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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道界中,每过一层境界皆是不同洞天风景,对低一层境界有着绝大的压制之力,凌冲以凝煞境界,遇上元婴真君级别的高手,就是抬手灰飞烟灭的货色,但一来噬魂幡玄妙不可思议,又炼有三成血河之水在其中,周流禁制,使法器浑然一体,又经过噬魂老人炼化,本身境界还在金丹之上,只是在凌冲手中,发挥不出十成威力罢了。

    再有白骷髅与嗥月道人两位金丹高手为虎作伥,三大金丹战力围攻一尊飞僵。元婴级数的飞僵中保有金丹级数的元神分神,不能发挥全幅凶威。凌冲还有打算,反正白骷髅与嗥月道人是魔道高手,得来甚易,死了也不可惜,若事不可为,还可自爆金丹,增加杀伤力。此消彼长,对上飞僵,未始不能一战。

    那天尸教长老也虑及至此,才先行避走,但最重要的十七颗阴尸骷髅落在凌冲手中断不能容忍,这才反身再战。静夜无声,唯见魔气滚滚,飞僵口中吐出苍老之声,说道:“小辈,魔教六宗素来同气连枝,你炼化了嗥月道人,已是犯了大忌。如今我魔道正要趁靖王起兵,大有作为,你这般倒行逆施,若是传到夺魂道人耳中,难免身首异处,炼魂败身的下场。听本座之言,还是解去嗥月身上禁制,莫要一错再错!”

    凌冲心头一动,故意哈哈一笑,状甚疯癫,喝道:“我把你这老鬼!魔道六派内斗数千年,狗屁的同气连枝。再者你以为我练就太阴魅剑,炼化嗥月道人本我意识,夺魂道人就不知么?”

    飞僵僵直的面上登时露出忿怒之色,喝道:“怪道你这小畜生如此大胆包天,果然有夺魂道人给你撑腰!他以为凭着噬魂劫法,天下无人可制了么?本座就将你擒拿,带回总坛,叫夺魂道人亲自来领人!”突然之间,张口吐出一团黑气,正是飞僵丹田中酝酿了千年的天尸之气!

    飞僵已修成婴儿,但被那位长老生生打散,反补肉身。元婴之躯乃是金丹所化,飞僵体内自然也没了内丹。这一口天尸之气便是他的法力来源,其中融汇了千年怨念,为最上乘之魔道神通。

    一口尸气喷出,飞僵面上也有了几分衰败之色,人去楼空,似乎遍体精华也随着这一口尸气离体而去。尸气变幻无端,狠命一落,电闪之间将凌冲阴神包裹在其中。

    果然凌冲立时觉出四周压力如山,团团逼挤过来,幸好他的形体是噬魂幡所化,此宝本质特意,还能抵挡几分,若是真身在此,只怕几下就要给压爆了。最厉害的是尸气之中的无穷怨念,纷至沓来,永不休止,僵尸之物秉天地戾气而生,最是凶暴,一般修士无论正邪,只要被这股残暴之意侵入紫府,立刻迷失自我,成了飞僵附庸,再被尸气入体,立成僵尸,歹毒的很。

    但飞僵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噬魂劫法本就是世间玩弄人心的祖宗,千年尸气中的暴戾之气再强,道心意境上也比不过噬魂劫法分化出的七情魔念。凌冲身在尸气之中,无数凶煞暴戾之意贯入紫府,他曾数次镇压七情魔念反噬,对这等神念交锋很是熟稔,惊觉这股凶煞暴戾之意居然与七情魔念中忿怒魔念所含意境很是相似,似乎可以炼化以为己用。

    福至心灵之下,引导这一股焚天灭地的戾气入了噬魂幡内部。他的阴神本就与噬魂幡结为一体,念动之下自然能讲这股戾气挪来移去。戾气一入噬魂幡中,招灵旗、祭灵柱、绝情环、拘魂索与化灵池五件法器登时发动起来,轰然运转,将戾气之中的尸气等杂乱气息尽数炼化,只留一股精纯之极的意念。

    噬魂老人创出噬魂幡的法门,本就为了弥补噬魂劫法的破绽。噬魂劫法修到最后,真气相冲、元神激荡,不能自持,历来吞噬炼化的元神齐齐反噬,自家神魂被炸得四分五裂,形神俱灭。但有了噬魂幡助力调节真气、梳理元神,自然将危险降到最低。

    尸气戾气在五件法器中次第运转,抽添进退,有无穷演变。五件法器中最后一件化灵池威力最大,亦最玄妙,凌冲入冥狱时,炼化了三座万鬼阴池在其中只要有足够真气,能生就无数阴魂厉魄。飞僵尸气洗去杂质,又在化灵池中走了一遭,只余最纯净之忿怒意念。

    凌冲心念一动,噬魂元神飞出,将这团忿怒意念一口吞下,狠狠炼化起来。这团意念中唯有忿怒之意境,纯而不露,绝不伤人,噬魂元神炼化之后,魂力修为水涨船高,隐隐感到突破之机。

    他所得噬魂老人传授,噬魂劫法突破境界极快,只要能吞噬炼化足够之异种元神、真气,本身道心又能驾驭得住,便可直破关隘。但若心境修为跟不上真气急剧增强,就有冲突之虞,历代噬魂道弟子死在冲关之时的大有人在。

    凌冲勉强按捺住破境之欲,还有大敌当前,眼下冲关非是良机,还是打磨一番为妙,催动噬魂幡接连炼化千年天尸之气,其中纯净之意念被噬魂元神吞吃,尸气炼化之后汇入血河之中,滋养噬魂幡。可谓物尽其用。

    飞僵与尸气连心一体,察觉竟被凌冲炼化,丝毫奈何其不得,大吼一声,当即翻身扑下,一拳捣出。连丹田中酝酿的一口千年天尸之气也没用,那就唯有仗着飞僵强横肉身,贴身肉搏,将凌冲击杀!

    凌冲哈哈一笑,身在尸气之中,身旁白骷髅与嗥月道人抢将上来,团团冷焰蓦地化为道道剑光,却是凌冲借他之手操控,将冷焰转化为剑术招式。噬魂幡统御十大法器,自能将冷焰幡驾驭的轻车熟路,这一手炼火为剑的招式一出,飞僵骇然色变,叫道:“炼剑成丝!”

    他却是误会了,炼剑成丝的法门唯有金丹之上方能参悟,还要有无穷机缘、无敌资质,凌冲不过凝煞,再如何天才,也自创不出,只是冷焰化剑,瞧来场面宏大,飞僵惊骇之下,手底下不免缓了一缓。嗥月道人趁机将身一抖,十七颗阴尸骷髅聚在一处,变化一团白骨,狠狠撞在其胸前,将飞僵撞翻一个跟斗,滚出十几丈远去。



    那一口千年尸气可谓飞僵的法力来源,本来要镇杀凌冲,谁知被其吸住,急切间收不回来,单凭肉身之力,飞僵亦能力敌十几位金丹高手,以力破巧,但心境被夺,又是十七颗金丹级数的阴尸骷髅联手,自然被打的甚么狼狈。

    那位长老自入道以来,顺风顺水,哪里吃过这等大亏?简直是奇耻大辱,翻身爬起,叫道:“小辈,我要你形神俱灭!”双手捏拳,如风而来。僵尸天生躯体强横,根本不必动用法宝,一拳一脚皆有极大威力。天尸教中几乎每一位修士皆精通肉搏之法,就是为了祭炼僵尸之时,能与天尸合一,发挥这等天生优势。

    果然飞僵双拳搅动风声,与阴尸骷髅所化的骨球碰在一处,砰然巨响,飞僵连退三步,却将骨球振飞了出去。但凌冲又岂会放过战机?骨球一飞,数十条冷焰剑光见缝插针,直指飞僵周身要穴。这一手剑术一出,飞僵面色狂变,双拳连挥,护住周身。

    飞僵之躯就算金丹级数的飞剑也破不开,但冷焰所化剑光却能对其造成伤害,是以丝毫不敢大意。事到如今,那位长老也被凌冲层出不穷的手段打的没了脾气,又失去根本尸气,再也作乱不得,有心无力,又起了逃避之心。“这小辈定是噬魂道秘密培养的精英弟子,才有这般手段,我暂且避其锋芒,等我真身来此,或是催动几尊天尸化身,定能手到擒来,那时再拷问噬魂道的秘密!”

    飞僵虚晃一拳,转身便走。僵尸之中分为铁尸、铜尸、银尸、金尸、飞天夜叉、旱魃、玄阴天魔。飞僵则介乎金尸与飞天夜叉之间,有飞行之能,但不能持久,若是真正的飞天夜叉,肋生双翅,展动之间,不亚于剑气雷音之速,配合强横身躯,乃是无上杀伐利器。

    飞僵这一次逃走,打消了夺回十七颗阴尸骷髅的念想,反正落在凌冲手中,只会宝贵爱惜,算是临时存放,日后再夺回也不迟。凌冲试遍了手段,与飞僵争持不败不难,要将之诛除却有几分不易,见其夺路而逃,想了想,也就不曾出手阻拦。

    远隔数十万里之外的太玄剑派,九国国土一座荒山之中,一团柔和佛光高有数十丈,九色斑斓,蕴含无穷奥妙。但佛光之中尚有条条缕缕的碧绿光芒,闪烁不定,正是魔意所化。此处乃是方有德,也即是噬魂老人转世之身修行之所。上一次凌冲来此求教,方有德不过刚刚修成第六识,但如今却已破入第八识阿赖耶识,距离此界最高成就的真如境界又进了一步。

    噬魂老人的资质还要强过凌冲,不然也不会自创噬魂劫法那等高妙法门,这一世他从佛法入手,企图将噬魂劫法的破绽弥补。只是这一幢佛光依旧不甚精纯,显是未能化去执见,将噬魂劫法的功夫化入佛法之中。

    佛光忽然收敛,露出方有德身形,盘坐一块巨石之上,似乎从未移动。他紧皱眉头,自语道:“普渡那秃驴倒未骗我,的确将正本的《楞伽四卷经》传了给我,只是我静中参悟,已算精进,却始终不能勘破阿摩罗识,练就真如。难道真要我放弃噬魂劫法的修为,去做那清心寡欲的秃驴?”

    郁闷了半晌,忽然笑道:“咦?那小子倒是好运道,居然一下遇到三位大高手?嗯?不肯炼化其元神真气?简直笑话,若不害人杀人,噬魂劫法练来又有屁用?待我助他一臂之力!”

    彭泽城外,凌冲眼望飞僵飞走,正要回转,忽然脑中一晕,身子一空,却见一面大幡自体内飞出,猎猎风动,迎风便涨,眨眼化为数丈高下。这一下猝不及防,凌冲也愣神片刻,随即想到定是方有德动的手脚,立时大怒。就见一道血龙自幡面飞出,鳞甲宛然,头顶血红双角,晶莹剔透,惟妙惟肖之极。

    这条血龙正是噬魂幡中三成血河之水演化,威能无穷,显然是噬魂老人将残破的聚血魔旗炼入其中,衍生出的新的变化。这般变化噬魂老人也传授给了凌冲,但以他如今功力,还施展不出,显是噬魂老人暗中出手了。

    凌冲手中的噬魂幡经其重练,威力大涨,但也有一个弊端,就是其在幡中留下了独门印记,此宝已非凌冲所独有。血龙之变便是噬魂老人擅作主张,凌冲因此才会大怒,试想此宝被噬魂老人操控。动念即可飞走,凌冲若是方才与飞僵斗法时,来上这么一手,岂不是倒持太阿,任人宰割?

    但他也没功夫愤怒了,血龙一出,身长数十丈,飞腾之间已追上飞僵,两只龙爪一扣,将飞僵死死捉住。可怜元婴级数的飞僵,遇上血河真龙变化,连还手都不能,如小鸡仔般被玩弄,空有强横肉身,在血河真龙气息压制之下,丝毫反抗不得。

    血河真龙一抓得手,摇头摆尾飞回,龙口一吸,凌冲周身千年尸气如百川归海,落入其中。余下两只爪子凌空一抓,白骷髅与嗥月道人身不由主,落入其手。血河真龙一头钻入噬魂幡中。噬魂幡不听指挥,凌冲阴神念头也转动不得,心中将噬魂老人方有德骂了个狗血临头,不知这厮究竟打的甚么主意。但有郭纯阳虎视眈眈,噬魂老人胆子再大,也绝不敢暗害他。

    噬魂幡中,由五件法器撑起,混合一处,开辟出一处小小空间。噬魂老人以炼器之道入手,融汇空间之道、炼魂之道,创立此宝,祭炼到最高境界,自能开辟洞天,不受此方世界大道管辖,但眼下凌冲的境界还谈不到。

    血河真龙遁入噬魂幡中,将飞僵、白骷髅与嗥月道人望空一抛,飞僵得了自由,顾不得撂下甚么狠话,纵身便飞,想要逃出这片空间。血河真龙摇身一滚,分化数股血浪,凌空击来。每一股皆有元婴级数的法力,飞僵目中露出绝望之色,叫道:“我乃天尸教法相长老,你敢杀我分身,此仇必……”话音未落,血浪乍分乍合,狠狠一绞,飞僵坚实之极的身子宛如泡沫般碎裂,被血河吸收滋补自身。



    血河搅碎飞僵之后,白骷髅与嗥月道人也自到了噬魂幡中,这两个元神被凌冲炼化,但凌冲阴神被噬魂老人暗使手段镇压,转动不得,两位金丹高手自然也不会反抗,被血浪狠狠一拍,亦自粉碎,化为滚滚元气。

    一位元婴真君、两位金丹真人,三位魔道高手毕生苦修法力元气被血河搅成了一团,再由五件法器分别精炼。凌冲阴神僵立在外,忽然一股沛然之极的元气自噬魂幡中涌出,一下子充斥了这个阴神。

    阴神本就是无数念头组成,这些念头包含了修士毕生的记忆、情感、思维,秉承一点先天灵光,落入紫府,成为人之意识。凌冲本想按着噬魂劫法正本修炼,体悟人心惟危,道心惟为,一路修炼上去。但被噬魂老人“暗算”,身不由主,充沛之极的法力反哺回来,阴神不由自主开始壮大。每一个念头都被浩瀚法力充斥!

    噬魂老人早已解去禁法,但凌冲阴神依旧动弹不得,如吹气球般涨大,只能修炼噬魂劫法,以其中法门将如海法力化去。经噬魂幡炼化之后,涌来的其实分为两股,一是法力、二是元神魂力。噬魂劫法的魔念沾染生灵之后,便可抽取其元神,连法力一同剥夺,滋养自身。但每一道法力皆由独门法诀修炼而成,噬魂真气可做不到兼容并蓄,海纳百川。

    尤其元神之物,每一位生灵元神饱含记忆情感,秉承之先天灵性各有不同,将之炼化等若让人形神俱灭,在此方世界再无半点痕迹,造孽太大。这两样凌冲深自忌惮,好在那三位的法力真气出自噬魂道、天尸教,皆是魔道神通,经过血河炼化,汲取倒也不难,不必担心有甚么后患。

    但三人元神则不同,白骷髅与嗥月道人能修成金丹,心性修为自然了得,被凌冲暗算得手,飞僵中潜伏的那一点天尸教长老元神更加强大,被噬魂幡炼过之后,一应记忆、念头全部被抹去,只剩精纯之极的元神之力。噬魂老人也知凌冲头一次炼化他人魂魄,不可冒险,因而有此安排。

    噬魂劫法中有载,只要不停吞噬生灵法力、元神,自会提升境界,如此一来修炼极快,只要有足够的生灵可供炼化,往往数年之内便能打造出一批金丹之上的高手。当年噬魂老人也曾试过这等法子,但由此法培育出的“高手”,道心太弱,不能驾驭庞大之极的真气,往往在修成金丹之时,便爆裂而死。

    再者大肆屠杀生灵,很快便引起了玄门正道的反弹,当年玄门联合释教,高手尽出,要灭绝噬魂道道统。吓得噬魂老人连忙逃走,仗着噬魂劫法变化诡异多端,才算逃过一劫,再也不敢兴风作浪。

    夺魂道人接手噬魂道后,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便是此理。凌冲运起噬魂劫法中炼化元神法力之法门,果然大有效果,阴神中那种肿胀之感渐渐消除,无穷法力汇入阴神,阴神念头得了三大高手元神之力滋养,很快壮大起来。飞僵中那位天尸教长老元神虽然仅有不多,但胜在精纯,对凌冲的补益还在白骷髅与嗥月道人之上。

    凌冲的本命元神唯有不停炼化,才能不被汹涌而来的元神之力与法力淹没磨碎,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一条线弦到了一个临界之点,而后毫无悬念的悄然崩断,不知不觉间,他已从凝煞境界到了金丹境界!

    先前元神中炼化的玄霜阴煞经由法力运转,早已失去了踪影,只余一种阴煞之性,存思阴神之中。凌冲之阴神在几乎无休止的法力灌注之下,终于一举修成金丹。阴神与噬魂幡相离,本来总有几分缥缈之意,修成金丹之后,就见其阴神忽然七缩七涨,伸缩不定,而后一位身披七色道袍,手托一杆小幡的少年自虚空步出,面上一派了道之色,自语道:“原来如此!”

    玄魔两道修行,皆以金丹为分水岭,金丹之下,就算能飞天遁地,也不过是个门外汉,连跪在门前窥视大道的资格也没有。但金丹一成,就算登堂入室,得窥堂奥,有了问鼎大道之资格。就算玄门之中,也唯有修成金丹之真人方能开山授徒。

    凌冲元神一分为二,原本只为祭炼阴阳之气方便,大多经历还是放在修炼洞虚剑诀之上,谁知倒是阴神先修成金丹,得了机缘。每一重境界,唯有真实修证,方能真正明了其中奥妙。而魔道金丹与玄门金丹又自不同,别有一番玄妙。金丹一物,似虚似实,非虚非实,并非真有一粒金色丹丸。而是形容这一层境界如金性之不朽,如丹丸之圆融。

    修士证入金丹之境,体内真气法力再生变化,先前所修的罡气、煞气,俱都炼化殆尽,成了一体,再也不分彼此。举手投足,神通自生,法力圆融,元神亦自活泼泼、光灼灼,其中玄妙实不足为外人倒也。

    金丹修成,阴神所能容纳的法力自然水涨船高。三位高手的法力经由噬魂幡炼化,十成中剩下四成,方才又消耗了许多,余下法力被其长鲸吸水般,一气炼化精尽。

    凌冲手托噬魂幡,幡面轻轻一震,吐出一团白光,正是十七颗阴尸骷髅所结的白骨魔球,此物留着还有用处,未被炼化。凌冲修为再上层楼,面上却殊无欢喜之色,向噬魂幡道:“噬魂前辈,方兄,此事你不给我一个交代么?”此次虽能修成金丹,但源于噬魂老人自作主张,与那一次分裂阴神阳神一般,而今日炼化了修士元神法力,便再也不能回头,以后只会造孽愈多,引来天劫临头。

    果然噬魂幡中传来方有德的声音,懒懒说道:“你小子修炼剑术颖悟之极,怎的到了噬魂劫法就僵化死板起来?你不炼化别人元神法力,又怎能尽快修成玄阴级数?大劫降临之时,怎能撑起门户?因此我才帮你一把。你也不必担忧我这道意念再来作祟,此是郭纯阳允准之事,我将一道意念封入噬魂幡中,还有大用,对你有利。你若生了戒心,大不了以后我绝不再行今日之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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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冲哼了一声,说道:“涉及小弟大道道途,不得不谨慎行事。方兄若是再自作主张,小弟便要禀告掌教师尊,请他老人家与方兄好生促膝长谈一番。”凌冲担心的不止是噬魂老人时不时来上今日这么一手,自作主张,而是忌惮其有朝一日心血来潮,用噬魂魔念将自家沾染,那就悔之无及了。郭纯阳能容忍噬魂老人在太玄峰周遭炼法,必有制衡之策,因此搬出这尊大神,压一压方有德的气焰。

    果然方有德声音有些气急败坏,说道:“玄魔两道,唯有我的噬魂劫法独辟蹊径,不赖肉身,单凭神魂成道,我老人家作恶积年,好容易发一回善心,你小子疑神疑鬼。此事郭纯阳自然知晓,也默许如此,罢了罢了,你以后死活老子不管便是了!”言罢寂寂无声。

    玄魔两道修行未至大成之前,借离不开肉身庐舍之力,还要靠肉身温养真气,反哺元神。只看杨天琪失了一条臂膀,还要大费周章接驳回来,便知其中利害。但魂修之道,却另辟蹊径,不赖肉身修行,尤其噬魂劫法,不愧魔道法门,只要不停炼化生灵元神法力,修为便可一路高歌直进,勇猛精进的很。

    太玄九国深山之中,方有德气哼哼骂道:“不知好歹的小子!”忽然略有心虚的望了太玄峰一眼,太象宫中寂然无声。这才放心了七八分,忽然悲从中来,连佛法也不练了,破口大骂:“郭纯阳那厮毫不狡诈,让老子给徒弟当老妈子,结果人家还不领情,防东方西,叫老子怎么办!那老小子仗着自己不是此界中人,出身……”刚要揭了郭纯阳的老底,耳边忽有剑鸣之声震如惊雷。

    吓得方有德赶紧一缩脖,颇有些心虚的叫道:“我可没揭你老底,你也犯不着这么吓我!”耳边传来一声冷哼,方有德等了良久,再无下文,这才放心,再也不敢多嘴,将手一挥,佛光涌起,遮住身形,自家去生闷气。

    噬魂老人手段无穷,神通诡异,但不知怎的,却被郭纯阳死死克制,连反抗也不敢,似乎明了其出身来历。他托庇于太玄剑派,实则也被郭纯阳监视起来,偏偏还丝毫抗拒不得,也难怪大动肝火了。

    凌冲手托噬魂幡,心念一动,此幡乃是开辟洞天之宝,自生空间,其中七团噬魂魔念翻翻滚滚,躁动不休,却是本念正神晋升金丹,连带它们也得了好处。七情魔念与本念本是一体,自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其中一道忿怒魔念本就根基最厚,又汲取了飞僵千年怨念之意,逐渐内缩凝实,内中隐隐有甚么物事要孕育出来。

    凌冲却知噬魂劫法为魔道至高法门,又怎会仅有分化魔念这等粗浅的运用方式,每一团魔念修炼到了极处,皆可演化一尊护法法王,至于身具何等神通,则因人而异。此是噬魂劫法正本所独有之妙,夺魂道人也不知其中曲折,但曾见噬魂老人多次施展,仿效其法门,创下了几门秘法,但都不及原版的威力。

    “想不到阴神修成金丹,第一尊护法神魔居然要从忿怒魔念中演化出来。我本想留着白骷髅与嗥月两个,迫使左怀仁退兵,却被噬魂老人打乱,还要从长计议。”凌冲本想炼化了白骷髅两个,借其威势逼迫左怀仁退兵,先解彭泽之急,没奈何两人皆成了自家的滋补之物。如何逼退叛军倒要另想办法了。

    凌冲心念一动,身上五色道袍化为一身玄色道袍,半灰不土,面相亦自恢复,又成了一位少年小道士,七色霞光一闪,已破空不见。修成金丹之后,再施展太阴魅剑剑遁之法果然又不相同,几有破开虚空,自成一界之妙。遁速亦足有二音之速,堪比剑气雷音的剑术了。其实如今的太阴魅剑剑遁已可称为大挪移剑法,亦称斩虚空剑法,念动即至,比之剑气雷音全凭剑气运转,另有一番玄妙。

    不旋踵间凌冲已飞回彭泽城,凌康正在府中急候,见乃弟无恙归来,心下松一口气,忙问:“如何了?”凌冲自不会隐瞒胞兄,说道:“左怀仁依仗的两位魔道高手尽皆伏诛,事不宜迟,我还要扮作那两人前去劫营,大哥速速召集兵马,只看叛军营中火起,便是讯号,一气杀出,定可大获全胜!”凌康对凌冲已深信不疑,闻言忙道:“好!我这就去召集兵马,你千万小心!”

    凌冲哈哈一笑,将小幡一摆,喝一声:“我去也!”身化流光而走。凌康茫然仰望良久,也说不出心下是甚么滋味,只觉这个弟弟离自家是越来越远了。玄门修道之辈,最忌沾染因果,尤其杀伤人命,业力加身,冥冥之中自有劫数临头。因此凌冲开始才打算借白骷髅与嗥月两个威势,逼迫左怀仁退兵,解去彭泽之围。至于靖王这一场叛乱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京师之战如何落幕。

    但事与愿违,到底还要亲自上阵。自古以来,破敌之策,首在断其粮草。左怀仁三十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便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只要截断粮道,不出数日,大军必退。凌冲炼化了白骷髅两个,自然知道左怀仁屯粮之处,乃是离彭泽成百里之外的盐县。彼处乃是一座小小县城,胜在土地广大,粮草堆积如山。

    左怀仁极善用兵,自知粮草之重,盐城中派了三万兵士把守,又有一员大将坐镇,唯恐出甚么乱子。这等兵力放在平时倒是足够,却又如何给凌冲瞧在眼里?百里之遥眨眼即至,隐身半空之中,此时已是四更十分,盐城之中依旧灯火通明,无数车辆来来回回,押运粮草,供前方大军之用。

    凌冲瞧了片刻,并无甚么修士隐身其中,将噬魂幡一抖,落出一团白骨,十七颗阴尸骷髅相互咬合一处,三十四只凶睛同时望来,皆是蠢蠢欲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反噬扑来。

    凌冲低喝道:“尔等本是出身良善,只因宿孽牵缠,有此一劫,如今正是戴罪立功之时,只要各使神通,将此城中粮草烧毁,本座自然为尔等寻一位高僧,诵经超度,下一世尚有为人之念!若是不肯出力,还贪图这一点魔道神通,便是不堪超拔,本座也管你们不得!”

    一听此言,十七颗骷髅忽然鼓噪起来,一个个大放悲声,似在呜咽。就算凌冲以噬魂魔法入道,闻此悲音,也有些恻然。这些骷髅落在嗥月手中,受禁法暗制,苦不堪言,最好的下场无外乎被祭炼的神通广大,但造孽越多,日后越难超拔,有此良机,脱离魔道,自然个个踊跃。

    凌冲将手一指,喝道:“既然如此,尔等莫要聒噪,分头行事,只是不许杀伤人命,若是被我发觉,自有办法令你等永不超生!去罢!”十七颗骷髅蓦然松口,齐齐向凌冲一摆,呼啸声中,卷起无穷阴风,向下便扑。

    这般动静,城中立时发觉,当下就有兵士鼓噪起来,但凡人刀枪又怎能伤的这等邪法祭炼的魔头?十七颗骷髅连真身都未现,口喷魔火,只轻轻绕城一圈,就见火光烛天,映得半空皆赤。镇守盐城的大将见火势蔓延,兵士奔走往来,泼水救火,也只是杯水车薪,面色灰败,手一松,一杆长戟掉落在地。

    彭泽之外,左怀仁尚未安寝,忽听帐外人声鼎沸,有偏将慌忙入内,禀道:“大将军,不好了!盐城大火,粮草……”左怀仁头脑一晕,一脚将那偏将踹翻,掀开大帐望时,但见半空绮丽,如火烧云,只惊得手足冰凉。总算他是当世名将,勉强镇定心神,喝道:“传我将令!速速开拔后撤,徐徐而退,命左右两部先锋断后,若有敢推搡慌乱者,立斩!”

    他第一转念便是盐城大火定是大明军队所为,当务之急是趁军心未乱,先行撤离,免得彭泽守军趁机杀出,那时兵败如山倒,就回天无力了。果然左右两部先锋纠集军士,布列严阵未久,彭泽城外忽然洞开,五万守军倾巢而出,向大营杀来。

    凌康亦精通兵法,事先挑选善战之辈,手持大斧,陷阵在前,遇有反抗,斧刃翻飞,连人带马一劈两段,一路高歌猛进。左怀仁虽有布局,但时间太短,大营之中粮草被劫之事又自散步出来,只得带领心腹将领督阵,急命大军后撤。将令要大军徐徐而退,不可慌乱,但夤夜之中,军心涣散,哪个肯听?人马嘶鸣,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还是数千亲兵手持利剑,遇有聒噪慌乱者,便是一剑枭首,这才勉强弹压了回去。

    这一战足有数个时辰,左怀仁大军远来劳苦,又军心不再,当下大败,留下遍地残尸,慌乱退却。左怀仁在忠心将领护持之下,勉强脱逃。凌康亲自出战,率领守军激战良久,直至将左怀仁残部一气赶出数十里,这才鸣金收兵,大肆犒赏军士。

    凌冲指使十七颗骷髅放火不久,便将其等召回,依旧收在幡中,回身前来保护凌康安危。有他隐身一旁,甚么刀兵能伤?眼见天光大亮,这一战才算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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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康是书生出身,,科举入仕,充其量算是一员儒将,从未经历战阵杀伐。这一战之下,身先士卒,提剑劈砍,颇有为将之风。凌冲将七情魔念隐身他周遭,不令刀枪斧钺加身,自然更是事半功倍,一路杀来,亲手斩杀的叛军竟有数十人。

    彭泽城外血流成河,留下无数尸身。叛军大败之下,向来路逃去,凌康率众一鼓作气,追杀数十里,这才鸣金收兵。左怀仁不愧为当世名将,眼见阵脚大乱,亲自督阵,收拢残军,硬生生力挽狂澜,更率领一万亲卫,亲自殿后,这才遏制彭泽守军之冲撞,最后徐徐而退。

    两方皆不敢全力一战,凌康也下令退兵回城,此战战果颇丰,尤其金陵援军未到,竟能大破敌军,乃是不世奇功,众将士莫不兴高采烈,只等朝廷下诏封赏。凌康又组织守军清理战场,无论敌我军士,尽数收敛尸身,就在城外安葬,免得暴尸荒野。足足忙了一日,掌灯时分才算安顿妥当,又派遣精锐前哨,探听左怀仁大军下落,免得被其趁夜偷袭反扑。

    当夜于彭泽县衙设宴,犒赏诸将,凌康身为县丞,又是此战主帅,自然劳苦功高,手下兵将、城中宿老、商贾,只要身在酒宴之上,皆来敬酒。凌康不胜酒力,耳边却听凌冲道:“大哥放宽心饮酒便是,自有我来安排。”他已深知乃弟之能,直若天人,因此放开胸怀,酒到杯干,来者不拒。

    倒也怪哉,原本沾酒便醉,但今夜却行若无事,烈酒入腹,只当清水,全无关隘。以凌冲金丹级数的法力,化解些许酒力自是手到擒来,这场饮宴直至深夜,凌康根本脱身不得,被手下将官拉着灌酒。酒宴之上,有人趁着酒劲,破口大骂靖王造反,弄得生灵涂炭。众人深以为然,凌康暗暗冷笑,这些人当中定有卑躬屈膝,与叛军暗通款曲之辈,只是如今彭泽大捷,竟令左怀仁这等名将都栽了大跟头,自然趁机转换风向,拥护大明正统来。

    饮至三更,众人方才散去,也有好爽之辈索性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凌康这才得空,回至内宅,见妻儿早已睡下,凌冲却立身院中恭候,见了他笑道:“恭喜大哥立此不世之功,朝廷得知,定然大有封赏。”

    凌康笑骂道:“你少来编排我,若非你暗中出力,此刻怕是早已城破人亡,被那左怀仁占据,以此进击金陵了。你自小便有志求道,没想到当真让你修成了。”

    凌冲苦笑:“我这点微末道行,根本不值一提。靖王作乱,大明气运交叠,正是群雄四起之时,那左怀仁依我白日所见,竟也有几分龙气,不日怕是也要举旗造反,来个逐鹿中原。”白日凌康率军追杀,凌冲以七情魔念随身,忽然惊觉左怀仁身上竟也有龙气升腾,想来先前未逢良机,恰于今日大败之时,显现了出来。

    如此一来,当真天下大乱,左怀仁既有龙气护身,命不该绝,凌冲也懒得动手,免得逆反天数,徒惹劫难。凌康愣了愣,骂道:“乱臣贼子!”凌冲道:“明失其鹿,天下逐之,此为定数。惠帝昏聩,守不住社稷江山,自然要乱上一阵,大乱之后方有大治。”

    凌康颓然道:“为了这些个狗屁的野心皇位,弄得生灵涂炭,这些乱臣贼子当真该死!”凌冲摇了摇头:“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纵然古之圣人圣贤,也算不透人心。如今彭泽之危已解,明日金陵援军当可到达,再无可虑。我明日便要赶赴京师,这一场大乱起自靖王,却要在京师有个结局。”

    靖王作乱,亲领大军百万,杀奔京师,只要攻破天京,擒捉惠帝,自然大事定矣,就如千年之前成祖靖难之役一般,攻破金陵,皇位自然唾手可得。而玄魔两道高手亦在京师汇聚,可谓风云聚会,只看谁人手段高强了。凌冲阳神本体此刻已在京师坐镇,阴神解了凌康之威,自要快些赶回,阴阳合璧,才好图谋大事。

    凌康道:“你我兄弟多年不见,却又如此匆匆,唉!”凌冲笑道:“来日方长,我此去京师便是为了斩杀靖王与国师,匡扶神器,还天下一个清明,此为我之大愿,非去不可。等我成就此愿,自会回归,那时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欢便是。”

    若是之前凌冲放出豪言,要斩杀靖王与国师,靖平寰宇,凌康只会当他痴人说梦,但亲眼见识过乃弟一身神通,已然深信不疑,笑道:“好!等你杀了那两个祸乱朝纲的贼子,大哥在家中为你设宴庆功!”

    凌冲哈哈一笑,却未明言国师曹靖一身星宿魔宗的修为,靖王手下更有许多能人异士,要杀此二人,可谓艰险无比。但他发下誓愿,必要大成,修为方可再进一步,否则只能徘徊炼罡境界,再无精进之机会。当然他也可选择专修魔道,以此突破,却又大违本心,为他所不取。

    凌康反而越来越是精神,索性不睡,弟兄两个手拉着手,仰望玉兔,通宵长谈,直至鸡鸣五更,凌氏起身,见他两个在院中低声说笑,身上却全无露水,不由一笑,自去烹制早膳。兄弟两个用罢,凌康又去处理政务,凌冲就将侄儿抱在怀中,轻声逗他说笑。

    凌岳十分聪慧,小手攥着凌冲衣角,两只小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望着这位叔叔。凌冲对这侄儿十分喜爱,可惜他没有入道的缘法,想了想这孩子若是做个平凡之人,生老病死,倒也不错。修道之辈,与大道争持,求那一线生机,未必就能及得上凡人那般无忧无虑。

    凌氏在一旁做些女红,见叔侄两个其乐融融,倒也欣慰。这位叔叔脾性极好,人又风趣,听说又拜在当朝首辅张守正大人门下,学问那是极好的,自然愿意儿子与他亲近。

    凌冲逗着小家伙格格直笑,忽然天边微露剑光,一线直落,现出一位长须道士,见了凌冲,倒身下拜道:“弟子清元拜见师叔。”正是金陵城外玄天观主清元道人,他是百炼道人徒孙,任青之徒,自然要喊凌冲为师叔。



    凌冲本打算亲自护持兄长一家安危,回转金陵。谁知机缘巧合,在噬魂老人算计之下,居然先阳神一步凝结金丹,战力大涨,再加手中噬魂幡,虽然还不能力敌元婴之辈,但也不怕真君级数高手,以噬魂劫法之诡异,想要从容遁走还是可以的。

    因此转变了主意,要赶赴京师,阳神阴神合一,瞧瞧有无机会斩杀靖王与曹靖两个。阴神修成金丹,自然能施展飞剑传书之法,当年他在玄天观中听闻叶向天讲解此道,此刻境界到了,自是水到渠成。以太阴魅剑剑光飞剑传书,几乎瞬息即至。

    清元道人在玄天观中修行,接到这抹剑光,当即动身赶来。剑光的路数非是太玄剑派嫡传,但其中凌冲之声不似有假,将信将疑而来。见凌冲果真在县衙之中,当即打消了疑虑,现身拜见。

    凌冲道:“师侄不必多礼,且起身说话。”一指凌氏母子道:“我胞兄凌康乃是彭泽县令,此事你已知晓。我要动身前去京师,劳烦你看顾我大哥一家,莫让宵小有可趁之机,不知你意下如何?”

    清元道人这几年也有遇合,就在最近修成了金丹,正在玄天观中巩固境界,见这位少年师叔一身法力晦涩深沉,但分明是金丹级数,心下一震,忙点头道:“弟子自当从命!”凌冲笑道:“好,有你在此坐镇,我也放心,等我自京师回来,自有厚谢!”

    清元道人道:“如今京师风云际会,玄魔两道年轻弟子汇聚其中,怕不是甚么好路数,还请师叔小心为妙。”凌冲点头:“这是自然。不过我成道之机缘就在京师,不得不去。”又向嫂夫人告别。

    凌氏对这位叔叔之神异已然见怪不怪,既然清元道人是他召来,自然深信不疑,说道:“叔叔何不等岳儿的爹爹回来,再走不迟?”凌冲摇头:“小弟中途还要去一趟金陵,不克耽搁,好在彭泽之危已解,有我这位师侄坐镇,当无大碍,嫂嫂放心,过几日自有再见之时。”

    凌岳怯生生道:“叔叔一路小心。”凌冲哈哈一笑,摸了摸他小脑袋,化为一道剑光,一闪无踪。清元道人望着剑光飞腾,悄声自语道:“这位凌师叔进境好快,居然就修成金丹。但他的道诀分明不是本门嫡传剑术,这又是为何?”

    凌冲离了彭泽县城,直奔金陵而去。修成金丹之后,周身真气圆转如意,刚柔并济。太阴魅剑又是专修挪移虚空的高妙剑术,施展剑遁起来尤其得心应手。极天之上,但见一抹幽然剑光,飘摇不定,闪得一闪就是千里过去,似人心念头,捉摸不定,根本瞧不清踪影。

    凌冲以太阴魅剑赶路,倒是体悟到了当年跟随叶向天出金陵、入东海之豪情。当年叶向天也不过是金丹修为,与他今日仿佛,彼时还对剑遁之法艳羡非常,今日自家也有此境界法力,心头百念杂陈,也说不出是个甚么滋味。

    及至赶到金陵,就在碧霞寺山门之前按落剑光,碧霞和尚早已迎接出来,见了凌冲御剑之法,就是一惊,笑道:“这才区区几日,师弟就已炼成金丹,得窥道途,当真可喜可贺。也唯有噬魂劫法这等专修神魂之道,方能这般精进。”

    凌冲摆手笑道:“师兄却是恭维我了,谁不知噬魂劫法威力奇大,但隐患也奇大,此事我心头雪亮。”碧霞和尚笑道:“师弟得其利而知其患,这是最好。佛门心法最能克制魔道魔头,若是师弟要防备心魔作祟,我可将本寺功法倾囊而授。”普渡神僧将楞伽寺镇寺典籍《楞伽四卷经》尽数传了噬魂老人,这份胸襟当世可谓无人能及,碧霞和尚却也有这等胸怀。

    凌冲忙道:“多谢师兄好意,我修炼噬魂劫法是得了家师授意,至于其中弊端,想来家师自有安排。我今日来是有一场功德送与师兄。还请入内说话。”碧霞和尚将信将疑,将凌冲引入方丈精舍。

    凌冲将袖一抖,一团白骨魔光飞出,散为十七颗阴尸骷髅,一个个磨牙瞠目,口喷魔火,就要发威作乱。碧霞和尚吓了一跳,总算他是开了六识的高僧,心念一动,佛光招展,如布帛展布,将阴尸骷髅包裹其中。十七颗阴尸骷髅本是凶焰信信,被佛光一照,立刻露出畏惧之色,缩成了一团。发出魔火毒烟,护住周身。

    碧霞和尚也是行家,瞄了一眼,惊道:“此是天尸教的阴尸骷髅法!居然被其寻到了十七颗之多,冤孽,当真是冤孽!”凌冲道:“师兄法眼无差,这些阴尸骷髅是我灭杀天尸教一个叫嗥月的家伙,从他手中夺来。我亦有催动之法,但落入我手不过是更添凶威,再去害人。我也懒得日日防备他等反噬,索性交与师兄,以佛法度化,送其等去轮回罢!”

    嗥月道人当年为了练就一座阴尸吞月大阵,花费数十年功夫,走遍千山万水,明杀暗害,好容易凑了十七颗骷髅出来。凌冲曾经得手一具旱魃分身,其中被薛蟒烙印了几乎天尸教所有高深法门,自然也知操控十八阴尸吞月大阵之法,但他也懒得去祭炼,修炼噬魂劫法已然焦头烂额。

    阴尸骷髅每日必要有修士以本身魔气喂养祭炼,更增其凶威,噬魂真气与天尸魔气不合,又要防备这些魔头伺机反噬,一旦脱出禁制,就要出去尽情杀戮害人,思来想去,还不如送交碧霞和尚,以佛法渡化。佛法之力不可思议,最能超拔悲苦,阴尸骷髅炼制之时受尽苦楚,只剩一股怨念忿怒之意,唯有以佛法化解,方为正道。

    碧霞和尚忽然合十作礼,正色道:“师弟宅心仁厚,这阴尸骷髅前身皆是良善无辜之人,只因前世宿孽,今生错生了年月时辰,被魔头捉去练法,落在师弟手中正是苦尽甘来,有了超拔之期。老僧也可借这一场功德,道行再进,多谢师弟成全!”



    碧霞和尚所言不差,佛门素来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渡化魔头是一件大功德之事,魔头越是作孽无尽,一旦被度入佛门,所得功德亦是无尽。碧霞和尚若真能将十七颗阴尸骷髅渡化,化戾气为祥和,所得功德怕是立刻使其开启第七识,佛法修为臻至不可思议之境界。这一个天大人情,由不得他不衷心感激。

    凌冲摆手道:“我这阴神化身修的是噬魂劫法,专要害人方能精进,宅心仁厚四字着实让人笑掉大牙,师兄还是莫要寻我开心了。”他的修行被噬魂老人算计,炼化了白骷髅、嗥月道人与一具不知名元神入驻的飞僵,这才有足够庞大之真气魂力供给,一举修成金丹,连噬魂幡也得了反哺。噬魂劫法有载,一旦炼化了其他生灵的真气元神,便是一条不归路。

    十七颗阴尸骷髅就算留在手中,所得战力也不算大,反而比不得专心运使噬魂幡来的法力精纯,还不如舍给佛门,留一段香火情面。有此一着,碧霞和尚今后也不好意思不尽心尽力,看顾凌家安危。

    碧霞和尚笑了一笑,脑后现出一团佛光,展布开来,内中金光灿灿,乃是一处清净世界,一指那十七颗阴尸骷髅喝道:“尔等无辜遭劫,受尽苦楚,乃是宿孽纠缠所至,今日幸有良机,先入老僧这佛国世界,借无边佛法,洗去一身戾气,再来持诵经文,参悟奥妙,自有脱劫超拔之日。还不速来!”

    十七颗阴尸骷髅被佛光一照,都露出畏缩之态,听闻碧霞之言,一个个悲啸连连,似乎下定了决心,蓦地化为团团流光,钻入佛国世界,只打了个滚,被佛光沾染,立时露出安详笑容,再一滚,现了阴尸元身,一个个盘膝坐定,口诵佛经。

    凌冲目露神光,往那佛国深处望去,却见佛光浮沉,瞧不分明,赞叹道:“果然佛法无边,不愧为清净世界、无边极乐!”碧霞和尚收了阴尸骷髅,面上微露凝重之色。十七颗阴尸骷髅身上的戾气、杀机、业障极多,以他之佛法修为,也只能勉强以佛光镇压,再慢慢令其开悟,闻言笑道:“师弟此言差矣。佛法无边,玄门之中亦有玄妙。洞虚剑诀亦能开辟虚空,自生一界。就算是噬魂劫法,修至最高境界,也能自辟一处天地。师弟身兼玄魔两道最高法门,这份机缘可谓亘古未有。只是玄魔双修,真气不能相容,自古以来,听说只有癞仙一人能平衡阴阳,飞升仙界,师弟还须留意才是。”

    凌冲道:“癞仙之事我曾听家师提起,言道其也并非能平衡玄魔真气,最后飞升仙界,想来也是玄门道诀占了上风,不得已而为之。倒是师兄镇守金陵数十年,究竟所为何事?”他修成金丹,眼界自然不同,碧霞和尚无论资质悟性,皆是上上之选,类似于叶向天一般,必是普渡神僧嗣法之人,普渡神僧入灭之后,必是碧霞和尚接掌楞伽寺一脉。这般重要人物,却在金陵城中一呆就是数十年,要说无有图谋,那是打死也不信的。

    碧霞和尚哈哈一笑,说道:“师弟修成金丹,修道界中一些秘闻也有资格与闻,至于我为何坐镇金陵数十年,一来是方丈算出我之机缘就在此处,二来也是为了一场魔劫预做准备。果然我能结识师弟,便是机缘到了,至于魔劫之事,不必我来饶舌,师弟回山,郭掌教自会与你分说明白。”

    凌冲点头道:“原来如此,魔劫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之前是道行不到,听也无用,等回山之后叩问掌教恩师便是。京师之事,不知碧霞师兄有甚么风闻么?”楞伽寺坐镇京畿之地,历代皆受皇封供奉,有这一座极大丛林镇压,也不会坐令魔教搅绕社稷,碧霞和尚真身在此,但手眼通天,说不定就知道几分京师内幕。

    果然碧霞和尚沉吟道:“靖王起兵作乱,帐下亦有能人,指点他分兵两路,一路取金陵,一路直取京师。又有魔教之辈搅风搅雨,趁机作乱,如今京师之中可谓风云聚会。惠帝得闻靖王反叛,一气之下,重病难起,已有多日不曾露面。如今乃是太子监国。”

    凌冲点头:“这位太子在东宫呆了十几年,被压制的狠了,好容易得了机会,怕是要大干一场。”大明如今这位太子向来十分低调,他老子惠帝老当益壮,年级一大把还要曹靖练些壮阳御女的金丹进贡,精力旺盛。若非靖王造反,一气之下病倒,也轮不到太子出头。

    当初凌冲随张守正学儒之时,曾听其点评过这位太子,说是温良恭俭,算是一位有能的储君。但言下之意,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凌冲以噬魂劫法修成金丹,对人心鬼蜮的把握又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回想彼时张守正言情声貌,已然心中有数。

    世上有许多人自认为怀才不遇,被压抑的太久,一旦释放出来,总会做出一些急功近利之事。早有风传这位太子对曹靖与靖王深自厌恶,常常说道若是自己登基,必要这两个好看。如今太子监国,又有大义在手,还不知要闹出多大风雨来。

    惠帝疏懒之极,每日只顾纵情享乐,从来不理朝政,数十年不曾早朝。大明江山运转,其实全靠文渊阁几位大学士。张守正身为首辅,更是通宵达旦,熬尽心血。但惠帝此人疑心极重,自家享乐之时,却还要牢牢把握住大权,但有大事,必要报入内宫,听其决断。不然他若放权,以张守正的手段,又岂会听任靖王作大,乃有今日之患?

    碧霞和尚修炼佛门秘术,有先知之能,说道:“师弟所言极是,未来尚多有纷争呢!”凌冲哈哈一笑,起身告辞:“今日别过,待我自京师回转,再来寻师兄谈天。”身形如泡沫般消失,露了一手上乘法术。碧霞和尚端坐蒲团之上,叹息一声:“哀民生之多艰,苦哉!惜哉!”

    且说凌冲阳神越过雁门关,一路飞驰,已离京师不远,远远见到京师之上共有十几道龙气冲天而起。最粗的一道化为一条老龙,只是神气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另有一条白龙却是精神抖擞,顾盼雄飞,似有得意之状,压得其余几条龙气纷纷低头。城外却有一条黑龙之气贯天而起,狰狞凶恶,对那老龙与白龙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吞下。



    那条老龙正是惠帝神气所化,白龙则是太子之气,至于黑龙不消说了,正是靖王神意。凌冲看罢,点了点头:“看来惠帝当真卧病不起,连一身龙气都流失了大半,被太子与靖王分去。日后大明江山之主当在此二人之中。”晦明童子来凑热闹,道:“那也不尽然,陈建德那厮也有龙腾之气,如今大明江山纷乱,各地藩王、能将趁机割据,若能聚集人望,未始不能一朝化龙,有了天子之姿。”

    江山倾覆之间,天地格局大变,真龙之气现世,分与有缘之人。似那陈建德便是一例,身具草莽之气,只待时机一到,便可一飞冲天,未必不能问鼎大宝。凌冲愿意屡次指点于他,也是瞧中了其中潜力。

    凌冲放眼瞧去,但见京师之外,营帐连绵不绝,竟有数十里之长,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千年之前,成祖迁都之时,曾有“天子守国门”之说,意即迁都到天京城,由天子亲自坐镇,震慑北方蛮国不敢南下牧马。想不到千年之后,北方蛮国不敢正视中原,倒是成祖的子孙开始了自相残杀,兵临城下。

    当年成祖便是以藩王之身起兵,登基之后对地方藩镇极为忌惮,特意下诏,命藩王不得蓄养武士、死士,遑论军队,俸禄由朝廷供给,无事不得擅离封地。实则是将藩王圈禁起来,不令生事。但千年以降,国法松散,加之惠帝昏聩,这才有了靖王之乱。

    当年修筑天京城墙时,十分用心,着实坚实难破。靖王领兵百万而来,连日攻打,也未能将此城拿下。这百万大军是靖王历年搜罗训练而成,一路北上又强征壮丁,以壮军势。天京城中共有禁军二十万,京畿守备军马二十万,以区区四十万大军抵挡百万叛军,实在有些吃紧。

    京师城防之上几乎每日皆有大战,城下堆了厚厚一层尸体,也无人打扫清理,臭气熏天。自古战事兵祸伴随的便是瘟疫横行、流民四处,靖王显是非是一位有道明君,至遍地尸体于不顾,只强横下令,必要攻下天京城。

    凌冲到时,这一场大战已然持续了数月之久,尚无终结之期。喊杀之声震天,兵刃交接之声盈耳,好一处人间修罗场。他叹息一声,悄然将剑光缩成细细一道,便欲神不知鬼不觉飞入城中。

    谁知靖王手下也收罗了不少修道练气之士,更有魔道中人暗中相助。凌冲的剑光虽弱,还是被人发觉,就见靖王大营中腾起两道光华,直扑而来。当先一人不由分说,扬手便是一道剑光飞出,中宫直取。身后一人慢了一些,亦打出一道符箓,化为一道金光击来。

    凌冲冷冷一笑,他也是个杀神的性子,受不得委屈,见来人不由分说动手,也懒得交涉,手指处一道惊雷剑气飞起,对那剑光狠狠一绞,当即将之绞碎,剑气再一闪烁,绕过那道金光,数丈之距腾挪之间,已将二人一齐腰斩!

    鲜血洒落地上,两方攻守之人尚未发觉,凌冲一剑斩了两人,也不回头,径自落入京师之中。靖王营中一处偏帐之中,三位修士或坐或立,对帐外喊杀之声充耳不闻,仍是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第一人全身披挂,武将打扮,肌肤之中隐隐泛出金色,偶有符文一闪而逝,一身煞气怎么也遮掩不住。另外两个居然就是在雁门关前逃走的佘玉华与祁飞两个。不知怎的,又投奔到了靖王大寨之中。那武将打扮的家伙乃是一具金尸,出身天尸教,与嗥月、封寒等人不同,是一具古尸成精,有了自主意识,重返阳间,拜入天尸教。

    似他这等灵尸成精,自生灵识的,极为罕见,万中无一,一旦一点灵光生就,就算前途无量。以生就的灵识操控僵尸之身,更加得心应手,如臂使指,不似嗥月几个,还要在僵尸身上种下真气符咒,每日祭炼,操控起来总是隔了一层窗户纸,不甚通透。

    这具金尸名唤楚将,本身便是数千年前一处古国大将,生前受人冤屈,悲愤自刎而死,一股怨气不散,化为僵尸作祟。这厮前身便是沙场大将,对战阵杀伐最是喜爱不过,见祁飞盘膝而坐,闭目运炼那一柄飞剑,冷哼一声,道:“佘玉华,你和吉达被派去北方蛮国,保护其中重要蛮将,却被人杀得像条丧家之犬,连吉达那个废物也死了,魔道六派各出高手,借助靖王之乱搅乱乾坤,你们这一败,牵连甚广,如何向各派老祖交代!”

    祁飞充耳不闻,只专心练气。佘玉华却不甘受责,冷笑反击:“楚将你也莫要阴阳怪气,虽说六派老祖钦定此计,趁靖王起兵,搅乱凡间秩序,令玄门疲于奔命。但也不过只派出了我等这些金丹级数的弟子,元婴真君之上一个未来。吉达那厮刚愎自用,不听我良言相劝,擅自炼化蛮将蛮将灵识,结果引来了玄门高手刺杀,我与祁飞拼死一战,才得逃脱,可比不得你这位前古大将,在靖王营中安安稳稳来的舒坦!”

    楚将面色闪过恼怒之色,喝道:“靖王已派人催了十几次,要我等出战,攻破京城,你总是阻拦,到底意欲何为?”佘玉华冷笑:“我看你是在土里埋得久了,脑袋也成了废土渣滓!靖王那厮不过一个藩王,就敢呼喝我等出力?他帐下不是还有那一群大小牛鼻子,若是战事僵持,让那些号称玄门符箓正宗的太清门弟子出手也就是了!”

    靖王造反,魔教派遣金丹级数的精英弟子相助,楚将与嗥月兵分两路,一路镇守靖王大营,一路则随左怀仁攻占金陵。但嗥月道人流年不利,被凌冲炼化了元神,连苦苦修炼的十八吞月大阵也落在了敌人手中。楚将倒是平平安安,只是靖王嫌弃魔教众高手光说不练,几次敦请楚将出手,冲锋陷阵。

    楚将肉身受地脉阴煞之气洗礼数千年,强横之极,但脑袋不甚灵光,被靖王连番劝战,就有几分出手之意。佘玉华与祁飞忽然自关外逃回,力主不可出战,楚将等了几日,实在憋闷不过,终于发问。



    佘玉华生性最喜奢华,又是水性杨花的性子,最善勾引异性,但楚将与祁飞两个,一个是千年僵尸成精,一个是练剑练成了傻子,一身的天欲媚功全无用武之地,媚眼抛给了瞎子,总不能说自己和祁飞是被人一路追杀,狼狈逃回,眼珠一转,笑道:“都怪吉达那厮,不知发了甚么失心疯,忽然要炼化数十万蛮兵灵识,结果引来了清虚道宗的商奇与少阳剑派的乔淮清,还有一个太玄剑派的年轻高手,一番混战之下,吉达被自家法术反噬而死,祁飞护送了我杀出重围,就来投奔楚师兄。”

    楚将冷笑道:“靖王起兵,看似只是凡间朝廷气运之争,实则却是天地大劫拉开之一角,无论玄魔两道都在加紧落子,可惜我等纵然修成金丹,在劫数面前依旧不够看,无法与闻更多隐秘,才被打发出来,参与凡间兵祸之战,若能协助靖王取得大位,就有了从龙之功,说不定日后还能从劫数中寻得一线生机。此事连各派长老都不敢怠慢,吉达当真是失心疯了,至大局于不顾,就此陨落也是活该。你们既然来了,就安心等候良机,一举攻破京师,定鼎大位!”

    楚将何尝不知佘玉华是信口开河?但多出两位金丹真人战力,总是好事,也懒得拆穿,反倒发出善意,要收拢二人以为己用。祁飞瞑目不言,佘玉华格格娇笑道:“天地大劫我也有所耳闻,传的太过邪乎,难辨真假。若真能在这靖王之乱中寻得一丝生机,我们何不现在就杀进城去?左右以我们等法力,轰破城墙,不过反掌之易耳!”

    楚将冷笑:“哪有那么简单?我们出手,玄门必也要出手,那时一发不可收拾,变数太多。再者你当我不想现在就杀进城去么?此次起兵,魔道各派皆以星宿魔宗为首,星帝二徒曹靖化身大明国师,还要等他杀掉惠帝与太子,我等方可群起响应!”

    佘玉华奇道:“星宿魔宗竟敢干涉世间皇权更迭,不怕玄门正道群起而攻之么?”玄魔两道明争暗斗不休,但有一点不成文之规矩,就是不得干预世间之事,尤其操控大位废立,更是大干忌讳。当年血河宗大肆屠杀生灵,就被正道联手围攻,生生剿灭,前车之鉴犹在,不知道星宿魔宗又抽了什么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楚将冷笑:“星帝向来高深莫测,他要做甚么事,哪管甚么后果?好了,你们只管养精蓄锐,不出十日,定有一场大战。”转身便走。佘玉华待其走后,面上泛出冷嘲之意:“这厮真当老娘是三岁的孩儿了!说话语焉不详,也想让老娘相信?不过靖王要夺取大位,全靠曹靖里应外合才是真的,但玄门会让曹靖安安稳稳的发难么?”拿眼一瞥祁飞,哼道:“你不是常常自吹自家剑术同阶无敌,怎么也被人杀得狼狈而逃?”

    她不知凌冲身份,但其所用剑术实在就是太玄剑派的家数,自然作假不得,更令她惊异不已的是,祁飞的剑术天分确是独步天下,一身魔道剑法的功夫精妙非常,生平未尝一败,不然她也不会特意以那柳姑娘相要挟,要将祁飞收入麾下效力。但就是这一位天子纵横的少年剑术宗师,竟然被另一个凭空冒出的家伙纯以剑术压制,实在太过诡异!

    祁飞睁开眼来,双目之中似有剑光闪过,语气也凝重之极:“那人所用当是太玄剑派的洞虚剑诀,这部剑诀传说中具有破尽万法的大威能,但历代从无人能真正练成。听闻太玄剑派出了一位剑道天才,天生剑心通灵,拜入郭纯阳门下,想来就是此人。不过也不碍事,上一次交手,我已摸清他剑法路数,再要交手,必能将他斩于剑下!”

    佘玉华惊道:“此人我也有所耳闻,好像叫甚么凌冲。据说就是其当年在太玄剑派入门大比时,生生将七玄剑派大长老郑闻之孙击败,令其无颜留在太玄。也有传言说皆是郭纯阳的算计,暗中早就传授其上乘剑术,不然一介刚出茅庐的小辈,又怎能轻易击败大派长老精心培育的弟子?本门雪娘子师姐和另一位教祖弟子,本已打入大明皇室,有她们之助,本派也能捞取许多好处,却又不明不白死在京师之外。两位元婴级数长老前去,也被人暗算,打落了道行,连教祖亲自出手,都被楞伽寺的老秃挡了回去。你若真能杀死那凌冲,不是吹牛,只怕魔道各派老祖都要抢着收你为徒了!”

    雪娘子与鲛娇之死,太过诡异,曹靖被敖海绊住,以至被凌冲钻了空子,干净利索将二人杀死,事后曹靖也猜到了是凌冲所为,却缄口不言。二人之死还引动了天欲教高手出山,连天欲教主都吃了一个暗亏,被普渡神僧生生截去一道玄阴级数法力,送给凌冲充作驱动旱魃分身之用,天欲教也就未再追查这一桩血案。

    但凌冲的名头这几年也逐渐响亮,其实以凌冲的所作所为,天星界之战、炼化嗥月与白骷髅等等,一桩桩一件件,若传扬开去,足够惊掉多少人下巴,只是这些事甚少流传而已。佘玉华忽然往楞伽寺方向瞧了一眼,并无甚么异状,这才略略放心。其实魔道所以不肯大举进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顾忌楞伽寺的态度。

    这座丛林确是此方轮回世界佛法正宗正统,威震寰宇,正是一切邪魔外道之克星,尤其离京师太近,现下不曾有甚么高僧出手干涉,若是魔道闹得太不成话,免不了惹出普渡普济神僧之流,只消来上一个,就够魔道众高手喝上一壶了。好在自靖王起兵起,楞伽寺不知有何打算,居然就默许魔道派遣高手弟子,暗中襄助靖王。

    饶是如此,一干魔教高手也不敢太过放肆,谁知道哪天普渡普济两位神僧吃饱了撑的,忽然出手?那就得不偿失了。再者靖王麾下除去魔道高手外,还有一派练气士投靠,看法力路数乃是道家符箓一脉,且符法正宗,是有真传之辈,靖王甚是依仗。楚将与佘玉华这一点是一般的考虑,反正靖王麾下另有高手,也轮不到他们去打头阵。

    凌冲落入京师之中,神不知鬼不觉,行走大街之上,见四处皆是奔走的兵士百姓,一个个虽慌不乱。



    凌冲落入京师之中,神不知鬼不觉,行走大街之上,见四处皆是奔走的兵士百姓,一个个虽慌不乱。京师之地极其庞大,周围还有数座小城拱卫。这些小城之中驻扎兵士,并无甚么闲人居住。此是当年成祖迁都之时所定之策,为的是当时抵御北方蛮族入侵。但千年之后,承平太久,这些小城逐渐失去了吞并之意,加之京师地价高企,许多百姓便来这些小城中居住。

    靖王百万大军围困京师,这些小城中的百姓四散奔逃,非但不能帮忙守城,反而还阻碍大军分布,着实乱了好长时间,才渐次安顿下来。京城周边共有三道城防,最外一道便是这些小城,以厚实城墙相连,互为犄角。中间一道比外城墙略矮,亦是十分监视。最后一道则是大明皇宫紫禁城中的城防了。

    凌冲足下并不粘尘,足步连晃之间,已来至张府门前,本来京师之中有真龙天子坐镇,真龙之气充沛,压制玄魔两道一干修行人之修为,但如今靖王造反,惠帝昏厥,太子监国,大明天子龙气四散,气运回落,对修士的压制自然也降低了不少。

    凌冲细细品味,只怕法相境界之上的高手便能无惧龙气压制,一应随心。张府门前冷清,并无人把守,大战一起,京师中年轻壮丁皆被抽调成军,抵挡叛军。张府中几个年轻小厮也上了战场,家中只剩几个老妈子。

    凌冲轻敲大门,不多时走出一位老管家,识得竟是凌冲,大喜过望。凌冲问了几句,张守正如今常驻宫中,总揽国事,甚受太子倚重,连张亦如也被恩准进入皇宫,随身保护乃祖。

    叛军来时,惠帝病倒,送入深宫静养。朝廷一派混乱,太子挺身而出,以监国身份统摄朝政,这才名正言顺。靖王经营多年,早就在朝中买通了一批重臣,当此大军围城之时,趁机献言,请太子携了惠帝与百官,出逃京师,待落脚稳当之后,再召集四方义士勤王,此为釜底抽薪之计,歹毒非常。

    太子毕竟经验未足,闻言举棋不定,张守正挺身而出,大骂其等居心,说道成祖当年筑造天京之时,将城防夯筑的十分牢固,足以抵御百万大军围困,惠帝与太子坐镇京师,人心不乱,四方勤王之兵方可源源而来。若太子弃城而走,不啻为自毁后路,莫说突围之战要死伤多少将士,就算侥幸脱身,前为蛮国,后有追兵,又能到何处落脚?

    依靠天京城防,正可以逸待劳,固守待援,靖王百万大军,每日消耗必重,只要坚壁清野,自能待其自乱。张守正不愧为当朝首辅,一番进言掷地有声,太子闻之,这才息了心思,打定主意固守京师,但也未处置那几个进谗言之辈。张守正瞧在眼中,暗暗摇头。

    张守正祖孙不在,凌冲也不入府中,就在城中闲逛。有晦明童子在身,京师中那点天子龙气自然克制不住他,信步往内城而去。内城之中除却皇宫之外,便只有当朝二品以上的官员方有资格入驻。他瞧了一眼皇宫气数,见太子的白龙之气越发昂扬,惠帝的老龙之气却岌岌可危,心知若不出意外,惠帝怕是躲不过这一场劫数了。

    惠帝此人朝野之中评价毁誉参半,他沉迷女色,一心只想修成外丹,服食长生,数十年不曾上朝听政,此为昏君之为。但他又知人善用,将张守正等一干忠心能成拔擢起来,总理政事,使得大明江山安然运转,此又为明君之道。但他为人刚愎自用,靖王之心天下皆知,臣工们越是苦口相劝,惠帝便越不肯将之罢黜,乃至酿成今日之祸。

    凌冲一路行来,思虑惠帝一生,倒也颇有意思。他来内城并非要入皇宫,而是转道去国师府,瞧一瞧曹靖那厮如何了。反正有晦明童子护驾,全无畏惧。惠帝在位时,曹靖圣眷正隆,钦赐于皇宫之旁修建国师府邸,命其与府中烧炼金丹。其实便是让曹靖炼制一些壮阳还精的房中之物,之所以在皇宫旁开府,只为离得近些,炼出了丹药好随时送入宫中。

    惠帝昏厥,太子监国,自然对曹靖没甚么好脸色,尚有传闻太子准备废去国师之位,将之擒拿下狱,前几日下了一道旨意,命曹靖禁闭府中,无诏不得外出。就是将其圈禁起来,等候发落之意。文武百官嗅到不同寻常之味,当即与曹靖划清界限,当年个个恨不得削减脑袋走通曹靖的门路,今日却避之唯恐不及。国师接旨之后,果然不曾离开府门半步。受宠之时,门庭若市,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凌冲自然傻到以为曹靖当真会在府中闭门思过,堂堂星宿魔宗掌教二弟子若是一道旨意就能洗心革面,那天下众生皆可证得长生了。绕过皇宫,来至国师府前,目中放出神光,往府中望去。

    自从天星界中归来,凌冲久无曹靖消息,此来固是为了探听曹靖虚实,更为查知萧厉行踪,此人不除,凌冲总觉不妥。双目中似有无数符箓闪过,却是动用了太清门嫡传神宵灵符,演化神宵天眼。古老相传,开天辟地以来,有先天六道雷法流传,辟易捭阖,威能无穷。其中一道神宵伏魔天雷真传就在九天仙阙仙督司之中。

    这道神宵天眼符从属于太清门炼魔部符箓,以符箓之道修持目中神光,传闻修至大成,目中自有神雷迸发,群魔辟易。凌冲得传之后,也曾深究其中韵味,心底怀疑这道符箓本就是那道仙督司中的神宵伏魔神雷法诀的一部分,果然晦明童子说道:“这道神宵天眼符是尹济从仙督司中坑蒙拐骗而来,但所得不全,只能演化一道符文,专修目中神光,也算人间罕见罕闻的神通了。”

    凌冲专心演化符文,一道神符在目中隐现,神光披散,罩落国师府。忽然闷哼一声,忙闭上双目,虽只有一瞬,国师府中一团魔光沉浮,被神宵天眼神光激发,陡然反噬过来。晦明童子哼了一声,扬手发出一圈伏魔神光,将那团魔光抵消。自从吞噬了阴死气魔之后,回到此方世界,每一日皆有进境,如今终于完全炼化,纯阳级数的神通法力施展开来,如行云流水,了无痕迹。

    晦明童子怒道:“那厮胆敢暗算,看我给他个好看!”凌冲是尹济指定之传人,太清道统还要靠他光复,若是半途出了甚事,自家也绝不好过,不想一个疏忽,险些被人暗算,自然要找回场子。

    凌冲拦道:“不必了,此时战阵杀伐,不宜多生事端。你可知曹靖府中是何人物?”晦明道:“有七道魔光升腾,分为日月五行。”凌冲点头:“那该是日月五行轮到了,星帝果然舍得,居然命一件镇山法宝前来助阵。”当年太清重光大典,群魔来扰,就有日月五行轮演化星光,笼盖太玄峰。凌冲彼时印象极深,一听晦明童子所言,便知定是这件法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