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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主公,你……”

    卫慈本该是矛盾而痛苦的,但他得承认,刚才那一瞬,他的心在雀跃。

    “你信不信我?”

    姜芃姬抬手捏着他的下颌,板正他的脸,俯下与他双目对视。

    卫慈苦笑一声,他道,“主公还是不懂——除了您,世间再无第二人能让我如此相信。”

    姜芃姬怔了一下,这下轮到她雀跃了。

    不过卫慈这家伙属鸵鸟的,哪里会让她畅快?

    他紧接着补了一句,“正是因为如此,我能恳请您一件事情么?”

    姜芃姬想也不想地道,“我拒绝。”

    卫慈被她逼得无法,“主公为何不听一听是什么事情?”

    “从你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好听的话能让我欢喜雀跃,难受的话也能让我烦躁郁闷,五五对开。你刚才说了让我雀跃的话,下一句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与其听了难受,不如不听。”

    卫慈简直服气了。

    上辈子的陛下何时这么任性过?

    卫慈道,“你不听我也要说——主公,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姜芃姬说,“你的心思太敏感深沉啦,我也不敢打包票说全知道,但我肯定你要的我能给。”

    卫慈面露苦涩,他道,“我要天下河清海晏,你的确能给。”

    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小小地道,可……如何他要的是眼前这个人呢?

    这大概是卫慈有生以来,最胆大妄为的念头。只要他还有一丝理智,便不会让这个可怖的念头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姜芃姬笑着问道,“天下河清海晏,万民安居乐业?这一直是你想要实现的,同时也是我希望做到的。不过,除了这些,你就没别的私心么?诸如,你想不想要你眼前这个人?”

    管踏娘的,先把这只青蛙煮熟了吃掉再说。

    让你蹦!

    有种再蹦一个试试!

    卫慈听后,如遭雷劈,整个人僵硬着不敢动弹一下。

    不只是对方说中他最隐晦龌龊的心思,还有……

    卫慈发现不对劲,下意识用双手握住姜芃姬的右手。

    此人正左手撑地,右手探到他腰间的束带。

    出乎预料,对方并没有用什么力气,他很轻松便阻拦了她的举动。

    卫慈冷不丁地开口。

    “不能是现在。”

    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断舌头,直白拒绝也比这五个字好。

    不能是现在?

    那该是什么时候?

    本可以果断拒绝,如今留下了令人浮想联翩的空白。

    姜芃姬听后,心情陡然好转,她笑了笑,凑近卫慈的脖颈低语。

    “算了——难得子孝主动,我也满足啦。”

    她右手反扣,抓住他的左手,干脆侧躺在他身侧。

    卫慈紧张地吞咽,喉结蠕动数下,他尝试着小幅度挣脱,奈何对方不肯放开他的手。

    “主公——你不能睡在这里——”

    若是让人知道了,两人纵然清白,到时候也扯不清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姜芃姬睁开眼,她莫名来了一句,“我最多再等你十年。”

    卫慈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黯然道,“主公不用等了,现在就……”

    姜芃姬歪了脑袋,眼底带着戏谑,补充道,“你确定我不用等了?刚才还各种抗拒呢,这会儿就迫不及待了。我要说的是——十年之后,你若还是欲拒还迎的态度,我可真是忍不住要吃了你了。到底是哪种吃,子孝可知?”

    卫慈:“……”

    论耍流氓,十个他捆一块儿都不见得是姜芃姬的对手。

    “主公何必执着于我?”

    卫慈忍不住问了个自恋的问题,莫非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姜芃姬道,“子孝方才说,世间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能让你如此相信。那我也要说,世间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人能让我觉得心灵如此契合。我这人要求高得很,要么一个都不要,要么只要最好最适合的。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人。”

    室内黑漆漆,周遭静悄悄。

    卫慈从未像现在这般心情雀跃,胸腔那颗心脏似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他前世今生加起来多大人了,如今却有种少年情窦初开的紧张感。

    所有情绪维系一人。

    前世曾困惑他的心结,伴随着姜芃姬那句话落下,应声而解。

    见了鬼了!

    “主公当以大业为重……等主公走到最后,您也许会发现,卫慈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

    卫慈的声音带着几分忐忑。

    姜芃姬暗暗翻了个白眼。

    卫慈这家伙故意的吧,见不得她开心,总说让她烦躁生气的话。

    “若是、若是主公到那时还不改决定,慈——由着你便是。”

    说罢,卫慈直挺挺躺尸当咸鱼,耳根子红得能滴出血。

    若是地上有一条缝,他真想钻进去藏起来。

    姜芃姬一脸握草的表情。

    她刚才是触动了隐藏剧情?

    “不过在那之前,主公还是该注意男女大防。”卫慈最后补了一句令她扫兴的话。

    她嘴一撇,才不管卫慈说了什么。过了今日,还不知下次何时见面,不许她多瞧瞧?

    过了一会儿,卫慈轻声问她,“主公这两年,可有计划?”

    “休息两年,摁死北疆!”

    “怕是两年以后,天下形势大变。”前后两世变化太大,但卫慈深知各个诸侯的本事,他家主公修养两年,意味着这两年不能插手战局,只能安居北方,反而给了各个诸侯势力发展的机会。

    他道,“许氏兄弟出身名门,皆有野心,浙郡粮草丰茂,又有地理优势,他们依托此地,广聚人才,未来大有可为。杨蹇之子杨涛……仅有他一人倒是不足为惧,可他身边的颜霖却不好对付。有颜霖辅佐,杨涛兴许能反吞伪帝基业,前途不可限量。还有那黄嵩,主公与他兄弟相交,可……”

    未等卫慈说完,姜芃姬冷笑一声,她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怕什么?等收拾了北疆,回头就把他们收拾了。莫说两年,哪怕二十年,照样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姜芃姬势力集中北地,附近全是难啃的骨头。她收拾北疆以后,正是元气大伤的紧要关头,极有可能被几个邻居联手针对。

    不过,她会怕这个?

    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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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谈这些扫兴的事情,你也别想着转移话题。”

    姜芃姬倦怠地打了个哈气,身子一转,直接把卫慈当成大型抱枕,抱着睡觉了。

    卫慈先是一僵,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道,“主公可睡着了?”

    他和姜芃姬相处小半辈子,深知此人睡眠有多糟糕。

    别说稍微大一些的动静,哪怕有人在她身旁蹑手蹑脚,这也能将她惊醒。

    姜芃姬闭着眼嘀咕。

    “我已经睡着啦,你忍心扰我好梦?”

    “是是是,主公睡着了。”卫慈苦笑道,“地上寒凉,恕臣冒犯,将您抱上床榻。”

    室内地板是用实心木铺就的,坚硬不说,寒气还重,躺着并不舒服。

    姜芃姬一听,耳朵都要支起来了。

    她热情地张开双臂,“来来来!子孝要是抱不动,我抱你也可以。”

    卫慈道,“主公既然睡了,那便不要说梦话。”

    姜芃姬一撇嘴,她对卫慈能不能抱起自己,抱以怀疑。

    别看她生得纤细,但她个子颀长,肌肉精悍,实际体重比寻常成年男子还要沉几分。

    卫慈能否将她抱起,姜芃姬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事实证明,她真是小看了对方。

    卫慈听到姜芃姬轻声发笑,聪慧如他,自然知道对方笑什么,不由得面颊一红。

    别看他把姜芃姬抱起来了,实际上还是挺吃力的,所以呼吸带了几分轻喘。

    从原地到床榻,两点一线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卫慈却累得额头冒出薄汗。

    “子孝的臂力还是要好好练练。”姜芃姬滚进床榻里头,用脚趾夹住薄被的一角,随便一甩再将身子外滚一圈,正好将展开的薄被盖住半个身子,“不然的话,往后容易体力不济呀。”

    黑暗之中,卫慈的眸子带了几分无奈。

    他又不是初哥儿,当然听得懂对方话中的内涵。

    深知姜芃姬的脾性,卫慈可不敢乱接话,免得对方得寸进尺。

    姜芃姬精确制止卫慈再取一条薄被的动作,笑嘻嘻地揶揄他。

    “睡一个被窝!夏天的子孝可讨人喜欢了。”

    卫慈回应道,“如此说来,到了冬日,主公就嫌弃慈了?”

    “不。”姜芃姬道,“冬天的主公可讨子孝喜欢了。”

    卫慈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顿时羞得说不出话来。

    心下冒火,口气带着几分气恼,“谁喜欢了?”

    上一世的陛下那般高冷正经,为何这一世的她如此油嘴滑舌?

    他小心翼翼挨着床榻边缘躺下,脖子猛地一紧,被姜芃姬强行搂着往里头挪了一圈。

    卫慈无奈认命,夏天当抱枕的命运,终究是没有逃过。

    前世的陛下好歹知道收敛,今生的她越发无法无天了。

    “我喜欢。”姜芃姬道。

    卫慈无奈躺平。

    罢了罢了——一年能被骚扰几次?

    今日,由着她好了。

    卫慈猜得没错,姜芃姬可是偷偷摸摸过来的,只能停留两三天。

    第二日,她便跑得没影了。

    要么带着邵光、要么带着张平,盯着炎炎烈阳,仔细巡视各处建设进度。

    除了晚上,其他时候根本看不到她。

    如此过了三日,姜芃姬该启程去丸州了。

    “世人常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子孝可要多想想我,这是命令。”

    姜芃姬在他耳侧低声嘀咕。

    不知道是外头太阳太大了,还是自己太紧张了,卫慈感觉浑身都在冒热汗。

    “慈要为主公分忧解劳,无暇多思。”

    姜芃姬气急,碍于旁人在场,根本不能多做什么。

    “你等着——届时别哭了。”

    卫慈有恃无恐,至少接下来十年,他还是安全的。

    “恭送主公!”

    他俯身作揖。

    姜芃姬这下气笑了,她对着张平与邵光道,“希衡、崇明,我有些事情忘了与子孝交代。”

    张平和邵光以为二人要谈正事,十分有眼色地退避。

    姜芃姬咧嘴一笑,露出数颗白牙。

    卫慈心下一凉,有种不祥的预感。

    送走姜芃姬,张平和邵光发现卫慈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他们还以为姜芃姬和卫慈商谈的正事很严峻,心下添了几分忧虑。

    事实上,卫慈只是没有缓过神而已。

    锁骨处的肌肤与衣裳摩擦,扯起细细密密的疼。

    “无事。”卫慈面色正常地安抚二人。

    另一处,已经上路的姜芃姬嘴里叼着一根甘草,直播弹幕已经火热得爆表。

    【装十三】:主播,你说话不算数。不是说这个直播间很正经么,为什么还抢我男神?

    【沽酒待君】:好气啊,难得有一见钟情的男神,最后还被主播给啃了,大皮眼子!

    【一枝狸花压海棠】:心都碎了,说好这个主播很正经,不会动不动就开车呢?

    以上是蓝色弹幕观众的哀嚎。

    虽说红色大军占领了绝对优势,但层出不穷的高颜值男神依旧吸引了一部分蓝色观众。

    众多男神之中,卫慈的颜值独领风骚,又因为他出场次数少得可怜,所以他的含金量最高。

    姜芃姬刚才豪放地扒住卫慈的衣领,在他锁骨处啃了一口,这一举动令蓝色观众心碎。

    更加心碎的是,不知道姜芃姬是不是故意的,扒卫慈衣领也就罢了,偏偏还卡了他们视角。

    绝对是故意的吧?

    相较于蓝色观众的哀嚎,红色观众则是起哄笑闹。

    【老司机联萌】:呦呦呦——我们家的小猪终于会拱白菜了,老父亲欣慰呀。

    【偷渡非酋】:不容易,追了快七年直播间了,我家闺女初次kiss终于送出去了。

    【莫聆音】:呸,这算哪门子的初吻?本宝宝一直期待主播把慈美人这只青蛙煮熟啊,主播磨磨唧唧不肯下嘴,敢问一句——谁家热水一煮好几年?啃就啃,挡镜头算啥英雄好汉?

    他们只看到姜芃姬啃了一口卫慈,愣是没看到对方露出一丝多余的肌肤。

    好气啊!

    【一颗果子狸】:你们不懂,主播这叫占有欲。要是我有慈美人这样的男友,我也小气。

    【沉默丫丫】:如果我有慈美人这样的男友,早就打晕拖床上艹哭他好么!

    姜芃姬看着弹幕笑而不语。

    对,她就是小气,不服干一架呀!10



    姜芃姬回归丸州,这是她临时起意的,故而并没有通知丸州众人。

    当徐轲看到立在他面前的姜芃姬,险些吓得丢开手中公文。

    徐轲惊了一下,“主公怎么突然从崇州回来了?”

    姜芃姬一边说笑一边解下遮阳斗笠,她道,“时间紧迫,只能自己过来了。”

    徐轲气结。

    “纵然如此,主公也不该只身一人上路!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姜芃姬笑着应答,“能打得过你家主公的人,怕是还没出身呢。我要办的事情,非得我自己过来不可,其他人不能替代。回来的路上,顺带去上京看了看子孝等人,州府建得很顺利。”

    徐轲无奈,他还想啰嗦两句,但瞧她额上布满热汗,只得起身给姜芃姬沏茶解热。

    姜芃姬接过茶,无意问了一句。

    “对了,孝舆最近给寻梅写过家书么?”

    徐轲面上露出几分和煦,眼底还有些愧疚,他道,“一月一封,她在河间过得还不错。”

    自从大婚之后,他与寻梅常年分居两地,家书传情哪里够,思念得紧。

    幸好公事够多,他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想。

    姜芃姬想了想,她道,“寻个时间,派人去把寻梅和你婶母一并接到丸州吧。”

    徐轲目露诧异之色,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可是……踏雪娘子背后那人还未……”

    寻梅被安置在河间,为的就是让她避开踏雪。

    徐轲知道此事,正巧河间郡远离战乱、丸州局势未定,他才安心让新婚娇妻待在老家。

    后来丸州局势稳定,但踏雪始终没有解决,他担心把寻梅接过来会害了她。

    若非顾虑这些,早在亓官让接妻女来丸州的时候,他就想把寻梅和婶母接过来了。

    “我已经想好如何处置踏雪了。”姜芃姬抿了一口茶,神色添了几分淡漠,“踏雪并非关键,总不能让你一直孤身一人,已婚胜似未婚吧?怎么说也是男人,身边若无妻子伴着,终归不妥。男人么,我可了解了。我怕你难耐寂寞,另觅新欢,反倒辜负了寻梅一片赤诚……”

    对于一个新手司机来说,什么事情最伤?

    明明考到了驾证,真正开上了车,上班还是要靠两条腿走。

    感觉自己考了一个假的驾证。

    姜芃姬的眼神变得不老实,气得徐轲想打她。

    “主公懂得倒是多。”他阴阳怪气。

    “那是,怎么说你家主公也是纵横风月场所的老客。”姜芃姬挑眉。

    说斗嘴,徐轲哪里斗得过姜芃姬。

    “主公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了?”

    姜芃姬道,“体贴下属不行呀。”

    真相却是慧珺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了一对龙凤麟儿,她掐着指头数了数班底成员下一代。

    李赟这小子很给力,他去崇州上任之前,上官婉肚子有了消息,亓官让有女儿、风瑾心心念念想二胎、丰真家的丰仪酷似基因突变、杨思风流不想成家、邵光本就有家室儿女、张平是个不婚的克丁族、孟浑没有续娶的念头、姜弄琴一心为姜芃姬,没有考虑过个人婚姻……

    数到徐轲这里,突然想起来这对分居两地的小夫妻。

    她已经摸清背后之人是谁,继续留着踏雪也没用。

    为了不和背后之人撕破脸皮,姜芃姬目前不打算对踏雪做什么。

    她打算找个借口,将踏雪从身边支开。

    徐轲听后,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理由谁信?

    “对了——我这次回来是为了金鳞书。”

    徐轲挑眉,“金鳞书院?可是哪里不妥?”

    姜芃姬道,“前阵子,丰真家的小子给他老爹写了一封家书,抱怨《大夏韵书》。”

    徐轲笑道,“丰仪那孩子极有天赋,聪慧好学,程先生和渊镜先生布置一次夸他。他启蒙早,《大夏韵书》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主公为何会为了此事千里迢迢赶回来?”

    “丰仪没问题,但其他孩子没基础,学习磕磕绊绊。纵有名师教导,学习进度依旧缓慢。”

    《大夏韵书》的注音,不管是直音还是反切,这都需要学习者拥有一定的识字基础。

    金鳞书院除了丰仪之外,其他学生全是战亡烈士的遗孤。

    烈士尚且是文盲,更何况他们的孩子?

    “识字难,读书难,主公仁厚,免费给他们提供学习条件,已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徐轲叹息,“每个学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若是他们学不好,只能怪在自己不努力、天赋不足。”

    入门只能靠死记硬背,若是无法入门,只能说学生还不够努力。

    “这可未必。”姜芃姬道,“孝舆去把几位先生请来,我有事情要和他们商议。”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徐轲不敢怠慢,连忙照做。

    姜芃姬不在的这段时间,编撰教材的队伍又扩大了。

    除了程丞、渊镜、风仁三个大腕,还有四名渊博的名士也加入其中。

    值得一说的是,这四人是渊镜和风仁的粉丝。

    为了追星,他们千里迢迢赶来丸州,如今预备在这里买房落户。

    对于粉丝来说,再也没什么比跟着爱豆一起奋斗努力更加幸福了。

    丸州平和繁华的氛围,也是吸引他们的要素之一。

    风仁只是外援,所以对姜芃姬的称呼显得公式化。

    “不知柳州牧召唤吾等,所谓何事?”

    程丞和渊镜也是面露狐疑。

    姜芃姬不是去崇州了么,怎么突然又跑回来了?

    “自然是天大的要紧事。”

    她取出整理好的崭新《大夏韵书》,递予他们。

    在场几个全是大佬,根本不需要姜芃姬费心解释。

    “这、这是注音?”

    渊镜先生手一抖,差点把珍贵的《大夏韵书》摔地上。

    另外两人作势欲接,三人的表情十分的滑稽。

    “是呀,别看它们模样古怪,但若是用于注音,远比现有的直音或者反切简单。”姜芃姬说道,“最大的优点,其一,它们数量少,便于记忆;其二,启蒙的蒙童不需要死记硬背几百个字之后,再去学字。大大减少了时间和精力,启蒙的效率自然而然便会提升。”

    《大夏韵书》对于这个时代,算是创举,但对于姜芃姬来说,过于繁琐且容易出错。

    若是改为拼音,效率提升得不止一点两点。10



    渊镜先生作为教育界大拿,他如何看不出这份《大夏韵书》背后潜藏的无穷潜力?

    这就是头骇人巨兽,不知它会推动整个文明发展,还是将他们在场所有人都吞噬殆尽!

    “你、你——兰亭,你说一下这几个韵如何发音?”

    渊镜先生心中已经有了谋算,但他仍是不敢相信,非得亲耳听姜芃姬念出来不可。

    毕竟,单单几个字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他需要更多强有力的证据才行。

    很显然,姜芃姬给出的《大夏韵书》远比原来的直音或者反切简单,简单到令人骇然的程度。如果用这么几个声韵便能拼出所有字的读音,岂不是意味着天下人都有读书的可能?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渊镜都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胸腔开始升温、血脉开始沸腾。

    姜芃姬并没有故意卖关子,反而倾囊相授,一教便是两个时辰。

    倒不是渊镜等人的学习能力不够,他们一边学一边一举反三,愣是变成了另一个研讨会。

    等他们把姜芃姬教授的拼音法全部学会了,他们也折腾出了崭新的启蒙计划。

    有了更加便捷高效的拼音注音,他们当然要放弃繁琐复杂的《大夏韵书》。

    “这些鬼画符一般的东西,瞧着古怪,但学起来却十分简单。”风仁笑呵呵地道,“若是老夫能晚出生个几十年便好了。当年为了学《大夏韵书》,没日没夜地死记硬背,辛苦极了。”

    姜芃姬接口道,“这可不成,若是风先生晚出生个几十年,那我找谁要怀瑜这般好使的左膀右臂?如今也不迟,再过两年长生便要入学启蒙了。您老没有享受到的,长生替您受了。”

    风仁哈哈大笑,他被姜芃姬这番贴心俏皮的话逗乐了。

    他想到自家那个胖乎乎的孙女,心下一软,他道,“长生那丫头,瞧着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有了崭新的注音法,她学着也轻松。不然的话,那丫头肯定会学得不耐烦,撂挑子不学。身为风氏贵女,若是大字不识一个,说出去岂不丢人?柳州牧此番创举,确确实实帮了大忙!”

    渊镜先生若有所思,他倏地问了句。

    “柳州牧是想将这个拼音标注法推广出去?还是说,只是在金鳞书院试行?”

    他完全能想象得出,若是拼音标注真的可以推广开来,到时候有多少百姓能“识字”?

    按照这个情形延续个三五代,那时又是何等情形?

    击碎士族垄断将不再是天方夜谭。

    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费了这么大功夫弄出拼音标注,本就是为了那些启蒙困难的孩童。对旁人来说是稀世珍宝,对我来说却不一定,我不会敝帚自珍。”姜芃姬笑道,“目前是想在金鳞书院试行一段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劳烦几位先生将它彻底完善了。再等个小半年,孩子们的基础也夯实了。那个时候,我打算开放金鳞阁的权限,允许学生们去金鳞阁借阅比较粗浅的基础书籍……”

    程丞诧异道,“可是金鳞阁……”

    有资格进入金鳞阁的人,大多都是成年男子,一群小孩儿混进去算个什么事儿?

    说到一半,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面上的担忧转为了喜悦。

    一群小孩儿混进去,那些成年士子自然会好奇过问。

    到时候再让孩子们露一手,保证能把人唬住!

    主公这是想借助这些士子的嘴,给他们的金鳞书院做免费广告呢。

    只要外人在这群孩子身上看到了成效,之后再推广拼音标注,阻力会小很多。

    姜芃姬笑而不语。

    渊镜先生问,“兰亭想好取什么名了?”

    姜芃姬投去狐疑的眼神,什么取名字?

    “这个注音之法是你弄出来的,自然该由你给它取名字。”

    这可是名留青史的好事儿!

    多少人眼红都眼红不来呢。

    姜芃姬语噎,她不擅长取名呀,可偏偏有人喜欢让她取。

    “这个……干脆叫《新韵》吧?”

    渊镜先生眼睛一斜,用眼神询问她——

    真不用给《新韵》前头加个姓氏之类的前缀?

    这可是名留青史的好机会,不是街头小白菜。

    错过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

    姜芃姬想了想,瞧见直播间弹幕上的内容,旋即又改口。

    “干脆叫《汉语新韵》好了。”

    渊镜先生收回了视线,点头道,“甚好。”

    有渊镜他们在,姜芃姬也不担心金鳞书院的事情。

    渊镜等人斗志昂扬,满心满眼想着如何大展拳脚,姜芃姬趁机偷溜走人。

    【哎呦喂】:主播,你这么当甩手掌柜,你家那群小公举竟然没跟你翻脸?

    【滑稽树下你和我】:小公举们根本不是主播的对手啊,战斗力不在一个次元。

    【纪梵希小羊皮】:主播这是要去哪里?

    姜芃姬让侍女端来清水,稍稍擦拭面颊、脖子和手臂。

    【主播V】:去瞧瞧慧珺和她家的小宝贝。

    姜芃姬见到慧珺的时候,她正坐在廊下看着书,身边放着一辆木制婴儿车。

    “慧珺。”

    后者听到动静,寻声望去,恬静的眸子渐渐亮起。

    “郎君怎么回来了?”

    姜芃姬道,“回来处理公事。我听旁人说,妇人生产之后要注意保养,你怎么跑到外头了?”

    “孩子都生了三四个月了,奴家身子恢复得不错,没那么多忌讳啦。”慧珺浅笑着,动手将婴儿车推进屋,两个白白嫩嫩的婴儿正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被惊醒,她道,“庭院太阳大,郎君别在外头晒着。”

    “哪个是阿妹?”

    姜芃姬一边问一边去掀两个小娃娃的尿布。

    两个孩子都是粉雕玉琢的,胖乎乎的脸颊,白里透着粉。

    相较之下,女娃的个头比男娃小一些,五官更加秀气精致。

    “这个是阿妹。刚生下来的时候,小得跟奶猫似的,哭声也秀气,奴家险些以为养不活。”

    姜芃姬试图去捏女娃的脸,小丫头脑袋微微一歪,张着小嘴吐了个泡泡。

    直播间观众已经被两个小婴儿萌化了,一个一个化身怪蜀黍和怪阿姨,狼嚎不断。

    “名字取了么?”

    “还没呢,等着郎君赐名。”慧珺笑道。

    姜芃姬:“……”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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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慧珺如何说,姜芃姬还是“手下留情”,没有包揽取名这个活。

    她从袖中取出一小袋竹简,“你瞧瞧,哪个名字喜欢。”

    慧珺笑着接过,“郎君起的?”

    姜芃姬否认,“不是,正图托我捎过来的。”

    听到是符望送的,慧珺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下来。

    解开袋子的细绳,取出里面几片竹简,上面罗列了几个名字。

    仔细看过之后,慧珺将东西放在一旁,略带羞恼地道,“用得着他给孩子取名儿?”

    手指摸索着竹片,小小的竹片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光看这个字迹,极难将字的主人与符望划上等号。

    “你与正图如何,我也不便多问,自己过得开心就好。若是觉得抚养孩子压力太大,别自己忍着。怎么说,孩子另一半血脉也是他符正图给的,他给孩子出抚养费更是天经地义的事。若是正图对两个孩子不好,到时候我收他们当干儿子干女儿,料这世上无人敢欺负他们。”

    慧珺扑哧一笑,“既然如此,郎君还是早早让孩子喊您一声干娘好了。”

    “你越发喜欢断章取义了,我分明说是‘正图对两个不好’的时候,你将这个前提给忽略了。”姜芃姬挑眉,她道,“那头野狼天天盯着你呢,我要是跟他抢老婆孩子,我怕他罢工。”

    别看符望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防着她的。

    不是因为不忠心,仅仅是因为慧珺寄来的家书,收信人永远是姜芃姬。

    那头野狼又是眼馋又是哀怨,瞧着姜芃姬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本该是威风凛凛的狼,如今瞧着却像是哀怨可怜的二哈。

    “他敢?”慧珺柳眉倒竖。

    刚说完,躺在婴儿车的男宝哼唧两声,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微的放气声。

    姜芃姬道,“该给他换尿布了。”

    慧珺诧异地瞧了一眼姜芃姬,抬手摸了摸男宝的屁屁,果然摸到一团温热柔软的东西。

    “啧——年纪小小,折腾人的本事倒是随了他爹。”

    慧珺嘀咕了一声,从婴儿车下方挂着的篮子取出干净的尿布。

    她也不避嫌,当着姜芃姬的面给男宝熟练换了尿布。

    嘴上说着嫌弃,面上却带着能将人心都融化的柔光。

    当母亲之后,慧珺和以前大不同了呢。

    姜芃姬道,“我离开崇州之前,正图跑来找我提亲了。”

    慧珺扭头,啧了一声,“他配得上郎君?”

    姜芃姬哑然一笑,解释道,“想什么呢?他是觉得你与婉儿类似,皆是孤女,还跟我亲近,将我当做半个家人了。他这是效仿汉美呢,若是能说通我,他再娶你便不是难题了。”

    慧珺给儿子擦好屁股,将脏了的尿布收到衣篓里。

    “郎君又不是不知道奴家的底细……如今这般日子,已经是做梦都求不来的,奴家哪里还敢奢望?那位符将军与奴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不想与他纠缠。”慧珺神色平静,她道,“奴家并非自轻自贱,只是更喜欢如今的样子……不求其他,只盼着以后能为郎君分忧解劳。”

    姜芃姬仔细盯着慧珺的脸瞧,见她这番话发自肺腑,这才没有强求。

    “我只是觉得……正图没那么容易甩掉。”

    慧珺道,“奴家岂会怕他?”

    嘉门关施展美人计,符正图还不是乖乖被撂倒了?

    正说着,姜芃姬注意到慧珺屋内摆着一面书架,书架上还放了不少手抄的竹简文书。

    慧珺发现她的视线,起身取了几卷。

    “郎君学识渊博,对这些可有研究?”

    姜芃姬展开一瞧,发现竹简上面全是慧珺的字迹。

    上面抄录了各种布料染色、印染的文献记载,还有各种香料胭脂有关的内容。

    除了这些,姜芃姬还看到上面画了一架脚踏纺车。

    “奴家在东庆皇宫待了几年,见识也多,便想着能不能从这方面入手,弄些谋生的生意。在宫中的时候,隐隐听人提及过,说是宫中有个小黄门贡献了一份家传手艺,这门手艺能染出许多颜色鲜亮好瞧的布料。奴家多嘴过问了几句,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慧珺是个要强的性子,她不希望太过依赖旁人,哪怕那人是姜芃姬也不行。

    姜芃姬笑道,“虽然没什么研究,不过女人都是爱美的,胭脂水粉、布料首饰方面的开销总占了大头。你若是做这方面的生意,认真经营一番,兴许能大赚特赚,我可是很看好你。”

    说完,她又问了一句,“我瞧上面的纺车,那是你画的?”

    慧珺道,“是呀,跟着木工坊的木匠师傅学了两手。据说这种画法还是郎君教他们的。”

    “你倒是很有天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慧珺问道,“郎君想起什么事情了?”

    “你画的这架纺车,可是脚踏式?”

    “是的。”

    百姓们大多用纺坠,脚踏纺车可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突然想起来希衡先前折腾的水轮车。”

    丸州境内农业能繁盛起来,张平的水轮车功不可没,大大节省了灌溉人力。

    慧珺跟不上姜芃姬的思维,她不明白话题怎么从脚踏纺车跳到了水轮车?

    姜芃姬道,“我只是有些好奇,若是让水取代人力,使脚踏纺车运作的话……”

    慧珺:“!!!”

    “郎、郎君这个想法……着实大胆……”

    慧珺从未试着将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放在一块儿联系。

    “不过,我觉得这个想法具有可行性呀。”

    姜芃姬来自未来,哪怕她不清楚远古时代的东西,但她的眼界和高度是常人无法企及的。

    人类本身就是从借由各种外力开始,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借助水力呢?

    改良后的水轮车能将水从地处引到高处,令水流入水槽,灌溉农田,还能自动舂米。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用水力取代人力去纺织?

    人会累,但水流不干涸的话,便能一直运作吧?

    姜芃姬说完,慧珺目露思索。

    只是,她虽了解脚踏纺车的构造,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改动。

    姜芃姬道,“希衡手艺不错,崇明研究的便是水利,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写书信送去上京请教他们。再不成,金鳞书院那几个先生也是渊博之人,他们兴许能提供宝贵的建议?”

    丸州使用的改良水轮车就是张平的杰作,邵光也是墨家子弟,肯定能给慧珺提供建议。10



    慧珺面上流露几分意动,可不知她想起什么,最后还是退缩了。

    “这、这会不会不太好?”

    姜芃姬一边逗着眼珠子乱转的男宝,另一手捏着女宝小小的小脚丫,玩得很是开心。

    “有什么不好的?”

    丸州的风气远比外界开放,不仅有大规模的正规女营,街上还有三成的女性巡逻兵。

    慧珺折腾个小发明怎么了?

    姜芃姬说罢,男宝似乎看到她了,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随着她的动作转动眼球。

    慧珺支支吾吾地道,“奴家怕做不好,堕了郎君的名声。”

    “怕什么?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再不济还有我呢。做不成没什么,万一成功了呢?”

    姜芃姬捏着女宝的脚丫,终于把她折腾醒了。

    那丫头也不认生,冲着姜芃姬伸出两条白藕似的手臂,求她抱抱。

    姜芃姬顺势抱起孩子,一手托着女宝的脖颈,另一手从她两条胖腿穿过,用手心托着她的背心,这个姿势对于婴儿来说十分舒服。女宝呷了呷嘴,懒懒地吐泡泡,目不转睛地看着。

    “你家两个孩子都胆大,瞧见我都没哭。”

    对于不怕自己的可爱小孩儿,姜芃姬都格外喜欢,详情参照风瑾家的长生。

    慧珺瞧着姜芃姬逗弄女宝,原本忐忑的心蓦地平静下来,甚至多了几分勇气。

    “脾性倒是随了那个粗人,胆子大得很。”

    慧珺抿唇浅笑,眼底多了释然。

    因为当了母亲,她思考问题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纸是包不住火的,她怕自己的过去被人抖露出来,她倒是不打紧,怕就怕孩子受影响。

    如今有了姜芃姬的承诺,她倒是松了口气,不再忐忑不安,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若水力纺车真的成了,到时候能节省多少人力、能为郎君帮多大的忙?

    慧珺开始朝着水利方向思考,姜芃姬继续折腾两个小宝宝。

    姜芃姬在丸州停留了大半个月,不仅要检查丸州境内各郡县的政务,还要关注金鳞书院学习拼音的进度。瞧了几天,她发现这些孩子学习格外用功,甚至不用旁人督促,自律性极强。

    【半夜癫痫】:古代版的课堂呀,清一色的蓝白萝卜丁,瞧着鲜嫩可口。

    【云天泣雨】:主播,我能不能给你提个建议,你让这些孩子分课时上课呗,不然好累呀。

    【李无双】:对呀,毕竟人的注意力集中时间有限,他们还是小孩子,精力与大人无法相比。那些夫子一讲课就是一个早上,不仅夫子受不了,底下的学生更累,学习效率也低。

    姜芃姬暗搓搓看了两天学生上课,观众们也被迫跟着看了两天。

    第一天看完,不少观众表示扛不住了。

    无他,一节课的时间也太长了!

    金鳞书院基本是程丞等人在折腾,姜芃姬对书院的了解不多,这还是第一次亲身听课。

    刚听了一上午,她便发现不少弊端,结合观众的建议,认真写了总结。

    渊镜先生有数十年的教学经验,算得上教育界的泰山北斗,不过他脾性宽和,姜芃姬跟他提意见,他都是认真倾听。若是可行,他便改正,若是不可行,便和姜芃姬仔细探讨优劣。

    别的不说,光是这份精神和态度便值得旁人学习。

    渊镜先生听了半晌,他疑惑问道,“柳州牧的意思是分课时?”

    姜芃姬道,“正是这个意思,我观先生授课,一次最少也是一个时辰。成年人尚且觉得疲倦,更别说一群稚儿了。若是在疲倦状态学习,学生们又能学进去多少?依我看,不如分课时,定个时间。例如一课时半个时辰或者一刻钟,上完之后给孩子们一点时间休息调整,再进行下一课时。每一课时学习的学问也可以不同,穿插学问教学。这样一来,先生们的压力可以减轻,孩子们学得也不累。好比一口吃不成胖子,万里路也要一步一步来么。”

    渊镜先生怔了一下,仔细思索姜芃姬的建议。

    他教学的学生,往往都是十岁以上的,金鳞书院的学生多半都是五岁到七岁。

    听姜芃姬这么一说,渊镜先生觉得自己先前的教育方式的确不适合套在幼童身上。

    “兰亭……且容老夫想想!!!”

    金鳞书院不是渊镜一人说了算,若是调整课时,他还要和几个先生沟通一下。

    围观一群萝卜头读书,姜芃姬发现其中一颗萝卜长得格外鲜嫩可口。

    仔细一瞧,竟是丰真家的独子丰仪。

    “好好学习,长大以后接你父亲的班。”

    姜芃姬把人喊过来占了点便宜,诸如捏捏小脸蛋,揉一揉发髻。

    小脸蛋被姜芃姬蹂躏,丰仪始终不动如山,只是嘴角抿得更紧了。

    他一板一眼地道,“小子一定不负州牧厚望。”

    姜芃姬说,“真不像丰浪子的种,他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能得到这么好的小子。”

    丰仪知道姜芃姬在夸自己,听到她说父亲不好,眼底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呦,还有小脾气啦!”

    姜芃姬蹂躏他的脸蛋,非得把白皙的脸蛋挫出红晕才肯罢休。

    “小子不敢。”

    姜芃姬道,“身子骨弱了点,男子汉要强健一些才行,不然以后连喜欢的姑娘都抱不起来。”

    丰仪拧眉。

    眼前这位柳州牧,难怪能和他父亲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这两人说话都是那么不正经,当着一个七岁多的小孩儿说这个,不怕教坏人?

    姜芃姬倏地想起什么,问丰仪,“你平日学习如何?”

    “尚可。”

    丰仪启蒙数年,天赋又高,金鳞书院的学习难度对他来讲太低了。

    他可是连《大夏韵书》都能倒背如流的学霸哦。

    “交给你一个任务。”

    丰仪怔了一下,对着姜芃姬郑重作揖,“州牧请讲。”

    “半年之后,你带着几个金鳞书院学习比较拔尖的孩子去金鳞阁踢馆子。”

    丰仪:“……”

    姜芃姬补充道,“你要从各方面打击那些眼高于顶的士子,懂么?天捅破了,我给你担着。”

    丰浪子的儿子竟然不浪,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10



    远在崇州的丰真还不知道,自家乖乖儿被姜芃姬祸害了。

    处理好丸州的事情,姜芃姬准备动身回崇州主持大局。

    丸州前后征辟了不少中层人才,这些人家世清白,出身也不高,工作勤恳好拿捏。

    姜芃姬逐一见过,她又把徐轲和风瑾狠狠夸了一顿,顺带发了一波奖金。

    哦——至于风瑾旁敲侧击关于休沐的事儿,她直接装聋作哑。

    丸州局势安定,崇州那边却不怎么省心。

    崇州的士族被她削了一顿学乖了,可她离开没多久,那些人旧态萌发,还想给她搞事情。

    “呵呵,一群蠢货。”姜芃姬冷笑以对,“这些人是嫌棺材摆放时间不够久,尸体不够烂?”

    她这话说得贼毒,若是让崇州士族听到了,准保要气吐血。

    去年冬天,姜芃姬入主崇州,强杀数名崇州士族大佬,还借用强兵镇压威慑。

    拉一波人打压一拨人,干净利索的手段把那几个士族吓得屁不敢放一个。

    她还派兵把他们宅邸围起来,逼得他们无法将亲人尸首葬入祖坟,只能停在灵堂。

    这一停便停到了入夏,尸体已经烂成了白骨,尸臭冲天。

    那几家士族终于抗不下去,便向姜芃姬服软,不情不愿地吐出一部分地契。

    不过姜芃姬这人也狠,收了地契依旧不肯撤兵。

    他们从百姓手中巧取豪夺多少田地,如今便要尽数吐出来。

    一番僵持之后,崇州士族只能忍着心痛,咽下这口恶气。

    恶气是咽下去了,但这份死仇也结了。

    等他们把亲人尸骨葬入祖坟,姜芃姬却跑去了丸州,反而让他们有气没处撒。

    不过,他们没办法整死姜芃姬,不代表着没办法找回场子。

    士族是什么?

    他们把个人利益和家族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的群体,只要他们家族不倒,外头腥风血雨也和他们没关系。为了报复姜芃姬,几家私底下组了个联盟,打算联合北疆卖一波队友。

    当然,这件事情都捅到姜芃姬面前了,可见他们保密措施做得多差。

    事实上,古人似乎都没有做保密措施的意识。

    数一数前朝的历史,多少政变因为泄密而胎死腹中?

    徐轲也看到了密报,不由得哑然,“这些人当真是……”

    纵然主公做得太狠,但起因不是他们霸占良田、欺压良民、践踏百姓?

    他们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被主公逼着吐了出来,他们还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受委屈也就罢了,竟然还联合北疆势力,准备在边境放一道口子,引北疆骑兵闯进来?

    “幸好,北疆因为前年的马瘟,如今还没恢复元气。纵然派遣骑兵烧杀抢掠,数量也不多。”徐轲狠狠拧着眉,他道,“不然的话,这不是引狼入室?那些人,竟然真敢做出这种事!”

    姜芃姬呵呵冷笑,她捏碎了密信,眸光中带着森冷杀意。

    “原本还想留他们一阵子,没想到他们自己活得不耐烦,主动交上把柄。”

    别的不说,光是一个通敌叛国就能把他们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先前姜芃姬诬赖他们通敌叛国,手上没有实锤,只能靠一张嘴扭曲他们土地兼并的目的。

    如今手上捏着实锤,她不信整不死这些虫豸。

    “主公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姜芃姬道,“祸害无穷的玩意儿,趁早捏死算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是打算和北疆开战之前收拾他们。

    不想他们比自己还要焦急,趁着她不在崇州的功夫,密谋想要端掉她的家当。

    这些人还是太心急了。

    姜芃姬离开崇州,怎么可能不派人盯紧了他们?

    这种时候更应该小心谨慎,夹紧尾巴做人,不能露马脚,偏偏他们咽不下恶气,非得搞事。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太蠢,实在是姜芃姬这个对手太狠。若不趁着姜芃姬不在崇州的功夫下手,按照她在崇州的发展趋势,拖一天她就强盛一天,他们报仇的希望也越来越小。

    只可惜,他们低估了丰真和亓官让的本事。

    这两人加一块儿,战斗力岂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估计姜芃姬还未抵达崇州,这些跳梁小丑已经被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抓住了。

    事实证明,姜芃姬的猜测没有出错。

    “主公可是春光满面,臣与文证倒是忐忑不安了月余。”

    丰真顶着一双黑眼圈,瞧着像是被女妖精榨干了精气。

    “你们怎么这幅德行?”

    姜芃姬马不停蹄赶到崇州,路上也没有时间绕路去看卫慈,别提多郁闷。

    到了崇州,她看到两位左膀右臂一副长久不睡的模样,文证的左臂还绑了白布。

    “那些人打算鱼死网破呗,先前派了死士欲暗杀文证。暗杀不成,他们又撺掇人捣乱。唉,幸好那会儿汉美和文证在一块儿商议屯田和募兵的事情,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亓官让受到暗杀的时候,姜芃姬还在路上,所以没有收到消息。

    “什么?这些人——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

    姜芃姬看了眼亓官让,对方与她对视的时候,眨了一下眼,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她气得浑身颤抖。

    她想得比丰真更多,为何偏偏是亓官让遭遇暗杀?

    要知道亓官让的立场都是不偏不倚的,相较之下,丰真的仇恨更大。

    怕只怕……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姜芃姬哼了一声,丰真还以为她没明白,解释道,“那些人虽然被抓起来了,但是主公,崇州士族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彼此之间不是亲朋好友就是门生故吏。他们之间不止有交情,还有斩不断的血缘羁绊。先前只是把人关起来,他们还耐得住气。现在可不一样,事关人命,他们哪里还坐得住?文证遇险只是开始,以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姜芃姬深吸一口气,她冷静地道,“你错了,他们会为了个人利益和家族利益而背弃国家,私通北疆,当然也会为了令人眼红的利益,重新向我靠拢,放弃那些个弃子——”

    丰真问,“那主公的意思是?”

    “杀了!”10



    丰真闻言苦笑,这还真是自家主公特有的行事风格。

    杀人不过头点地,最麻烦的还是善后收场。

    姜芃姬见丰真这幅表情,拧眉问他,“子实不赞同?”

    丰真摇头,他并不是不赞同,他只是担心而已,崇州士族规模不大,但彼此间的网络关系却十分复杂。如果主公选择一刀切,便会埋下更深的隐患,可若是放任不管,主公威仪何在?

    “不如……只杀匪首?”丰真违心建议,他跟姜芃姬混久了,喜好也发生了转变,相较于环环相扣的算计,更喜欢简单粗暴,不过作为谋士可不能意气用事,他要以主公利益为重。

    “没必要,全杀了就行。”姜芃姬眸光闪烁着森冷寒意,“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崇州这个地方,庙小妖风大,彼此间的关系网络错综复杂。若是只杀匪首,等同于让他们保留了元气。只要人还活着,他们只要抓住一次机会便能东山再起。与其这样,不如一棒子全打死算了。”

    只杀匪首,剩下来的人还会作乱。

    既然这样,不如将他们连根拔起,不留后患。

    “这几个家族是前车之鉴,下狠手处置了,好让其他人看看——通敌叛国是个什么下场!”

    姜芃姬都这么说了,丰真自然不会再反对。

    他狡黠地眯起双眸,唇角勾起饱含算计的浅笑。

    姜芃姬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可是受了不少憋屈,如今能一口气找回场子,哪还有不开心的?

    丰真奉命下去布置,只剩下姜芃姬和一脸沉寂之色的亓官让。

    “没事吧?伤口还疼么?”姜芃姬轻声问了句。

    亓官让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他道,“让这次……可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姜芃姬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收敛嘴角弧度,恢复冷寂之色。

    “你觉得,暗杀你的人,到底是崇州士族还是……”姜芃姬低声问亓官让。

    亓官让想了想,眉峰压低,沉吟道,“怕是借刀杀人,明面上是崇州士族丧心病狂,派人行刺,暗地里却另有二主。那人行事异常谨慎,若非提前有了防范,怕是找不到蛛丝马迹。”

    姜芃姬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隐隐的躁动和怒意。

    亓官让又道,“饶是如此,那人也没留下把柄,让也只是……怀疑罢了。”

    姜芃姬拧着眉心,眼底似乎涌动着粘稠骇人的厉色。

    “主公——不可掉以轻心。”亓官让捏紧了手中羽扇,用扇面敲打桌案,发出清脆的响声,中断姜芃姬的思维,“小不忍则乱大谋,让以为对方并非诚心想要让的性命,多半还是试探。”

    姜芃姬抬起眸子看着亓官让,以眼神询问。

    “你也觉得那人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姜芃姬是不是已经发现对方的存在。

    若是发现了,二者的矛盾必然会浮现到明面,对方也好趁早改变计划。

    若是试探之后,发现姜芃姬仍旧懵懂无知,对方也能安心,继续蛰伏在幕后。

    “至少有七成把握。”亓官让一面摇着羽扇,一面垂眸道,“主公可要小心,莫要露了马脚。”

    姜芃姬道,“我会装作没发生这事儿……端看,谁先忍不住气了。”

    近日来,崇州气氛诡谲,好似笼罩着一层低气压,令人压抑得喘不过气。

    等众人收到姜芃姬回归崇州的消息,另一重消息也传了开来。

    “她怎么敢!!!”

    乍听姜芃姬欲抄灭参与反叛的崇州士族,整个士族圈子都沸腾了。

    他们多多少少都听闻那几个家族的消息,但从未想过柳羲真敢下狠手,把人抄家灭族。

    “她怎么就不敢了?那几个蠢货托大,趁着柳羲不在崇州的功夫,私通北疆。私通也就私通了,如今东庆国不将国,他们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无可非议。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柳羲发现。如今把现成的证据递到人家手上,你以为柳羲会心慈手软,放人一马?”

    有人怒不可遏,有人冷眼旁观。

    前者义愤填膺,颇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后者始终是局外人,冷静瞧着崇州局势变换。

    “可是——屠杀士族,这般暴戾之人,吾辈岂能同她沆瀣一气?”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这句话的原意应该是士大夫不应该在量刑上受到优待,百姓不被排斥在礼仪之外。

    可是随着时代变迁,这话反而成了士族阶层的免死金牌和特权。

    如今已经被曲解为——士大夫拥有不受刑罚的特权,庶人没有资格受到礼遇。

    虽说崇州士族在士族圈子属于暴发户,但也凌驾于庶民百姓。

    姜芃姬因为一个“私通北疆”的罪名便要他们全族上下的性命,实在是不可理喻。

    按照他们的想法,重罚一番即可,哪里需要动刀动枪?

    “照此以往,此女必然大失民心,迟早要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面对这种说法,脑子拎得清的人苦笑。

    他们很清楚,只要柳羲手中始终捏着兵权,崇州上蹿下跳的士族根本伤不到她。

    几个儒生联袂找上姜芃姬,向她进言,高谈阔论一番,核心意思就是她做得不对。

    如果是普通人通敌叛国,怎么死都是应该的。

    不过现在私通北疆的人是士族,只需要狠狠教训一顿,罚款认罚就好,不至于要人性命。

    须知东庆有一条法律,士族可以用足够的银钱免除死刑。

    哪怕是私通北疆这样的罪名,只要出得起钱,法律来讲是可以无罪释放的。

    姜芃姬冷眼看着他们哔哔大半天。

    半个时辰之后——

    “你们口干么?”

    几个儒生一唱一和,口才倒是不错,只可惜脑子有坑。

    儒生对着姜芃姬作揖,傲然站在原地,道,“还请柳州牧三思后行。”

    姜芃姬冷冷道,“看样子是不渴,这也成,免得把你们丢到后院水井,脏了我的水。来人,把这几个浪得虚名的家伙全部丢出去。从今往后,他们谁再敢上门,直接打断双腿!”

    几个儒生听后,面色铁青。

    姜芃姬危险地眯起眼,“丢出去!”

    儒生还想说什么,一看到身穿甲胄,亮出刀刃的护卫,顿时安静如鸡,不敢吱声。

    便是这个时候,符望与李赟带着一身血气踏了进来。

    几个儒生见了,心下不安。

    “办妥了?”姜芃姬问。

    符望行事谨慎,他道,“已经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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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芃姬也怕夜长梦多,下定决心之后便让符望和李赟带兵去抄家抓人。

    按照东庆惯例,抄家灭族指的是没收家产以及灭三族。

    没收家产很好理解,无非是没收所有财产,包括田产、房产、金银、奴仆身契……

    灭三族则是父族、母族、妻族。

    如果东庆皇权稳定,抄家灭族这样的大事需要经过朝廷的许可。

    不过现在的东庆是儿皇帝当家,一纸诏令能影响整个皇城就不错了,姜芃姬岂会鸟他?

    说抄家灭族便抄家灭族!

    不过她也没有做得太绝。

    按照东庆现有的法律,灭族也是有章程的,犯事之人以及家中男丁要全部处死,女眷可以酌情免除死刑,但要被充为官妓或者发配到军队当营妓,这种下场甚至比死亡更加可怖,姜芃姬宁愿给她们一个痛快,她也不想用这种手段去折辱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思量之后,姜芃姬道,“让人把这些女眷全部登记起来,贬为庶人,私底下送回她们娘家。”

    崇州的风气比较开放,女子不会疯魔似得把男子当做自己的天,更别说三从四德。

    姜芃姬放她们一条生路,没有要她们的命,只是将人送回娘家,这已经是天大恩德。

    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她们还能成家再嫁。

    这么做,无形中也安抚了女眷的娘家势力,让他们有火气也发不出来。

    崇州这场浩劫持续了一个多月,从上到下,人人自危。

    当崇州士族惴惴不安的时候,早就上了姜芃姬这条贼船的崔氏却乐得见牙不见眼。

    崔家族长崔煜甚至还跟友人私底下闲谈,说这是他做过最成功的生意,没有之一!

    虽说付出了田产,但他们收获了更多的利益,回报远比成本高。

    一眨眼,时间的脚步进入承宗元年年底,距离姜芃姬入主崇州也过去了一年。

    一年以来,她从人人都不看好到成为人人都惧怕的大魔王,彻底捏住了崇州。

    至于被姜芃姬丢到浒郡的杨思更是给力,完美接管了浒郡的政务。

    当然,如果他能少抱怨两句,安心干活加班,那就更好了。

    外头风起云涌,大过年还有诸侯干架,唯独姜芃姬治下领地一片祥和。

    嗯——也许祥和过头了,令人羡慕嫉妒恨!

    这一年以来,姜芃姬稳扎稳打地壮大自身,其他诸侯势力也没有闲着。

    临近年关,一道密信传到姜芃姬手中,她看了之后,惊得大拍桌子。

    “好一个虎父无犬子,杨涛做得不错呀。”

    丰真险些没被姜芃姬吓出心脏病。

    下次一惊一乍之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好歹让他做个心理准备。

    “杨涛?那不是已故东门郡都尉杨蹇之子?”

    亓官让眉头轻皱,见姜芃姬一脸欣赏之色,他联想外头的局势,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湟水会盟的时候,亓官让便觉得杨涛不是等闲之辈,如今遇水化龙,倒也不值得惊讶。

    丰真道,“记得前阵子听过杨涛的消息,他在杨蹇死后投靠了伪帝。不过杨涛并非毫无野心之人,父辈杨蹇又和伪帝有龃龉。依照伪帝的脾性,断然不会善待杨涛……”

    姜芃姬笑了,她道,“一月前,杨涛发动了政变,伪帝节节败退,如今逃向了南盛境内。”

    “政变?”饶是已经有了预料,但得知真相,亓官让与丰真仍是惊了一下。

    漳州可是伪帝的地盘,杨涛之父杨蹇又得罪了伪帝,杨涛能保住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一声不吭地扮猪吃老虎,愣是在伪帝眼皮底下发动政变,反客为主?

    伪帝看似大度地接受了杨涛的投靠,但暗地里一直针对他,甚至不让杨涛沾碰兵权。

    杨涛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他私底下联合不服伪帝的朝臣,谨慎小心地谋划,寻找动手良机。

    一月之前,伪帝带着一干朝臣和儿女祭天。

    杨涛在颜霖的建议下,提前半月称病不出,暗中则加快了步伐。

    祭天仪式庄重大气,雅乐悠扬、祭文铿锵,伪帝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世界。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眼中已经彻底养废的杨涛,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露出尖锐的利齿。

    在颜霖有条不紊的指挥下,一场政变宛若雷霆暴雨,打得众人手足无措。

    杨涛豢养的三千死士成了决定胜负的政变奇兵,颜霖伪造文书兵符,调动各方兵马,控制武库以及各个要害部门。伪帝昌寿王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被围困在祭天的地方。

    等伪帝想要调动兵马抵御,一切已经太迟了。

    亓官让脑中闪过一道人影,他道,“很明显,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政变。设局之人手段老辣,布局严密,极擅长玩弄人心。明明身处劣势,此人却能借助各个环节,一次次打击伪帝,令他无暇自顾,无法冷静。杨涛这人有用但缺乏谋略,哪怕杨蹇死后他略有成长,但远没有这么深的城府。依让之见,这一切,怕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除了颜霖,想不出第二人选。”

    想到这里,亓官让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他知道颜霖不简单,但没想过对方竟有如此本事。

    硬生生帮助杨涛从劣势反叛,转为优势,如今更是不费吹灰之力掌控漳州全境!

    可惜了,早知如此,怎么说也不能让颜霖安然活着。

    姜芃姬冷静地道,“我也觉得是他在背后布局,不得不说,那的确是个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人。只是……他能协助杨涛反客为主,五分实力,五分运气。若非沧州孟氏见伪帝扶不起来,抽走兵力撤回沧州,光凭颜霖一人,他还做不到这般程度。哼,命该如此。”

    亓官让道,“怕是个劲敌。”

    “怕什么?”姜芃姬道,“一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

    颜霖再能干,他也不是神啊。

    姜芃姬稳居北方,东庆南方的势力变动却十分频繁。

    杨涛反客为主占据漳州,身处昊州的黄嵩也不甘示弱,吞并昊州全境。

    浙郡的许氏兄弟内斗一阵子,难分胜负,最后齐刷刷将目光对准了老邻居——沪郡。

    沪郡郡守是巫马觞,这也是湟水会盟的老朋友了。

    不出意外,开春之前,沪郡便要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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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国山河破碎,百姓民生凋敝。

    安慛以为可以靠着自己手中的兵力,挽回故国旧地,但他大大低估了南盛国内的情势。

    南盛国,江州。

    南蛮四部的蛮族只知掠夺,不知治理之道,攻下一地便大肆抢掠杀人。

    来时两手空空,走时腰缠万贯,马背上挂着数不清的人头和痛哭落泪的女人。

    人头是他们彰显武力的证据,女人是他们发泄欲、、/望、一展雄风的战利品。

    安慛辗转流落至东庆,多番算计才弄来六千人马。

    本以为有点儿底气了,岂知南盛的情形远比他离开时候更加恶劣。

    诸侯世家、平头百姓受不了南蛮的暴戾,纷纷揭竿而起。

    若是一心对外,南盛或许还有救,偏偏外敌未退,内战又起。

    安慛带着六千人马和充足的粮草支援南盛江州。

    他本就是南盛江州人士,这里不仅是他的故土,更是安氏积累人脉的地方。

    在江州发展,他不仅能借助安氏残留的人脉,甚至能获得相亲故老的帮助。

    起初,安慛发展还算不错,靠着改头换脸的红莲教教义吸收了不少民兵,壮大了自身。

    不过很快他便碰壁了。

    因为这一次碰壁,安慛失了大半继续,只剩三千残兵。

    江州除了安慛还有另外两个世家势力和一支民兵势力,安慛选择与安氏交好的士族合作,不料对方也是心怀鬼胎。安慛虽有智慧,但并不擅长谋划,不知不觉被对方坑了一脸血。

    安慛,安多喜。

    慛者,忧也。

    长辈给安慛取表字为“多喜”,听着有些俗气,但却是满满的祝愿,熟料此人注定坎坷。

    前世的他劳劳碌碌十余年,最后孤注一掷求卫慈出山相助,大器晚成,拿下南盛半壁江山。

    如今的他远没有未来那么落魄,但也是霉运连连。

    他虽是南盛国人,但带来的兵全是东庆的。

    在南盛本土的诸侯势力眼中,安慛跟脚不正,外来户还想和他们争夺江山?

    不是虚假敷衍,便是打着借刀杀人的心思,只将安慛当做枪杆子。

    安慛起初还没意识到这点,等他碰壁损了一半兵力,这才惶然大悟。

    如今的安慛刚过而立之年,还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只是不免红了眼眶。

    不过经此打击,他也意识到自己的短板。

    他算不过别人,身边也没有为他谋算规划的智囊,几个结拜兄弟还是意气用事之辈。

    这样的组合很容易被人利用,稍稍挑拨便能坏了大事。

    安慛想了想,他打算用以前的旧交情去邀请名士出山相助。

    只是安慛要人没人、要地没地、要钱没钱,刚刚又吃了败仗,谁愿意辅佐这样的主公?

    哪怕安慛身份显赫,但安氏上下已经被蛮族全灭,安慛的妻子儿女还被蛮人凌辱惨杀,这样失败的男人,值得旁人效忠?因此,每当安慛上门邀请,诸多名士不是避而不见就是推诿。

    安慛也不是厚脸皮的人,他知道人家看不上自己的条件,只能悻悻而归。

    他一面带着手底下的人到处投靠,寻求庇佑之地,一面寻找机会咸鱼翻身。

    终于,他等到了机会。

    “听闻渊镜先生的弟子在附近游学……”

    安慛眼底冒出火苗,他想起湟水会盟之时,渊镜先生首徒程靖的表现,心中火热更甚。

    “游学?这里是什么情况,哪个傻瓜跑来这里游学?主公,莫不是听错了吧?”

    东庆虽乱,但也没有南盛这边这么乱,到处都是肆虐抢掠的蛮族。

    一个书生跑到战乱之国游学,这不是“行万里路读万里书”,分明是上赶着找阎王投胎。

    安慛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总该去试一试。”

    身边几个下属心里打鼓,他们真不看好安慛的打算。

    安慛笑道,“渊镜先生一共收了四个徒弟,首徒程靖程友默,如今效力于昊州黄嵩,幼徒卫慈卫子孝,效力于丸州柳羲。剩下来两个,一个是韩彧韩文彬,一个是吕徵吕少音。听闻韩彧已经接受东庆浙郡许氏嫡长孙许裴的征辟,成为座下别驾。那么剩下的这个……”

    “吕徵?没听说过。”

    众人摇头如拨浪鼓,吕徵还真没什么名声。

    渊镜四徒之中,程靖和韩彧出身琅琊名族,卫慈身份稍弱,吕徵就是个猎户的儿子。

    安慛也没听过吕徵的名讳,不过他在湟水会盟期间向程靖套了套近乎。

    多方打听之后,倒是知道渊镜四个徒弟姓甚名谁。

    “正因为没有听说过,我才有机会。”安慛深吸一口气,他道,“听闻吕徵有意拜访江州州牧……江州州牧乃是我的发小,对他的脾性,我再了解不过。此人有着极深的门第之见,只是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他不会当面鄙夷吕徵也不会将他赶走,为了贤明,甚至会做足了戏,征辟吕徵,但依我对江州牧的了解,这人绝不会重用猎户之子。渊镜先生的徒弟,肯定有过人之处,性情也比常人骄傲。依我看,这个吕徵绝对受不了这样的冷遇和对待。”

    换而言之,吕徵受挫,安慛才有机会入了对方的眼。

    几个下属听了安慛的话,表面上没说什么,内心却是不以为然。

    在他们看来,一个脑抽跑到战乱之国游学的文人,脑子肯定长了坑。

    偏偏自家主公稀罕他,一心想着招揽对方。

    事实证明,安慛的猜测是对的。

    出乎他的预料,吕徵也看出江州牧不靠谱,拒绝了对方的征辟,转而继续游学。

    安慛一瞧急了,立刻备了厚礼上门拜访。

    “不见!”

    吕徵一身宽袖大氅,头戴布巾,浑身没半点儿装饰,瞧着像是个寒酸的书生。

    书童眨了眨眼,他道,“先生,他都来第二趟了。”

    “莫说二趟,便是二十趟也不见。”

    吕徵眯了眯眼,如今的他已经蓄上了胡须,虽然还是脸嫩,但远比以前稳重成熟。

    书童仰着脑袋道,“古有三顾出山,先生二十顾都不肯挪?”

    “好好读书,别掉书袋子,听得你家先生尴尬。”

    书童吐了吐舌头,乖乖跟在吕徵身后,再也不敢放安慛进门。

    “先生为何不喜他?”

    “时机不够。”

    “诶?”

    “他身上还有士族的高傲,仅凭这点,便不值得我考虑。”

    “那、那什么时候才够?”

    “等他被一而再再而三打击,饱经风霜,放下那点儿可笑的高傲的时候,也许能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