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独断大明 > 全文阅读
独断大明txt下载

    傍晚,残阳如血,映照在秦淮河一片光亮,波光粼粼,闪烁着迷人韵味。

    秦淮河已经解禁,还不到天黑就已经人满为患,画船如龙,绵延不绝,欢声笑语,荡漾不休。

    青楼教坊处处是笙歌笑语,推杯换盏,丝竹之声绵延十里不止。

    贡院陆陆续续已经住进来不少今科要考试的士子,越发显得热闹。

    不过有一道‘禁令’一直横亘在几乎所有人的心底,就是之前钱谦益贴出的,凡是违反朝廷禁令的人,全部禁止科举,入仕!

    整个大明,大江南北,又有几个说没逛过青楼,嫖过妓?

    这一道禁令下来,起码要将八成以上的人拦在外面。

    “陈兄,今天怎么样,钱大人有见你们吗”

    “没有,刘兄,巡抚衙门那边怎么说?”

    “许大人不曾见我等,听说现在都忙着‘新政’的事情,科举一应事宜都交给了钱侍郎……”

    “可是,钱大人不见我等,这几日一直都不露面,往年现在学政已经给我们训话了。”

    “那现在怎么办?”

    一群人都是忧心忡忡,虽然心里都笃定朝廷不会真的将他们拒之门外,不准他们科举入仕,可一天没有定下来,他们就没办法安心,始终忐忑着。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如往常,在争论,甚至争吵。

    一面有人认为朝廷只是象征性的,不会动真格,毕竟皇帝也未曾在南直隶大动干戈。一面有人觉得朝廷可能会真的禁止一部分人,杀鸡儆猴。另一面又有一小部分心惊胆战,认为朝廷会真的动真格,将所有违反禁令的人挡在门外。

    这么吵来吵去,众人都不安心了,天天惴惴不安,恐惧难眠,明明是来等科举考试的,结果不知道多少人又偷偷摸摸的溜去秦淮河找安慰,眠花宿柳,夜不归宿。

    十多个人如往常一样,吵闹不休,没个结果,心里越发的不安。

    “于兄,你怎么看?”突然间,有一个人看着不远处一直安静,独自一人看书的十七八岁年轻人问道。

    一群人的目光顿时都看过来,立即就有人接着,道“是啊于兄,你向来眼光敏锐,不知可有什么看法?”

    “于兄,说一说吧,令我等安心也好。”

    “还请于兄指教!”众人齐齐走过来,异常客气的道。

    被众人看着的‘于兄’,名叫于成龙,十五岁参与科举,虽然屡战屡败,才学却是公认,往往对事情有独到的见解,不少人都相熟。

    于成龙瘦弱白净,被众人围着也是神色不动,平淡从容。

    他翻了一页书,稍作沉吟的开口道:“在下也不知。”

    众人都是一愣,一个人问道:“于兄说的‘不知’,是指朝廷是要来真的,还是假的?”

    一群人目光灼灼,都盯着于成龙。

    于成龙微微摇头,道:“都不知。”

    十多人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于成龙都猜不透,他们更危险了。

    “不行,我们必须继续去陈情,一定要钱大人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说的对,否则我们考试之心都没了,一定要有个说法!”

    “好,那我们就去钱大人的院子,他若不出来,我们就不走了!”

    “不止是我们,还要找更多的同年!”

    “现在就去,人越大越好!”

    “走走,等不得了!”

    一群人吵嚷着,蜂拥出门,在贡院,应天府各处飞速的串联起来。

    于成龙看着一群人的背影,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心里也有了一丝不安,放下手里的书,坐在那沉默着。

    没多久,一个书童过来,在他身后道“少爷,家里来信了,问你何时回去。”

    于成龙听到‘回去’两个字,心里突然一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被触动,转头低声道:“收拾一下,咱们今晚就走。”

    书童一怔,道:“少爷,今科你不考了吗?”

    于成龙点点头,目光看向窗外,道:“现在时局不明,我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书童也耳濡目染了一些,见此也就答应一声,去收拾东西了。

    于成龙这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贡院,钱谦益的院子却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我们要见钱大人……”

    “给我们一个说法!”

    “请钱大人出来……”

    士子们将这里前后门都给堵了,吵吵嚷嚷的大喊大叫。

    一个家丁跑过来,满头大汗的道:“老爷不好了,现在前后门都被堵上了,他们说了,要是见不到老爷,就不走了,一日不见就一日不走!”

    这里是钱谦益暂住的地方,是历任学政或者主考官等居住的地方,他此刻站在屋檐下,已经将外面的喊叫声听的一清二楚。

    他近来又胖了些,一身精致华服,挺着大肚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小眼睛微微闪烁。

    实际上,他心里现在也在嘀咕,之前皇帝确实有旨意,要严厉整治今年的科举,禁止一切的‘违规’士子科举,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么一来,整个南直隶非得天翻地覆不可!甚至整个大明都将不太平!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何况是更重要的官途!

    离正式考试没多久了,他总在等,等朱栩的‘更正’的旨意,可迟迟没有等到。

    钱谦益心里也不宁,如果这次科举办不好,他这个主考官自然是首当其冲,不说清名有损,皇帝会不会拿他背锅,这南直隶至少他是回不来了!

    “老爷,怎么办?”家丁抬头看着钱谦益,问道。

    钱谦益眉头一蹙,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道:“他们愿意闹就闹,拿我的请柬,去请傅总督来一趟。”他要做两手准备,如果等不到旨意,他们就要咬牙执行禁令。现在清名,官声这些,远不上‘圣心’,他不能让皇帝失望,否则就真的绝了仕途!

    家丁一怔,还是连忙道“是老爷。”

    对岸的贡院闹纷不休,秦淮河上的教坊同样热闹非凡。

    媚香楼,在秦淮河上鼎负盛名,因为出了数个‘名妓’,秦淮河上的划船有十多艘,在过去累日不休,迎来送往,都是达官贵人。

    此刻,倒是没有了那些达官贵人,因为他们都忙着要在‘新政’中分一杯羹,正打破脑袋的往里钻。现在的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商人、士绅之类,争抢不到好处,这会儿只能找些事情娱乐,或者说借酒浇愁了。

    “韩员外,听说朝廷要梳理天下赋税,收我们的税粮不算,甚至要厘定佃户的最低租子……”

    “我听说还不止,巡抚衙门刚刚成立了都田司,准备重新丈量田亩,登记户丁……”

    “税粮这些都还好,我听说都税司那边正在筹划一个‘一条税法’,对所有商籍进行登记,征税,要十税一!”

    “十税一,这么高额的征税吗?朝廷这是又要打压商人吗?”

    “可不是,现在灾情严重,国库空虚,肯定想方设法的巧立名目,与民争利了……”

    “哎,这些我们都无可奈何,若是不能混个一官半职,怕是以后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呵呵,我们能怎么办?那么多老大人,豪门大户,怎么可能会轮到我们,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巡抚衙门就要对我们下手了。”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家产非得被充公不可,你们说,我们能不能像盐商那样,也……”

    “不要想了,别说咱们没有盐商的实力,就是真有,那些老大人也不会坐视,再说了,巡抚衙门定然不会允许发生第二次……”

    桌上的一群人推杯换盏,又长吁短叹。

    没多久,‘姨娘’领着一群十六七岁妙龄少女进来,一群人的气氛顿时炽烈起来,仿佛将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脑后。

    本书急需订阅,亲们,能不能贡献一下,不管多少,尽力而为就行~~多订阅一章都是好的~~

    海兰珠这两天不太高兴,吃饭的时候也没什么胃口。

    因为朱栩最近一直在布木布泰房间里过夜,都没有宠幸她。

    布木布泰房间,待蚊帐安静了好一会儿,朱栩披上衣服,走到不远处的书桌边,

    布木布泰露出白皙的手臂,支着泛着红晕的俏脸,静静的看着朱栩的侧脸。

    她有些出神,心底有着一些不可言说的愁思。

    朱栩坐桌前,油灯突突跳动,他看着眼前的手稿,默默的思忖。

    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那就是关于海贸商行。

    海贸不仅仅是简单的贸易,赚取银子或者进口粮食应对灾情,关键是赶上大航海时代,在海军还没有足够远洋能力的时候,商队无疑是最好的手段。

    只是,如果仅仅是小打小闹,在东亚四周转悠那就没什么必要,可要走出去,仅仅是普通船队是不够的,还需要派兵保护,甚至要配备火炮。船上也不仅仅是商人,还要有锦衣卫收集各种情报,李一藻这样的‘科学家’等等,这么一来,就是一个系统的,颇为浩大的工程,需要详细的计划,统筹安排。

    朱栩细细的斟酌着,首先是商行的问题,自然不能是小打小闹,起码要有几艘大船,十几艘小船,还要配备两艘中等战舰,还有就是这些船队的管理问题,魏良卿,贺云杉等人算是朱栩手底下的老人,经验,底蕴也都不差,可在国内已经是一大摊子,朱栩也需要将海贸与惠通商行区分开来,专门,集中精力的去做。

    “谁来呢……”

    朱栩轻语,可用的人不少,可要统筹这么一个大项目,一时间还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贺云杉等人肯定不行,内监也找不出合适的,这么大一个项目,涉及太多,一定要一个地位特殊,能力非凡的人来掌控,且还能让朱栩信得过。

    这个时候布木布泰穿着单衣走过来,轻声道:“皇上,明天我与姐姐就要回京了,你是不是……过去一趟?”

    朱栩闻言一怔,旋即点点头道:“嗯,朕待会儿去看看她有没有睡。”

    海兰珠与布木布泰自然不能随着他南下,只能送回京城。

    布木布泰刚要转身,朱栩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一用力就坐到他腿上。

    布木布泰俏脸一红,微微抿嘴的低声道:“皇上,你待会儿还要去姐姐那。”

    朱栩眯着眼,看着布木布泰有些妩媚脸色,道:“朕打算在南直隶做点事情,你来替朕做怎么样?”

    布木布泰神情一动,道:“我?”

    朱栩笑容越多,心里大是开心。布木布泰确实是个好人选,外面人不了解她与他的真正关系,可有海兰珠这层关系,身份就立起来了,加上他在背后推动……有能力,有背景,且朱栩拿捏的住,确实是一个上好人选。

    “不错,就是你了!”朱栩搂着布木布泰,眼神闪动,心里很多东西都顺畅起来。

    这个海贸商行要建立在南直隶,甚至要单独划出一块地方来,专门做对外贸易,然后,将澳.门以及其他各处的西洋人都集中过去,一旦击败荷.兰人,这里就要成为东亚海贸的一个中心,所有贸易都要通过这里来进行或者中转!

    朱栩想想心里就很激动,猛的一把抱住布木布泰,大步向床边走去。

    布木布泰惊呼一声,道:“皇上,姐姐……”

    朱栩哪里还管其他,直接生扑上床。

    第二天一大早,朱栩心情舒泰,吃饭格外香。

    总算解决了这最后一件事,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南下了。

    布木布泰神情不动,清冷着脸,一如往常。倒是海兰珠脸色有些幽怨,朱栩这是在南直隶最后一夜都没有去她房间。

    朱栩没理会,很快就吃完,交代两声,便起身出门,向着虎贲军大营走去。

    “微臣参见皇上!”朱栩没走几步,贺云杉一身六品官服,小跑到朱栩身侧。

    朱栩摆了摆手,边走边说的道:“免礼,朕找来你,是有些事情要与你说。”

    贺云杉早就等着了,躬着身,一脸恭敬的道;“皇上请说,微臣一定尽全力去办。”

    朱栩微微点头,道:“朕呢,打算组建一个大型的海贸商行,这个商行要区别于惠通商行,要独立运转,但又要涉及到各行各业,盐,茶,丝绸,瓷器,布匹,粮食等等,尤其是惠通商行经营的一些特殊之物,甚至说,包括军器局在内的一些火器,朕都打算加入海贸商行,卖到海外,一来互通有无,赚取银子,二来也需要进口粮食,与海外构建联系……”

    贺云杉听着心头狂跳,根据皇帝所说,这新建的商行,规模虽然不及惠通商行,可涉及的要多的多,将是一个复杂无比的庞然大物!

    贺云杉是有自知之明的,待朱栩顿了一下,沉着道:“皇上,这海贸商行规模如此之大,微臣一人,怕是力有不逮,还需大公子亲自操刀。”

    朱栩手里多了一把折扇,摇了摇道:“傅涛现在是朝廷命官,不能再掺和这些,人选朕已经有了,朕是需要你的关系网,做好辅助,统筹工作,将大框架给朕立起来……”

    贺云杉明白了,皇帝没有要将这个海贸商行交给他的意思,暗松一口气,他确实没有能力做这么大的事情。

    “还请皇上示下。”贺云杉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

    朱栩目光看向前方,道:“朕打算将这个商行放在松.江府,你要做的,就是联络其他商行加入,成立一个紧密的大商会,专门做海贸,前期的货物,船只这些都需要你来安排,朕会拨五百万两给你做基础银,你搭建好框架,等海贸走上正轨,你就可以抽身而出了。魏良卿,你,周宗宇等人都要进入朝廷,成为朝廷命官,管理惠字头等商会,日后这些经营的事情,都要慢慢交给下面的人,你心里要有数……”

    贺云杉一听就是双眼大亮,神色激动的道:“微臣遵旨,一定会做的妥妥善善,不让皇上失望。”

    朱栩笑着点点头,道“松.江府那边现在是差了些,朕会让人修路,修筑大码头,同时再建一个大船厂,还有,朕会将那些海外夷人都迁移过去,这些人的关系网你要构建好,善于利用。这个商行,朕会交给布木布泰来管,前期准备工作都交给你……”

    贺云杉认真的听着,神色肃然,不敢漏掉朱栩嘴里冒出的每一个字。

    朱栩一边走,一边说着,将他对这个海贸商行以及对松.江府的一些期待慢慢讲给贺云杉听。

    他有意建一个庞大的托拉斯,专门进行海贸,与西洋涌现的殖民者进行竞争,同时松.江也将是与西洋沟通的一个桥站,将是一个中西结合的开放型,商业城市!

    贺云杉对于皇帝的高瞻远瞩了解甚深,心里震撼于他想法的同时,已经在暗暗琢磨怎么做了。

    以他的能力以及掌握的关系网、资源、背景,这些事情都不难,只是比较复杂,涉及太多,需要花时间与精力去详细的搭建,这也是皇帝找他的原因。在惠通商行里,资历比他高的没几人,也就他更长袖善舞,人脉广博。

    一路慢慢说着,朱栩等人就来到了虎贲军大营大门不远,里面忙忙碌碌,人影匆匆。

    朱栩停下脚步,手里的折扇拍打着,道“该说的朕都说了,你心里有数,去做吧,关于布木布泰……”

    朱栩话音未落,贺云杉连忙道:“微臣明白。”他确实明白,明摆着的事情。

    朱栩点点头,聪明人就是好,又嘱咐了几句,便迈步向虎贲军大营走去。

    曹文诏对这次讨伐萨摩藩很重视,正在紧张的筹备。

    眼见朱栩还不放心的来检查,一面带着他检视准备中的各种火器,粮草,兵甲,一面解释道:“皇上,我抽调了漕运的二十艘船,每艘船最起码都可以运兵两千,这样就可以一口气运送一万人,两百门大炮!”

    朱栩刚要说话,不远处的一群士兵,突然向挥舞着黑色长枪,大声喊道“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声音激烈,慷慨激昂。

    朱栩看着这群士兵,大约五十人,显然是一个方队,正在进行某种动员。

    曹文诏一见,立即转移话题道:“皇上,整个虎贲军都对皇上忠心耿耿,我拿脑袋担保,有一个叛变,您砍我的头!”

    朱栩微微点头,心里自语:这么些年的不断洗脑还是有用的,看样子,他们对战功都颇为渴望,倒是可堪大用了。

    已经六七年了,朱栩在军队上的花费,心血绝对要超过对灾情的投入,要是再没有成效,他非得痛下杀手不可!

    “继续说你的想法。”朱栩目光转到别处。

    曹文诏嘿嘿一笑,道“皇上放心,不会影响漕运,最多一个月我就能在琉.球上立足,再多给我几天,就能打回去,然后就能反攻了……”

    他没有说详细的作战方案,因为他虽然看了很多情报,可还是没有实地考察,对萨摩藩,琉.球的具体情况依旧两眼一抹黑,不能凭空拟定作战计划。

    朱栩稍稍计算,道:“嗯,那个时候朕应该到福.建了,动作一定要快,速战速决,不能变成消耗战,还有,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获取战利品,不是打退敌人就算了事了,朕以前与你讲过的话,都不是开玩笑……”

    曹文诏顿时就想起了以前在景焕宫的时候,朱栩与他开玩笑似的说过,对待敌人要‘秋风扫落叶,冰冷无情’,要‘雁过拔毛,弱敌强己’,立刻就沉声道:“皇上放心,一切都会准备停当,今晚第一波侦察船人就会出发,保证不会误皇上的事情!”

    朱栩轻轻点头,之所以还来这一趟,说到底还是他心底不安宁。这是大明海外的第一战,绝不能有输,他还希望用这一战鼓舞海军,要是输了就会适得其反。

    朱栩强压心里那份不平静,面色不动的再次与曹文诏嘱咐起来,这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甚至还分析起倭国的人性格,说是可以适当的收编一些人,留作后用。

    曹文诏认真的听着,不敢有一丝大意。

    一个多时辰后,朱栩离开虎贲军大营,回到小楼。

    曹变蛟询问一番,就对着朱栩道:“皇上,准备好了。”

    朱栩背起身,深吸一口气,看着布木布泰,海兰珠,李香君等一群人,没有多客套话,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路上小心一点。”

    海兰珠很不舍,她将朱栩视为最大的依靠,短短这么点时间就要分开了,脸上有些不情愿。

    这是一个很感性,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布木布泰倒是冷静如常,朱栩昨晚已经将他的想法说给她听了。

    她心里也是长松一口气,她不想进宫,更想安安静静的生活,远离是非,去经营一个大商会最好不过。

    李香君眨着大眼睛,抿着小嘴,一句话也不说,就是一直静静的看着朱栩。

    朱栩心里也不舍,可还是狠心的转身,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神机营,禁军也悄然跟着动。

    他在这里对很多人来说不算秘密,自然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眼见他的马车离开,不知有多少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朱栩是他们遇到过最给他们压力的皇帝,令他们寝食难安!

    巡抚衙门,方孔炤,许杰以及刚刚到任的冯江峰等人听到回报,纷纷心底长吐一口气,紧绷的神色也和缓了不少。朱栩在一日,他们就提心吊胆一日,可算是走了。

    冯江峰是新任的右参政,根据规定,他要执掌刑狱司,面上陡然一肃的道“方大人,许大人,虽然皇上要离开,可我等更不能大意!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们,稍有破绽只怕就会被群起攻之!”

    方孔炤与许杰都深深点头,虽然一场大演武将很多人都给惊醒,也立刻的向‘新政’低头,可不甘心,不服从的还大有人在,隐藏在暗中,如毒蛇一般,时时刻刻的等着他们露出破绽,然后狠狠的咬上一口!

    督政院内,王北承等人也算是消息灵通,听到后,心里惴惴难安的大石终于是落下了。

    皇帝在南直隶没杀人,没抄家,总算还是给他们这些人留了体面。

    接下来,就是他们努力推动‘新政’,尤其是各地府县督政院的设立,他们是必定要劳心劳力的。

    省督政院的督正使,加上正副院正共四十九人,可地方上,除去知府,知县是十四人,这些人选每一个都要他们费尽心思去挑选,从‘思想’上开始,然后是能力,品德,清名,地位,关系等等,简直复杂到了极点,一般人还真做不来。

    最为头疼的就是钱谦益了,听着朱栩离开的消息,脸上都皱成了一个大包子。

    朱栩没有新的旨意给他,那就说明在科举‘禁令’上没有改变,这一届将会有大部分士子被挡在科场之外,加上那些已经决心‘不仕’的人,可能要高达九成的士子‘终生不仕’!

    这还只是这一届的,未来三到五年,这个比例可能会有所下降,可总数一定还是会在五成以上!

    未来五年,半数以上的士子将无法科举入仕,同时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将被罢官,不能复起,这些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心惊胆战!

    这是要天下大乱啊!

    皇帝真的敢这么干!

    钱谦益头疼的厉害,神色不停变幻。

    皇帝永远是对的,错的只能是臣子,这件事注定会是一场大风波,风暴的核心就是两个礼部侍郎,主持南北科举的温体仁与他钱谦益!

    钱谦益小眼睛急急闪烁,这一刻,他又动了辞官的心思,一面是将成为天下公敌,一面是将失去圣心,两个都很艰难,令他进退失据,手足无措!

    在贡院的一处偏僻小院内,三个碧眼卷发的高大传教士,正在与看守的士兵交涉。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囚禁我们?我们有犯什么王法?”右侧的一个男子,用着蹩脚的汉语高声问道。

    看守的士兵来自总督府,他正翻看着手里的小册子,听着话头也不抬,好似照本宣科的道:“第一,你们的通行证已经过期,且不能在内陆逗留。第二,你们与一些叛乱分子有联系,我们需要调查。第三,我们已经传信去澳.门,正在核实你们的身份……你们在这里除了自由受限制外,其他的都不会受影响,你们可以写信给亲友,也可以向巡抚衙门投诉,我们充分保障你们的权力……”

    三人自然是汤若望带领的,神圣罗马帝国的传教士,他们都能听懂汉语,在明朝也不是一年两年,虽然明朝人向来有礼,热情,可这么冠冕堂皇的话,还是让他们面面相窥,不明所以。

    汤若望神色不动,目光深邃的道:“我之前求见贵国皇帝陛下,不知可有消息?”

    士兵见他们不追问‘羁押’的问题,心里松口气,暗自大骂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搞出这么麻烦的事情来。

    依旧恪守着要求,面无表情的道:“这个我并不清楚,如果有通知下来,我会告诉你们,在这段时间,你们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不要企图逃跑或者采用其他非法手段离开,若是被发现,我们有权进行就地格杀……”

    左右两个高大男子皱眉,他们都是为了‘传教’事宜来的,明朝皇帝一个月前在山.东的那番讲话触及到了他们。他们必须见到明朝皇帝,阐述他们的想法,一定要令他准许他们在明朝传教。

    虽然三人心里都清楚,神圣罗马帝国已经四分五裂,摇摇欲坠,可‘神的旨意’与地域,国家无关,他们依然执着的,迫切的想要在东方这个文明,广大的国家传教,散播‘上帝的光辉’。

    汤若望是个‘中.国通’,在明朝多年,虽然对大明局势,朝局还不甚明白,却很清楚,现在是多说无益,只能静候着——他们不会有事,只是在某些事情结束之前,他们将失去自由。

    深夜,长江口,火把如龙,绵延数里,照亮小半边天。

    河水里坐落二十艘大船,整齐排列着,士兵着忙着向上面运送兵器,粮草,火炮等等,紧张又迫切。

    这些船只都很大,长有十五丈,宽约三丈,吃水近一丈,静静的停靠在黑暗凄冷的水里,黑洞洞,令人生畏。

    这些都是漕运的船只,并不是大船,也不是战船,算得上中规中矩,运送兵员,武器最适合不过。

    “要是那艘大战舰在就好了!”曹文诏身侧,一个中年人男子,身穿参将甲胄,看着水面上的船,颇有些意犹未尽的道。

    曹文诏静静的看着搬运的士兵,神色淡漠的道:“不需要。”

    中年男子名叫来道升,闻言连忙道:“大人说的是,小小倭寇,杀鸡焉用宰牛刀!”

    来道升曾经看过他嘴里说的那艘大战船,是从天.津卫南下的时候曾在长江口暂停,他们都去看过。

    长有五十丈,宽约六丈,停在水面上,着实是一个庞然大物!

    曹文诏的行动没有刻意隐瞒,但以现在的交通情况,只要速度够快,就无所谓保密了。

    当然,这种情况,本身就是一种秘密。

    二十艘大船,以连锁的方式快速向琉.球方向行去。

    萨摩藩的行动并没有那么激进,或者说没有那么强的实力,无法一口气吞掉琉.球,暂时停止了进攻,目前正在与琉.球谈判,要逼迫琉.球低头,向倭国称臣,纳贡。

    琉.球有了朱栩的承诺,尤其是那场演武,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现在正‘软弱’的与萨摩藩谈判,拖延时间。

    方孔炤等人越发的用心用力,加上有了很多人支持,‘新政’推行的非常顺利,至少在权力层面架构的异常迅速。

    有吴家,王北承等人加入,支持‘新政’的势力在南直隶迅速壮大。新政自然有新的利益,尤其是有着绝对权力,南直隶的政治面貌在飞速变化。

    朱栩坐在马车内,沿着官道,带着近一万军队,并没有多少隐藏。

    他所过之处,官绅都异常的紧张,每到一处驿站或者停脚处,都有官员士绅聚集,嚷着要捐粮捐银子,还大喊支持‘景正新政’,态度端正的有些过头。

    朱栩通通没有理会,除了让大军休息,补充一些东西,就是不停的赶路。

    在快离开南直隶地界的时候,坐在马车内,朱栩手里是一叠报纸。

    第一张大页面是江.苏右参政冯江峰的署名文章,他开篇就在讲述‘纲纪’二字,然后历数近几十年的‘纲纪’废弛,致使朝政败坏,党争四起,祸乱天下。他执掌刑狱司,直言接下来江.苏要展开轰轰烈烈的打击腐败,维护‘纲纪’的行动,要求所有人都必须认同,且要态度鲜明的支持,凡是模棱两可,言语含糊,要进行优先调查等等,同时也呼吁贪官自首,各地士绅百姓踊跃举报。

    朱栩看着这篇文章,手里的糕点放下,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冯江峰不愧是周应秋的同年,扯虎皮都扯的这么漂亮。”

    曹化淳坐在边上,微笑着低头。

    朱栩看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张,首页鲜明的是来自许杰的。

    许杰的身份比较特殊,乃是内阁的‘钦差’,左参政,方孔炤都要对他‘谦让’三分,他的文章自然不可小觑。

    他的文章不算华丽,可也是有理有据,声称要江.苏所有官员都是‘廉洁干吏’,否则全部要罢黜,对官员的考核要注重‘实绩’,打击官吏的‘人浮于事’。最后话锋一转又提到了科举。

    言称‘科举关乎国之兴衰’,乃‘天下第一等大事’,‘莫重于其’,所以对科举一定要严格的‘检视’,杜绝一切‘颂之君子’,所以,今年的科举要‘垂范景正’,‘严之再三’。

    换而言之,就是说,今年的科举将严格执行朝廷的禁令,但凡违规,一律禁止科举入仕!

    朱栩眉头跳了跳,抬头看向曹化淳,道:“你看看,朕一直以为许杰缺少魄力,现在看来朕是看走眼了……”

    曹化淳接过来扫了一眼,笑着道:“科举关乎国之兴衰,官员决定国之存亡,许大人目光长远,果决敢为,皇上当嘉奖。”

    朱栩拍了拍手,将点心盖好,依靠在厢璧上,摇头道:“朕想要普及教化,将社会变的相对公平一些,与其慢慢折腾,不如就来个狠心,割掉腐肉,乘着朕还控制得住……”

    曹化淳抬头看了朱栩一眼,没有出声。

    他也渐渐感觉到了,大明国力看上去是蒸蒸日上,不管是军力还是国库都远超前朝,实际上却是一种假象,以现在的情形,想要支持这么庞大的军队,应付各地的灾情,各地各种浩大的工程,天下官员,衙门等等,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想挡都挡不住,以他的了解,这样撑不了……两年!

    ‘皇上应该也是知道了,所以才这么着急吧……’曹化淳目光忧虑的看着朱栩,心里低语。

    朱栩歇了一会儿,又拿起报纸。

    这些都是积累下来,从应天府快马加鞭送来,所以并不是实时的。

    朱栩拿到手里的这一张,署名是督政院副院正王北承。

    他的文章,颇为老辣,站在国家的高度,分析了近年国库情况以及支出,尤其是皇帝内帑在几年前就花完的事情重点的提了几笔。然后又分析了各地的税粮,以‘数据’的方式揭露了其中的‘猫腻’,直指各地贪腐,转移税粮,偷税漏税,抗税等等,以一种极其严厉的语气进行了斥责,并且声称要挨家挨户的调查。

    然后话锋一转,论及各地灾情,朝廷困难,皇帝的忧国忧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言称‘江.苏富庶甲天下,承恩两百年,理应回馈’,又搬出太祖祖制,将士绅纳税进行了合情合理合法的进行无可辩驳的解读。

    他还提出了‘与民生息’的观点,在灾情,贪官污吏等等压迫下,百姓们生存艰难,应当进行减税,地主也不应该过度压榨佃户,需要制定合理的‘租金’范围,确保佃户不会‘怨声盈野’。

    朱栩看着不时点头,王北承算是老奸巨猾,文章写的是声情并茂,该写的一字没落,又不会挨多少埋怨。

    “老家伙……”朱栩笑骂了一声。这老东西虽然狡猾,可手腕高的很,有他帮忙做事,方孔炤等人都要省不少力气。

    朱栩放下,又翻开一章,不由得轻咦一声。

    这些报纸曹化淳都已经看过,自然知道朱栩看到的是什么,神色不变。

    其他人忙忙碌碌,方孔炤也没闲着,巡抚衙门在飞速架构各项职权,也在对其他官员等进行甄别,裁剪。

    淮.安,苏,州,扬.州,凤,阳等几个府的知府同时被免职,下狱待审。

    按照规定,巡抚衙门是没有这样的权力,可内阁与吏部为了推动新政,临时给巡抚衙门授予了这样的特权,这也让江.苏巡抚衙门有了绝对的权力,在改革上在大刀阔斧,勇猛急进,无可阻挡。

    曹卜善,毕自康等人朱栩本就不喜欢,被罢黜也是自然。

    朱栩对南直隶的一干人的作为还算满意,放下报纸,笑着道:“通知下去,今后的报纸就不要送来了,全力赶路,争取在六月中赶到福.建。”

    “遵旨!”曹化淳道。

    朱栩加速南下,曹文诏全速赶往琉.球,其他事情如常的进行着。

    京城,皇宫。

    张太后现在是忧心忡忡,与老太妃在叙说中心里的不安。

    老太妃倒是开朗,笑呵呵的道“不就是两个人夷人女子,皇上偶尔宠幸也属正常,过一阵子腻了就好了,一路上风餐露宿,也该有女人打理一下。”

    张太后眉头蹙起,道:“话是这么说,只是皇上的宫里只有一个李才人,还没有诞下子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老太妃明白张太后的担忧,看了她一眼,声音清朗的道;“皇上出京不是游山玩水,那是操心国之大事。他也不是好色之人,要不然到现在宫里也不会只有解语一个人,不管外面人怎么说,我们宫里不能乱,一些胡言乱语不能出现。”

    张太后一怔,旋即明白的道:“嗯,那,要不要写封信给皇上,提醒他一下?”

    老太妃笑着摇头,道:“皇上自有分寸,我们就不要多插手了。你有空就看看解语,还有那几个女孩子,现在不妨就接进宫,咱们再调教调教。”

    张太后对朱栩有着一抹‘责任感’,哪怕朱栩长大了,现在威名赫赫,总还是忍不住的操心,老太妃的话并没有让她释怀,还是担忧不去。

    这个时候,内阁也正在开会。

    科举在即,可朝廷禁令在前,朱栩的旨意在后,一下子将九成以上的今科士子拦在门外,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想想就让这些大人们头疼!

    内阁,除了在京外督查全军的兵部尚书申用懋,左右次辅,五部尚书,全部聚齐了。

    毕自严,孙承宗,傅昌宗,周应秋,徐大化,调任礼部尚书的沈珣,新任刑部尚书的张问达,七个人围桌而坐。

    这七人就算是内阁了,也代表着‘朝廷’,算是大明的最高管理层。

    七人身前都放着茶杯,氛围还算轻松。

    不过,当前一个问题就摆在眼前,绕都绕不过去。

    毕自严抬头看向沈珣,道:“沈大人,今科举士,可有什么麻烦?”

    沈珣神色不变,心里腹诽,事情明摆着不是?

    他还是稍作思索的道:“回大人,目前来说没有问题,礼部应付的过来,只是,一旦开始,麻烦就少不了。”

    将大部分士子挡在门外,使得他们‘终生不仕’,这样一条禁令,将逼得这些人以及背后的人‘疯狂’!

    这里在座的都是通过科举出身,明白科举对一个人的重要性,皇帝以及朝廷的这一道‘禁令’,等同于‘谋杀’,血淋淋的残忍!

    周应秋双眼泛起一道冷光,语气极其淡漠的道:“辽东地广人稀,极其缺少开垦荒地的青壮,命各地衙门准备好,同时命移民衙门准备好,可以给辽东补充一些了。”

    周应秋的话是杀气腾腾,态度坚定异常:乱世用重典!

    徐大化一见,连忙跟着道:“周大人说的不错,‘九条规定’已经两年了,藐视朝廷法纪,当严惩不贷,一视同仁,无有例外!”

    沈珣看了眼傅昌宗,稍稍犹豫,道:“北直隶还好说,下官只担心南方,皇上毕竟在……”

    这里的人还不知道朱栩已经南下,这会儿听到这里心头都是一跳,喉咙里仿佛有东西,不吐不快可又吐不出来。

    皇帝若是被激怒,对这些士子开刀,这后果肯定将远超当年清理东林党!

    这个时候傅昌宗面无表情的抬头,淡淡的开口道:“倒也不用担心,若是士子闹事,‘不理不问’,朝廷以及地方所有官员‘不得出声’。”

    众人听着傅昌宗的话都是微怔,接着若有所思。

    这位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会对整个议事节奏产生影响,毕竟他的身份太敏感,有可能背后是皇帝的意思。

    毕自严神色不变,心里倍感压力。傅昌宗,周应秋,徐大化,沈珣,这四人都算是‘帝党’,孙承宗只关心‘军务’,张问达有些‘孤臣’的意思,他这个‘隐首辅’居然仿佛被架空了。

    好在他还有‘帝师’的头衔,众人也都还尊重他,没有出现什么激烈的争论,更没有党争,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皇帝将所有权力都紧紧抓在手里,这不利于内阁的权威以及施政。

    毕自严心念一闪,思索着傅昌宗的话,俄尔点头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礼部就这么做,巡防营会派一些兵将,南直隶那边,内阁也会要傅宗龙亲自督查,确保万无一失。”

    “谢大人!”沈珣道,心里吐了口气,压力大减。

    ‘大明的官什么时候这么难做了……’他做尚书没几个月,感觉压力越来越大,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科举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毕自严看向张问达,语气和缓的道“张大人,刑部收尾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张问达之所以能调任刑部尚书,在诸位来看,无非是给天下人看的,尤其是东林余孽,毕竟张问达也曾是东林中坚。

    张问达的资历比赵南星还要老,并不是年纪,而是他的履历,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在士林的影响力,都胜过赵南星一筹。赵南星在野二十多年,养足了‘望’才出仕,那个时候张问达恰好致仕,这才给了赵南星机会。

    张问达天启三年致仕,赵南星出仕,天启四年造就东林党‘众正盈朝’。

    没有张问达打的基础,他根本做不到,这两人看似没有什么关系,但在东林内部,是一个‘交接’,前后辈的顺序。

    从天启三年到现在,已经十年了。张问达依旧‘滑不留手’,可现在的朝局巨变,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任由他翻江倒海的地方,处处都有坚硬的墙壁,只能在框架内行事。

    张问达上任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看着这些熟悉陌生的同僚,心里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神色却丝毫不动,道:“已经差不多,大理寺那边排期顺序已定,会尽快审结。”

    毕自严微微点头,张问达的手段,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关键看他是否愿意去做,毕竟很多事情即便是他们都心有抵触,被逼着去做,何况是张问达了。

    毕自严稍作思索,道“这样,下次将吴淳夫也叫过来,大理寺是‘新政’的重要一环,那边也得盯紧了。”

    孙承宗没有意见,实际上在这样的阁议上,除非涉及到军事,他一向甚少说话。

    周应秋看了眼毕自严,沉吟一声,道:“可以。”他是吏部尚书,这样的变动需要他点头。

    吴淳夫是大理寺卿,他加入内阁会议,表面上大理寺什么都没变,实则是已经将大理寺拔高到与六部一样的高度了。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大理寺在政务上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这么一来,北直隶的事情,算是彻底了结,众人可以将精力全部集中在‘新政’上了。

    毕自严对于现在的内阁氛围是比较满意的,看了眼身前的文书,道“夏收在即,如本官之前说的,在座的都轮番出京,巡视各省,督查政务外,也实地看一看,今年各地呈报的灾情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需要认真对待……”

    这些在座的都知道,从去年开始,大明南北东西,除了南直隶外,其他省份几乎都是在报灾,请求朝廷发放赈灾粮款,今年情形似乎更严重了,让在座的都心里不安。

    “傅大人,今年的税粮,户部预估是多少?”张问达开口道。

    傅昌宗眉头一皱,心里默默计算一番,道:“近三年朝廷的税粮其实一直在减少,多的那些是‘意外’增加的。”

    众人都会意,无非就是皇帝那些大动作‘抢劫’来的,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傅昌宗眼神眯起,慢慢的说道:“按照户部的估算,今年的全国税粮在一千六百万石左右,往后每年都会递减,不过新政若是推动得当,可能会增加五百到一千万石,这也是短时间,或许只有一两年……”

    这些也就是士绅的那一块。

    毕自严神色不动,转头看向孙承宗,道:“孙大人,兵部一年要多少?”

    这个孙承宗十分清楚,抬头看了眼众人,默然一会儿才道:“银一千八百万,或者粮食一千三百万,混杂也可,其中复杂之处,我就不细言。”

    毕自严早就知道军队是一个大窟窿,却没有想到这么大,这也是孙承宗第一次开口。

    也就是说,明朝的军队,一年就消耗了朝廷近一年的税粮!

    张问达,沈珣,徐大化等人都是一惊,这可是一笔惊人的数目!知晓内情的傅昌宗,周应秋自是一言不发。

    不等毕自严说话,孙承宗又道“皇上临走之前,命户部调集近一千万石粮食,白银不计,只怕,是要打仗了。”

    要打仗这事毕自严清楚,毕竟红毛人,安南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也用不着这么多钱粮吧?

    毕自严感觉到,孙承宗,傅昌宗等人有事情瞒着他,或者是皇帝有意在瞒着他。

    皇帝手里掌握了所有权力,还有所有的资源,包括钱粮,这些都在内阁的权力、控制之外。

    他不由得心里一叹,不自觉与沈珣发出了同样的感慨:大明的官怎么就这么累了?

    这会儿众人,包括孙承宗,傅昌宗在内,所有人的心思都差不多。

    那就是跟着景正皇帝做事实在是太难,太累,因为他们完全根本上节奏。皇帝做的事情,回过头看都是有章有法,按照计划来的,可身在局中这会儿,都是倍感压力,他们很想告诉皇帝,停一停,大家都喘口气好不好?

    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毕自严心里感叹一句,神色不动的喝了口茶,道“现在朝廷支出是越来越多,开源的同时也要想办法节流,能省则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挥金如土’,哪里愿意受拘束。

    傅昌宗突然神色微动,看向毕自严道:“大人,向辽东移民,现在大约移了多少?”

    傅昌宗的话有些跳跃性,不过这件事确实是毕自严在统筹的做,疑惑中张口就来道:“移民.主要都是青壮,到上个月,已经有两三百万,现在每个月差不多移送二十万,过多了辽东那边有些压力……”

    傅昌宗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大人,可以做些准备了,不止是西南六省,凡是受灾,贫困人口都可以作登记,准备大规模移民……”

    毕自严心里一动,深深的看了眼傅昌宗。

    这句话,应该是皇帝传话了。

    同时,这是不是表示,以往束手束脚的‘新政’,现在可以放开手脚,强力推动了?

    最近写的大家看的有些散乱,主要写的就是新政下的纷乱状态,以及改革派的形成,壮大~

    虽然朱栩进行了好几年的大规模土木工程,修路是其中重点,大大的改善了交通状况,只是交通工具的落后短时间内无法改变。

    马车速度很快,也无惧风雨,可马的速度依然是有限的,外加还带着军队,速度自然慢很多,想要赶到福.建不是十天半个月就可以。

    内阁的动作倒是相当凌厉,迅速的组团,周应秋,沈珣,徐大化带着三波人,第二天就出了京,既要推动‘新政’,也要考察各地的灾情,观察今年的夏收情况。

    与此同时,朝廷对待科举的坚定态度,彻底激怒了今科举子,吏部,原国子监,现在的皇家两院到处都是愤怒的士子,用尽办法想要探究根底,想要摸清今年的科举到底是怎样。

    曹鼎蛟,魏学濂,孟兆祥三人聚集在茶馆内,正久别重逢,开心的聊着。

    曹鼎蛟在宛.平县做县丞,脱去了一些稚嫩,颇显干练,精神抖擞的道“现在改革如火如荼,我也是吏部叫进京述职才有空,要不然还是真错过了。”

    魏学濂却显得无精打采,看着两人摇头叹道:“山.西一个参议涉嫌贪污,我亲自带人去查,结果扯出一大串,山.西巡抚亲自写信给靖王,说山.西正在推动‘新政’的关键时刻,不宜大动干戈,靖王审度再三,将我叫回来,不准我在查,现在‘休沐’……”

    孟兆祥现在在吏部,是文选司一个小官,听着两人一个欣喜,一个落寞的话,倒是谦和,笑着道:“你们都不知道,我在吏部现在也是举步维艰,我们学的那些东西,前辈们都看不惯,我差不多都快被孤立了,正想着要不要乘机会调到地方去……”

    魏学濂闻言,连忙道:“千万别,你看老曹好像春风得意,那是因为他是皇上钦点的,又是曹家的人,谁都要给几分薄面,别说宛.平县知县了,就是顺天府也要给让三分,他做事能不顺手?要是你我到了地方,别说孤立了,估计要不了几天就得辞官回家……”

    曹鼎蛟有些尴尬笑了笑,没办法,他那叔叔,兄长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即便不想仗着家世,别人也不能在乎。

    孟兆祥看着魏学濂,嘴角动了动,无言申辩,本来还算淡定,现在禁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这些人是皇家政院半路出家的人,学了大部分‘新学’,注重‘实务’的解决办法,对于那些顺便处理政务的老学究,自然有冲突,他们年轻气盛,加上自认为方法、手段更好,这种冲突就更加难免,且化解不开,但他们势单力孤,年轻没有威望,那么理所应当的被孤立,做冷板凳了。

    三人之中,要说被孤立最严重的,就是魏学濂了,他在督政院下面的反贪局里,得罪的人那叫一个多,单说‘山.西’这个案子,就让他将山.西上下得罪了个遍,督政院里的一干老成持重,老成谋国的大人们也认为他‘冲动有余,稳妥不足’,都在刻意的压制,甚至于当面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就等着他幡然醒悟,感恩戴德。

    魏学濂抬头看了看曹鼎蛟与孟兆祥,心里一动的道:“老曹,老孟,咱们不能这么单打独斗了,政院有不少学长学弟,咱们虽然不能像别人一样门生故吏满天下,可朋友多,办事也就容易了,你们说,我们要不要走动一番,联络一二……”

    此言一出,曹鼎蛟与孟兆祥都皱眉,现在整个大明上下都在轰轰烈烈的‘**争’,他们要是一不小心踩界,即便是曹鼎蛟都不会有好结果。

    魏学濂看着两人的神色,顿时也想到了,道:“不用想那么多,咱们又不是结党隐私,只是让政务更加顺利,不至于被孤立,无所作为……”

    曹鼎蛟与孟兆祥算是看出来了,魏学濂估计受了不小的气,这是憋着的难受,想要翻身。

    曹鼎蛟细细的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还是不妥,不如我们找个机会拜访一下毕阁老,请他想想办法。”

    孟兆祥点头,皇家政院每年都要毕业两百多学生,这些学生都会充斥在大明官场每一个角落,要是有人结党,那就太可怕了。

    魏学濂有些不甘心,他还是放不下山.西那边的贪腐案,总觉得古怪,见两人都不支持,心里也是叹气。

    “快走,一定要礼部给个说法!”

    “没错,如果不给个说法,我们就砸了礼部!”

    “温大人刚刚出门,我们去拦轿子!”

    曹鼎蛟,魏学濂,孟兆祥三人一怔,连忙起身,魏学濂拦住一人道;“兄台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拦住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打量了一下三人,神色焦急的道:“你们还不知道吧?礼部那边贴出了今科违反禁令之人的名单,大部分人都在名单上,现在所有人都愤怒了,正在去拦截今年主考官温体仁的轿子,你们也快去吧……”

    这个人说着就挣脱魏学濂的手,跟着人流大步跑过去。

    “你们听说了吗?今科举子总共两千一百多人,被禁止了超过一千八……”

    “听说上面还有沈珣大人的儿子,袁老大人的孙子,朝廷这次是下狠手了……”

    “可不是,不然那些禁令都是一纸空文,‘景正新政’这是来真的了……”

    曹鼎蛟,魏学濂,孟兆祥三人看着急匆匆的人群,都是暗自摇头。

    孟兆祥道:“‘九条禁令’已经两年多了,现在还有这么多人涉及,朝廷的威信已经丧失到这种程度,难怪皇上以及内阁诸位大人要严格执行了。”

    魏学濂却双眼一亮,道:“我闻到了银子味道,这一次我一定能抓一条大鱼,官复原职也说不定……”

    曹鼎蛟看着这两人,无奈的笑着道:“我是事不关己,你们两人也就现在悠闲一下吧。”

    两人都是微怔,旋即都嘴角动了动,相视苦笑。

    曹鼎蛟说的没错,这么多人被排除在科举之外,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风波,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估计要忙的脚不沾地,焦头烂额了。

    虽然内阁定议‘不管不问’,可士子们不会罢休。

    温体仁的轿子被堵在路上,前前后后都士子,群情激奋,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模样。

    温体仁只带了两个家丁以及几个轿夫,看着满脸张红,愤怒无比的士子,沉着脸,背着手,淡淡道:“怎么,你们还要加一条殴打朝廷命官,今科主考官的罪名吗?”

    领头的人名叫周钊言,他神色激动,逼近温体仁,双眼怒睁,大声道:“温大人,你应该给我们解释清楚,一下子禁止这么多人参加考试?朝廷是要赶绝天下士人吗?还是说录取名单都已经拟定好,只是要走一个过场,根本不用这么多人考试?省去麻烦了……”

    这周钊言异常的聪明,丝毫不提禁令的事情,只顾挑起士子们的愤怒。

    果然,他话音一落,前后都响起巨大的吵嚷声,如同浪潮一般袭来。

    “温大人,给我们一个说法,朝廷这是何意?”

    “莫非国朝两百多年的科举,就要终结了吗?”

    “是不是录取的人都已经内定了,是否有人舞弊?”

    温体仁神色不动,目光里尽皆是漠然,对于两边士子们的怒吼声,他仿佛充耳未闻。

    周钊言盯着温体仁,双眼闪烁着火焰,不等温体仁说话,又呛声道:“温大人,难道真被我说中了吗?你都不敢言语了?莫非你就是其中之一,你收了多少银子!?”

    温体仁眼神里嘲讽一闪,背着手,依旧一言不发。

    周钊言一直紧盯着温体仁,见他始终不言不语,心里越发笃定。

    抬头挺胸,一副士子领袖模样,目光闪动着,沉声道:“温大人,我等寒窗苦读十多年,为的就是一朝登科,光宗耀祖,现在却被贪官污吏所阻,你身为礼部侍郎,今科主考官,难道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还请温大人开金口,回答我们!”

    “不错,若是温大人不回答,我等就联名上万言书,看看那些堂部,内阁的大人们是否都是真眼瞎!”

    “我相信朝堂上的大人们总有正直大臣,不会沆瀣一气!”

    “温大人,难不成你已经默认了,还请温大人说句话!”

    士子们聚集的越来越多,足足超过三百人,将两边街道堵的严严实实,群情激奋。

    温体仁就那么的站在那,背着手,挺着肚子,一个字都不多言,任由这帮人山呼海啸,他自巍然不动。

    这里的事情自然飞快惊动了京城的方方面面,毕竟‘魏忠贤谋逆’案还没有完全结束,北直隶一直都处于比较紧张的状态。

    张问达是刑部尚书,此刻听着廖昌永奏报,神色顿时微沉。

    大明朝廷现在的基调是‘稳’,虽然这个‘稳’时常被皇帝一意孤行的打破,但还是需要。

    ‘禁令’一出,士子们势必会群情汹涌,风波肯定不小,内阁已经决定‘不管不问’,但若是愤怒的士子们当众殴打礼部侍郎,今科主考官,内阁就是想不管也不行,一旦内阁插手,稍有偏颇就会掀起更大的风浪!

    天下间读书人的事情是最麻烦的,他们的一张嘴,一杆笔就能活活逼死人,何况还是这么多人,关乎的更多!

    廖昌永已经升任刑部侍郎,他看着张问达的神色,也猜到他为难,走近一步,低声道:“大人,要不我们派人去保护温大人,将他救出来,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

    张问达冷哼一声,抬头看向外面,道:“这个时候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不说我们不能派人,别人也不能,就算温体仁真的被打还是如何,内阁也会压着事情,大事化小……”

    廖昌永眉头皱起,道:“大人,要是这样,咱们刑部,内阁还有什么威严?要是这些人得寸进尺,又该如何?到时候只怕更难收拾,我们刑部是首当其冲要被问责的。”

    张问达自然知道,他面无表情的思索着。

    他心底其实很清楚,当今皇帝不喜欢他,根源就是天启三年,皇帝要他做惠王府长史,他耍了手段,脱身离京。之所以还能登上高位,位同辅臣,只是皇帝向江南士林示好的一个手段,但凡他露出破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被踢回乡。

    不过他有他的傲气,且在政务上,他也不赞同朱栩如此大起大落,大刀阔斧。士子们闹事,根源上还是朱栩改革太过心急,不懂怀柔之道。

    他与毕自严等人的心思是一样的,就是尽可能的阻止朱栩‘乱来’,稳定朝纲,控制局势。当然,对于‘新政’他们是支持的,大明厄需整肃是共识,‘中兴大明’是他们所有人的坚定目标!

    怀柔,张问达懂,他有的是手段对付这些士子,可是现在不是天启,万历年间了,太多的事情由不得他,不说内阁,刑部就不是他完全可以操控,很多事情都被画上了‘红线’,没几个人敢于踩界。

    张问达心里沉思良久,道“派人盯着,没有事情不要露面,如果士子们要动手,过一阵子再救人,决不能先出面,不能对士子动粗,不能授人以柄,知道吗?”

    廖昌永抬手,道:“下官遵命!”

    关注温体仁的,不止是张问达,顺天府的陈奇瑜同样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办?

    毕自严,孙承宗,靖王等人都在看着,但谁都没动,同样清楚,这是一团烈火,随便一个举动都可能是烈火烹油,燃烧至整个天下!

    温体仁站在那,一言不发。

    士子们的火气越来越大,围聚在他四周,愤怒的口水已经能喷到他脸上,他依然纹丝不动,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从容之态。

    温体仁的侍卫悄悄走过来,在他耳边极低声的道:“大人,我带您杀出去吧……”

    温体仁背着手,神色不变,依旧一个字都没有。

    侍卫会意,悄悄退了下去。

    周钊言带着人与温体仁对峙都快一炷香时间了,口水喷的太多,有些累,他神色难看,火气有些压不住了,怒声道:“温大人,莫非你以为你一言不发我们就会退缩吗?今天你不说话,我们绝不会罢休!我们绝不会允许徇私舞弊的科举进行,我们一定会抗争到底……”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温体仁身后,似乎有人在走。

    他这一看不要紧,不是一两个人在走,而是接二连三的,飞速在减少。

    他皱着眉头,转头看去,发现他身后的人,也在减少,一些家丁服饰的人走近这些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然后被说话的人就低着头,犹豫一番,悄悄的走了。

    这些‘家丁’越来越多,从两面涌过来,都是低声说话,苦口婆心,更多的开始离开。

    但还是有人没被劝动,声音铿锵有力,在小巷子里回响。

    “我不会走的!你回去告诉父亲,就算他被罢官,我也要抗争到底,还科举一个朗朗乾坤!”

    “你回去转告秦伯父,一人做事一人当,朝廷昏暗至此,读圣贤书之人岂能无动于衷!”

    “我若不回去,将连累亲族?哼,那又如何!我相信邪不压正,这些奸臣不会有好下场,他们不能总一手遮天!”

    周钊言听了心里大是受用,目光又转向温体仁,神色冷漠的道:“温大人,你威胁士子的家人,这件事我一定会奏明朝廷,向天下公开,我倒是看看,朝廷是不是连最后的脸面都不要了,还是直接扯下遮羞布,承认今科就是卖官鬻爵……”

    “对不起周兄……”

    “周兄对不住……”

    “那个,我先走了……”

    “……周兄,你也走吧……”

    “周兄,咱们算了吧……”

    周钊言话音未落,有几个人直接弱弱的说了几句,快步转身消失在小巷子里。

    不多久,巷子里就只剩下了十几人,每个人都心怀怨气,目光冰冷的看向温体仁。

    “大人。”温体仁身后的侍卫,将一道文书递给他。

    温体仁拿过文书,翻了一眼,淡淡道:“周钊言,桐.城人,三岁父丧,六岁母改嫁,寄居伯父周岩橦家,十五岁乡试落第,十六岁寡嫂投井自杀,十八岁落第,伯父病逝,你继承家产,翌年伯母病逝,有一家青楼,两家赌坊,二十一岁收买乡试主考官,得中举人,谋知县不得,继而来参加会试……本官可有说错?”

    周钊言的脸色早就变了,这会儿阴沉的可怕,咬牙道:“温大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温体仁不理会他,转向周钊言右侧的,道:“钱大鄯,扬.州人,自幼有神童之名,天启六年在情香苑与人争风吃醋,殴伤人命,以财保命,本应流放戍边,你为何现在这里?”

    钱大鄯今年二十五,斯斯文文模样,一听温体仁的话,冷汗涔涔,神色苍白的可怕。

    温体仁的目光又转向周钊言左侧的,道:“赵辅,邯.郸人,父乃东林党余孽,早已被禁止科举,入仕,你也在禁止名录上……”

    “韩光远,你原是辽东兵卒,天启六年为逃卒,藏匿于关内……”

    “楚江友,你楚家世代为商,你父在崇祯初与建奴勾结,走私禁品,乃是在逃犯,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温体仁几乎对着在场的人一一点名,这些的人家世,过往都异常的详细,详细的令人害怕。

    这些人低着头,眼神闪烁,浑身抖个不停。

    太可怕了,朝廷居然将他们的所有一切都查了个清楚!

    哪怕是周钊言,此刻也战战兢兢,头上不停的冒出冷汗来。

    他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杀头都够十次!

    怕人知道,怕人查!

    温体仁又背起身,神色漠然的道:“还要本官继续说下去吗?”

    众人都是神色一凛然,突然钱大鄯噗通一声跪地,大声道:“求温大人饶命,学生再也不敢了,求温大人绕过我这一次……”

    “啊,温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这些事情我们绝不再参与……”

    “温大人,温大人……都是都是周钊言鼓动我们的,在禁令出来之前他就串联我们,他说背后有人包我们中第……”

    “我举告,周钊言收买了吏部文选司的官人,还收了我们每人一千两银子,请大人从轻处罚……”

    转眼间,除了周钊言外的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大声叫喊,相互揭发。

    周钊言目光在这些人身上转过,阴狠至极,恨的是咬牙切齿。

    温体仁目光淡漠,逼视向周钊言。

    周钊言神色微变,眼神急急闪烁,许久,咬着牙缓缓跪地,声音硬邦邦的道:“请温大人恕罪,学生鲁莽了。”

    温体仁没有说话,神色淡漠的转身就上了轿子。

    轿子很快就抬起,向前走去。

    挡路的这一群人连忙让开,都是目光畏惧,闪烁的盯着温体仁的轿子,心里惴惴不安,恐惧不散。

    没多久,该知道消息的人都知道了。

    几乎所有人都心中暗惊,这温体仁在六部这些侍郎中一直不显眼,却没想到手段如此厉害,本来是一件让他们提心吊胆的大事,就这么轻悄悄的被他处置了?

    “老爷,您回来了?”

    温府大门前,管家热切的掀开帘子,一脸高兴的说道。

    消息已经传回来,温体仁‘妥善’处理了‘科举禁令’一事,让所有人都颇为震惊,继而大是佩服。

    温体仁从轿子里出来,神色平淡的‘嗯’了声,下了轿子,迈进大门。

    温体仁径直来到书房,关上门,锁好,这才转动机关,进入密室。

    在密室内,一个六十出头的老者,精神矍铄,笑呵呵的向他抬手道:“恭喜温大人,经过此事,说不得您离尚书就是一步之遥了。”

    温体仁进来,看着这个人,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来,道:“这次还多亏吕大人,若非你的未雨绸缪,本官这次肯定会狼狈无比,别说六部尚书,能保住这侍郎位置都两说。”

    这位吕大人名叫吕纯如,也是阉党分子,只不过他很聪明,一直藏在暗中,不过也收到‘魏忠贤谋逆案’的牵连,已经辞官,明面上是回乡了,实际上一直藏在京城。

    两人说笑两句坐下,吕纯如看着温体仁,笑道:“魏国公虽然死了,还是留下不少好东西,比如这‘百官行止’,大人想要做什么事情有了这东西,绝对事半功倍!”

    温体仁笑着点头,小眼睛闪烁不休。

    他今天看到了这‘百官行止’的厉害之处,不止有‘百官’的把柄,连这些士子的都有,这些年魏忠贤到底暗中收集了多少人的把柄?

    若是能掌握在手里,绝对会是一大助力!

    不过他也很清楚,吕纯如是不会轻易交给他的。

    吕纯如看着温体仁,神色测测道“大人,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您答应我的?”

    温体仁一笑,道:“我们的新尚书原本是刑部尚书,我试探过,他也认为对‘阉党’应当分别对待,只要过一阵子,这件事平息,我找个几件上奏,内阁那边应当没有问题,下面的,就不需要我说话了吧?”

    吕纯如大喜,道:“大人携‘科举’大功,内阁一定会另眼相看。后面我只要找几个人举荐,东山再起不难!”

    温体仁笑了声,道:“以茶代酒,祝吕大人早日复启!”

    “这还要多谢温大人!”吕纯如无比开心的举着茶杯道。

    温体仁看着吕纯如,心里想的却是钱谦益,这个人是目前最大的政敌,在南直隶做的是相同的事情,只是,他会如何办呢?

    科举的事情,都是南北同步的,在京城这边贴出告示的时候,江南贡院也贴了出来。

    江南的士子们就更加愤怒了,直接闯进了钱谦益的宅子,将宅子里的东西砸的稀巴烂,要不是总督府早就派兵保护,钱谦益肯定不能全身而退。

    钱谦益本就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这会儿狼狈不堪的躲在巡抚衙门,惊魂不定,又忧心忡忡。

    士子们岂能放过,将巡抚衙门也围了,要不是有兵丁护卫,早就冲了进去,这会儿正在大门前大喊大叫,声音响彻巡抚衙门上空。

    钱谦益很不安,脸上变来变去。

    这样下去,江南科举怎么办?他是钦差大臣,今科主考官,若是科举无法正常进行,皇帝,朝廷,士子等等,天下人都不会放过他!

    方孔炤,许杰,冯江峰等人聚集在一切,都面色不太好看。

    这皇帝还没走远,江南就出这么大的事情,要是皇帝回头来处置,他们这些人的脸面就丢的一干二净!

    冯江峰行事刚烈,凌厉如风,神色愤怒的大声道:“钱大人,方大人,这些士子视朝廷法度,纲纪,禁令如无物,现在更是冲击主考官,围困巡抚衙门,简直无法无天!别说科举入仕,现在就应该直接抓起来!”

    方孔炤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今科举子有两千多,要是都抓起来,非炸了锅不可。

    许杰看了眼脸色晦暗的钱谦益,目光思索着道:“钱大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您有什么章程吗?”

    冯江峰目光也看向他,这件事说到底还要钱谦益拿主意。

    钱谦益心里恼怒的看了眼许杰,觉得他是故意的,是要将责任都推给他,眉头皱了皱,沉着脸没有说话。

    方孔炤等人对视一眼,都面无表情的坐着。

    他们都是一堆的事情忙不过来,没空理会钱谦益,主要是这个人也讨厌,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事事找他们帮忙,他们都厌恶,嫌麻烦不断。

    钱谦益等了一会儿,见这些人都不说话,心里怒恨,憋着一口气,目光闪烁着一阵,道:“本官需要兵!”

    方孔炤脸色微变,沉声道:“你要抓人?这一抓就是捅了马蜂窝了,钱大人,你要想清楚!”

    许杰与冯江峰都面色凝重的看向钱谦益,钱谦益乱来他们管不了,可‘乱’是在江.苏,他们不允许!

    钱谦益倒也不傻,道:“本官要保护贡院,顺利完成科考。”

    方孔炤,许杰,冯江峰相互对视,钱谦益的想法他们听明白了,那就是考完他就走,麻烦事留给他们。

    现在江.苏需要稳妥,有序的推动‘新政’革新,三人都不喜欢生事,这件事显然又不是小事情。

    方孔炤转头看向钱谦益,道:“钱大人,您是今科主考,根据朝廷规矩,我等不能插手,你若是要兵,可以去总督府找傅大人,不过下官还是要劝告大人,南直隶非同他地,若是处置不善,我等会如实向朝廷奏呈。”

    钱谦益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心里愤恨无比,冷哼一声,道:“本官是为钦差,这些事情不用你们交代!”说着就起身,大步离去。

    许杰不放心,看向方孔炤道:“大人,要不派人盯着,钱谦益做事未必会替我们考虑周全。”

    冯江峰语气还是不善,道“若说让钱谦益给那些不懂事的士子教训一番也好,省去我等不少事情!”

    方孔炤微微摇头,沉着色道:“不能任由钱谦益乱来,还得盯着,我待会儿去见傅总督,有些事情还是要通气才行。”

    许杰,冯江峰两人倒是跟着点头,江.苏的改革雷厉风行,决不能让钱谦益横叉一竿子。

    钱谦益毕竟是钦差,又遭士子冲击,很容易就接到了五百人马。然后他带着人将贡院清理一番,登记‘合格’的,放进去,其他人全都给挡在外面。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这些士子,他们大部分都是南直隶本地的之人,喧嚣之声,瞬间遮盖整个应天府!

    今后尽量在12点前完成两更~~~

    江南贡院。

    两百多士兵,铠甲鲜明,刀锋暗藏,满脸冷峻的盯着不远处的数百士子们。

    这些士兵都是兵部在新兵营训练中,‘择优劣汰’淘下来的,都受过严格训练,在总督府自然又是一番选拔,可以说,已经远超十年前的那些卫所兵卒。

    他们目光冷峻,神态警惕,与这些士子们对峙。

    士子们就更加愤怒了,钱谦益二话不说将他们赶了出来,完全是‘蛮横’,不讲道理!

    “钱谦益,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前面的士子们大喊,摩拳擦掌,满心愤怒的想要冲进大门。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士兵?”后面刚来的人疑惑问道。

    “你不还不知道,钱谦益贴出了禁止科举的名单,大部分人都不能考试了!”

    “你说什么?让让……”这个人挤进人群,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名单。

    “什么,我也被禁止了!钱谦益,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样的情形循环往复,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贡院大门前,大喊大叫,拥挤着就要冲进去。

    士兵们排成人墙,竖着长枪,将士子们死死挡住。

    这还不算,这些人想方设法的想要进贡院,架梯子,翻墙的,钻洞等等,五百个士兵左堵右挡,显得捉襟见肘。

    主考官班房内,一片愁云惨淡。

    主考官是钱谦益,还要其他监察,阅卷,卷帘等等,都聚集在这里,目光时不时,若有若无落在钱谦益身上。

    这次科考要是砸了,他们也要跟着倒霉的,可钱谦益位高权重,又是钦差,外加这么多兵守着,他们敢怒不敢言,静等着他的办法。

    钱谦益面沉如水,手里翻着文书,目光闪烁个不停。

    赌了一口气,将那些禁令中的士子都赶了出去,气是出了,可现在他有些骑虎难下。

    顾炎武坐在不远处,他的身份类似于钱谦益的“幕僚”。钱谦益已经作保,让他可以直接进入京城皇家政院,现在的政院类似于过去的国子监,一旦毕业,通过考核就可‘分配’,所以他不用参与科举。

    思索了一会儿,顾炎武悄悄走过来,低声道:“大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他们闹将起来,事态一定会扩大,朝廷,皇上都还盯着。”

    钱谦益何尝不知道,只是之前被激怒,用兵强行驱赶,现在是没办法回头了。

    他抬头看了眼前面的人,那些一直观察着他的人顿时转过头,一副认真做事模样,却悄悄竖起耳朵。

    钱谦益眉头皱起,暗自哼了声,同样低声道:“现在还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完成科考,只要考完,你我就带着卷子回京,其他的就由江/苏巡抚衙门去管吧。”

    顾炎武神色动了动,钱谦益真要这么做,非得将江.苏上下得罪个遍不可!

    他想了想,劝道:“大人,还是想个折中的办法,若是闹到京城,您也不好交代。”

    钱谦益现在是心烦意乱,没个主意,看着顾炎武道:“忠清,你说如何是好?”

    ‘忠清’是顾炎武的字,历史上满清入关,他愤恨难当,将字改成了‘宁人’,现在自然还是‘忠清’。

    顾炎武稍作沉吟,道;“大人,不妨贴出一张告示,就说朝廷禁令您也违抗不得,折中就允许他们参与科举,不过具体案卷,您无法收录,可代为收录,转交江.苏巡抚衙门,由他们转呈朝廷,同时代为说情。”

    钱谦益细细的琢磨着顾炎武的话,双眼越来越亮,站起来神色大振的道:“还是忠清敏锐,这个办法既将本官摘出来,也给了那些士子一条路,方孔炤那边也应该会满意,好,就依照你的办!”

    顾炎武微微一笑,不居功不自傲。

    他最近一直在研究朱栩登基之后的一系列行事作风,得出了一个规律,那就是除非是硬骨头,需要他面对面强行处置,其他事情都相当‘圆滑’,沾不到他半点边,最终事情还是漂漂亮亮的完成了。

    他这也算是现学现卖,东施效颦。

    钱谦益刚要走,顾炎武连忙又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钱谦益笑容更多,坐下就亲自写了帖子,命人贴在贡院门外,同时亲自出门去安排。

    本来还群情激奋,想要强闯的士子们,看着这道帖子,渐渐的有些平息下来。

    钱谦益的帖子内容很简单,第一,卖可怜,博同情。说他是朝廷命官,奉命行事,朝廷禁令他也无可奈何;第二,现能力,说办法。折中允许他们科举,但他们的卷子将会请巡抚衙门代为转呈朝廷,这样才合乎法度。第三,大道理,小威胁。言称朝廷纲纪之重要,禁令不当违反……下不为例。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突然有人开口道:“要说这件事也怨不得钱大人,他是官差,奉命行事而已。”

    “是啊,钱大人也不是蛮不讲理,早就为我等想好了办法……”

    “确实如此,若是卷子交给巡抚衙门转交朝廷,总比无法考试,被挡在门外的好……”

    “不错,是我们错怪钱大人了,也难怪钱大人会生气……”

    “一会儿就开门了,还是准备一下,要是如此再落第,我等就羞于见人了……”

    “是极是极……”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的口,然后是接二连三的议论声,舆论迅速的偏向钱谦益,刚刚的不快仿佛已经烟消云散了。

    很快,贡院大门就打开了,士子们马上就如潮水一般涌进去,再无心谈论其他。

    其中有几个人暗暗对视几眼,都不掩饰笑容的跟着人群进去,不过转眼就找机会,无声无息的溜走了。

    钱谦益一直看着这一幕,心里大松一口气,转向身侧的顾炎武高兴的道“忠清,待科举结束,我就亲自送你去政院,过个一年半载你就来礼部吧,你的才华,用不了多久一定能出人头地,名满金.华!”

    能得礼部侍郎赏识,顾炎武也很开心,抬着手道:“多谢大人。”

    钱谦益十分满意的看着顾炎武,心里暗动,顾家在江南也是大族,顾炎武不止自身才华满腹,还得皇帝看重,值得拉拢,要不要招入府中?

    其他的考官见钱谦益处理好了,心里的大石总算落地。

    巡抚衙门内,方孔炤正与王北承等人商量府一级的督政院人选,听着奏报,目光微动,心中暗道,这钱谦益果然不简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怪能登上高位。

    王北承神色不变,抬头看了眼方孔炤,见他面露轻松,心里却警醒,这只是钱谦益的‘暂缓’之举,他日放榜,必然又将是一场更大的风波。

    王北承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侧身道:“大人,事未完,需未雨绸缪。”

    方孔炤先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紧皱着眉头,冷哼一声道:“这钱谦益到底还是将麻烦留给了我们!”

    王北承没有说话,钱谦益是京官,做完事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们必须要收拾烂摊子。

    方孔炤转瞬就一笑,道:“钱谦益有过墙梯,本官也有渡河船!老大人,待卷子送来,督政院先阅卷,十去其三,明文昭告。待到我手里,再十去其三,这就去了一半,到时候再让钱谦益从中挑选,必然再去十之三,剩下不足五之一,其余之人皆打发回乡,就算到时候朝廷皆不录取,这些人也闹不出风波来!”

    王北承愣了愣,旋即抬着手道:“大人手段高明,这场风波就算过去了!”

    方孔炤心里也暗吐一口气,心里腹诽,这些也都是这段日子逼出来的,往日他哪里有这样的敏捷。

    这件事已经不在心上,他低头看着桌上的名单,道“老大人,这些人务必要核实清楚,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混进来,你我都承担起,需慎之又慎!”

    “是,大人放心!”

    王北承自然知道,现在‘景正新政,中兴大明’已经是天下共识,乃是滚滚大势,谁都不能阻挡,可若是他们选拔的督政院中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将会让朝廷、皇帝极其难堪,板子打下来一定轻不了。

    连续赶路三天,朱栩已经离开了南直隶,到了浙.江临.安。

    兵马休顿,补充食物,水。

    驿站内,朱栩翻阅着紧急送来的各地奏本,以及各种密报。

    其中秦良玉的奏本引起了他的一丝警惕,她在奏本里说,近来宁.夏镇,榆.林镇都有鞑靼寇边,虽然规模不大,可有日渐频繁的迹象,且仿佛在试探着什么。

    陕.西往西一带接壤的是漠西蒙古,这一支也一样复杂,散布着众多蒙古部落,且大多实力较强,地盘较大,过往也没少扣关,只是相对较少,是以西南边关相对平静。

    朱栩并不在乎他们扣关,西南这几年朱栩没少输血,尤其是军队是重中之重,几大重镇都历经整顿,有重炮守城,已易守难攻。未来会强大起来的准噶尔现在还不成气候,朱栩担心的是黄太吉。

    这个人带着科尔沁精锐西迁,现在差不多也到了漠西了。

    这件事,是否跟他有关?

    朱栩看着这道奏本,眯着眼,心底思忖。

    黄太吉手里,满打满算五万骑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他到了漠西,会选择怎么做?

    联盟,侵吞,休养生息?

    这个人,朱栩之所以能战胜,完全是因为他在暗,黄太吉在明,这才他被多番算计,落得下风。现在位置调换了,黄太吉又在朱栩手伸不到的地方,两眼一抹黑,胜负要以后战场上说了。

    朱栩的目光明灭不定,一直看着这道奏本,想从字里行间看出更多的东西。

    曹化淳站在不远处,躬着身,默默的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朱栩手指敲着桌面道:“传旨给锦衣卫,要加紧对漠西渗透,尤其是黄太吉,给朕盯紧了,朕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遵旨!”曹化淳应声。

    朱栩又想了想,道:“传旨给秦良玉,命她继续加强练兵,还有,各个关隘,尤其是一些要道,战略重地,一定要继续修建,兵将要认真挑选,还有,火器火炮一定要保护好,绝不能脱离掌控,落入他人手里!”

    “遵旨!”曹化淳道。

    朱栩张嘴还想再说,最后还是摆了摆手,道:“去吧,今后有西南的奏报,第一时间拿给朕。”

    “是!”曹化淳道。

    曹化淳刚走,曹变蛟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盘子,道:“皇上,锦衣卫那边汇总了科举的相关事情。”

    朱栩‘哦’了声,合起秦良玉的奏本,将盘子接过来。

    第一道就是温体仁的,朱栩从头看到尾,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这温体仁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

    一下子掌握这么多士子的情报,还真不简单。

    这可以说是作为金科主考官,未雨绸缪,早有准备;也可以说,暗中图谋,行为不轨!

    朱栩看着这道奏本,捏着下巴,恰好看到曹化淳进来,便道:“锦衣卫有收集今科士子的资料吗?”

    曹化淳微楞,旋即道:“锦衣卫只对一些有‘威胁’的事情才会插手,否则都严格恪守规定,不会随意刺探,应当不会有。”

    朱栩微微颌首,手捏下巴,若有所思的道:“除了锦衣卫,也只有以往的东厂才有这个能力,当初魏忠贤为了‘养案’不知道背着朕做了多少事情……东厂那些旧班底现在在谁手里?”

    “魏钊。”曹化淳道。

    朱栩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他发现,没了东厂,很多事情都不太好办,东厂原本的旧属大部分都被六扇门接收,六扇门又在那个王瑜阳手里,这个女人倒是风风火火,一直在京城查案,多多少少也有收获,可东厂该有的作用是一点都没起动。

    朱栩手指缓缓的敲击着,目光微微闪烁,突然道“传旨,六扇门解散,并入督政院反贪局!冯祝接手原东厂的一切,改名间邪司,爱儿也加入,她与魏钊两人为副提督,重新整肃东厂以及爱儿的所有情报网,记住,要秘密!”

    曹化淳听的心惊胆跳,还是低头道:“遵旨!”

    朱栩说完这些,如同刚才什么也没说,拿着关于温体仁的奏本,道:“这位温大人,心思深沉,手段凌厉,又不显山不露水,朕还是小看他了。”

    说完,又拿起关于钱谦益的,其中记录了顾炎武的作用。

    朱栩含笑点头,道:“顾炎武不错,要好好培养。这个钱谦益啊,迂腐的读书人,能力一般,惹祸倒是把好手。”

    曹变蛟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就是侍立在一旁。

    曹化淳一直低着头,刚才朱栩的那道旨意他还没有消化。

    一旦那个‘间邪司’组建,‘厂卫’就变成了‘司卫’,两者看似没有当初的‘厂卫’厉害,实则更可怕,即便他这个大内总管都有些心惊胆战,越发的小心谨慎,不敢丝毫逾矩。

    朱栩将关于‘科举’的事情都看了个遍,最后摇头道“这帮大人们,糊弄事情倒是好手段,没有一个想想朕之所以出这个禁令背后的目的……”

    这条‘禁令’是整肃朝纲,天下风气的一个利器,结果被这帮人搞的无声无息,仿佛一点作用都没有。

    “还得朕来……”

    朱栩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茶,道:“这个温体仁不能留在京城了,曹化淳你记下,等科举结束,让内阁找个理由,贬他两级,待安南那边事情定了,朕要他去做巡抚。钱谦益嘛,成事不足,稳妥勉强够了,让他去台.湾吧,命他好好开垦,安顿移民。”

    “遵旨!”曹化淳道。

    朱栩放下茶杯,下了软塌,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江南气候湿润,风景如画,难怪那么多人来了就不想走……我们还要多久到福.建?”

    说着,他迈步向外面走去。

    曹化淳跟在身后,道:“回皇上,还要半个月左右。”

    朱栩点点头,走出驿站,看向外面。

    驿站不同于以前,现在是人来人往,货物,信件堆的到处是,人,马,马车也随处可见,拥挤不堪,乱糟糟的。

    现在的驿站是收费的,不止是官府,还有民间的信件,货物,已经成为拥有邮寄,押送,运输,存储等多种功能的大型商会。

    朱栩一边看着,一边不动声色的道:“福.建那边还没有奏本,说明红毛人还没有急着开战,朕倒也安心。老曹那边怎么样了?”

    曹化淳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已经出海,还没有消息。按照船速来说,半个月足够了,再有十天左右,应该可以到首里。”

    首里,琉.球的国都。

    朱栩微微颌首,在海上确实难以传回信来,道:“也盯着,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朕。休息够了,就启程吧,尽快赶到福.建。”

    “遵旨!”曹化淳躬身,随着朱栩又进去。

    与此同时,茫茫的大海上,二十艘大船昼夜不停的向着东方赶去。

    中间的一艘大船内,曹文诏,来道升,刘文阗等人聚集在一起,正在钻研着琉.球的地图。

    刘文阗是曹文诏身边的小将,随着他东征西讨,参与过辽东抗击黄太吉,狙杀豪格等人,入陕平定高迎祥等,虽然是二十出头,可也是战功累累。

    他揣摩着道:“大人,我看也简单,咱们将大炮装到船上,直接杀向这个鹿儿.岛,一举解决了那个萨摩藩,简单省事!”

    来道升也跟着大声道:“我觉得也是,不过是区区弹丸之地,几炮下去就炸平了。”

    曹文诏神情格外专注,丝毫没有在朱栩面前的大大咧咧,盯着地图道:“当然要端了萨摩藩!不过我们不能打成消耗战,还是要先摸清倭国的底细,若是打了小的惹出大的,太过麻烦,我们要做的,就是彻底打垮这个萨摩藩!一来是给琉.球信心,二来让倭国猝不及防,等他反应过来,咱们一切都准备好了,到那时候,都是我们说了算!”

    来道升,刘文阗双眼一亮,道:“大人,你有什么高招?”

    曹文诏学着朱栩,眯眼一笑,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