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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道高手一走,大内中顿时冷清了下来,不复方才波澜连天,法力乱轰的景象。渐渐地,从几座宫殿中,有太监宫女探头探脑,见战斗平息,立时欢天喜地,有人赶忙跑到养心殿向太子禀告。

    太子得了消息,也是大喜,有练气士在自家门口大打出手,终归不是甚么可喜可贺之事。但他顾忌太子身份,也不亲自去见叶向天等一干正道修士,依旧端然稳坐。乌老说道:“看来魔道高手被玄门击退,只是玄门不会插手世间兵祸之事,靖王之乱还要靠殿下自家亲为。若是老道所料不错,稍后正一道修士便会来求见殿下,求取国师之位。”

    太子道:“国师之位孤王是要留与乌老的,怎可让与他人?”乌老抚须笑道:“太子有心,老道甚是感激。只是国师之位是正一道必得之物,老道可不敢贪墨。殿下封了正一道弟子为国师,彼门气运便与大明相连,殿下可命其出人出力,平定靖王祸乱。此为一石二鸟之计,大是可为,老道不欲与那几人照面,就此告退。”

    太子正要起身相送,乌老已走的不知去向。养心殿外,正道各自收了神通,叶向天大袖飘飘,自九天落下,先与沈朝阳寒暄几句。沈朝阳笑道:“自灵江一别,叶兄风采依旧,连凌师弟也自得窥大道机缘,太玄一门着实令人钦佩。”

    叶向天双目紧闭,说道:“沈兄入关破镜,桎梏尽去,可喜可贺。”他性子冷淡,话语不多,沈朝阳也不以为意,又与商奇、乔淮清两个见礼,末了告罪道:“此来奉了掌教恩师之命,尚要觐见大明太子。今夜请各位前辈师兄依旧在城外白云观中叙事如何?”

    白云观乃是清虚道宗之下院,当初商奇便是于彼处召集凌冲等人,商讨鲛娇入京之事。沈朝阳乃是正一道掌教大弟子,未来的正一掌教,这话出口,别人却无僭越之嫌,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商奇点头道:“难得我正道各派齐聚,大明皇室之事总要有个章法,今夜贫道就在白云观中恭候诸位大驾!”言罢扭身便走,乔淮清亦自告辞。沈朝阳呵呵一笑,果真带了秦钧前去养心殿,求见当朝太子。想来太子早有吩咐,殿前太监不敢怠慢,通秉之后恭恭敬敬将二人迎了进去。

    凌冲上前与这位同门师兄见礼,叶向天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师弟,你很好!”凌冲呵呵一笑,师兄弟两个并肩而立,顿觉十分温馨。他能入道修真,可说得益于叶向天之引荐,心头对这位长兄十分尊重,数年不见,总以为有许多话要说,但人到当面,却只是憨憨一笑而已。

    叶向天道:“先随我去见一见故人罢!”先去文渊阁见张守正。他与张守正可谓君子之交,惺惺相惜,曾有心引其入道修行,只是张守正言道:“修道修真,不过求自家长生飞升,非是我之所愿。此生之志,唯求为苍生谋福,大同天下。”毅然投身科举,入仕为官,数十年来兢兢业业,为苍生百姓谋福利。

    这一点叶向天甚是佩服,不然他眼力何等之高,想要拜师者不计其数,想要入门必要经过严查考核,又岂会轻易收张亦如为徒?二人到了文渊阁前,张亦如已知师傅亲至,告知乃祖,张守正大喜,亲自迎接出来。

    二人十几年不见,就在文渊阁前叙旧了一番。张守正叹道:“十余年不见,叶兄望去依旧如二十许人,小弟却是苍老了太多。”叶向天法力精深,驻颜有术,站在一处倒像是父子两个。

    叶向天道:“大道命数,唯在心头,岂干皮囊?张老弟着相了。”张守正哈哈一笑,叹息一声:“小弟数十年来如履薄冰,自认齐家治国之道已然炉火纯青,想不到人算不天算,靖王之乱,大明元气大伤,就算镇压下来,没有几十年修生养息,绝难恢复。何况眼下重兵围城,会不会陷落也未可知。”

    叶向天道:“我要在京师中盘桓几日,就在贤弟府上住下,顺道传授亦如那孩子剑术。至于靖王围城之事,我来时见东南方位有十万大军滚滚而来,打的是常家的旗号。”

    张守正眼中一亮,大喜道:“常家是太子的母族,先前曾发三道诏书,命其前来勤王,终于到了。我这就去禀告太子!叶兄暂且住下,晚上小弟再来讨教。”兴冲冲跑到养心殿中。

    此时太子正与沈朝阳师兄弟谈论国师之事,秦钧自然不会说自己千年前曾助太祖起兵,只说曹靖本是魔道细作,叛逆造反也在意料之中。正一道掌教随真真人欲向太子讨一个国师之位,统领天下练气士,净肃朝野。太子本要留着国师之位给乌老用以笼络,得了乌老授意,自然当即答允。

    正当此时,老太监回禀张守正求见,太子对这位首辅阁老还是十分倚重,当即传见。张守正大步入殿,也不管起身施礼的沈朝阳师兄弟,叫道:“太子殿下,方才老臣得到消息,常家勤王之师将至,正是破敌之良机。请太子殿下亲上城头,鼓舞将士,再与勤王之师里外夹击,则叛军可一股而破!”其声振聋发聩,令人振奋非常。

    秦钧见这位白发萧然的老臣兴奋的满面红光,指点江山,忍不住暗暗点头。沈朝阳微笑不语。太子殿下皱眉不语,身旁那位老太监霍然喝道:“张首辅,皇上病倒,太子便是储君,这亲征之事关乎太子殿下一身安危,是否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张守正大喝一声,道:“无知的阉奴住口!此是天赐良机,再要犹豫,大明江山社稷不存!你们这阉奴平日谄媚圣上,败坏朝纲,老夫早就瞧不顺眼,再敢多言干政,且瞧老夫手中尚方宝剑利是不利!”

    义正言辞,掷地有声,那老太监面上空自憋得通红,却不敢回一句话。沈朝阳呵呵一笑,袖中忽起剑光,略一转折,已将那老太监枭首而死,残尸坠地。殿中宫女惊叫连声,太子眉头一皱,面色惨白,却不发一语。

    张守正看了老太监尸身一眼,目光投注在沈朝阳面上,问道:“不知这位道长如何称呼?为何当殿杀人?”沈朝阳收了剑光,打个稽首道:“贫道沈朝阳,为正一道门下弟子。今日来见太子,是为鄙门师弟秦钧求取国师之位。这阉奴妄言干政,是以将之斩杀。令太子与阁老受惊,实在罪过。”



    张守正袍袖一拂,对宫女太监喝道:“还不收声!成何体统,速速将尸体清理了!”宫女太监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抬尸擦血。张守正点了点头,说道:“正一道之事老夫亦曾听闻叶向天叶兄提及,乃是玄门正道大派,断不会做搅乱江山社稷之事。只是当殿杀人,触犯国法,纵使这阉奴有罪,也要经三司会审,朱笔勾批,秋后问斩。但事急从权,此事暂且寄下。这位秦钧道长身有道气,国师之位倒也当得。”

    这老头可也不傻,沈朝阳自报家门,晓得是名门正派,国师之位落在秦钧手中总比曹靖强些,又恐秦钧也是个媚上谄主的货色,因此抬出叶向天来压他们一压。果然沈朝阳哈哈大笑,说道:“既然识得叶兄,那便不是外人。阁老放心,我正一道乃是玄门正宗门户,祸国殃民之事那是不敢做的!太子殿下,张阁老所言是真,常家勤王之军已然离此不远,殿下亲上城头,正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若是殿下忧心身家安危,贫道师兄弟愿随太子一道,护持左右。”

    太子沉吟片刻,慨然道:“将士用命,孤王岂能坐视不理?传令,立刻准备仪驾,孤王要亲登城头,鼓舞士气!”张守正断然道:“还要甚么仪驾?禁卫何在?与太子披挂铠甲!”早有禁卫七手八脚将一身灿然金甲为太子披挂上,簇拥其一路出宫而去。

    太子身不由主,有心不去,却也无法。沈朝阳两个随身而动,见张守正满面端肃,暗暗点头:“这才是治国安民之才!”正一道选择此时出手,趁曹靖叛乱,重夺国师之位,乃深有打算,其中涉及了玄门道家自古以来便自流传的种种秘辛。此事唯有各派掌教、长老知晓全貌,可说靖王之乱看似波澜迭起,在玄魔两道真正的高人眼中,也不过是未来一场浩然大劫的微波序幕罢了。

    凌冲与叶向天并未去凑城头的热闹,出了皇城,就在城中缓步而行,城外两军厮杀震天,二人却如闲庭信步。穿过两层街道,眼前现出一座极大丛林,其中一座七层浮屠,高有十丈,叶向天当先入寺,并无沙弥阻拦。

    二人一路深入,拾步上了浮屠,凌冲见此塔以砖石砌成,十分坚固。那泥砖烧筑成型之后,遍刻佛门经咒,谓之经砖,传言冥冥中自有佛菩萨大法力加持。二人拾阶而上,片刻间到了塔顶,仰望碧空一洗,纤云皆无,遥见外城兵将如蚁,喊杀震天。

    凌冲目力极佳,清楚瞧见无数兵士搭起条条云梯,挥舞刀剑,往城头冲去。又有许多大明士兵向城下不断投掷巨石、滚木、滚油,战事焦灼,最引人注目者,乃有一员大将,身披重甲,手持长刀,行走如飞,但有叛军登城,便是一刀劈落,中者无不惨叫而坠,眼疾手准,正是守城大将蓝风,浴血拼杀之下,叛军空自攻势如潮,却始终不能攻占城墙。

    忽然一顶明黄色华盖缓缓上了城楼,人声渐渐鼎沸,已有将士认出是太子殿下仪仗。原本大明将士数月来浴血奋战,被重兵围困,士气低落之极。惠帝病倒,太子登基已是板上钉钉,这一亲身出现,根本不必有甚么动作,中军将士便欢声雷动,有人山呼万岁,亦有人大喊“太子千岁”的。

    太子面色惨白,面上微有笑容,他未修炼武功,不能以丹田之气发声,身边两位大内高手纵声大喝:“太子驾到,众将士还不用命杀敌?斩得敌人首级者,赏金十两!”声浪喷涌,无远弗届。

    不必甚么赏金,前线拼杀的将士见了太子居然身先士卒,当即大受鼓舞,群情激昂。反观靖王叛军一部,见了正统储君,毕竟占不得大义,气势先就沮了,被大明兵士一通好杀,登时畏缩不前。

    靖王正在阵前督战,见太子一出,己方士气大落,不由大怒,叫道:“刀斧手何在?督军何在?但有临阵退缩者,立斩不饶!”数千赤裸上身的大汉各持刀斧,冲入阵中,遇有临阵脱逃畏缩者,寒光一闪,将之斩杀。

    凌冲看罢,叹息一声,不忍再看。叶向天八风不动,缓缓说道:“世间王权更迭,兵战杀伐,苦的是天下生灵。”凌冲摇头:“靖王也罢、惠帝也罢,一个是野心之辈,一个是昏庸之君,无论谁人掌权,皆非天下之福。”

    叶向天换过话题,说道:“师弟这几年以来,勇猛精进,恩师甚是欣慰。眼下丹成之机将至,更要冥冥默守,莫要放纵心猿意马。洞虚剑诀本门世传只到元婴境界,再往上还须你自家用功。”

    凌冲心知叶向天此来绝不简单,正要趁机多问些秘辛,随着他修为日深,对这方世界的来历也有了几分猜测,便是靖王之乱,也瞧得更加通透,但事关修行之路,还是忍不住多问一些:“师兄,我兼修玄魔两家道法,连太清符法与星宿魔宗秘法亦有涉猎,甚至还有一团后天阴阳之气,驳杂不堪,难收精纯之妙。不知恩师是如何为我打算?”

    兼修功法太多,始终是他一块心病,洞虚真界虽能统御诸般玄门功法,但噬魂魔道却不在其列,好在有噬魂魔幡为引,分出阴神入驻其中,才算解决了正邪冲突的问题,但也是饮鸩止渴,长此以往,必生祸乱。

    晦明童子忽然现身出来,叉着小腰喝道:“不错!凌冲小子先拜入你太玄门,修炼太玄剑术小爷倒也忍了,为何那郭纯阳还要他兼修噬魂劫法与星宿魔道?弄得不伦不类,连带我要传他太清符法也有了阻碍!”

    叶向天微微一笑,说道:“仙童莫怒,凌师弟所修功法看似驳杂,实则一以贯之,家师早已算定,日后自有分晓。”晦明童子冷笑:“他郭纯阳若是真能算无遗策,怎会被人家逼得封山二百年,不敢露头,只敢做个缩头的乌龟?”凌冲咳嗽一声,晦明却充耳不闻。



    叶向天面不改色,说道:“鄙门封山,乃是为了恢复元气,如今元气尽复,二师伯百炼道人得道长生,有三位纯阳老祖镇压门户气运,已是一流大派之底蕴。仙童寄望凌师弟重立太清门户,此事掌教恩师已然应允,机缘将至,仙童稍安勿躁便是。”

    晦明童子笑嘻嘻道:“看不出你小子五大三粗,话说的倒是不错。罢了,我也不说郭纯阳那厮坏话了。”坐在凌冲肩上,探头探脑往城外望去。

    叶向天笑了笑,续道:“师弟也曾去过天星地星两界,可知此方世界与其比较,有何异常?”凌冲心知戏肉来了,沉吟道:“我是借空桑上人洞府挪移虚空方能去得在天星界。传闻此界与彼界相隔亿万之遥,就算长生级数要飞渡,也要数十年功夫。彼界有一座极天宫,乃是少阳剑派下院。又有数位玄阴级数的天魔老祖,在天星界时倒不觉得,回到此界之中,才发觉此方世界修道有成之辈要大大多于彼方世界,就算普通凡人,也要比天星界生灵更加适合修道些。”

    天星界中共有四大派,四位纯阳老祖,其中还要算上极天宫这个外来户。四大派共辖天星界亿万人族生灵。但比起此界来,似乎天星界能修成道果者少之又少,千万年以来,几乎是靠着四位纯阳老祖拼死相争,才能在无穷天魔窥伺之下,庇护亿万生灵。

    反观此方世界,不提佛门,玄魔两道哪一派不是有数位长生老祖镇压?只是大多避世潜修,声名不显罢了,就算普通人族,也更加适合修道,只要资质足够,定力坚凝,炼成天罡地煞也非难事。再者此方世界中也无天魔之患,若非在天星界见识到了无数天魔残暴血腥之处,凌冲几乎要以为天魔一物不过是传说罢了,非得等自家修到脱劫境界,才会见识。

    将这两点说出,顿了一顿,又道:“当年恩师为我倒反九天仙阙,我才知此界成为轮回世界,不知有何渊源,师兄可知?”叶向天微笑道:“你能想到这些,足见慧根深厚。此界的确有些异处,乃是因为此界的来历有些不大寻常。天星地星两界气流自布,元机他化,乃是自然生就,唯独轮回世界,却是由一件法宝的残片,演化而成。”

    凌冲眉头大皱,“一件法宝的碎片,竟能演化这一方轮回世界么?”他修道十余年,可谓走南闯北,东海戏蛟,太玄拜师,北冥炼罡,大明靖乱,深知此方世界之广大,今生今世若不修成纯阳,未必就能游历得遍,如今叶向天说如此广大一方世界,居然只是一件法宝的残片所化,难怪凌冲会觉十分荒诞了。

    叶向天缓缓道:“此事太过匪夷所思,难怪你生出怀疑之意。那件法宝并非是你瞧见过的庚金神剑、诛魔宝镜之流,而是孕育于天地未开之时,得了一丝大道运数,甚至生来便有数个天星界、地星界那般大小,更兼威能无穷,一份残片能演化无边,也没甚么稀奇。”

    “天地开辟之后,这等先天而生之宝要么生出了自我意识,遁散无踪,要么寻到一位大神通者,得其庇护。余下几件有数宝物,不愿依附于人,许多大神通之辈为了其等归属,便大打出手。那一战之惨烈,历经数万念头,连纯阳玄阴这等长生级数都只是炮灰而已,尚有境界更在其上的无上老祖参与,几乎打的天崩地裂,战至最后,就连佛道魔三教祖师爷也被卷了进来,因果牵缠,绵延不断,打到后来死伤太过惨重,便有一位大能挺身而出,历经数百年说合,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彼时那件法宝在斗法余波中已被击的粉碎,最大的一块便化为这方世界之根基。无尽岁月过去,到了今时今日,此宝机缘成熟,数中当合璧归一,再演玄妙。这些年来散落于宇宙星河中的法宝残片相互呼唤,皆向最大的一片涌来”

    凌冲颔首道:“师兄之言,是说这些年此方世界种种异变,乃是这件根本法宝要返本归元,相互吸引所引发的?”叶向天点头:“正是如此。我辈修士,说到底皆是靠这件法宝演化的世界生存,汲取灵气。世界本源动荡,灵气潮汐自然张驰无序,种种心魔魔头便易侵入。此时是轮回世界最为脆弱之时。”

    “此宝在破碎之前,乃是大道所生,秉承无边气运,掌管莽莽宇宙乾坤,所有生灵生死轮回之事,可说来头大到了极点,才会被那许多大能注目。宇宙星河中有无数天魔族群,终年游荡,好勇斗狠,寻觅血食,但都不敢靠近这件轮回之宝,稍有沾惹,会被引入轮回,身遭不测。”

    凌冲万没想到,这件法宝来头如此之大,轮回之说乃是佛门根本教义之一,自然得闻,但能主掌天地宇宙间所有生灵的生死轮回,这件法宝全盛之时,威力必定广大无边。就算只剩一块碎片,也能演化一方灿烂世界,有亿万生灵赖之以存。

    “我辈练气士餐霞食气,为的便是超脱生死轮回,得享长生。轮回之事莫说是你,就算掌教恩师那般神通,也不敢轻易插手,你也莫要去想,为兄告诉你此方世界之秘,是要你好生思索,接下来修道之途当如何去走。洞虚烛明剑诀在本门当代弟子中,唯你境界最高,他人也指点不了甚么,唯靠你自家修持。这一点你要谨记在心。”

    凌冲忙道:“师兄教训的是,师弟谨记。”叶向天微笑道:“你也不必这般谨小慎微,我辈剑修不说是无法无天,但也要胸存一口不平之气,仁义礼智那是儒家的说辞,慈悲为怀却是佛门的言语,不必去管,玄门修士,一是任其本心,二是自然而然。”

    凌冲想了想,又问:“争夺此宝残片的几方势力可有甚么手段施展?”这件轮回之宝既然如此重要,各种大能定必早已出手布局,说不定玄魔两道中就有潜伏的细作,伺机动手。



    叶向天道:“有那手眼通天的大修士确是早已布局,只等此宝残片归一,眼下还未发难之时。比如九天仙阙的仙督司,就借着此次道家四九天劫,插手此界。又如他化自在魔界,亦有魔祖蠢蠢欲动。这次靖王之乱看似凡间之事,实则却是这场大劫之发端,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便是如此了。玄魔这几派的长老弟子皆是此方世界土生之人,与轮回世界本源紧密相连,世代受轮回之力浸染,因此资质极佳,适于修道,但福兮祸所伏,土生之人修道虽易,但与轮回世界牵缠太多,修成长生大道便难。各派中修成长生者,除却职有分工之外,几乎都跳脱出去,前往星河宇宙中逍遥。”

    “掌教师尊这些年闭关不出,与诸位长老联手祭炼太象五元宫,就是为了大劫来临之前,将此宝祭炼的能穿梭虚空,带领弟子逃出这一界去。轮回之宝重光,必有极大动静,重炼地火水风,再换乾坤也有可能,各派都在加紧布局,你在天星界见到的极天宫就是少阳剑派布置了数千年的后手。”

    “星宿魔宗急于发难,不惜派出计都星君,要杀惠帝父子,也是迫于大劫将至,自保的手段。不过星帝走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路子,以人道气运为注。其余各派各有落子,当年癞仙金船出世,数派掌教弟子前去取宝,亦是为了渡劫之用。你现下境界太低,就算练就金丹,也难参与这等大事。但恩师之意,总要你有个准备,免得劫数来时,手足无措。”

    凌冲吐出一口浊气,这场大劫果然是大,牵扯到整个轮回世界,从癞仙金船出世、靖王之乱,魔道插手,种种迹象,一以贯之,就连高高在上的九天仙阙与玄阴魔界也牵扯到了其中,思之实是不寒而栗,苦笑问道:“魔劫若当真降临,九天仙阙与他化自在魔界出手,只怕长生境界的老祖也阻拦不得罢?那离劫数爆发,还有多少时日?”

    叶向天默然片刻,说道:“恩师与几位长老推算,只有不到百年时光。不过你不必担心,天塌下来,自有掌教与一干长老担当,你只要戮力修行,不偏不执便好。”

    凌冲苦笑一声,胸口如一块大石死死压住,气也喘不过来,猝然与闻这等机密,实在有些反应不及。随机澄净道心,将杂念斩杀,眼下当务之急,不是自怨自艾,还是瑟瑟发抖,而是勇猛精进,提升道行法力,每修成一层境界,日后大劫来时,保命的指望便多了一分。

    忽然远处欢声如雷,无数人纵声嘶喊,凌冲抬眼望去,却是一只彪军远远自西南方向滚滚而来,打的正是常家的旗号,正是太子母族常家的勤王之师到了。靖王围困京师数月,不曾攻下,周边藩镇时有勤王之军到来,但大多不成气候,一击即溃。

    常家是将相世家,门中多出名将,此次带队者正是太子亲舅常嵩,此人为人奸狡,视财如命,但也有几分才能,就在靖王围城之前逃了出去,回到家乡,回思自家是太子亲舅,就算投降靖王,也无有好下场,倒不如与惠帝父子共存亡,赌上一把。散尽家财,组织团练之师,短短数月,居然扯起一支大军,当即开赴京师而来。

    靖王大军久攻不下,军心浮动,发现这一支勤王大军竟有十几万人,正是新锐之师,城头上太子诸人自然也瞧见了,张守正当机立断,大喝:“徐玉蓝风何在?速率大军出城接应,里应外合,冲破叛军大营!”太子瞧了张守正一眼,默然不语。

    徐玉蓝风亦是当世名将,心知战机已至,当即领命,各率三万骑兵冲杀出城。常嵩得了回报,当即命全军抛弃一切辎重粮草,轻甲上阵,以三万铁骑为先锋,呈纺锤形阵势,配合徐玉蓝风冲杀靖王大营!

    靖王叛军被里外夹攻,加之军心已失,当即兵败如山倒,有跪地乞降者、有疯狂逃窜者,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总有数千刀斧手也弹压不住阵脚,徐玉蓝风二军如两头猛虎,来去如风,只在叛军阵中纵横切割,常嵩大军随后赶到,三方合力,不过一个时辰,已将数十万叛军杀散!

    靖王先还大声督战,亲手斩杀了几个逃命的兵士,最后见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又急又气,身旁偏将进言:“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局面不利,何不先行撤军,待与左将军汇合,再图大业?”靖王思忖良久,大叫一声:“传令撤兵!”在随身护卫簇拥下,突围而走。

    靖王此次挥军北上,共计百万兵马,但大多是沿途搜刮的壮丁,不习战事,被冲杀一阵,便自退却。靖王撤兵之令一出,更是军心涣散,无数叛军四下逃窜,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徐玉与蓝风纵声大叫:“千古奇功,就在今日!众将士杀啊!”刀剑齐出,切瓜砍菜般一路披靡。这一战只杀得日落偏西,血流成河,靖王百万大军逃出不过十万,其余人等被杀者、自相践踏者,骨肉成泥,惨不可言!

    楚将等几个魔道高手本拟回归叛军大营,见了这般惨相,料定靖王必败,也懒得去理,纵起遁光远走。靖王在护卫拼死用命之下,勉强逃得性命,一路狼狈而去。

    叶向天见他心不在焉,摇了摇头,又道:“你修行之事,恩师早有安排,不必多虑,待你回山面见他老人家,自有分晓。”凌冲忽然心血来潮,忽道:“外面好生热闹,小弟想要凑一凑,与魔道高手过过招,请师兄替我压阵如何?”叶向天不知他有何打算,点头道:“你但去无妨。”

    凌冲告了个罪,起一道剑光便走,直扑战场之中。原来方才心念一动,却是阴神化身终于自彭泽赶来,阴阳之神合璧,战力大涨,这般热闹岂有不凑之理?轮回世界如何,大劫如何,暂且不说,他的道力神通也掺和不进去,索性不想,还是先顾眼前。

    晦明童子悄然告诉他,靖王身边有人施展太清符术,护持靖王撤离。凌冲当机立断,那人必是乌老一脉,先前还懒得去管,毕竟不知乌家太清符术之来历,若是凭空得来,即便修炼,也管人家不着,但乌家有人公然投靠靖王叛军,于情于理就不能不管!

    凌冲身剑合一,以剑气雷音之术于万军之中直取靖王头颅,其势万钧,若雷落九天,挡无可挡!靖王在兵将包围之中,陡觉天灵冰寒刺骨,抬头望见一道灿然剑光飞来,吓得大叫:“护驾!护驾!”



    身边护卫也是满面震恐之色,这些人个个武艺精熟,对付十几个兵士无妨,但对上这等道家秘传飞剑之术,就是被切瓜砍菜的货色,但军令如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在前面。

    乌伏道人随侍靖王身侧,见叛军大败,暗暗叹息:“可惜我几年心血,靖王真是志大才疏,没有当皇帝的命,事不可为,还是快些寻个机会走了才是,毕竟保命要紧。”凌冲一剑飞来,剑意直指,将他与靖王二人笼盖其中。

    乌伏大怒:“这厮好生猖狂!不过区区炼罡,怎就敢如此无礼?”伸手一划,虚空晶亮,一朵白莲悄然浮现,莲叶摇曳之间,化为三丈大小,将靖王与周围兵士一同围住。

    凌冲剑气狠狠劈在上面,却觉虚不受力,但他迭经杀伐,心念之快已是当是一流剑法大家,剑气一转,飙轮电旋,往白莲之中狠狠钻去。乌伏这一招亦是符法神通,乌老得自祖传的太清符法不全,历经数代人增删补益,旁采别家之说,加入了许多新奇的内容,推陈出新。

    这朵白莲便是糅合了佛门白莲渡厄之术,以太清符法为基,显化而来,颇有万法不沾之意。这门白莲渡厄符在乌家所传十三门外道符法中排行第二,素以密不透风著称。佛门法术素重防守,白莲渡厄符撷取了其中精奥,一经发动,果收奇效。

    晦明童子眼见白莲符,忍不住开口大骂:“这群废物,胡乱改动太清正传,闹得不伦不类,不当人子!”也难怪他暴怒,在其眼中,太清符法何等精妙神圣?却被乌家之人胡乱拼凑,还夹杂了外道之法,简直缘木求鱼,舍近求远!

    凌冲默然,剑气忽收,远飚而去,继而又有一道剑气显化,一剑飘摇之间,一头扎入那一朵白莲中,摧枯拉朽一般,直直扎了个通透!乌伏大吃一惊,白莲渡厄符防御之力惊人,生平大小数十战,皆赖其庇护,胜的从容不迫,今日怎么在一个炼罡境的剑修手下吃了瘪?

    晦明童子一改暴怒之意,大笑道:“对了,此处用斩妖剑符,恰能克制这门半吊子的符法,不错不错!”凌冲剑气转换之间,已换上了斩妖符剑之术,此符为太清门炼魔部起手根基之符,采蕴周天五金之气,练至极处,无坚不摧。托了郭纯阳之福,凌冲完整修炼了三十六天罡之气,打下最为坚实之道基,亦能催动太玄、太清两家道法。

    他的太清符法在晦明童子这位“名师”亲炙之下,精纯醇厚之极,乃是正宗嫡传中的嫡传,无形之中占据了极高位置,颇有些高屋建瓴之意。乌家的符法只是脱胎于太清符术残篇,四面漏风,破绽百出,数千年演变,越是梳理补缺,越是南辕北辙。

    如此一正一反之间,两者所用符术虽出自同源,却已大相径庭,尤其正胜于反,凌冲的符术施展开来,可说是乌家符箓之道的天敌,天生克制。斩妖符剑一出,剑芒闪耀,无坚不摧,正是用对了路数,佛门白莲渡厄秘法精妙无比,若是三嗔或是碧霞和尚来施展,凌冲就算砍上三天三夜,也破不去那一朵精致白莲,但经由乌家高手嫁接到了符法之上,就有了许多疏漏之处。遇上凌冲这样的正传弟子,自然即刻露馅。

    一剑刺穿白莲,剑光直指,乌伏只觉一道森森剑气抵在眉心,似乎下一刻就要贯脑而出,尤其剑光中那一抹深沉剑意,幽然森寒,更令他不寒而栗,顾不得多想,丹田中一道本命符箓猝然生光,反滚上来,条条丹气透体而出,顷刻之间将肉身死死裹住,不令剑气有丝毫可趁之机。

    符修的道行根本是一张本命符箓,以魂寄符,再混以所练的天罡之气,凝结成丹。晦明童子早就与凌冲详论过太清门中正传修法,太清弟子修炼的本命符箓必是自炼魔、炼神、祈禳三部中攫取一部,这一步至关重要,关乎日后成就,故而要慎之又慎。

    各弟子之座师会根据弟子心性、根骨、际遇等,为弟子选取所修符法路数,一旦选定,少有半途更改者。历代中也不乏贪多之辈,两部、三部符法兼修,但有大成就者。太清门修法以中和平正为要旨,力求精纯,有那天资卓绝者,也要选定一部,苦苦修炼,待到感悟有成,才敢下手兼修其余两部,兼容并蓄。

    乌伏没想到被凌冲逼迫至此,不得不调用本命符箓,丹气一出,滚滚倾泻,果真将凌冲剑气挡住,暂且免去身死道消之忧。但本命符箓一出,凌冲眼神一转,已知他的底细,所修正是祈禳部之符法神通。

    太清符法三部,炼魔部降妖除魔,最显刚烈,炼神部铸炼元神,锤于己身,祈禳部顺应天道,纳天地以为己用,在三部中杀伤力最低。乌伏选修了这一部,是贪图其下手容易,进境迅快,果然不过区区数十年,便已凝结金丹,在乌家这一辈中秀出,被乌老委以重任。但也因如此,被凌冲觑到了一个破绽。

    祈禳部符法沟通天地,修炼之途先易后难,最重根基。凌冲既然瞧破,自有妙招对付,一眼之间,难辨乌伏修炼的究竟是祈禳部中哪一枚根本符箓,凌冲若是精修太清符法,自然就有克制其路数的符箓以供选择,但眼下他只修炼了斩妖符剑,算不得甚么高深之道,唯有以剑术之力,强行破之!

    洞虚真界之中,一道剑光幽然震颤,却是感应到此时此地之局,自生妙用。凌冲心思通透到了极处,剑光震颤之间,此呼而彼应,身剑合一所化剑气在乌伏丹气防御罩上轻轻一点,引动其中一点微妙变化。丹气默化流布之间,自然先要往敌手神通所及之处汇聚,抵挡其锋芒,被剑气刺激,丹气以微不可及却又迅快无比之速聚于剑气所指之地。

    这一番真气流动,极为细微,不过十分之一弹指之间,但就是这白驹过隙一般的间隔,被凌冲通灵近妖的剑心捕捉,一道灵动剑气由无而生,剑光内敛,时有电光跳跃不定,自另一处方位狠狠一插,将丹气防御罩捅破,昂然上指,一个刹那之间,在乌伏脖颈上轻轻一绕,温柔如水,恰似情人间动情一触。

    乌伏耳边只闻一声轻雷响过,便甚么都不知道了。晦明童子话音却在此时传来:“这小子修炼的是祈禳部的绿章通诚之法,我教你破……”话未说完,就见乌伏一颗斗大头颅冲天而起!



    凌冲这一剑干净利落,先以一道剑气与丹气罩相激,引动其中变化,诱使丹气向此处聚集,趁着丹气流转,布防有漏之机,再奇兵突出,以另一道强横剑气一举破开乌伏丹气,取了其首级,其中应变之速,剑术之巧,纯为洞虚真界自发运转之意。

    凌冲久未杀人,将乌伏杀得心潮起伏,顿觉心神与洞虚真界连接更为紧密,更有了破尽万法之感。晦明童子对凌冲斩杀乌伏不甚开心,骂道:“这厮活该死在你剑下,符术修炼的不伦不类。若是真正的太清真传弟子在此,境界高出敌人一筹,又岂会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乌伏毕竟修炼了几成太清符术,被凌冲切瓜砍菜般斩杀,令他这位太清“老祖”十分恼火。凌冲哈哈一笑,驾驭剑气,凌空一绕,又自飞来。靖王见向来拽的不成样的乌伏真人居然连一个照面也未撑下,被摘了六阳魁首,几乎吓得都要失禁了,大叫:“护驾!快护驾!”

    只是身边再无甚么道法高手,眼看就要步乌伏后尘,忽然金光一闪,一员猛将打扮之人横冲过来,手中一丈长的大刀扬起,与剑气狠狠拼了一记,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总算解了靖王之危。

    那人正是金尸楚将,本要遁走,见乌伏被杀,靖王遇险,只得挺身来救。魔道派遣的几位高手俱是得了死命,要坏大明江山,辅佐靖王登基。眼下靖王大势已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人不死,再登高一呼,总有翻盘之日。

    楚将大刀一横,走的是近身搏杀的路数,对上凌冲这样精于剑术变化的剑修,以力破巧,反而比乌伏更有优势。凌冲与他硬撼一招,借力自斜刺处飞去,忽然红光一闪,却是佘玉华使动一条红绫,凌空抖来,如枪似箭,又有玄阴剑气破空,声如雷震,正是祁飞御剑而来,施展剑气雷音的招数。

    凌冲浑然不惧,就算三大金丹高手围困,亦自悠然,正要勉力与三人斗上一斗,忽闻叶向天传音道:“师弟速退,有强敌来了!”凌冲闻言,绝无半点滞涩,扭身便走,剑光一闪,落入京城中去了。

    前脚一走,虚空开裂,一位道人满面寒霜,跨步而出,周身法力澎湃欲动,正是乌老,他离开太子,本要坐山观虎斗,谁知乌伏好死不死,居然对上了凌冲。凌冲见他在靖王帐下效力,管他修炼的太清还是大清法门,只当是助纣为虐的乱臣贼子,一剑了事。

    乌老一个不留神,最心爱最有出息的后辈就丢了一条性命,再也挽救不得,不由怒发冲冠,顾不得凌冲是太玄弟子的身份,只要杀他偿命。叶向天与他一般是法相级数,先一步查知乌老动向,不知怎的并未出手拦阻,只告知凌冲逃命,便袖手不管。

    乌老扑了个空,见乌伏尸首分离,死的惨不可言,更是急火攻心,转身就要身入京师,寻凌冲而去,忽然一道雄浑之极的法力自城中升腾而起,浩浩汤汤,如大江大河,翻翻滚滚,无有穷尽,其中一股肃杀凌厉之意,正是太玄剑派路数。正是叶向天出手震慑。

    乌老面色忽青忽白,骂道:“你太玄剑派好不霸道!难道我侄儿就白死了不成!”不顾一切,就算叶向天在此又能如何,大不了率领楚将几个,一同杀进城去,太玄剑派之人再蛮横,双拳能敌四手,忽然一股浩荡无双之剑意悠然而起,直刺其丹田紫府,那一股凌厉杀机比叶向天有过之而无不及,已是进入到了一个乌老毕生也难以企及的境界。乌老如何不知道叶向天身后居然还有一件飞剑法宝压阵,狠狠一跺脚,带了乌伏尸首,转身而去,自始至终瞧都未瞧靖王一眼。

    将乌老惊走的正是先天庚金神剑,一股沛然锋锐之剑意一发即收,须臾又隐于虚空不见。但那一股剑气稍稍拂过战场,靖王等一干兵士凡人倒没甚么异样,楚将、祁飞和佘玉华三个却是汗毛倒竖,几乎就要转身逃跑。

    好在庚金神剑一发即收,不曾久留。三人这才松了口气,楚将独来独往,对靖王道:“王爷不必慌乱,本座保你平安便是。”靖王正是六神无主,见这位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一般的猛将高人出言,大喜过望,连忙叫道:“仙长若能保的孤王平安,待孤王登基,必封贵派为大明国教!”

    楚将大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一言为定!”忽听一声媚笑,佘玉华巧笑倩兮而来,娇笑道:“王爷好不偏心,方才小女子也曾出力,为何独独只封他的天尸教为国教?我天欲教亦是魔道正宗!”

    靖王暗暗叫苦,他本想利用魔道之力,助自家登基,待手握天下之后,再以玄门之力驱逐魔道势力,堂堂天子,中原礼仪之邦,总不能学北方蛮国一般,供奉魔道为正统罢?谁知接连失利,险些连性命都不保,转念一想,猝下狠心:“我怎的糊涂了!事到如今,谁能保我平安,助我登基,我便奉谁为国教,哪管甚么魔道正道!全是狗屁!”

    被佘玉华眉眼一勾,色心又起,几乎把持不住,笑道:“美人儿说的是,这样,天欲天尸同为国教,如何?”佘玉华格格一笑,妖冶非常。楚将沉声道:“现下非是打情骂俏之时,还不速退!”靖王忙道:“是是!快走!快走!”总算恢复了几分神志,命手下大将收拢兵力,莫令自相践踏,徐徐而退。

    佘玉华却有自家的算盘,天欲教本以色相布施,她自家资质不成,终身无望得窥最上乘境界,反不如身入人间,享受一番荣华富贵。对靖王皇妃之位觊觎良久,以她的手段,拿捏一个人间帝王还不是易如反掌?恰好天赐良机,靖王大败之下,病急乱投医,正有机会勾搭成奸,急于随其而去。



    祁飞见她杏眼水汪,瞟向靖王,怎不知动了甚么心思?哼了一声,说道:“佘姑娘与楚兄可自去,祁某独来独往惯了,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他与凌冲斗剑两场,皆是大败亏输,奈何不得对方,不由变了心思,想要尽快学得一门炼剑成丝的剑诀,再来寻回场子。

    他先前颇有些待价而沽之意,任由几大魔教门户招揽,也未松口,其实心头早已属意九幽黄泉门,此门来历久远,门中有几门最上乘剑术传承,数年前曾有门中长老入阳间,寻到他商讨了半日,想要将他纳入门户。如今时过境迁,架子拿捏的也够了,正要寻个由头,拜入黄泉门,只要得传一门上乘剑诀,修成炼剑成丝,自然能将那个太玄剑派的小子捏圆捏扁,一任己意。

    佘玉华星眸中流露出阴冷之色,娇笑道:“祁小弟可莫要忘了,你的相好柳姑娘还在我天欲教之中呢!”祁飞与那位柳姑娘乃是几世怨侣,孽缘深重,这一世亦相互倾情,但那位柳姑娘被天欲教或逼或诱,学了天欲道法,如今正在总坛潜修。佘玉华知道二人关系,才那柳姑娘要挟祁飞,为她做事,不然以祁飞森冷毒辣的性子,岂会听一个妇道人家指手画脚?

    祁飞冷冷说道:“多谢佘姑娘提醒,妍妹既然欢喜天欲教道法,拜入其中也没甚么。祁某这十几年来空自蹉跎,也该是有所改变之时。烦劳佘姑娘转告妍妹,三年之后我必上天欲教总坛见她。”话不多言,身化剑光而走。

    他这一走,佘玉华还真奈何不得,总不能强行留人,只能恨恨骂了一声:“不识抬举!”此时靖王在护卫拼死保护之下,已撤到京师之外三十里,渐渐稳住阵脚,便有大将逐步收拢兵力,清点伤亡。

    常嵩率领勤王之师及时赶到,里应外合大败靖王叛军,已是天大功劳,也懒得再来追杀,早就欢天喜地入了京城,去寻太子邀功了。倒是张守正严令徐玉、蓝风二人,各率五万精兵,星夜追杀而来,意欲斩草除根。

    此二将对大明忠心耿耿,用兵之神不在左怀仁之下,一路衔尾而来,追杀不止。此时天光大亮,已是大战了一日一夜,有兵将稍作盘点,禀报而来,昨日一役,折损了三十万人,余下逃命无数,如今靖王手中只有不到二十万残兵败将。

    当初围困京师时,足足有百万精兵,想不到一夜之间风流云散,自相践踏、亡命而逃者不计其数,大好局面登时逆转,靖王委实欲哭无泪,好在手中尚有兵马,又有左怀仁那一只奇兵,只要两军会合,就算不取京师,只将金陵攻下,亦可与太子划江而治,不失一个九五至尊之身,他振奋精神,命麾下两员大将率五万人马殿后,阻击徐玉蓝风两个,余下大军星夜开拔,南下与左怀仁会合。

    且说祁飞御剑而走,掉头西去,要拜入九幽黄泉门,就要去得冥狱十八层,当年那位黄泉门长老曾言道,在阳间西土之地留有一支传承,若是祁飞改变主意,只要去寻那支传承主事之人,自有办法将消息传至九层冥狱,遣人前来迎接。

    祁飞打定主意,毫不迟疑,剑气迅捷,须臾已过数千里,忽然心有所感,剑气一顿,就见前方忽有一位少年道人,手持一杆大幡,大袖飘飘而来。面相清秀,却是一身的邪祟之色,偶有一丝法力泄露,似乎能引动人心之中无穷欲望情绪,令人不可自拔,深入魔境。

    祁飞冷冷望去,怎不知此人修炼的正是噬魂劫法?那道人御风而来,足下好快,笑道:“祁飞道友往哪里去?贫道修炼噬魂道法门,可惜肉身不全,正缺一副上佳炉鼎,不知道友肯割爱否?”

    祁飞一双细眼狠狠眯起,仰天打个哈哈:“祁某人出道以来,身经数百战,虽是散修出身,倒也凭手中飞剑闯下几分名声。你一个区区金丹修士,就算修炼的噬魂劫法,焉敢大言不惭,要夺我肉身!”

    这修炼噬魂道法的道人自然便是凌冲的阴神化身,自彭泽成一路飞驰而来。阴神阳神本是一体,相隔越近,两方牵连便越是灵动,离京师数千里只要,却也阻拦不住。阳神所知一切自然也为阴神知晓。

    阴神修炼噬魂劫法,乃是不折不扣的魔道修士,思考问题自然比阳神更加直接霸道一些,见祁飞在此,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要将祁飞夺舍。要知祁飞此人亦是剑道天才,凭借野路子修炼,居然能领悟剑气雷音这等剑术妙技,一具肉身炉鼎经剑气精意常年洗练,正合他之用。

    阴神虽有噬魂幡作为寄托,但也只是权宜之计,元婴之下无有肉身依凭,无论修持还是斗法,总要差上许多意思。玄魔两道中对夺舍之事最是忌讳,此法上干天和,就算侥幸成功,功力修为也有大退,还要花费不菲精力,使元神与炉鼎相合。

    天地造物,自有其精妙之处,就算元神与新庐舍勉强恰协,终究不是一胎血肉孕育,先天中缺少一丝灵性,遇上真正洞彻大道轮回之辈,一个指头便会给打回原形。但在噬魂道中,恰恰无有这等顾忌,噬魂道修炼的便是将元神分化万千,夺人心魄的路数,自有无上妙法调和元神炉鼎,使之恰协如一。

    只看噬魂老人第一世时曾占据无数生灵躯壳,末了就算自家元神去堕轮回,依旧还有三具化身遗留在了修道界,这许多年来从未被人发现,就可知噬魂道此法之精妙。凌冲身怀此法,能消弭隐患,遇上祁飞这具前途无量的炉鼎,自然不肯放过,这才现身出来。

    祁飞更是狡诈,见了这个少年道人,不知怎的,心头就有一股深深忌惮之意,话未说完便是一道剑气斩去,一伸一缩之间已自凌冲阴神之上劈过。凌冲不封不挡,任由剑气劈过,却如抽刀断水,全无痕迹,连条白线也不起。

    祁飞大小数百战,也曾杀过几个噬魂道弟子,见了这一手,暗自一凛:“此人修炼噬魂劫法成就金丹,已是噬魂道中难得之辈,为何声名不显?他的境界倒也罢了,神通却诡异非常,这等魂修之辈恰能克制我的剑术,究竟是杀是走?”心头思忖,手上不慢,又是数道剑气飞起,绵密如网,要将凌冲阴神裹入其中,任意宰割。



    凌冲阴神与噬魂幡混化一处,以人形显现于世,一张面目望去竟有十分阴鸷之意。剑气之网凌空罩下,轻轻一哼,足步一错,已闪身到了数十丈开外,将手一挥,就有一团晶莹奇光飞起,正是太阴魅剑剑光。与洞虚剑诀不同,太阴魅剑是以七情魔念分化为根本,演化无穷剑光,其中虽亦有噬魂真气辅佐之用,但根基还是七情魔念,以虚无之心意为主。

    太阴魅剑剑光一出,电闪之间,挪移虚空,绕过剑气之网,向祁飞杀去。噬魂道中久无修炼这门剑术的高手,噬魂老人当年创立这套剑诀,也不过是受了玄门之辈讥讽,说是噬魂道偌大门派,连一门像样的剑诀也拿不出手,这才草创此剑,跟人别别苗头。

    太阴魅剑妙则妙矣,不在十大炼器法门之下,但却又脱出器修藩篱,跨入剑修领域,非得对剑术有极高领悟,又能将噬魂劫法修持到精深地步,不能持之以纵横天下。而凌冲便是最适合修炼这门剑术之人。

    晶莹妖异的剑光虚实不定,视虚空为坦途,肆意挪移,倒把祁飞吓了一跳,剑光忽然飘洒开来,似正月烟花,四散绽放,迎着日光七色,焕起漫天异彩,却是七道魔念剑光齐齐飞射。

    这一手猝然看来,像极了传说中剑光分化的无上手段,祁飞被凌冲击败了两次,道心已有瑕疵,再被极似剑光分光的阵势一下,竟然心胆俱寒,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硬接硬打,而是暂避锋芒,另寻破敌的良策。

    谁知他身形方动,正要往后退缩的当口,陡觉周身一紧,一道沛然无形之力已加持在身,心念动处,狠狠挣扎,但那无形枷锁如同铁铸铜浇,竟是稳固之极,任他猛力挣扎良久,反而越箍越紧,祁飞大骇之下,操控飞出的剑气回身自保,铮铮剑鸣声中,斩向那些自虚无虚空而出的无形锁链。

    剑气空自回环曲折,却一一斩在了空处,全无实相,恍如抽刀断水,刀过无痕。祁飞越来越是交集,凌冲阴神出现本就是不可预测的变数,一身噬魂修为诡异莫测,一个照面就落在了下风,若是任由发展,说不得毕生苦修,连带一副皮囊元神,全数便宜了外人。

    但越是焦急火燥,却越无法清明思索脱困之策,反觉周身裹箍的无形锁链愈发收紧,连带自家身形也不由自主,一点点转移了位置所在。在凌冲看来,如今祁飞周身剑气空自飞舞,状似疯癫,周身扭动扭曲,狠命挣扎,面上也浮现出一丝丝恐惧之极的神色。

    但祁飞身上却空无一物,他感知中所现的虚无锁链并未出现,但从他面上表情看来,却是实实在在受了虚空锁链的拘束。凌冲默默一声叹息,祁飞到底对噬魂劫法所知不多,对太阴魅剑的诡异之处更是知之甚少,只当是一门魔道剑术,还是打的以剑气硬拼的主意。

    太阴魅剑说到底还是以七情魔念铸成,兼有剑光斩形破体与魔念噬魂吞魄之性,寻常修士见了噬魂道之人,总要先谨守心神,免得为魔念所趁,再来斗法拼命。祁飞只以为太阴魅剑不过是一门纯粹剑诀,一念之差,便着了道去。在第一个照面便被太阴魅剑分化出的七情魔念侵入了心神而不自知。

    及至魔念作祟,也未能幡然悔悟,反而更添慌乱之意,更加深了魔念入主之力,甚么无形锁链、虚无之力,皆是幻念之变,祁飞身入无量魔境幻境而不自知,自然也就不能自救。

    凌冲也未想到一个照面便将这位金丹级数的天才剑修打了个措手不及,以魔念沾染。祁飞能以散修之身,修成绝世剑法,跻身金丹层次,道心圆融坚凝自是不必说了,但一旦为七情魔念沾染,不可自拔,便即落得生死不由自己,任人宰割的下场。

    凌冲以阴神之身修成金丹之后,尚是第一次以噬魂劫法对敌,尤其还是同等级数的剑道天才,生死任由己意,这种滋味倒是不错的很。眼下祁飞便是鱼肉上了刀俎,随时可以夺舍,占其躯壳,至于其元神,噬魂劫法中亦有法门将之收服炼化,收上噬魂幡,以为己用,为虎作伥。

    凌冲心念转了一圈,还是舍弃了将祁飞收入麾下的打算,仍旧打算夺舍了事,以阴神之体行走世间,以噬魂劫法而言,也算可行,但也还是比不上有一副躯壳来的方便。

    祁飞心神已乱,须臾之间已到了浑然莫辩己身之境,几欲发狂。凌冲以魔念将他沾染,早将他毕生记忆浏览个遍,如掌上观纹,纤毫毕现。祁飞此人天资卓绝,心狠手毒,能修炼到今日境界,生平所造杀孽极多,就算将他元神灭杀,也不算冤枉。

    手中噬魂幡略一摇动,祁飞身不由主,渐渐缩小,被收入其中。幡中自成天地,便是一座大湖尽也装下了,何况区区一人?凌冲收了祁飞形神,再不迟疑,往京师赶去。此处天高云淡,却非夺舍之地,等入得京师再行动手。

    日月五行轮将曹靖一干人等裹挟而去,法宝之力浩瀚无边,不旋踵已去往京师之外数千里之外,到了极天之上,将众人放出。曹靖满面冷笑,说道:“师傅命我藏身大明二十年,如今一朝败露,还弄的和丧家之犬一般,方才为何不与那些正道拼死一战,反要仓皇而逃?”

    萧厉面色惨白,一语不发,此次星宿魔宗可谓下了血本,出动一件法宝,一位计都星君,更不惜令曹靖反叛,却还是功亏一篑,被沈朝阳、叶向天等一干正道弟子坏了大事。曹靖苦心经营二十年,一朝败露,大明之中再无藏身之处,嘴上对日月五行轮厉声喝问,心头却放下一块巨石。

    他奉了星帝之命入世,二十年来虽然享尽荣华富贵,但不在星宿魔宗总坛修行,修为境界落后了甚多,还是借了星帝所赐星光之力,才能破关入境,修成法相,大明之事已成定局,似靖王之辈绝无翻盘之望,正可趁机重返门中,一意修行,不问外事。



    七曜元灵乃是法宝之身,思索问题的方式自然与修士不同,也懒得去管曹靖的念头,说道:“国师之位丢了就丢了,就算你不曾下手,你的跟脚来历早被正道所知。眼下靖王虽败,却死而不僵,仍有龙气在身,只要稍加调理,还有机会问鼎中原。天欲教与天尸教的两个小东西已经打入靖王核心之中,你们要如何做?”

    先前靖王有乌伏辅佐,看中其为玄门符箓一派出身,又忌惮魔道行事风格与狠辣手段,如今乌伏被杀,自家兵败如山倒,难得魔门还能继续投靠,自然引为臂助奥援,委以重任。七曜元灵法力堪比真仙,凌冲剑斩乌伏、楚将救下靖王,与佘玉华趁机博取靖王好感信任,一同南下一幕一幕,尽收眼底。

    曹靖冷笑道:“我贵为国师,地位超然,靖王当初求我里应外合,辞卑意躬,如今反要我去投靠,岂不自降身价。那厮必然对我严加防备,又岂会对我委以重任?再说刺杀惠帝父子,本是万无一失,却在计都星君处出了岔子,总要有个交代。完不成掌教的法旨,谁也脱不去干系!”

    忽听一声阴测测的冷笑,一团扭曲星光浮现,六色星力杂陈,正是计都星君,非是本体来此,而是以星光投影而来,其冷笑道:“靖王绝非真命天子,不过假借其手搅乱天下而已。惠帝之死就在这几日,到时太子登基,也坐不稳江山。太子也好、靖王也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等真命天子出世,尔等鼠目之辈,岂会明白其中的妙处!”

    七曜元灵见计都星君以星光化身而来,颇有些遗憾,接口道:“靖王也好、太子也罢,谁为真名天下,不过是星帝随口一言之事,我等不必妄自揣摩,只要奉命而行便是!曹靖立时动身,投靠靖王,萧厉随我而去,至于你,计都星君,星帝有命,无论做甚么,我都不会去管,只凭你自家施为便是!”

    七曜元灵口气不容置疑,曹靖一百个不愿,也不敢稍有违抗,一语不发,只狠狠瞧了萧厉一眼,扭身便走。计都星君化身星光发出一声低笑,也自散去无踪。萧厉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曹靖也好、计都星君也好,神通修为都要碾压他一头,多说无益,见曹靖离去,多少松了口气。

    七曜元灵冷笑一声:“怕甚么?星帝说你能将他功力吞噬,便是如此,难道还会骗你不成?你若是道心不能澄透,连曹靖这位废物都怕,就算将你的法力提升到玄阴之境,也一样是个废物。就算星帝懒得理你,我也要一掌将你打死。这一点你记住了!”

    萧厉背上沁出一层细密冷汗,只能将头颅狠狠低下,“是,弟子记住了!”七曜元灵一双毫无情感的目光在他背上逡巡了片刻,冷冷道:“通天之路摆在面前,只要抬脚走路便是,也不知星帝瞧上你甚么,连曹靖这颗培育了几十年的棋子也能说弃便弃,罢了,星帝的手段想法岂是我能揣测?这段时日你就随我好生磨砺修为,静等时机!”魔光一转,二人已自无踪。

    凌冲真身在万军之中斩杀乌伏,乌老被生生惊走,靖王大军溃败,大明一方两军合流,又有徐玉蓝风两个率军追亡逐北,也懒得落井下石,径自回转。依旧落在那座浮屠之上,叶向天默然而坐,忽觉剑气扑面,一位年轻道人周身剑意如沸,缓步而来。

    凌冲一见,连忙行礼:“原来庚金真人也来了!”那少年道人正是庚金神剑元灵显化,说话也是冷冷的,抬手道:“不必多礼,我奉了掌教之命,来看住七曜那厮,不想你身上也有一件法宝,倒是多此一举了。”

    凌冲周身符文闪烁,结成晦明童子一个白胖娃娃身形,闻言小嘴撇了撇,道:“这小子虽将我炼化,却不肯下功夫苦修我太清符箓,境界又低,真要动起手来,绝干不过那甚么日月五行轮的。”

    庚金道人是飞剑成道,剑气锋锐,剑意苍茫,除了掌教之外,对谁都不大搭理,见了晦明童子也不过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所谓同志相斥,晦明童子对这件飞剑法宝也不太待见,打量了叶向天几眼,颓然发现自家选的这个主人修为太差,就算有他这位天下第一法宝在手,也难能发挥出几成威力,想要再现当年尹济祖师在时,那般群魔辟易,镇压万邪的场面,却是不能了。

    凌冲道:“经此一役,靖王大败,总算解了京师之危,余下残兵已然南逃,想来要与左怀仁一部会合。不知掌教还有甚么法旨?”叶向天道:“我此来是为解守正之危,原本该是正一道唱主角,正一教主为了重夺大明国师之位,谋算良久。是掌教恩师不放心,特命庚金前辈陪同而来,正一道才只派了沈朝阳与秦钧两个,连出动法宝都省却了。”

    凌冲正要再问,忽闻大内之中传来阵阵钟响,低沉浑重,一声紧随一声,竟似无止无歇一般。凌冲面色一变,细细数过,不多不少,恰是四十九声响过,脱口道:“景阳钟响四十九,是惠帝驾崩了!”

    惠帝此人生平可谓十分矛盾,说他不理朝政,确是几十年不曾上朝。说他宠信奸佞,确是拔擢了曹靖、靖王之辈,但同时也曾重用张守正等一干诤臣,其毕生痴迷仙道,只求长生,却不通炼养,只在红白丹丸之中去求,以致为曹靖所趁,最后也算死于此道之中,至于功过是非,一死全了,只能留待后人评论了。

    叶向天对钟声充耳不闻,漠不关心,待钟声响过,续道:“大明之事,算是了断一场,也全了当年我与张守正之情。惠帝已死,可谓改天换地,为兄也要回转山门,静心修持,以待大劫。倒是师弟成丹机缘成熟,时机已至,掉以轻心不得。”



    凌冲苦笑一声道:“师兄不提,小弟也有感觉。我本来发下大愿,要诛杀靖王与曹靖,平定祸乱,再成金丹。不想阴神化身先一步成就真人,有了诸般体悟,道心磨练积累已够,已无需先杀那两个证愿。但我的洞虚剑诀中包含剑术太过驳杂,不甚精纯,需要打磨一番。方才几场斗剑,我的洞虚剑气迭经消耗,反而比之前更见醇厚,看来要修成金丹唯有不断打磨、试剑!”

    天下玄门修持之法换汤不换药,大致分为两块,一是道心打磨的纯净无暇,照见真我,佛门称为明心见性,二是真气修为精纯之极,纵横变幻无方,两相结合,再与魂魄相容,便是一枚性命双了之金丹。

    凌冲跟随张守正修习儒门心法,悟通儒门真言,得齐家治国之道,儒家讲求达则兼济天下,由此凌冲心法另辟蹊径,发下大愿,斩杀作乱的靖王两个,还天下以太平,自然水到渠成。但人算不如天算,有阴神之身将噬魂道成就金丹之感悟反哺回来,有这等修道资粮,道心磨练省却了许多功夫。

    唯一的难关便在打磨真气上,洞虚真界中容纳几道剑气,每一道剑气的来历皆是惊天动地,如九天应元普化剑符是由太清符箓演化而来。玄武星神剑气是得自星宿魔宗的根本道法无量星辰法,每一门传承普通修士穷尽一生也未必钻研的通透,却被洞虚剑诀一网打尽,尽数浓缩在洞虚真界之中。

    其中固然借助了虚空种子之灵异,但这门剑诀之精妙,可见一斑,在太玄剑派中这门剑法力压其余四道剑诀,只有神秘之极的《太玄一炁清经》可堪媲美。正因如此,要将洞虚真界中剑气打磨精纯,要下的苦功也要比修炼其他剑诀多得多。

    凌冲在皇宫中主动邀战,与计都星君、曹靖等大敌接连动手,每一位道行境界皆在他之上,斗剑之时给他的压力无与伦比,凭借洞虚真界垂流自化、自生感应到奇异之处,总算撑了下来。几场斗剑下来,猝然发觉,洞虚真界由先前的万里方圆,略有缩减,成了八千里方圆。

    若按正宗洞虚烛明剑诀修炼方法,就算修成金丹,洞虚真界也不过介于似虚似幻之间,绝不会显化真实。凌冲有大机缘大遇合,得了空桑老祖青眼,获赠一枚虚空种子,有这件异宝撑住,才能令洞虚真界显化无间,看似只是丹田中一团虚无光芒,内中却自有乾坤。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洞虚真界化入虚空种子,固然拓展极宽极高,未来有无限可能,却也受制于太过广袤,以凌冲的微末修为,要以自身真气填满洞虚真界,总要花上百年功夫,好在晦明童子与叶向天早就为他指出一条明路,便是以斗剑斗法之事,锤炼洞虚真界。事实证明,此法果然有效。凌冲接连斗剑,洞虚真界范围大为缩减,就似以真气淬炼一般,照此看来,只要能将洞虚真界练到大小随心,虚实不定,便能水到渠成修成金丹。

    庚金道人默然不语。叶向天饶有兴趣问道:“师弟既要寻人斗剑,对手修为不可太高,亦不可太低。靖王帐下一具金尸、一个荡妇,可经不起你一剑。”凌冲哈哈一笑,说道:“小弟的心思,师兄早已明白,何必又装糊涂?我辈练剑最佳之地,自然是九层冥狱,有数不尽的鬼王鬼卒可杀,小弟属意彼方,正好与师兄请辞!”

    凌冲要练剑,最佳之地自然是九层冥土之中,无数的鬼王杀不胜杀,有晦明童子护身,只要不是几位玄阴级数的老魔合围,料也无事,更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何乐而不为?他也是今日临时起意,反正京城之事已了,大局已定,走也无妨。

    叶向天微露笑容,说道:“师弟果然福至心灵,九层冥土果然是你的机缘所在,何况除却阳神之外,阴神亦能有所斩获。师尊只命我传一句话,从冥土回归之后,先去金陵省亲,再回山门,他老人家有事吩咐你。”

    庚金道人开口道:“我不想出手送你一程,既然有晦明道友在,便不越俎代庖了。”语音清冷,一如其人。凌冲轻轻一笑,不言不动,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忽有一线奇光翩然而来,坠入其紫府,却是阴神之身归位。

    如此元神齐备,暗暗吩咐一声,晦明童子哼了一声,两只小手狠狠一撕,虚空开裂,隐约现出一处昏黄世界,蕴含无尽玄阴死气,正是九层冥狱,只不知是哪一层。凌冲向叶向天与庚金道人施礼,迈步入了其中。

    叶向天待他走后,亦自起身,下了浮屠,一路往张守正府上而去。庚金道人化为一道金光,钻入他袖中。叶向天到了张府门前,恰见沙通倚在角门处东张西望,一副闲散模样。他见凌冲跟着叶向天而去,懒得凑热闹,就在张府门前等候。

    见叶向天一人归来,不见了凌冲,暗道一声晦气,也懒得说话。

    叶向天望他一眼,说道:“我要留在京师几日,传授亦如道法,你就在张府之中,不准外出惹事,事了之后随我一起回太玄峰。”沙通内心一万个不愿意,奈何叶向天如今是法相境界的强者,自家拳头没人家大,也没人家硬,只能忍气吞声,委委屈屈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随叶向天入府。

    靖王大败,京师之役大胜,但就在同一日,惠帝昏厥数月之后,终于驾崩,却又给大明江山蒙上了一层阴影。好在靖王反叛这些时日,太子主持朝政,抵抗叛军,颇有人望,诸位臣工也自希望其早日登基,惠帝一死,却是正好。

    皇帝驾崩之信传来,太子正在城头督阵,接信顾不上其他,连忙回宫,主持国丧。此时已是第二日正午时分,张守正等一干阁老亦自相陪,只遣徐玉、蓝风两员大将继续追袭靖王残部。

    待得惠帝落葬,已是七日之后,这还是战时一切从简,不然少说也要在大内中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太子以储君之身主持大葬,等到尘埃落定,张守正奏上一本,言道国不可无君,就请太子即时登基,众大臣亦自上书苦劝,太子推辞不得,就在国葬次日,正式登基,改年号永昌,号为平帝,乃为平定祸乱之意。

    是年即为永昌元年,平帝登基之后一来大赦天下,二来重重封赏京师之役中有功的文武大臣。最显眼者,乃是册封正一道士秦钧为显通真人,总领天下僧道尼冠之事,虽无国师的名号,却已有国师之实。一通大肆封赏之后,众臣工幸运者官升三级,差者也得调往肥差,上下揩油。文渊阁几个大学士亦有加封,唯独对张守正并无封荫,只赐了黄金千两,美婢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