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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变起仓促,两方都觉不对,各自跳开,大幽神君失声道:“虚空锁链怎会自家发动起来?难不成那天妖还未死,又要作乱么?”天妖一出,玄阴、纯阳老祖皆非敌手,唯有数位真仙级数高手联合,方可与之一斗,大幽神君这样货色根本只有送菜的份,由不得不怕。

    随天道人却瞧了凌冲一眼,方才他书画符箓情形皆瞧在眼中,心中有数,但非是深究之时,虚空锁链一经发动,已然不可收拾,粗大之身如蛇扭动,连带将虚空涡流也搅乱的动荡不休。炼化完随天与大幽的正邪真气,不知又从何处疯狂掠夺来无穷灵机,补益自身。

    这处大殿被太清门修士施展绝大法力,打通地脉,直入地心,离灵江江眼也自不远,这处大殿宛如鸡子,被地心元磁真力吸住,不得脱出。外有太清符法封锁,等闲之辈绝难攻打进来。

    虚空锁链镇锁虚空,一头扎入虚空涡流,当是将天妖捆住,汲取其精气,只是天妖被镇压万载,早已坐化,别无真气来源,又无人祭炼,凌冲无意中以太真御神甘露灵符激发内蕴禁制,自行发动,将随天道人真火之力搜刮一空,链身如巨蟒抖动不休,自虚空中汲取元力真气,内中禁制一条条明亮起来,如无数细小符文飞舞半空,化为金光点点,游动不休。

    隋天道人神觉灵敏之极,察觉不妙,虚空锁链分明是要复苏模样,难不成是方才凌冲那一道符文惹祸?也无暇深究,大厅方圆本就有限,锁链上下翻飞,难免碰触随天大幽等人,俱被二人护身真气击退,但每一击之间,力道一重大过一重,这条锁链大圆满时本为脱劫级数法器,远超随天、大幽现下境界,眼见其法力复苏,二人不约而同皆存了脱身而走的念头。

    大幽神君更是干脆,本就是元婴法身来此,轻轻一滚,依旧化为一枚魔念,将通幽炼魂剑一收,魔云托在足下,掉头便跑。随天道人慢了一步,却也不甘落后,头顶元婴法身将火灵幡擎在手中,垂下条条火光,护住周身四维,亦自往出口飞去。

    沙通见随天那厮甚是阴损,不肯相助,气的破口大骂。凌冲说道:“沙兄,你不必担忧虚空锁链惊扰,我们也出去!”沙通见凌冲一路而来,智计百出,早就信服,忙纵起水遁遁光,亦往来路疾驰。说来也怪,虚空锁链扭动之间,全无章法,却当真不曾往二人身上抽来。

    凌冲手中暗掐符诀法印,凭着一律若有若无的心神联系,勉强能够操控虚空锁链不将自家两个列为敌人,但虚空锁链到底是脱劫级数的法宝,内蕴禁制完全,绝非他一个小小修士所能掌控,一路行来,吃力非常,勉强自保而已。

    虚空锁链沉寂数千年,一朝复苏,当即暴走,从虚空中抽取海量元气,补益自身,就如一个无底洞般,全无满溢之态。锁链发出哗啦啦声响,震动八荒,将一处厅殿震得四摇八晃,没头没脑往随天与大幽头顶抽去。

    大幽神君暗骂晦气,本就无意中来此,本拟暗算了随天与于沛,自家独吞天妖尸骸,只要将天妖尸骸祭炼成自家法宝,天空海阔,任我遨游。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虚空锁链追得狼狈逃窜,苦不堪言。

    随天道人面色阴沉,好在先前将于沛收入自家法力之中,不然凭他法力,绝难保全自身。虚空锁链力道越来越大,到了后来,每一击几乎都相当于法相境界高手全力发动,随天道人大感吃力,不敢硬拼,但又不得不接。每一击接下,皆震得他气血翻涌,真气不稳。

    反观凌冲与沙通两个就甚是悠闲,水行遁光波纹粼粼,后发先至,眼看就要到了寒玉井井口。大幽神君冷哼一声:“滚开!”顺手发出一道炼魂剑气,往沙通头顶劈去。

    沙通冷笑喝道:“老子不发威,真当老子是病夫么!”张口吐出一枚明珠,拳头大小,光辉灼灼,正是当初沙泷一缕真元所化灵珠,本为了给他修炼之用,却被他当作法器祭出。纯阳老祖一缕精纯真气所炼,岂是等闲?龙珠烛照之间,炼魂剑气自行湮灭,一缕光华又向大幽神君所化魔念照去。

    大幽神君吓得亡魂皆冒,四大鬼王突兀冒出,各挥兵刃抵挡,被龙珠精光一照,吭也没吭,尽数化作虚空,死的干脆利落。大幽神君大叫一声,心疼的要滴血一般。这四尊鬼王是他一生心血所寄,不知屠杀了多少生灵,采炼生魂,才炼就四尊金丹级数的鬼王,却被人一招斩杀,连个灰也不剩,着实痛彻心扉!

    随天道人绝非迂腐之辈,当此大难之时,凌冲又表现如此神异,本欲出手将二人擒捉,逼迫其引路而出,谁知沙通居然藏有后手,自忖绝非对手,当即息了动手之心,转为言语劝诱。他刚要发话,只听一声轰然巨响,仿若九天雷鸣,天柱崩塌,虚空锁链竟然一头从虚空涡流中挣脱了出来!

    虚空涡流是数位太清祖师以纯阳级数法力,借助虚空法宝,强行开辟,当年还曾折损了三件法宝,这才使得虚空稳固,将天妖移囚过去。开辟虚空又岂是等闲事?无有超脱纯阳之上的绝世法力,只是自寻死路。

    太清门开辟这处虚空之后,祭炼了一条虚空锁链,一是为了锁住天妖之神通变化,二是稳固虚空,因此时时需以修士法力补充祭炼。如今天妖坐化,虚空锁链等如没了存世意义,乱扭乱动之下,居然自另一头虚空空间中退了出来。这一下可惹下了滔天祸事!

    修士开辟的虚空空间本就比不得大道自然生成的虚空世界稳固,虚空锁链撤出,立刻引起诸般连锁反应,虚空大幅震荡,隐隐有了崩塌之意。虚空湮灭之力,任是真仙级数亦不可硬抗,何况只是元婴、金丹修士?

    这一下连随天道人亦自变了脸色,没命价向外奔逃。大幽神君更是不堪,身后一团魔云,鬼哭神嚎之中,全力发动遁术,根本顾不得其它。现下唯有先一步逃入寒玉井中,方能保住一条小命!

    虚空锁链没了虚空涡流镇压,道道符箓流萤飞散,略一挥舞,那般坚硬的寒玉玉璧发出噼里啪啦声响,仿佛不堪重负,随时便会崩塌。凌冲也料不到居然有如此异变,他以甘露灵符激发虚空锁链神妙,可谓始作俑者,当此之时,唯有逃命为先了。

    三道遁光,两正一邪,疾逾电光,终于汇合一处,一头扎入寒玉井中,沿着井壁疾向上飞,此时虚空龟裂,波纹处处,连带整座太清遗府亦自摇荡不休。原本笼罩其上的符文禁制金光早已消散无踪,数十丈深的灵江江水登时如天崩星坠,一齐压落下来。

    自然伟力着实非是人力所能想象,无尽江水倾斜,比甚么法宝、符宝威力更要来得震撼喧嚣,连片建筑道观,顷刻之间被压为齑粉,连那处供奉尹济祖师的大殿亦自不保,连带太清祖师神像自也被奔涌江水撕成了碎片。

    凌冲无意中触动虚空锁链,搅乱虚空涡流运行,导致虚空崩塌,连带震动灵江江眼。此刻灵江之上,乌云卷积,彤云处处,恍若天塌,金陵城内城外,无数生灵抬头仰望,耳中隐闻江水奔腾之音,足下大地摇晃不定,早有无数人奔走哭号,叫道:“地龙翻身了!速速躲避!”

    金陵城地处东海之滨,历年皆是风调雨顺,从无大的天灾降临,今日先有大地震颤,后有灵江泛滥,出乎意料,应对便也迟了些。城外碧霞寺中,碧霞和尚正自手捻念珠,闭目诵经,蓦地念珠一顿,启目惊道:“是谁人动摇灵江江眼?照此下去,岂非生灵涂炭!”再也坐不住身,起身来至方丈精舍之外,将身披大红袈裟取下,灌注法力,望苍穹一抛,但见那袈裟化为一朵红云,冉冉升起,直往灵江之上镇压而去。

    玄天观中,清元子正自清点药材,共有十九样,皆是炼制玄精丹所需之物,必要亲自检验,差的一丝一毫都不行,忽然心血来潮,心下悸动,遥望灵江江水,自语道:“不好!灵江江眼震动,万不可任其摇荡,不然江水暴涨,淹没金陵,罪莫大焉!”索性驾驭剑光,往灵江而去。

    碧霞与清元乃是离灵江最近的大修士,察觉不妙,立时发动,以自身法力定住地脉,不令翻转,否则地脉倾动,江眼如沸,万里鱼米之乡立成泽国,生灵死伤无数,乃是天大的罪过。

    地脉之下,凌冲沙通等人终于飞入寒玉井中,没命价向前飞奔,遁光催动到了极致。身后虚空翻腾,寒玉碎屑陨落如雨,这些寒玉放到外面,可谓无价之宝,连随天道人也曾动心,但性命紧要,根本顾不得,只能拼命逃却。眼睁睁瞧着上好的天才地宝被糟蹋湮灭,全无挽救的余地。

    虚空锁链积蓄数千年之怨气、戾气,一朝发泄,搅得虚空四维摇荡难安,终于轰然一声,地下厅殿崩塌倾颓!余势不衰,虚空破碎之意又沿着寒玉井向上震荡。众人一路飞驰,疾逾电光火石,身后寒玉井不断崩塌湮灭,上好的寒玉被虚空裂缝吞噬,眨眼无踪,尽化虚无。

    虚空崩灭其速快绝,眨眼便追上众人,随天道人一语不发,伸手一指,火灵幡猎猎抖动,化为数十丈高下,抵挡虚空裂纹之力。大幽神君亦自怪叫一声,一团幽冥魔云飞起,无数冤魂生魂眨眼化合为一,化为一尊高有十丈,身披战甲,手持长刀的鬼将模样,长刀挥舞,攻向虚空裂纹。可惜虚空震荡之力太过强悍,脱劫高手都未必兜得住,何况两个元婴小辈?虚空裂缝绵展之间,将火灵幡、鬼将化身尽数吞噬,连个声响都没有。

    随天道人毕生苦功尽伏流水,尤其火灵幡上还有一根得来的毕方灵羽,一并做了嫁衣裳,心头震怒,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大幽神君亦是损失极大,二人道心稳固,算计得失,根本无暇悔恨,利用两件至宝争取的一线生机,不约而同施展出大伤元气,提升潜力之法,遁光陡然加速,好容易摆脱虚空裂纹追袭。

    凌冲与沙通功力不够,更是不堪,虚空裂纹追来之时,沙通陡一咬牙,将沙泷所赐一枚龙珠祭起,拼命向外逃窜。龙珠法力虽大,在虚空湮灭之前却连个水花也瞧不见,眨眼被吞,无影无踪。三道遁光一前一后,飞出寒玉深井,来至祖师殿中。

    却见祖师殿早已被无量江水压垮,连祖师像都未能保全。随天道人冷哼一声,本命真火发出,以火克水,将江水烧出一个窟窿,不敢稍有停顿,大气嘶鸣声中,穿破灵江,直入云天,眨眼无踪。

    大幽神君更是不堪,以通幽炼魂剑开路,劈开江水,亦自逃之夭夭。凌冲与沙通逃得慢了些,被一道虚空震荡波纹追上,二人齐齐吐了一口鲜血,另有一道虚空波纹袭来,沙通接连施展龙鲸天音,玄鲸吞海功,皆无用处。凌冲将丹田中三大圆满剑光放出,更是杯水车薪,被虚空波纹一扫,二人哼也没哼,双双闭过气去,人事不知。

    地下厅殿与镇压天妖的虚空涡流相连,一旦失控,威力堪比数十位真仙老祖合力一击,虚空中如张开一张巨口,那么大的一座太清遗府,转瞬之间被吞噬无踪,犹不满足,又自吞噬了无穷江水,这才慢慢合拢。幸好虚空是由下而上,将无尽江水吞去七八成,造成江中真空,又有无数江水前来补充,不克翻浪喷涌,淹没陆地。

    虚空裂缝吞噬了太清遗府并无量江水,这才有些意兴阑珊,缓缓闭拢,却有一道金光蓦然自虚空之中穿出,金光之上居然就是拴着那一条虚空锁链。这道金光本体瞧不分明,甚是凶残,居然将虚空锁链当做了美食一般,几口吞掉,全无一丝犹疑。那么厉害的一件法宝,吊打随天与大幽神君两个,却在那道金光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被吞噬一空。

    那道金光吞了虚空锁链犹不满足,似乎在寻找新的吃食,蓦地金光大盛,疾飞至凌冲身前,一口气钻入其紫府之中不见。灵江之上,碧霞和尚与清元子各使神通,镇压江水泛滥,好在虚空裂缝吞噬了无量江水,江水上兀自浊浪滔天,却并无泛滥之意。

    灵江江眼震动,可谓震惊天下,一时之间无数大修士目光尽数集结于此。太玄峰上太象宫中,郭纯阳本是闭目炼法,忽有星光幻影化生,正是惟庸道人以法力分身而来,说道:“灵江江眼震动,掌教师弟有何高见?”

    郭纯阳启目笑道:“还能有甚么高见?凌冲那小子便是个惹祸精,走到何处,总有无穷祸事。好在有清元与碧霞两个镇压,那虚空裂缝又不得持久,放之无碍。”惟庸沉吟道:“道家四九重劫将至,各门各派皆有闲棋落子,如今太清遗府出世,又涉及到天妖之事,天机混沌,着实令人理不断剪还乱。”

    郭纯阳笑道:“师兄就是悲天悯人,我辈剑修之道,任他甚么魔劫重劫,只要敢来,一剑劈去便是,管他作甚!”惟庸老道笑道:“话虽如此,终究不可不加谋算。”

    郭纯阳面上有无尽沧桑之意,说道:“又是四九重劫么?又是三千六百年光阴过去,着实令人唏嘘。”玄门之中,素有四九重劫之言。指的是修成纯阳之辈,长生不死,法力滔天,却又不肯飞升九天仙阙,贪图世间长生逍遥,不服天帝管辖,因此九天仙阙着仙都司每隔九百年,降下劫数,考校纯阳之辈法力修行,称为一九之劫,意思便是敲打这些不服天管的家伙,逼他们早日飞升仙界,受天帝号令。

    如清虚道宗这等万载大派,门中高手无数,总有许多法门避过九百年一次的仙家劫数,仙都司着恼,定下四九重劫的规矩,每三千六百年,劫数之力大增,又有域外天魔、玄阴魔界趁火打劫,狙杀纯阳之辈,取其元神、庐舍炼法,因此每一次四九重劫,道家中纯阳人物皆是战战兢兢,全力以赴,或苦修道法、或祭炼法宝、或排演大阵,所求皆是保全自身,继续逍遥。

    四九重劫一至,天地灵机大乱,天机混沌,又有玄阴魔气滋生,天魔肆虐,着实惊险难言。过得去,道行大增,还可逍遥。过不去,便是身死道消,一世苦功化为流水。要么自行飞升上界,接受天封,有九天仙阙庇佑,自然魔劫不起,仙都司也不会来寻麻烦。

    但能修成纯阳之辈,哪一个不是道心惟微,心高气傲?甘受天庭驱使者,自家早已飞升,如癞仙之辈。连百炼道人都不肯受天帝管辖,仙门出现,也不肯妥协。当年太玄剑派上代掌教荀道人率领高手杀上血河宗,便是自觉四九天劫将至,并无把握渡过,借血河宗为磨剑之石,若能将血河宗上下尽数斩杀,自可道力大进,安然渡过四九重劫。可惜终究还是与血痕道人一同陨落,借机兵解,原本他与五位弟子约定,兵解转世之后,由下代掌教亲去接引回山门,依旧修炼太玄剑术。

    但血痕道人动用血河宗秘法,最后一击重创荀道人,将其纯阳道果击破,荀道人勉强保全神魂,却就此堕入轮回,一去无踪,不知飘零何处。郭纯阳掌位之后,多次施展法力推算,无奈任他善能前知,也斗不过茫茫轮回之力,所算所得皆是一片混芒,不知荀道人转世之身究竟落在何方。此事太玄师兄弟五个皆是一块心病,只不曾宣诸于口。

    惟庸道人笑道:“日月轮转,光阴穿梭,此为亘古不变之理,师弟却又感叹些甚么!只是我有一问,道家四九重劫只对纯阳之辈略有感应,师弟如今究竟是何修为?连我也观之不透?若已修成纯阳,不若与我一同闭关炼法,以期安然渡劫。”

    郭纯阳之修为境界,在修道界中乃是一大谜团。各派掌教长老皆猜测其尚未证就长生,只是一身法力剑术,堪比纯阳老祖,实为一大异数。当年便是以纯阳级数的法力,斩杀血神子六大分身,惊走司徒化。

    惟庸道人对这位神秘之极的掌教师弟也是瞧之不透,若郭纯阳暗度陈仓,实已证道长生,正好与他一同炼法,二人联手,渡过劫数的把握自也大增。

    郭纯阳目中无数光华流转,轻笑道:“师弟却是不曾证就纯阳,只是有些造化,全力发动,一时三刻之内,战力直逼长生境界罢了。”此话却是有些模棱两可,究竟是何造化,纯阳级数战力又能持续多久,皆未言明,此是他最大秘密所在,即便是对自家师兄,也不可言明。

    惟庸道人深知其意,又问:“可是那卷《太玄一炁清经》?”郭纯阳自入太玄以来,从未下山太久,当年争夺掌教之位,这才展露出恐怖至极的剑术天分,一剑横压三位师兄。惟庸老道本就对掌教之位没甚么念相,见这位小师弟无论剑术、手段皆是上上之选,便支持其登上大位。

    当年郭纯阳不过是脱劫级数,有大师兄支持,其余三位师兄自也无话,膺服其管。郭纯阳接掌大位,便去祖师堂中静坐了三载,其间得以翻阅太玄祖师所留那一卷《太玄一炁清经》。

    这卷经文供奉与祖师堂中,有无穷玄妙。唯有历代掌教方可翻阅修习,若其余长老弟子私自偷阅,立刻斩灭形神。此是门规所定,谁也逾越不得。郭纯阳在祖师堂参悟经书三年,出关之后,一身气息便自虚无缥缈,连惟庸老道这位纯阳级数也瞧不出他底细。若说甚么造化遇合,也唯有这卷经文了。

    惟庸老道心思恬淡,不然也不会将掌教之位拱手让出。但对这卷祖师传下的经书,却有些好奇之意,碍于门规,不得翻阅。郭纯阳笑道:“师兄如今早是长生中人,须知一卷经文便再奇异,舍去自家苦修、机缘,又能济得甚事?《太玄一炁清经》确有些妙处,也不过比本门五大剑诀高明个一两分,靠它镇压宗门,却是无用的。”

    惟庸道人见他言不由衷,也就不问,话题一转,说道:“太清遗府出世,想来神木岛与噬魂教不久便会派遣长老前去一探,师弟不打算凑凑热闹么?”

    郭纯阳笑道:“太清门根基浑厚,虽在此方世界被清虚道宗几个算计,传承断绝,但在星海之外,却甚是昌盛。那位尹济老祖当年便是老谋深算,又与那天妖有些不清不楚的关联,将之捉住,却不斩杀,只镇压了事。此次洞府出世,焉知不是其算计?依我看来,当年灭门一口怨气,是要借着此次四九重劫降临,与清虚道宗几个做一了断。本门切勿卷入,只静观便是。”

    惟庸道人往灵江之处望了一眼,恰见一抹金光钻入凌冲紫府,也自笑道:“师弟说不欲介入,岂不知那位尹济祖师亦是对凌冲那孩子青眼有加呢!”

    郭纯阳目露神光,也自瞧了一眼,笑道:“凌冲这小子就是有些福缘,本门洞虚剑诀唯有通灵剑心之人方可修得大成,偏生他就有,只能传了给他。洞虚剑诀修炼需要海量真气,偏生本门就有星斗元神剑诀,也只能传了给他。太清符法断绝千年,大家挤破了脑袋去找,偏生那小子不费吹灰之力,自有人送到手中,连太清尹济祖师亦瞧上了他,送他一份大造化,我等还能说甚么?”

    惟庸老道微微皱眉,沉声道:“洞虚剑诀与星斗元神剑诀倒也罢了,毕竟一脉相承。太清符术与本门格格不入,尹济祖师居然选中了凌冲,不知有何算计,若是暗中陷害……”

    郭纯阳一声长笑,说道:“他尹济也非是天帝至尊,我太玄剑派历代亦有飞升之士,未必就怕了他。再说,论算计,我郭纯阳却也不才,与他斗上几手,倒也开怀。凌冲有便宜占,自然不拿白不拿,若敢害我郭纯阳的弟子,哼哼,当老子飞剑是摆设么!”

    惟庸摇头失笑:“师弟这护短的脾气还是未改。”郭纯阳道:“护不护短,还要弟子自家如何。凌冲这孩子不骄不躁,矢志苦修,是个上佳的苗子,护短也是应当。说来自他拜师以来,我这做师傅的空自受了他几个响头,还未给甚么好处,没得寒了弟子之心。”

    惟庸道人笑道:“还未给甚么好处?那洞虚剑诀与星斗元神剑,便是紫宗他们要学,也要考验道心,没个几十年,不肯传授。凌冲那孩子不过刚入山门,师弟就传了大道真诀与他,此事在门中弟子中可是颇有微词呢!”

    郭纯阳道:“那算甚么?若是我不将真传剑诀传他,只怕早就被太清门那些牛鼻子挖了过去,岂非冤枉?话说那小子如今手中也无一口上好飞剑,别人问将起来,必要编排我这做师傅的小气,关门弟子连一口飞剑剑胎也不舍得赐下,没得落了面子。”

    惟庸道人道:“向天不是指点他去北冥之地取那还幽寒水炼剑了么?师弟还担心甚么!”郭纯阳道:“远水解不了近渴,罢了,只看此次尹济那厮能给甚么好处,若是值不上一口飞剑法宝,我便令凌冲废了太清符法的修为,专心炼剑,让太清门诸般算计尽数落空!”

    惟庸老道唯有苦笑摇头,这位掌教师弟当真是无法无天,自家并非纯阳,却敢算计那位早已飞升天阙不知多少年岁的尹济祖师,可谓胆大包天之极。转念一想,却也不错,太清门摆明车马,日后必要用着凌冲之处,此时不捞好处,要等何时?郭纯阳忽然抚掌笑道:“木清风与夺魂两个老东西果然坐不住了!且看这两个贼厮鸟能翻出甚么浪来!”

    灵江之上,清元子正自御使罡气,镇压翻涌江水,一眼瞥见碧霞和尚手指一袭大红袈裟,化为一方红云,广被数十里,只往江上一盖,立时江波平荡,大潮驯服。所使亦是佛门中四十八道中神通之一的袈裟佛魔神通,一手法力居然远超自家。碧霞和尚隐居金陵城外数十年,不显山不露水,居然不声不响开启了佛门六识,相当于玄门法相级数的大高手。

    二人居于金陵地界,只相互闻名,却无有往来,此时见面,彼此一笑,各自运使法力镇压江水,做那一场莫大功德。碧霞和尚忽然咦了一声,说道:“清元道友,那边岂非是凌冲师弟么!”

    清元子大惊,展目望去,但见江上飘着二人,仰天朝上,随江水飘零,其中一个正是凌冲,忙即罡气一展,将二人救上岸来。沙通他虽不识,却也一并救了。

    碧霞和尚道:“此处风波渐息,有贫僧足矣,道友还是先将凌师弟带回救治,免得落下甚么内伤。”清元子也知耽搁不得,其师赵乘风曾有飞剑传书,言道这位小师叔为掌教关门弟子,甚得宠爱,若是出了甚事,以掌教性子,连师祖百炼道人也要跟着吃瘪,向碧霞和尚道谢,匆匆而去。

    碧霞和尚面有忧色,瞧见方才那一道金光钻入凌冲紫府,识得是太清法门路数,太清门蛰伏天外数千载,如今出世,必要报当年灭门之仇,清虚道宗首当其冲。清虚道宗如今是玄门第一大派,若再兴杀伐,势必牵连甚广,尤其道家四九重劫将至,连带玄门各派皆要抵御劫数,又有魔门作祟,眼见又是一场大浩劫,修道之人杀来杀去,倒霉的终究是平凡众生,由不得他不生恻隐之心。

    忽然一道强绝法力起自东海深处,遥向灵江而来,这道法力乃是纯阳级数,蕴含无穷生机,正是神木岛乙木道法一脉。当是太清遗府出世,有神木岛纯阳老祖降临。又有一道法力起自天辰虚空,展布如潮,隐闻无数生灵哭嚎嘶吼,摇魂荡魄之意,以碧霞和尚精修六识之禅心,亦自为之动摇。

    这道法力不问而知,正是魔教噬魂道嫡传,诱人堕落,操纵神魂,诡异之极。佛门与魔教正是水火不容,碧霞和尚冷哼一声,周身佛光大盛,一朵白莲悄然盛放,有九层花瓣摇曳,莲蕊之中又有无穷清香之意广播虚空,魔意魔音被白莲香气所摄,立时减轻了不少。

    只是来人乃是玄阴教祖级数,碧霞和尚空有一身佛法修为,远非其对手,只能勉强自保,不被魔意侵蚀罢了。赶来的两位,正是木清风与夺魂道人,随天道人与大幽神君皆是手脚极快,赶回门中报讯。两位老祖顿时坐不住,亲身而至。

    太清门传承太过重要,若能到手,不啻如虎添翼。两位教祖亲临,虚空震动,光霞轰鸣,一半天穹化为碧绿之色,有万木之形随身,另一半天穹则鬼意森森,魔意阴沉,如魔域降临人间。一生一死,一玄一魔,恰是道尽大道阴阳之妙,正邪分野。

    木清风独子死于噬魂道之手,双方大战数十年,屡有胜负,正是血海深仇。两方掌教这一遭遇,二话不说,立下杀手。长生老祖境界,万法归一,斗法时常常只运使一招法术,但其中却是将毕生所修法力汇聚,一法破万法,反不如练气境界修士斗法,来的煊赫好看。

    木清风修炼乙木神通,伸手一指,借力天地,方圆万里乙木真气如潮滚滚集聚,化为一道碧绿森森的长剑,横空一斩,剑芒光耀三千里,映得满空皆碧。夺魂道人亦是不声不响,护身噬魂法力发动,无数生魂鬼物化为一圈阴暗光华,正是其玄**果万魔鬼狱,亦是噬魂道神通之最高境界。

    碧芒神剑劈在万魔鬼狱之上,只劈入了三分,便胶着不动,但闻鬼声啾啾,鬼狱中无数鬼影翻飞,各自伸出鬼爪抓向碧芒神剑。木清风与夺魂道人两个争斗不止十次,对对方路数早已谙熟于心,一招交手,各自鼓催法力如潮,先天乙木神通与噬魂魔气争持不休,引动天地灵机亦如潮汐波荡,时高时低,紊乱之极。

    原本灵江江水已渐次平定,被两位长生老祖法力激荡,又自大浪勃发,滔天而起。饶是碧霞和尚早已去了火气,见此情景,亦暗骂一句,只得以袈裟佛魔神通,勉强镇压。

    木清风与夺魂两个深知此时并非二人决战之日,一面运使法力拼斗,一面以无上元神灵识,深入灵江之底,搜寻那处太清遗府。意图寻出那道虚空涡流,找到天妖尸骸,据为己有。

    谁知虚空锁链一破,虚空涡流动荡了良久,渐渐消散。本就不甚稳定,如此一来,了无痕迹。饶是两位长生老祖修为盖世,搜寻了半晌,毫无所得。二人道心皆是刚强坚凝到了无以复加之地,明知如此斗法,灵江泛滥,势必殃及无穷生灵。夺魂道人无法无天,正好采取生魂炼法,木清风便有顾忌,也不肯放弃太清遗府,就此僵持不下。

    天穹之上,碧芒神剑与万魔鬼狱此来彼去,互不相让。但两位长生老祖神念将灵江江底搜刮了数遍,扫荡虚空,也不曾发觉囚禁天妖的那处虚空涡流。两位老祖虽非修炼虚空道法,但神念运用精深,既然都寻不到,只有一个人结果,便是那处虚空涡流已然闭合,不存于世。

    木清风与夺魂道人匆忙而来,空手而回,都有几分郁怒。木清风思及爱子惨死,仇敌又在身边,恶向胆边生,就要痛下杀手,击毙夺魂道人。夺魂道人修炼噬魂道法,对人心体悟最深,木清风杀机一现,自生感应,哼了一声,也就未必怕了对方。

    两位老祖夺宝不成,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忍不住动用全力拼杀。木清风心念一动,碧芒神剑忽然化生开来,龙吟声中,一条长有万丈,鳞甲皆张的青色巨龙张牙舞爪飞出虚空,却是将自家纯阳元神显化开来,木清风修炼数百年,毕生功力凝结为这一条北方青龙之属,控御万木真气,昂扬睥睨,不可一世。

    纯阳元神显化的青龙一出,一只大有数亩的龙爪向万魔鬼狱抓去。夺魂道人法力神通不在木清风之下,万魔鬼狱本是展布苍穹,遮掩半天,忽的微缩起来,化为一团亩许精光,滴溜溜打转,恰被青龙抓在掌中。

    二人皆是以元神入道,并非打磨肉身,只是一个纯阳、一个玄阴,正是相生相克。木清风元神所化青龙将夺魂道人玄**果所化万魔鬼狱抓住,五根龙爪合拢猛压。纯阳元神一抓之下,力道何止万钧?却始终抓不破一团小小黑光魔域。反而万魔鬼狱中时有魔气纵横,向上侵染,将青龙几根爪子染成了乌黑之色,渐有上侵之势。

    玄阴魔气阴寒诡异,最善吞噬侵蚀,木清风的乙木真气并无克制之力,自家修为又不能碾压夺魂道人,僵持良久,反有屈居下风之态。两位长生高手斗法,虽无排山倒海气魄,但青龙与万魔鬼狱每一分法力波动,皆会引动其下灵江江水翻滚怒号。

    碧霞和尚空自焦急,再如此下去,迟早要江河泛滥,殃及金陵,那时便是好大罪孽。虚空中忽有一线金光迸发,禅唱之声响彻,一座小小浮屠飞舞不停,隐约可见无数飞天、金灯、金花环绕,光雨漫洒,又有无量诵经之声隐闻,讲的是般若性空之道,明心见性之学。

    这枚小小浮屠看似小巧,只在龙爪之上轻轻一印,青龙一声长嘶,五根龙爪不由松展开来,万魔鬼狱趁机脱逃。佛光普照之下,万魔鬼狱的森森魔意与凛凛鬼气登时矮了一截,不敢造次。

    虚空中一个嘶哑声音闷哼一声,叫道:“七宝浮屠!普渡贼秃!”那枚小小浮屠正是楞伽寺主持普渡神僧随身至宝七宝浮屠,当年曾于太玄峰上显化,助郭纯阳退敌。神木岛乙木道法对噬魂道神通并无克制之力,但佛法神通,度化众生,对噬魂道修士而言,乃是天生的克星,万魔鬼狱可以无视乙木道法之威,但在佛光照耀之下,却时时有生魂鬼奴哀嚎一声,化为袅袅青烟,去堕轮回,摆脱噬魂魔道钳制。

    七宝浮屠中传来一个苍老声音道:“两位皆是长生之中人物,何苦在此大打出手,陷无量生灵于危难?还是听老僧一句劝,就此退去为好。”夺魂道人甚是光棍,喝道:“既然你这贼秃出手,今日便放过木清风老贼。普渡和尚,你数次坏我魔教大事,早晚杀上你那狗屁楞伽寺,将你满门老小尽数杀光!”万魔鬼狱一卷,遁入虚空不见。

    普渡神僧高诵佛号,对夺魂道人威吓之言全部在意。那条硕大青龙摇首摆尾,化为一位中年道人,仙风道骨,正是木清风,笑道:“普渡道兄来此,木某自要遵命。只是此处尚有太清遗府,木某却要搜上一搜,万望道兄应允。”

    七宝浮屠中普渡神僧声音传出,说道:“道兄方才已然搜过,不是全无所获?那座太清遗府专为镇压天妖所立,被几位修士闯入,无意中破去了当年尹济老祖所下禁制,如今已是功德圆满,消于无形,再寻无益。”

    木清风深知这老僧修为深不可测,生平不打诳语,既说遗府已消于无形,自是不会有假,沉思片刻,断然道:“既然如此,木某就此告辞!”卷起一阵清风而去。本是一场天大浩劫,普渡神僧一出手,又自消弭无形。

    江面之上,碧霞和尚见自家恩师到此,早已跪拜下去,口中道:“弟子参见方丈恩师!”普渡神僧说道:“三霞吾徒起来说话,你主持碧霞寺,护持一方生灵,甚有功德,如今时机未至,暂时不得回转本寺,需要好生用功修持,早晚有你的正果。”意甚嘉许。不等碧霞和尚谢恩,七宝浮屠一转,金光消散,已自无踪。

    玄天观中,清元子将凌冲与沙通带了回来,安置在后观静室。清元道人颇通医理,为二人细细诊治,发觉二人并无大碍,只是真气被虚空波动震荡,闭过气去,静养几日便可如常。他素知这位小师叔得掌教至尊欢心,定有保命的手段,能在那等虚空崩塌之下,安然无恙,丝毫不觉奇怪。

    凌冲一颗神魂飘飘荡荡,过了一日一夜,方才醒来,一睁眼瞧见沙通一个硕大面庞,两只大眼紧盯着他,吓了一跳,忙翻身起来。只听沙通闷声道:“此处是玄天观,是你的甚么师侄救了咱们回来。”他身为金丹级数大妖,皮糙肉厚,早了凌冲几个时辰苏醒,问明来龙去脉,就坐在一旁,静等凌冲醒来。

    凌冲脑中这才想起虚空崩塌,太清遗府毁去之事,叫道:“不好!虚空湮灭,灵江必要造反!金陵城危矣!”沙通道:“咱们已昏睡了一日夜,听你那师侄言道,灵江本已平定不少,却有木清风与夺魂道人两个赶来,一场大战,幸有楞伽寺主持出面,逼走夺魂道人,止住一场真仙鏖战。不然法力于波之下,灵江真要大起浊浪,淹没金陵。如今却是无事了。”

    凌冲舒了一口气,金陵无事,自家家眷自也无事,闷哼一声,这才感到周身上下酸软难当,无一处不痛。沙通道:“你被虚空波纹震晕,好在不曾损伤道基,只真气震荡,用几日静坐功夫调息便可无碍。此处是太玄剑派下院,我待着气闷,索性仍回灵江,你若有事再去寻我!”不等凌冲召唤,身化一道水流,借水遁而去。

    凌冲不料事到如今,他还闹别扭,想了想便由得其去。反正离清元开炉炼丹还有时日,到时再去请他来护法便是。正思索间,清元道人已领着还清进来,笑道:“那位沙通先生当真是急性子,说走边走,弟子这里尚有几瓶培本固源的丹药奉赠,也来不及细说。师叔真气不顺,这几粒恰可助一臂之力,还请师叔笑纳。”

    还清小道士上前一步,将一只小巧玉瓶双手递上。凌冲却不便接,说道:“我在此处叨扰,已是不便,真气不顺只调息一番便可,不必多费丹药。师侄好意心领,还是收回去罢。”清元劝了几句,凌冲坚辞不受,只得命还清收起丹药。

    凌冲又问:“木清风与夺魂道人两个可曾寻到太清遗府?”清元说道:“他二人一遍大战,一遍搜寻,末了普渡神僧赶来,说到太清遗府已随虚空湮灭,再也找寻不到。这才罢手离去。”

    凌冲点头,失了虚空锁链镇压,虚空涡流湮灭亦是情理之中,可惜天妖镇锁之地随着虚空涡流灭去,再也无人能寻到。如此也好,天妖生前再作恶滔天,死后尸骸也当归尘归土,被木清风、夺魂道人之辈寻到,加以戕害亵渎,非是正道之辈所为。

    清元道:“虽有普渡神僧之言,但世人贪心不足,这几日灵江之上必有玄魔两道高手来回逡巡,正是多事之秋。师叔要炼制的玄精丹,弟子已将药材准备妥当,三日之后开炉,这几日师叔正可调息真气,预备护法。灵江这一闹,往来的修道人势必大增,此时开炉,树大招风,却也无法了。”

    玄精丹能提升真气修为,丹方倒也无甚秘密,只是主药难得。魔女天瑛送了凌冲一株血阳花,正可入药,清元道人算得太玄剑派中炼丹大师,凌冲借省亲之便,请他出手。本拟一炉丹药炼就,便即动身赶赴北冥修炼罡气。被灵江太清遗府这一闹,必有许多修道人蜂拥赶来,此时炼丹,难免引来居心叵测之辈,人劫更剧,但也无法,只得硬上。

    清元道人特异辟出一间净室,供凌冲打坐。凌冲静心内守,观照丹田紫府两处。丹田中玄剑灵光幻境依旧,承乾、破邪、中平三道根本剑光,皆祭炼到八重禁制圆满,纵横捭阖之间,剑气森然,剑意灵动。承乾剑光抵定玄剑幻境,承载乾坤,破邪与中平两道,专司斗法,有三道根本剑光支撑,玄剑灵光幻境才是凌冲的根本剑术所在,亦是日后赖以成道之根基。

    紫府中,阴阳之气依旧拖着云文天篆炼化不停。一枚天音神符、一枚吞星神符高悬穹苍,离阴阳之气远远地,仿佛甚是忌惮。天音神符凌冲自其中悟得玄门喝天功,那枚吞星神符色做天蓝,如晴空碧洗,正自于虚空之中接引无量星力降临,这枚神符是云文天篆吞了玄鲸吞海功真意凝结而成,却变换其性,不吞气凝海,而转为吞噬周天星力,仿佛为凌冲修炼星斗元神剑诀量身打造一般。

    当日此符初成,即接引无量星力,凌冲唯恐异象太过,狠命压制,才未露马脚。今日处身玄天观,周遭有清元道人布置诸般法阵,当可遮掩一二,凌冲没了顾忌,放开压制,那枚吞星符立时接纳域外虚空,引领星光垂落。

    凌冲阳神仰望,见有数十道星光跨越无量距离而来,落入紫府神符之中,这些星光之量短短时光居然已堪比他用伏斗定星盘引来的星光总和。吞星符吞噬星光之力比伏斗定星盘来的还是强盛太多。

    吞星符来历奇特,以玄鲸吞海功真意为底,勾以太清符文之道,经云文天篆转化,神秘之极,凌冲也搞不明白,反正自他得了太清符经与云文天篆之后,似乎就有些不大对劲,参悟太清符文的初衷,只想修习其中符剑之道,如今符剑之道还没影,却接连得了两枚神符,功效威力只怕不在传说中太清三十六枚天罡炼神符之下。

    凌冲胸怀洒脱,既然想不透,便不去想,照这般速度吞噬星力,若单一修炼星斗元神剑诀,不出十年便可凝结本命星团,甚至修成星光种子,孕育先天星神。但他始终要以洞虚剑诀为根本道法,修炼星斗元神剑只是为了采纳星光之力,有了这道吞星符文,催动洞虚剑诀,又会生出种种不可思议之变化。太玄剑派历代高手,皆为洞虚剑诀所需海量真气发愁,这道星光符文,可谓釜底抽薪,解决了最根本的难题。

    凌冲满怀期待,忽然一愣,吞星符吞纳星力并未如他所愿,反哺其身,而是不知被甚么东西吞噬一空,点滴也未剩下。这下凌冲愣了神,全不知作何反应,良久唯有苦笑一声。忽觉不对,吞星符既能吞噬星光,又有星光垂落,定必有甚么东西藏于暗处,将星光偷吃。

    且这东西就在他紫府之中,偷吃星光倒也罢了,紫府之地乃是修士根本重地,元神所居,不可有丝毫差池,阳神登时长身而起,往吞星符飞去。

    凌冲阳神还是初次去瞧一瞧神符底细,以往只是仰望其形,参悟其道。紫府之中,甚是广大,又有户庭千里之妙,阳神飞驰顿饭功夫,方才接近吞星符。

    那枚符箓化为房屋大小,其中符文勾连,有符有字,如榫卯相接,严丝合缝,阳神瞧了几眼,顿觉头大,心知自家符箓修为不够,强行参悟反有反噬之危,偏过头不敢细看。细细寻觅周遭,却又毫无所获。那东西既然藏身在此,借吞星符吞噬星力,定必神通广大,若起坏心,自家万万不是对手,好在如今尚未动手发难,想了想,只得先行放过。

    阳神空瞧了半日,依旧飞回。凌冲心头一层阴影蒙上,却又无力改变,甚是气闷,好在道心修行倒也坚实,强行将此事忘却,专一回复功力。三日之后,凌冲周身真气调匀,气和意满,转回家中,见一切无恙,向祖母、父亲禀告要在城外玄天观中小住几日,静诵圣贤文章。

    凌真甚是嘉许,嘱咐了几句,放他出门。凌冲有玄剑剑光随身,等闲凡间剑气也瞧不上眼,索性也未打造甚么利剑,双手空空,回转玄天观。清元师徒已将炼丹之事准备妥当,一应药材剥洗干净,或蒸或炒,收拾备用。

    又搬出一座巨大丹炉,有三丈高下,三足两耳,以海底沉金铸造。清元道人精擅炼丹之术,其师赵乘风特意求狄谦出手,铸炼了这座丹炉应用,此炉上应天星,下合地气,内蕴二十重禁制,清元炼丹之时,等若以自身真气祭炼丹炉,待得将丹炉禁制尽数祭炼圆满,自然结成一粒金丹,修为大进。可谓十分巧思。

    清元笑道:“弟子自小于炼丹之道颇有天赋,因此赵师特求周其师祖,传了我一门精修真火的法门,用以熬炼丹药,又可修行道法,两全其美。师叔那朵血阳花,弟子以法力炼化,玄精丹丹方共计一十九种药材,最要紧的便是这一味血阳花,开炉之时,弟子与还清守住火候,默运功力。师叔只在一旁护法便可,四十九日之后,到了开炉之时,必有玄魔修士前来攘夺,师叔只要将之击退斩杀,容弟子从容收取丹药到手,便算大功告成。”

    凌冲对炼丹之事一窍不通,若只护法,倒还轻松些,大不了与人斗剑斗法,身为太玄弟子、剑修之辈,还未曾怕了谁。当下应诺,又特地赶去灵江,将沙通唤了回来。有一位金丹级数的大妖坐镇,终究要放心些。

    这几日为了太清遗府出世,天妖尸骸现踪,无数高手蜂拥而来,灵江之上一时热闹非凡,玄魔两道、佛门修士,加之旁门散修,足有上百位踏足金陵地界。

    当年癞仙金船出世,只择取有缘之人,玄魔两道大派自有长老为弟子推算,因此来打秋风之辈不多。太清遗府现世,太清门传承断绝,并无高手镇压场面,有心人便动了心思,欲趁此良机,打捞一笔,无论是太清道法传承还是天妖尸骸,皆是旷世之宝,由不得人不动心。

    沙通本因玄天观是太玄下院,待着气闷,回灵江养伤,谁知灵江江上江底,比东海坊市还要热闹些,正邪高手络绎来访,神念此来彼去,搜寻不断,根本不得清净。凌冲特地来请,就顺水推舟,又至玄天观中。

    木清风与夺魂道人大战一场,被普渡神僧惊退。二人何等眼光,自知虚空湮灭,太清遗府与天妖遗骸尽皆失了踪影,就翻遍灵江江底,亦是枉然。因此神木岛与噬魂道反而无有一位弟子长老前来寻宝。

    沙通与凌冲双双盘坐与玄天观中,清元已然启炉炼丹,还清小道士跟随师傅多年,炼丹之道已有心得,处置药材,搬运炉火,得心应手,又充当煽火童子。那丹炉以火力炼丹,对火候把握至为关键,清元炼丹数十年,火候老道,自不用提。外丹之道,亦复精深之极,有那上古大能,毕生熬炼一炉大丹,丹成之日,霞举飞升。清元说起外丹之术,滔滔不绝,将关节、诀窍一一剖明,凌冲不欲学炼丹之道,还是自家采气练气来的妥当。

    沙通根基浑厚,小小内伤早已平复,正暗暗揣摩新到手的喝天功妙用,希冀能与龙鲸天音合练,对凌冲如何将这门太清秘术到手全部过问,这也是他聪明之处。喝天功脱胎自太清符术,震荡天音,精妙之处,实是超越了龙鲸天音功夫。只是连凌冲都所得不全,比不得龙鲸天音传承来的完整,但两相参照,确是发掘出先前不曾参悟过的妙用。

    但见沙通肚皮上鼓起一个个圆包,如小老鼠般窜来窜去,忽上忽下,胸腔中隐约可问滚滚雷音之声,又有天龙嘶吼,玄鲸轰鸣,却是将三种天音合在一处,炼神熬骨,形神双修,良久方歇,散去功力。见凌冲依旧采纳星力,修炼剑术,撇了撇嘴,甚是无聊。

    新得的吞星符靠不住,还有反噬之忧,唯有老老实实自家采集星力,应对炼丹人劫。静室之中,清元道人面向丹炉静坐,以自身温养一股本命火力熬炼丹药。那丹炉共有九孔七窍,仿人身之设,孔窍中时有热气喷出吸入,恍如人之呼吸,玄妙以极。开炉炼丹,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这一炉玄精丹要费七七四十九日苦功,沙通与凌冲就在观中静候。

    金陵城中,望月楼上,忽然来了一群侠女侠少,个个衣着华丽,背插长剑,共有五人,昂然上楼,一旁伙计忙上前引路,来至一间雅间。五人之中三女两男,为首者乃是一个少年,生的器宇轩昂,气度不凡,落座之后先有一位少女娇笑道:“方胜师兄修炼贵派无形剑诀,不过数年已然迈入凝真境界,贵派长老诩为令姐之后又一位少年天才,似小妹这等资质平庸,可是着实羡慕的紧呢!”

    那少年方胜笑而不语,只是眼中颇有自矜之意。他是七玄剑派弟子,胞姐便是当年称为七玄剑派第一天才的方凝,早已修成金丹,如今闭关十年,希冀突破婴儿境界。

    方胜出身不凡,资质亦是一流,选了乃姐一般的无形剑诀,不过数年便有小成,此次静极思动,出山游历,结识了几位同道,志同道合,一起畅游天下,偶至金陵,听闻太清遗府出世,便赶了来瞧热闹。

    出言的少女唤作滕丽,与另一位少女滕娇是一对姐妹花,出身小门的修道世家,资质有限,颇有几分姿色,偶遇方胜,得知其出身七玄剑派,就有几分勾搭之意,一路曲意奉承,又不时展露风情,可惜方胜始终态度淡淡,不肯交接。见他又是一副矜持模样,不由心中暗骂,面上还要有如花笑颜。

    第三位少女颜茹亦是生的十分娇俏,只有十四五岁年纪,正是娇憨之时,与另一位少年颜青乃是兄妹,出身少阳剑派,亦是小门小户,在派中无有甚么根基,却也比滕丽滕娇这对散修姐妹花来的强些。

    颜茹笑道:“方胜哥哥,我听说前几年七玄门大长老的后人要拜入太玄剑派,不知是真是假?”方胜眉头一皱,秋少鸣仗着是大长老后人,甚得宠爱,连全套的无形剑诀都偷学到手,却在太玄拜师之时,一败涂地,灰溜溜跑回七玄剑派,只能重修无形剑诀。方胜早就视其为自家对手,见他吃瘪,自然欢喜,却不肯表露,只淡淡说道:“确是有位秋少鸣师兄,欲拜入太玄剑派,只是之后未得成行,依旧修炼的本门剑术。”

    颜茹掩口笑道:“我听说在太玄入门大比之时,偷偷修炼了无形剑诀,又输给了别人,这才无颜立足,灰溜溜跑回七玄山,真是丢死人了!”她年纪虽小,甚懂察言观色,早知方胜心高气傲,定必瞧不起秋少鸣这等丧家之犬,明里暗里出言贬损。

    果然方胜目中露出得意之色,口中却道:“终究是我七玄门一脉,此事颜妹妹不可再提。”恰有伙计端来一应菜品,又搬了两坛好酒,五人品菜饮酒,好不热闹。

    方胜浅尝了几筷,停箸不食,冷不丁问道:“颜茹妹妹,可知有一位齐瑶儿姑娘么?听闻前几年癞仙金船出世,她是有缘之人,曾经得手一件异宝?”癞仙金船每百年一出,有缘人大多为玄魔两道大派弟子,宝物得手,极少有人敢打歪主意。齐瑶儿不然,出身少阳剑派弃徒家族,并无依仗,得了一件宝贝,恰如三岁幼儿手持黄金而过闹市,见者无不起攘夺之心。

    方胜偶有闻听,颜青颜茹兄妹出身少阳剑派,才打探此事,癞仙何等眼界身份,能被他收入金船中的,定是极上乘的宝物,若能到手,大有裨益。

    颜茹眼中一抹嫉恨之色一闪而逝,娇笑道:“瑶儿姐姐茹儿自然是知道的,她家先祖本是本门长老,只因与现任掌教争夺大位落败,被逐出门户,郁郁而终。她这一支族人流落在外,住在襄阳城外三十里齐家村。当年她自灵江归来,言道的确得了一卷道书,皆以云文书就,不得通识,借与一位好友,求其通译,这几年那位好友并未归还道书,瑶儿姐姐就在家中静候。为了此事,她族中长老着实怒极,怪她不该将如此重宝轻易与人,还将她关了一年呢!”

    颜茹所在家族恰与齐家交好,当年齐家先祖坐化之时,曾托请同门颜姓师弟代为照料后人,那位颜姓师弟便是颜茹远祖。颜茹自小便与齐瑶儿玩得熟了,对齐瑶儿姿色平平,却能独得癞仙金船机缘,十分妒忌,但掩藏极好,有心讨好方胜,将齐瑶儿家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方胜听闻经书两字,眼中一亮,自思:“姐姐曾请门中长老为我推算,言道我之机缘就落在这齐瑶儿身上,最好能将其娶了,那本经文岂非就落在我手?能收藏在癞仙金船之中,若将经文得手,瞧瞧其上所载,对我之修行定必大有好处!”

    当下不动声色问道:“颜茹妹妹可知那卷经文讲的是何内容?”颜茹苦恼道:“瑶儿姐姐对经文之秘守口如瓶,便家中长老逼她说出,也不曾透露。”方胜沉吟不语、一旁滕丽縢娇姐妹齐声道:“若是方胜哥哥对那齐瑶儿有意思,不若我们转道去襄阳,见上一见如何?”

    颜青横了妹妹一眼,对她口无遮拦甚是不满。当年齐家老祖与现任掌教杨逊争夺大位,落败而亡。杨逊对其羽翼大肆杀戮,引起门中一众长老不满,之后齐家先祖坐化,才算将此事了解。齐家隐居襄阳,杨逊对其甚是忌惮,屡屡刁难,俱被当年齐家先祖交好的长老暗中顶了回来,齐家在少阳剑派中甚干忌讳,哪能似颜茹这般百无禁忌,全说了出来?

    方胜笑道:“我对齐瑶儿姑娘得手的那卷经书深感兴趣,可惜外借他人,不曾还回。难得来一次金陵,还是多逗留几日,欣赏灵江风光。再者太清遗府出世,这几日许多正邪两道练气士云集金陵,正可寻觅一二,权做试剑之石。”他生性好斗,修炼的又是七玄剑派最顶尖剑诀,巴不得寻几个人来练剑。灵江之上风云汇聚,见猎心喜,岂肯便走?

    方胜面泛异色,忽道:“咦?甚么物事,如此清香?”鼻子嗅了又嗅,面有陶醉之色,豁然起身道:“这必是有人炼制玄门神丹,共消费非凡,万万不可错过了!”拔脚便走。四人面面相觑,只得鱼贯而出,会过了钞,齐齐寻觅香味而去。

    灵江之上,屡有剑修驾驭飞剑,又有练气士异人骑乘异兽,大家皆为太清遗府而来,正邪两道皆有,偶而结有宿仇之辈相遇,便是惊天动地一场大战。

    灵江接临金陵,生灵太多,无论玄魔两道动手,皆不敢太过招摇,玄门各派平日虽然低调,但涉及屠杀凡人生灵之事,反应极为激烈,当年便因血河宗作乱,屠杀生灵炼法,才引得太玄剑派举派来攻。两百年前剿灭血河宗一战,着实将魔道众派震慑的不轻。

    离虚空涡流湮灭已过去了二十几日,渐有传言传出,说到太清遗府失了镇压,被虚空磨灭,连带囚禁天妖尸骸之处亦自无踪,除非是纯阳级数精修虚空道法的老祖出手,否则万难寻到。

    众修士先还存有几分侥幸,及至知道消息是从神木岛与噬魂道中传出,万难有假,这才息了一腔贪欲之火,每日皆有人悄然离去,玄魔大派弟子早得了门中传信,早早离去。灵江上来去聚集的修士少了大半。余下都是些修为不高,偏又想碰运道的旁门修士。

    江波平澄,一头细小虫豸蓦地钻出水面。这头虫豸有婴儿拳头大小,生的十分凶恶,遍体绿毛,口器锋利,六只爪子连划,迅疾如风,一路向西,约莫跑了盏茶功夫,岸边正有一人盘坐,身前一只碧玉葫芦,口中一股黑风旋转如柱,风卷不散。

    这头虫豸趴在年轻人臂上,吱吱叫了几声,凄厉难言。年轻人生的虎背熊腰,腰间只围了一圈虎皮,肩上披着一件披肩,望去似以树叶、粗麻编制而成,粗陋之极,举手投足皆现出一股山野野性味道。

    听闻虫豸叫声,睁开眼来,冷笑道:“看来那太清遗府当真化为虚无,连我这六足王虫,也寻它不到。好容易从十万大山出来,难不成要空手而回?还不让几位师兄笑掉了大牙?”正自语间,那六足王虫忽又叫嚷起来,其声甚急,摇摇晃晃飞起,左摇右摆,大有沉醉之态。

    那少年一惊,他出身滇西十万大山之中,乃是土族人士,唤作阿布西,师承五蛊神君,门中以养蛊放毒之术闻名天下,就在十万大山之中作威作福。蛊毒之术不算玄阴魔道正宗,勉强算得魔教旁门别传,似魔门六宗之辈,皆有些瞧不起他们师徒。

    五蛊神君早年奇遇,无意中于十万大山一处洞中,得了前辈散修一本《百毒经》与一只神蛊王虫,修炼百毒功,又将王虫以精血饲养祭炼,与心灵相合,如此苦修三百年后,居然侥幸皆神蛊王虫寄托元神,修成玄阴大道,成就长生中人,实是旁门中一大异数。之后便开宗立派,传下百毒道统,尝尝那成佛作祖的滋味。

    阿布西是当地土人,拜入五蛊神君门下,排行一百三十六,其实上面只有三十几个师兄。其余的不是外出害人,被正道之士顺手杀了,就是触犯教规,被五蛊神君捉去喂了蛊虫。众弟子对这位喜怒无常、残忍好杀的师傅皆是又畏又恨,只是入门时被种下噬心毒蛊,不敢背叛。

    这只六足王虫便是阿布西偶一次讨得师傅欢心,得五蛊神君赐下。此虫专有一宗奇异之处,便是嗅觉敏锐之极,善于辨识天下诸般宝器宝物,举凡真气、丹药、法器,一经其闻嗅,立时分辨高下,循味而去。

    阿布西得了这只王虫,靠其着实寻到不少好物,此次他恋慕中原风光,背着师傅,一路东来,恰至灵江之上。闻听有上古修士洞府开光,也要凑个热闹。空自驱使王虫嗅了几日,全无所获,本要放弃,王虫又有发现,立时来了兴致,忙命六足王虫狠命闻嗅,自家紧随其后。

    凌冲与沙通已在玄天观中静守了一月时光,清元道人生性谨慎,将炼丹之室安防地下数十丈之深,外用禁制封锁,等闲异状,外界绝瞧不出来。但万没料想,丹炉并无宝光冲出,却又缕缕异香不觉,透过虚空传递,广盖周遭百里,将一干正邪高手尽都引了来。

    此是天数所定,但凡炼丹炼宝,必有异象,引动人劫,或争或抢,谁也强求不得。凌冲自也闻到这股子香气,周身安泰,十分舒适。沙通更是狠狠嗅了几口,神足意满道:“你那师侄在炼的甚么丹药?居然药效如此强烈,这等异香,只怕方圆百里的妖魔鬼怪都要给引了来。”凌冲苦笑道:“是一味玄精丹,服食之后可增强真气修为,再以叶师兄所赠大还元丹,精纯内息,一放一收,便可勉强凝练罡气了。”

    沙通冷笑道:“胡说!玄晶丹我也知晓,算是一种灵丹,绝无这等异香药力,要么是叶向天要害你,要么……是了,玄精丹丹方倒是不错,错就错在你用血阳花做了主药。那邪花生于血河深处,受血河滋养千年,阴极阳生,药力太强,差池便在此处了!灵丹出世,还有一场大战!普通的金丹之辈不足为虑,但愿无有元婴级数的老怪出手,不然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凌冲缓缓起身,笑道:“太玄弟子还怕斗剑斗法么?正要他来!”沙通暗骂一声:“太玄剑派就是一群脑袋很有贵恙的疯子!”忽有一阵大风起处,漫天黑雾遮掩,骄阳潜踪。凌冲喝了一声:“来了!”沙通亦喝道:“你自家顾好自己,莫要给人宰了,郭纯阳那老小子定要迁怒老子头上!”

    黑雾中一声嘎嘎怪笑,一只漆黑巨爪悄无声息伸出,陡然往凌冲后背抓去,阴毒之极。凌冲头也不回,身后一团剑光亮起,略一擎动,黑雾之中就如打了一个闪电,一声惨叫过处,那只巨爪自腕一下,全数切断,在地上兀自颤动不已,黑血遍地,十分恶心。

    暗中偷袭之辈不过是凝真修为,杀之如杀狗,凌冲一剑过处,看也不看,只凝神周遭动静。玄天观所在土丘周围,影影绰绰,正有数十位正邪高手聚集,望向玄天观中,一脸陶醉之色。忽有惨叫之声传来,一人冷笑道:“黑鸦那厮最是沉不住气,连那道观中是何人炼丹也不打听,贸然下手,果然吃瘪!”此人身披道袍,手拄一杆长幡,那幡长有一丈七尺,宽有二尺,幡面非丝非麻,不知是何物织就。长幡邪气隐隐,一望便知是一件威力极大的魔道法器。

    又有一人笑道:“黑鸦道人不过是个凝真境的小角色,哪里比得上弃道人你手中那一杆号称噬魂道第一法器的玄阴噬魂幡呢!”发话之人身披一袭黑衣,手持一枚小小葫芦,面上一派阴鸷之色。

    手拄长幡的弃道人也算一个异数,传言他本是噬魂道弟子,与大幽大行同辈,不知为何,倒翻山门,脱离了噬魂道。似他这等弟子,入门之时噬魂道长老皆为为其种下噬魂魔引,只要稍有背叛,魔引发动,立时神魂消融,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但不知为何,弃道人背叛噬魂道,却挺过了噬魂魔引发作,保住一条性命。只是神魂受挫,先天不足,有些分裂之证,平时举止亦十分怪诞,但大体不脱一位正经魔道魔头的所为,他受噬魂魔引之苦,一身元婴级数的修为陡将,如今只有凝煞境界。

    手中那杆玄阴噬魂幡,号称噬魂道第一至宝。噬魂道乃是魔宗第一精通炼器大派,门中共有十种法门,对应十种法宝,玄阴噬魂幡排名第一,妙用无穷。只是祭炼这杆魔幡需用独门法门,所需宝材太多,噬魂道中除却掌教与一干长老外,久无弟子祭炼。就连大幽神君也只祭炼了一柄通幽炼魂剑了事。

    弃道人判出山门,就舍弃原先道号,自称弃道人,依旧不改作恶多端之恶习,数十年来杀戮无数,居然真的被他祭炼处一柄魔幡。有人暗中传言,说道弃道人必是偷取了噬魂道修道魔典,知晓了噬魂幡祭炼之法,才会被噬魂道追杀。但弃道人以元婴修士的眼光见识,屡次逃生,还反杀了不少噬魂道弟子,若是先前夺魂道人来时,知晓弃道人行踪在此,只怕宁可不要了太清遗府,也要先清理门户。

    弃道人冷冷一笑,略有疯狂之意,露出一口白牙,说道:“可是绝天山的通意道友么?你采集生魂,修炼的六六归神法,甚有奥妙。与我噬魂道法门大有相通之处,咱们一同切磋切磋如何?”

    手持葫芦者唤作通意,亦是魔道中人,本居于西域绝天山,修炼家传一门六六归神法。此法乃魔门正传,共分六层境界,修炼每一层境界,需用三十六道生灵生魂,且生日时辰皆有讲究。通意老妖为了修炼这门邪法,花费数十年功夫,残杀生灵,搜罗生魂。终于惹得西域金刚寺大怒,派出护法金刚追杀,通意老妖几次脱逃,最后销声匿迹,这才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不想今日被太清遗府引了出来。

    通意老妖已将六六归神法炼至第四层境界,祸害了一百四十四道资质深厚的生魂,其余枉死在他手下的冤魂更是不计其数,罪恶滔天。六六归神法从生魂入手,共需二百一十六位根骨极佳的生魂配伍,修成一尊阴神鬼王,再将自家元神附着其上,修炼合一,立成玄阴大道,长生不死。

    六六归神法与噬魂道法门有相通之处,弃道人动了心思抢夺,表面却更加和善。通意老妖暗骂晦气,平白招惹了这个疯子,勉强笑道:“我这点微末道行,哪里及得上噬魂道魔教正宗法门?弃道友还是莫要说笑。”

    弃道人伸出舌头,舔舔嘴唇,阴笑道:“噬魂道法门也没甚么了不起,不外乎操弄人心之术,倒是道友的六六归神法大有玄妙,回味无穷啊。”通意老妖背脊发寒,向来只有他去害别人的份,碰上弃道人这等凶人,气焰还是矮了一截。

    玄天观中又是一声惨叫传来,看样子黑鸦道人多半是不幸了。通意老妖巴不得转移弃道人注意力,笑道:“看来黑鸦道人是不成了,这座小道观中必有绝世灵丹,唯有弃道友这等魔门高人方堪享用。那些个来打秋风之辈瞧着碍眼,不若我先将之清理了如何?”

    弃道人狞笑一声,说道:“何必那么麻烦!”玄阴噬魂幡略一摇动,就有一股阴风袭来,通意老妖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面色当即大变,忙将手中六六碧玉葫芦一抛,葫芦口中骨朵朵冒出无量黑气。黑气之中隐有数十道阴魂来去飞舞,将通意老妖身形包裹起来。

    噬魂道法门出了名的邪祟诡异,修士往往于不知不觉间被种下噬魂魔种,汲取元神魂魄之力,待到发觉,已是无力回天,只能乖乖听人摆布,落得生不如死。通意老妖修炼的亦是神魂道术,最知其阴损狠毒,先求无过,以六六归神法将自家护住再说。

    弃道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将魔种遍洒。当年大行神君不过偶尔为之,散步魔种,已使太玄重光大典鸡飞狗跳,还要请来普济神僧以佛光化解,弃道人修为被噬魂魔引所害,逃过一命,修行境界却从元婴直落凝煞,大伤元气,但眼界见识仍在,这一放手施为,比当年大行神君更见精妙。

    但见数十枚魔念所化魔种如飞蝗腾空,转折飞弹,被炼丹药香引到此处的正邪两道修士着实不少,不乏有头有脸之辈,噬魂魔种这一发动,又是那般臭名昭著的魔教妖法,立时有人大叫:“不好!是噬魂道的妖人!”有知道厉害的,忙即驾驭遁光飞起奔逃,再也不敢回头。大多修士懵懂之间,已被魔念沾染,自家犹自不觉,脑中一阵迷糊,已被魔念控制。

    噬魂道妖法最为阴损毒辣之处,乃是以自身魔念寄托对方元神之中,操控神魂,偏生受害之人一无所觉,一应所思所想,只当自家念头,根本不会有任何狐疑猜测,如吃饭饮水,查不出丝毫异样。这一点与域外天魔以神通手段迷惑众生,诱人堕落入魔,如出一辙。噬魂老人当年创设噬魂道法时,参考了天魔法门,以心魔描绘天魔,虽是魔道,立意之高,甚是惊人。

    噬魂魔种无形无相,只有一缕幽光,众修士或祭起飞剑、发出宝光护身,尽皆无用,被魔种一穿而过,潜入紫府。唯有通意老妖这等精修神魂魔道之辈,方能以魔制魔,以自身魔魂之意克制噬魂魔念,不令侵身,却也抵挡的甚是辛苦。

    围困玄天观的共有数十位正邪修士,却在弃道人一念之间,尽数为魔念沾染,身不由己成了傀儡。弃道人怪笑一声,这数十位正邪修士面容如铁,当即各展法力,向玄天观杀去!

    玄天观中,黑雾之内,凌冲一剑削去黑鸦道人爪子,趁其出声惨叫的当口,剑光圈转,循声而去,视黑雾如无物,一剑冷光寒!剑光过处,一个鹑衣百结,满头乱发,脸似鸦鸟的妖人被劈成两段,鲜血流了一地。

    凌冲一剑得手,剑光绕身,面色冷肃。沙通也自收了嬉笑之色,蓦地张口一吸,漫天黑雾尽数落入腹中。黑鸦道人一死,黑雾法术操纵,破之甚易。遥见数十道各色遁光,有正有邪,法器飞剑,一股脑向二人杀来,声势之猛恶,震动云天。这些修士大多只是凝真、炼罡、凝煞之辈,但合流一处,法力配伍,十分难缠。

    沙通见那些修士面容僵直,神魂皆迷,变色道:“噬魂道的妖人到了!能一举操控如此多修士,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务要小心!”凌冲咧嘴一笑,前胸万载温玉玉玦微有清光迸发,说道:“来的正好,恰可磨练我之剑术。沙兄,且不忙出手,看我先下一城!”挥手一道剑光飞出,矫矢难定,正是一招中平剑!

    中平剑变化不甚灵通,但堂堂之阵、正正之师,别有一番浩大气象,代表了剑术正统之意。其中一股剑意,至大至刚,如儒家先贤所言:“虽千万人吾往矣!”凌冲对付数十位各色修士,首选便是这一招中平剑,展现强横之姿,任尔千万人来,我自一剑当之!

    太玄习剑春秋流,始看飞剑斩人头!

    凌冲五指轻拢慢捻,用上了大擒龙手中的御剑功夫,一道中平剑光幻化,长有三丈,横展半空。先有一名修士飞来,发出三柄飞叉,飞叉之上吞吐烈火,声势极大。中平剑光微闪,第一剑发出,飞叉断落,第二剑发出,那人长声惨呼,坠落山下!

    这一招中平剑剑招平平,本无甚奇特,但在凌冲手中使来,却是气象万千,大有森然之感。沙通瞧得侧目不已,说道:“你小子只凭这一手剑法,剑术修为便已登堂入室了。”

    凌冲一笑,中平剑光擎动如电,蜿蜒如蛇,杀入数十名修士之中。这些修士来自各门各派,既有小门散修,也有大派弟子,道法各异。一人张口吐出一道白光,凌空斩来,却是修炼一口庚金之气,冲突纵横,所用法力倒是玄门一脉,只是驳杂不纯,未得真传。

    又有一人双手一搓,无数阴雷发出,却是玄**术,甚是阴狠。阴雷采地底沉郁之气,混以本身真气凝练,一遇中平剑光便炸散开来,污秽正道法力。又有一人,祭起一口飞钩,寒气森森,锁拿飞剑剑光,居然纯是一派克制飞剑剑修的路数。

    剑气横扫、阴雷响爆、飞钩蹁跹,三道法术齐飞,三人皆是凝真境修为,法力合璧,威力暴增了一倍不止。一道中平剑光,禁制圆满,相当于一位凝真修士,按理不是对手,该当将其余两道剑光放出才能抵御,不知怎的,凌冲心头就有一股自信之意,凭一道剑光亦能击败三人,只看剑术变化如何。

    中平剑光一震,居然发出闷雷一般的声音,凌冲将太玄剑气凌空灌入,这道剑光越发灿烂夺目,任由阴雷炸响,也不能剑光分毫。剑光转动,看似慢吞吞,却是后发先至,一剑进击,一招便将庚金之气削断,剑意未绝,直入那人眉心,将他阳神神魂斩杀!

    此时飞钩已至,在空中磨得一磨,钩刃锁住剑光,令其变化不得,剑修飞剑被制,一身修为便去了大半,只能任人宰割。三位修士齐上,一死一废,最后一人将凌冲剑光锁死,又有数人瞧出便宜,手发神通攻来。

    凌冲嘴含冷笑,中平剑光被锁,全无挣扎,那人御使飞钩向怀中飞去,意图将剑光夺走,断去凌冲一臂。凌冲举手握拳,中平剑光之中忽有一缕剑气飞出,细若游丝,笔直一线,只闪得一闪,已自那人眉心穿过!那人呆了一呆,登时倒地身死,飞钩无人御使,掉落在地。

    这一招甚是高明,剑光之中藏有剑气。一般而言,剑光威力弱些,大多用于迷惑敌人耳目,剑气攻坚杀伐,适于硬打硬拼。高明的剑修,剑术修炼到了极致,剑光剑气相合,不分彼此,看似剑光弄影,其实有剑气暗藏伤人,此是兵家诈计之谋。

    沙通瞧得目瞪口呆,叫道:“阴险!当真阴险!”凌冲一意苦修,剑术不知不觉间大进,剑光剑气渐次交融,不分彼此,用来突施暗算实是一等一的犀利。尤其方才斩杀庚金修士那一剑,雷音霍霍,居然已有了剑气雷音的一点雏形,是凌冲真气雄浑鼓荡,生出异变。剑气雷音剑术本就要跨入炼罡境界,才有资格修炼,还要资质上佳,所修剑诀上乘,方有几分希望练成。

    这门剑术号称剑气盈虚,无远弗届,是炼罡境界一下,最为犀利的一门道术。剑修之辈修成此道,炼罡之下足可横行。锤炼真气之士,绝非对手,唯有修成金丹,方能凭借万化丹气,拦阻剑气侵掠。凌冲剑术天赋特异,所修又是本界最为上乘之剑诀,今时今日终于摸到了这门绝世剑术的一点门槛奥妙。

    凌冲心头一点灵光乍现,似有还无,细细咂摸,却又了无痕迹,弄得心痒难搔。一剑三变,击败三位同境界之敌,着实令人惊艳。但其余修士被魔种操控,身不由己,依旧悍不畏死扑上。

    玄天观外,弃道人面上疯狂之色越来越浓,蓦地仰天大笑起来,只笑的涕泪横流,全无一丝练气士的体面。通意老妖耳闻玄天观中惨叫不绝,派出去的数十名修士,皆是一方高手,修为最差的也是胎动境界圆满,却被切瓜砍菜一般,一个照面斩杀了数个。

    弃道人不但不怒,反欢喜之极,生似遇到甚么高兴之极的事情。通意老妖暗骂一声疯子,弃道人自从经历了噬魂魔引之刑,就有些不大正常,疯疯癫癫,举止每每出人意料,早已见怪不怪。

    他却不知,弃道人的欢愉是发自内心,他本是被玄天观所炼丹药吸引而来,打算抢夺了便走,无意中发现凌冲这块璞玉,剑术高超倒也罢了,难得居然气定身明,神魂坚固,实是难得一见的修道奇才。修炼噬魂道之辈,最喜的便是遇上一位心思坚定的修士,将之以魔念沾染,使其全身心侍奉,对噬魂道法精进之功不是一点半点。

    噬魂道中就有高手以魔念沾染了正教有为弟子,一夜之间道行大进,连跨两大境界,许为一时神话。虽然其后那位正教弟子门中出动三位长老,将噬魂道高手围杀,但这一条修行捷径却实实在在流传下来,噬魂道弟子无时无刻不以为念,遇上根基深厚的正教弟子,宁可甘冒大险,也要试一试以魔念染化,使之堕入魔道,反哺自家修为。

    凌冲禀赋之厚,实是弃道人生平仅见,见猎心喜,甚么狗屁灵丹都抛到了脑后。若能将之沾染染化,自家魔心便可借那一股大欢喜、大自在之意,再度圆满,有望重回元婴境界,凝结婴儿化身!

    弃道人神魂分裂,念头此来彼去,全无章法,被凌冲之事一激,居然顿转清明,脑子也活络起来,魔功运转,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又孕育了一枚魔种出来。这枚魔种形如纺锤,半寸长短,魔纹遍布。通意老妖只瞧了一眼,就觉眼前一花,神思摇动,忙别过头去,护身生魂齐发幽鸣,好容易才将那一丝不适驱除。骇然叫道:“这是甚么玩意!”

    弃道人难得之极的为他解释起来,说道:“此为化魂魔种,唯有本门金丹级数弟子方能运化出来。我神魂受损,拼却损耗一甲子功力,凝结此物。其中内蕴我对本门噬魂道法诸般领悟,等若是我一尊分身一般!”通意老妖登时骇然,还要再问。弃道人已喝了一声:“去!”那化魂魔种闪得一闪,已自无踪。

    玄天观中,凌冲已将破邪剑光也放了出来,两道剑光如神龙经天,矫矢不定。剑光吞吐之间,自众修士中侵掠而过,法器陨落如雨。凌冲修道经年,如今方有扬眉吐气之感,仿佛寻到了当年在东海鏖战八门锁神阵之时,那等意气风发之意。

    数十位修士出身不同,难于配合,就算被弃道人魔念操控,同时操御这许多修士神魂,对弃道人也是不小负担,且他神魂受损分裂,更加雪上加霜,疯狂之意涌出,往往将一两位修士放弃,那些修士被剑光斩过,惨叫不绝,身首异处。

    凌冲可没甚么妇人之仁,这些人凑在一起就是要劫夺他的灵丹,只是背后来了个噬魂妖人,身不由己,受人操控,杀之无碍。可惜凌冲修的是剑道,非是佛法,不肯以慈悲度世,只以手中长剑说话。

    众修士修为最高也不过是炼罡凝煞级数,当初在血河之地,凌冲就曾杀得不少,驾轻就熟,剑光森寒,无论何等法器、神通攻来,在剑光之下,尽皆无用,一剑破去。到如今才显现出洞虚剑诀剑破万法的大威力、大恐怖。

    沙通瞧得目眩神驰,到如今还未轮到他出手,凌冲双剑合璧,几乎要将来犯之敌杀的绝了。太玄剑派凶名卓著,六道剑诀横压天下,其中洞虚剑诀历代皆有人修持,但并无以此成道者,也就不比其他五道剑诀名气来得大,但遇到凌冲这样天生剑心通灵之辈,登时显出极大威力与无边可能。

    凌冲肆意运转剑光,起承转合,莫不如意。忽然心头起了一层警兆,汗毛倒竖,似有极大危险降临。忙回剑自守,两道种子剑光交缠,化为一道光幢倒扣下来,将他护持起来。

    那枚化魂魔种来势比电还急,遇到剑光阻拦,毫无滞涩,穿流过水一般突入进去。凌冲大骇,根本不及反应,眼睁睁瞧着一缕幽光往紫府中钻入。却于此时,他胸口突有一抹紫气爆发,紫光幽幽,氤氲沉浮,一下将化魂魔种拒之门外,不得穿入。那抹紫光正是凌冲胸前温玉玉玦发出,本是万年温玉之菁,经郭纯阳之手再加祭炼,更是妙用无穷,专能克制心魔天魔。洞虚剑光那么凌厉之势,也阻不住化魂魔种侵入,温玉玉玦发威,却能克制。

    玄天观外,弃道人冷哼一声,低吼道:“万载温玉!”这等克制外魔之宝,正是噬魂道弟子最为厌恶之物,丝丝暴戾之意涌入脑海,弃道人本就不大清醒的神智立时入魔,大叫一声,手结印诀,一口鲜血喷出,淋在印诀之上。印诀染成鲜红,化为一道血芒飞腾,眨眼穿破虚空,印在化魂魔种之上,魔种得了这道血祭法印,凶威大涨,霸道异常,如刀如枪,与氤氲紫气僵持,一意要穿入凌冲紫府。

    凌冲暗暗焦急,不想那位隐于暗处的噬魂道妖人如此难缠,法力雄浑,温玉玉玦是天然生成,并非人为祭炼,以郭纯阳手段,也只能引动其中一缕先天氤氲紫气之妙用,封禁玉中,等闲迷惑心神的妖法还好,这等噬魂道高深道术,不知能否抵御的住,若是不能,被魔种侵入神魂,立成他人傀儡,生死不由自主,比死还惨。

    一旁沙通蓦地喝道:“快用喝天功!”一句话提醒凌冲,忙张口诵出一道真言秘咒,丝丝虚空波荡往化魂魔种袭去。沙通毕竟金丹修为,屡次与噬魂道妖人交手,深知噬魂道法门诡异之处,也自张口大吼,却是用上了新近参悟的龙鲸天音与喝天功合璧之术。

    他这几日静中参悟,颇有所获,抖荡丹田之力,一缕奇音发出,正中化魂魔种本体,将其上附着血焰之力吼破,天音进袭,如有实质,击在魔种之上。化魂魔种本可虚实相生,但天音之术亦可形质互易,不惧其变化,震荡之间,便去解消魔种之中蕴藏的魔念。

    龙鲸天音也好、喝天功也罢,这等音杀之术对魔种魔念有极大克制之力,沙通与凌冲一同出手,催动喝天功,法力同源,倍增威力,化魂魔种疾速震颤之间,被天音击中,当即大伤元气。

    弃道人形容凄厉,一声惨嚎,七窍间都流出血来,形如厉鬼。通意老妖忙飞离他远远地,免的受池鱼之殃。弃道人用了七成功力分化魔念,这一被重创,仅有的一丝神智立时被疯狂之意占据,大吼一声,将身飞起,往玄天观而去!

    便于此时,忽有一线佛光起自城外碧霞寺中,来势快绝,阵阵檀香悠然满布虚空,闻之令人神醉。通意老妖本以六六归神法所炼黑雾生魂护身,吃佛光一照,黑雾滋滋啦啦如染大火,顷刻间有两成之多化为了飞烟,连辛苦搜集的生魂也有数十个被佛光照彻,惨叫连连。

    通意老妖叫道:“大旃檀佛光?楞伽寺的秃驴!”黑雾将身一裹,居然望风而逃,根本不敢交战。他当年被大金刚寺高手追杀,数次险些陨落,对天生克制他妖法的佛门神通忌讳到了极点,尤其佛门修士,最喜度化他这样的积年老妖,一旦成功,所得功德足极丰,若被人发现他的行踪,难保有佛门高僧一波一波的赶来,那时疲于奔命,定会陨落,因此大旃檀佛光一现,立被惊走,毫不停留。

    这大旃檀佛光楞伽寺秘传佛法,妙用无穷,金光之中隐现无数天龙、天女、飞天、金刚之形,或轻歌曼舞,赞颂佛法之不可思议,或张牙怒爪,作忿怒相,现降妖伏魔金身。佛光一出,皆是禅唱之音,此为天龙禅唱,比之狮子吼更要来得精妙,专具降魔大力,现不可思议神通。天龙禅唱是佛门四十八中神通之一,与大旃檀佛光汇合,更添一种妙用。

    弃道人飞起半空,被佛光金光包围,层层加持,如冻蝇钻窗,面上表情空自狰狞猛恶,却丝毫不能穿破这一层薄薄金光。此刻碧霞寺中,碧霞和尚身披袈裟,于大雄宝殿之上结跏趺坐,身后是数十位僧侣,个个端坐,澄心静虑,口诵真经。一圈圈佛光自这些和尚身上涌出,化合一处,遥相传递。

    此是仿照当年其师普渡神僧召集楞伽寺众高僧,诵经作法,相隔数十万里之外,皆无上佛法,显化神通,驰援太玄峰之故事。只是碧霞和尚不过开启佛门六识,比不得普渡神僧早已证就真如,但当年普渡神僧以佛法大力,力斗数位玄阴老祖。如今也不过是要降服弃道人一个而已,且那厮曾遭重创,境界虽在,法力也不过凝煞级数。

    玄天观外,弃道人身披佛光,望去如神佛降临,庄严神圣,却是自家有苦自家知,佛光与噬魂道法门相互克制,自四肢百骸钻入,就去炼化他毕生苦修的噬魂真气,噬魂真气每被消磨一丝,就代表他功力退步一丝。

    弃道人面色狰狞,张口嘶吼,却听不到一丝声息。碧霞和尚谋定后动,借全寺之力,发动佛法,势要将其一举度化降服,尤其他本人开启六识,相当于道门元婴级数的大修士,弃道人也曾修成婴儿,被废去法力,如今只有凝煞级数的修为,更是托定。

    天龙禅唱不绝于耳,照的漫空皆是金色佛光,如潮如浪,通意老妖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只留弃道人苦苦支持,眼看就要束手就擒。凌冲自佛光起时,就加紧催动喝天功,消磨化魂魔种之力,见弃道人为佛光所擒,逃脱不得,正要趁机将那些被魔种迷惑的正邪两道修士或擒或杀,免除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