,走到她跟前,禀报道:“五姑娘来了。”

    姜氏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神色因而看起来晦暗不明,透出些微诡异:“这个时辰?”

    她不看沙钟也知,眼下还是深夜。

    倚翠道:“就在外头候着呢,奴婢去唤进来吗?”

    若不见,就要打发太微回去了。

    倚翠想着太微的样子,怕是自己打发不动,不觉有些忧虑。

    可姜氏沉默了一会,开口应了句“去吧”。

    倚翠心里一松,连忙谨声答应着退了出去。

    太微就站在帘后。

    倚翠忙笑了笑,将帘子打起来,退到一旁,请她入内:“姑娘进来吧,夫人醒了。”

    太微轻轻一颔首,进了卧房。

    姜氏的寝室,陈设也十分的简朴。

    走到床边,太微喊了一声“娘亲”,在边上跪了下去。

    她本可以直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或更亲近些,坐在床沿,但她皆没有,她只是跪下了。

    姜氏连忙探出半个身子,伸长手要来扶她:“俏姑,你这是做什么?”

    太微扶着她的手,却没有站起身来,笑着道:“娘亲,我腿软。”

    姜氏愣了一下,抽回手,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俯身来拉她:“傻丫头,腿软不知坐下么。”

    “娘亲,外边来了一群人。”太微还是不起来,“不坐了,这般跪着浑身舒坦,挺好的。”

    姜氏见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回头腿疼!”

    她这地上并没有铺着软垫,只有冰冷坚硬的石头。

    太微小姑娘家家的,这么跪着,膝盖哪里受得住。

    姜氏有些急了:“你起来,快起来,有什么事咱们坐着说!”

    太微仰着脸,闭上了眼睛,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腿上:“娘亲,那我能在您床上躺一会吗?”

    “什么?”姜氏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太微重复了一遍,一字不差。

    姜氏心下一琢磨,就明白了过来。

    她的女儿,到底是她的血肉。

    那点心思呀……

    姜氏不知道太微是为了什么深夜跑过来的,可太微进门便跪下的用意,她知道了。她抓着太微的双手,叹口气道:“起来,脱了鞋子,把衣裳也换了。”

    这就是答应了。

    太微爬起来,拍拍膝盖,四下一望,看着母亲道:“没有衣裳。”

    少女微微嘟着嘴,一脸的不知所措。

    姜氏心里一软,扬声喊了倚翠进来,吩咐道:“去翻翻西屋的那两口箱子,找身旧衣裳出来给五姑娘换。”言罢她又叮嘱了句,“不用管别的,只挑了干净舒适的拿来便可。”

    太微笑着问了一句:“是娘亲年轻时的衣裳?”

    可问完了,她便想到母亲过去的东西应该都叫祖母一把火烧光了才是。

    思及此,眼神一暗,太微噤了声。

    姜氏却笑了起来:“是啊,没剩两身,全搁在那了。”

    那些东西,还是后来祁远章命人给她送过来的。

    姜氏道:“是你父亲,偶然翻出来,瞧见了,就让人拿来了。”

    太微眼睫轻颤,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父亲拿来的?

    明明,都烧了才是。

    怎么还有?

    全是他偷偷留下的?

    他看起来,可实在不像是个能这般重情重义的人。他给母亲送了这些旧日物件过来,图的什么?

    太微蹬掉鞋子,坐在了母亲身侧。

    这一回,母女俩靠得比往常都还要更近一些。

    太微往后坐了一点,两只脚便悬了空。

    她小孩儿似地晃动起两条腿。

    一左,一右;一上,一下。

    姜氏哭笑不得,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腿:“这么大的姑娘了,也没点正经。”

    太微往后一倒,躺下来仰面看向了帐顶,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娘亲,白日里您是怎么了?”

    坐在她旁边的姜氏听见这话,明显的身子僵直,半天不曾出声。

    但许是因为夜深了,又许是因为她并没有看着太微的脸,是以她没有如白日里那样,言辞断然地要赶太微回去。

    她只是僵着背脊,很久都不说话。

    这时候,倚翠回来了。

    倚翠拿了一身干净柔软的旧衣,笑着上前来,递给姜氏道:“夫人,您看这身如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