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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阳剑尊txt下载

    张守正只得些许财帛美人,到也在朝野意料之中。这位两朝元老为人勤恳,刚正不阿,一手提拔了许多门生弟子,就算军方大将之中也有后生晚辈,可谓权倾朝野。此次惠帝昏厥,大部分朝政杂务皆有这位老人一肩承担,又能当机立断,招揽各方勤王之师,终于击退叛军。

    首辅之职已是人臣之极,再往上只有异姓封王,但自古以来无论何朝何代,异姓王爷大多无有善终,就算太子有意,张守正也必会推辞不受,反不如直接赐下金银布帛。但张守正封无可封,膝下却还有儿孙家人,依着惯例,总要封荫子孙,至少张亦如一个骠骑将军是跑不掉的,但太子不知如何想法,居然连这点官职也吝于赐下。这道圣旨一出,朝野之中就有些议论,说是惠帝一死,太子登基,就要革新朝政,连带前朝元老也要遭殃,张守正便是首当其冲。

    朝野之上议论纷纷,张守正却安之若素,依旧主持朝政,一面部署兵力,对靖王节节进逼,一面安抚民生。大明千年基业,民丰物阜,繁盛之极。但经历靖王之变,战火蔓延,壮丁稀缺,田地荒芜,加之灾民四散,各地饿殍处处,甚至有了人食人的惨剧。

    张守正为首的内阁能臣们,颁布一系列措施,使民生得以休养生息,用的是黄老无为而治之旨。叶向天果然在张府中盘桓数日,传授张亦如上乘道法。张亦如亦已到了炼罡绝顶之境,下一步要着手凝练金丹。这些时日跟随祖父身旁,一面护卫,一面得其亲炙治国之道,对道心磨砺大有裨益。

    他修炼的先天庚金剑诀,不求多加变化,只在剑气凌厉上下功夫。比之洞虚剑诀包罗万有,灵光千变的要旨更专注于剑意精纯之道。叶向天的根本道诀虽是正反五行混元灭道真法,但以法相大宗师级数眼光瞧来,指点弟子修行还是绰绰有余。且字字珠玑,不过只言片语便将张亦如如今修行境界、桎梏,点的通透。

    张亦如得了乃师面授机宜,对自家修行之路了然于心,自是不慌不忙,依旧静心打磨剑气,静待机缘到来。这便是名门大派,有师徒传承的好处,修行到了哪一步境界,该当如何盘磨心境,如何打熬根基,有无数先贤经验,自然稳固之极。换做一般的散修,怕不早已迫不及待,尝试凝丹,结果要么功亏一篑,要么缺少最为关键的一闪灵光,就算结成金丹,也只得下般品相,白费了一番苦功,连带日后修行之途也自荆棘重重。

    叶向天传授了大道精要,末了吩咐他道:“如今靖王之乱初定,你祖父暂且无事,你再在他身边半年即可。半载之后,即刻回山,我还有用你之处。”张亦如躬身受命。叶向天又与张守正密谈了几次,内容不得而知,只是张守正在审议朝政时越发勤恳,几乎到了事无巨细,躬身而为之境。张守正已是古稀之年,如此操劳之下,身体每况愈下,儿孙苦劝不听,也只能由他。十日之后,叶向天携了沙通,飘然而去。

    九层冥狱第二层孽镜地狱之中,一道清光如水,现出虚空世界,一人自其中步出,周身剑意凌厉,正是凌冲。他是以真身降临冥狱,一身太玄剑意属于纯阳一侧,登时有无边玄阴之气狠狠压来。

    正道修士修炼纯阳大道,天生与冥狱气息相克,深入冥土,就要受到冥土气息压制,十成修为发挥不出五成。因此正道修士若非迫不得已,或是有异宝护身,绝不敢轻易涉足冥狱之地。

    凌冲来此就是为了打磨真气,换言之是来寻衅滋事的,当然要以太玄真气修为示鬼,只觉滚滚阴邪气息压迫而来,原本灵识外放,可达数里范围,吃冥土气息一压,急剧收缩为数十丈方圆,且还在不断收缩之中。

    晦明童子本体是一张晦明生死符,贯通阴阳,轮转生死,亦能炼化阴气以为己用,倒还无妨,见凌冲满面严霜,死死抵抗冥狱气息的压制,忍不住幸灾乐祸道:“上一次是你阴神为主,冥狱气息对噬魂劫法无损有益,你才能如鱼得水。如今你的太玄真气一出,冥狱本源气息视你为仇雠,如蚊群见血,群来扰袭,等若你随时随地都要应付无数敌人的刺杀攻击,倒是对你磨炼真气大有好处。但也要小心,本来你境界不高,还要分心在抵御冥界气息上,遇到块头大一点的鬼王鬼将,就吃不消了。”

    凌冲心神沉入洞虚真界,调御太玄真气周流化转,抵抗冥界气息压制,短短时光,一身剑意反见精纯,闻言笑道:“晦明不必担心,我自晓得。如今还不急去磨炼剑锋,尚有一件大事要办。”腾身御剑而走。

    冥土中六合不定,八极不分,触目皆是昏黄之色,沉闷之极。凌冲非是头一遭来此,早有定计,也不在意,驾驭见光疾走。在阳间用上剑气雷音的招数,一息之间便能去得数百里,但在冥狱深受压制,一剑闪烁之间,也不过区区数十里,真气消耗反是阳间的数倍之多。

    好在他身处荒野,非是群鬼聚集之地,偶尔碰上几只厉鬼,都是小角色,不必理会。寻了一处小山落下,眼下先有一件大事要办,便是炼化祁飞元神,夺其庐舍。凌冲阳神之神盘坐,阴神化身怀抱噬魂幡自其眉心走出,到了冥狱之中,阴神之神反倒如鱼得水,说不出的滋润。

    阳神阴神,一体两面,心意相通,倒也不必费神交流。阳神之神护法,阴神之神将噬魂幡插在地上,步入其中。噬魂幡中自成天地,已颇具气象,一团魔气之中,祁飞被牢牢困锁,他被七情魔念侵入,神志不清,深入魔境而不自知,兀自徒劳挣扎而已。

    凌冲本想将其元神以噬魂劫法炼化,算是为虎作伥,如今却改了主意,祁飞的元神留之无用,若说其剑术天赋,在凌冲面前也算不得甚么,倒不如一举粉碎,一了百了,只留其肉身。

    魔气之中,祁飞兀自挣扎不休,面上喜怒哀乐之色轮转不定,不可自拔。凌冲阴神之神心境冷酷之极,绝少怜悯之意,不由分说,将手一指,七情魔念发动,犹如一只魔掌,深深刺入祁飞紫府,狠狠一抓,将其元神扯了出来!



    祁飞的元神兀自浑浑噩噩,被凌冲一把抓出,浑不辩东西。凌冲阴神一指,七情魔念化为一柄天刀,横空落下!当此生死之际,也许是感受到了死意,祁飞的元神竟然摆脱魔境困扰,瞬时清醒了过来,眼眸中一柄魔刀劈落,却已来不及抵挡,只能大叫一声:“我恨啊!”

    噗的一声,犹如戳破水泡,魔刀竖劈而过,祁飞元神呆呆站立,忽然一分为二,接着凌空爆散,散化为无数念头,隐约有无数声音、场景浮现,正是祁飞毕生之经历、记忆,包括其自小如何成长,又如何修习道法等等。

    凌冲阴神一刀将祁飞元神斩灭,面无表情,略一分辨,身后噬魂幡发出一股吸力,将大约三分之一的念头吸入其中。这些念头中记载的正是祁飞毕生剑术精华,凌冲自然也只对这些剑道感悟有兴趣。

    祁飞以散修之身,绝无师承,或偷或抢,夺来许多残缺剑谱,后来凭借自家资质,强行融会贯通,终于修成金丹。除却他心狠手辣,杀人无算之外,对剑道的感悟资质也算顶尖,不在凌冲的通灵剑心之下。

    凌冲阴神夺了他的剑术感悟,观瞧良久,对其剑术造诣明了了七八分,这份感悟也算难得,乃是十分重要的修道资粮,阳神化身自然也得了这份感悟到手。祁飞元神既去,只剩肉身在此,没了元神驻扎,形同走肉。

    凌冲阴神再一指,噬魂幡发出一道玄光,直入其身顶门,开始祭炼这尊肉身。祁飞修成金丹,全身真气也化为剑气,一具皮囊也被打磨的十分坚韧,算是上乘庐舍。凌冲看中的正是此处,要夺舍先要将庐舍真气尽数转化为本身噬魂道真气。

    噬魂劫法有两大破绽,一是炼化的元神越多,日后反噬越大;二是炼化的异种真气越多,隐患也就越大。因此噬魂老人苦思噬魂幡之法,以此法宝纯化元神、真气,再加以炼化,以绝后患。

    凌冲的阴神被噬魂老人算计,强行炼化了白骷髅、嗥月道人与一位天尸教一位长老的一丝元神,悍然结成金丹。此例已破,没了顾忌,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倒不如放开心绪,先提升修为境界才是正经。

    噬魂幡上奇光连发,照彻祁飞肉身,将其毕生苦修的真气一一逼出体外,收入幡中。再经魔幡凝练,去除其中杂质,化为精纯的噬魂真气。祁飞一身剑气已算是精纯,却不合凌冲之用,唯有变易为噬魂真气。两者皆为玄阴一侧真气,转化之间十不存五,大多浪费散逸,但也没有法子。

    大约七日之后,祁飞全身真气全数转化为噬魂真气,凌冲阴神渐渐缩小,进入祁飞肉身紫府之中,盘坐下来。见周遭尽是噬魂真气,阴神发动,念头遍布周身,先自探查这具肉身之妙。祁飞对肉身打磨极深,周身穴窍尽数打通,仅凭肉身之力,已可媲美凝煞级数的修士。

    夺舍之道在玄门中十分忌讳,灵性元神与肉身非是与生俱来,难免磨合不全,总有几分滞涩,修为尚浅时还不妨事,一旦修入脱劫境界,天劫频至,破绽几朵,极易为魔头所趁。玄门大派中,对夺舍之事讳莫如深,一直认为是邪道,若有弟子陨落,宁可护持其元神往轮回中走一遭,寄希望于下一世。

    魔道修行,比正道更重元神一侧,对夺舍倒没那许多顾忌,大不了修为高深之后,再将庐舍蜕去,弃之不用。噬魂老人是此界中研究元神之道的大行家,对夺舍曾用苦心钻研,七情魔念染化众生,便形同夺舍一般,当年便有独门秘法,能使修炼噬魂劫法之人夺舍之后,全无隐患,就似自家天生生就的一副肉身一般。

    凌冲阴神落定,将元神之力化为无数触角,深入祁飞肉身中每一根血管、每一块骨骼、每一块肌肉,务求将庐舍之形完美无瑕的“拓印”下来。这也是噬魂道秘法的第一步,熟悉新炉鼎的一切微妙之处,之后才能以元神之力和噬魂真气连番洗刷,涤荡污垢,将之纳为己用。

    祁飞的肉身之强,绝不在凌冲本体之下,在魔道中人看来,乃是一具宝体。阴神入主其中,未几之间,忽然长身而起,走入噬魂幡中。那杆妖幡自家从地上拔出,化为一道玄光,落入凌冲阳神之身眉心紫府。祁飞肉身就在噬魂幡中受噬魂真气滋养祭炼。

    凌冲选择夺取祁飞肉身,也算用心良苦。祁飞乃是魔道中有名的少年剑术天才,又是散修之辈,夺其炉鼎之后,便能大摇大摆的施展太阴魅剑,外界必然猜测其是拜在了噬魂道门下,免去了许多麻烦。这具肉身十分强悍,凌冲阴神以其为根基,稍加打磨,问鼎更高境界也非难事。

    至于祁飞随身的一口飞剑,是他历年采集许多珍稀材料,锻冶而来,最合自家之用,但落在凌冲手中,有了噬魂幡这件杀器,便不大出彩了。凌冲思忖再三,索性将之回炉重炼,化入噬魂幡中。

    噬魂幡所用材料更是珍贵稀少,弃道人寻遍天下,才勉强凑齐。器修之道,一身神通大半寄托法器之上,噬魂幡本质太好,若想再有提升,唯有去芜存菁,再以珍贵材料熔炼其中。

    凌冲手中有祁飞的飞剑,还有一件夺自白骷髅的冷焰夺魂幡,凌冲先前还想以此幡当做趁手法器,遮掩噬魂幡的存在,后来一转念,不若与祁飞的飞剑一同化入噬魂幡中。噬魂幡为噬魂道法器传承之首,天然统御镇压其余九大法器,将冷焰夺魂幡吞噬之后,自能发挥其妙用。

    法器贵精不贵多,千变万变,也不若一件通天之宝在手。其实凌冲心头存了一丝野望,既然修炼了噬魂劫法,就要以阴神之身证就玄阴大道,再将噬魂幡炼成法宝,做一代魔教祖师!



    将祁飞的飞剑与白骷髅的冷焰夺魂幡祭炼到噬魂幡中倒也不急,当务之急是尽快炼化祁飞肉身,驻扎阴神。事不宜迟,此来冥狱是要打磨剑术真气,自然以阳神之身为主,淬炼祁飞肉身的活计,在噬魂幡中进行即可。

    凌冲真身抖了抖袍袖,身在冥狱,一身阳间气息格格不入,等若时刻要与冥狱本源争斗,这还是他自家修为弱小,若是换了玄门各派掌教级数的纯阳高手下到冥土,定会引发冥狱本源反扑镇压,场面惊天动地。因此正道一脉的高手,若非性命攸关,绝不会轻易下到冥土中来。

    凌冲一面抗拒无处不在的冥土本源压制,足下一点,一道剑气圈转周身,已腾身飞起。要磨炼剑锋,最好便是寻上几位对手,大肆厮杀一番。一气冲霄汉,仗剑斩仇雠!冥狱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各位鬼王鬼将,足可痛快大杀一场。

    剑气横空,略一偏折,已发现一处鬼城,当即疾掠而去。上一次前来冥土,有旱魃分身傍身,如鱼得水,只要不是遇上玄阴级数的老魔,自可横行无阻。还特意炼化了几位鬼王与之进补。但那旱魃分身被方有德打劫了去,这一次没了这张王牌,换上了大成的晦明童子,倒也不差仿佛。

    冥土之民是由阴魂混以冥土之气化生而成,彼此之间可以通过吞噬对方提升修为。可谓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冥土之中阴气无尽,孕育了无数强横之辈,其中不乏玄阴老魔,只是大多在冥狱下几层,一意苦修,潜藏不出。前几层冥土之中依凌冲所见,修为最高者不过法相级数,还轻易难寻。

    大多数冥土之民生来浑浑噩噩,需经漫长岁月,方能开启灵智,再一点点修炼而上。凌冲寻到的这处鬼城只有百来只鬼物,说是鬼村还差不多。冥狱之中,并无甚么礼义廉耻之分,鬼物之间相互厮杀吞噬,无法无天,难分善恶,因此凌冲杀之也没甚么负担,尽可出剑!

    那处鬼村方圆不大,凌冲挺身而入,不等他动手,已有两只鬼物嚎叫扑上。凌冲以真身入冥狱,一身阳气醒目之极,犹如暗夜举火,一目了然,鬼物对于阳间生灵最是喜爱,只要能夺取其阳气,就能纯化自身阴气,使修为更上层楼

    阴阳之道,最是玄妙。纯阳、玄阴之境各走极端,一个要排尽阴渣,一个要炼尽阳气,但孤阳不生、孤阴不长,玄魔两道修炼之时,还须对立的真气用来纯化自身真气,达到阴阳平衡的效果。

    冥狱之中哪来的阳气?历代皆不乏阴气修炼精纯,忽然走火,被阴火烧身而死的鬼物。那些鬼物一死,就是形神俱灭,死的不能再死了。有凌冲这个大号阳气柱在,怎不令一干鬼物疯狂?

    凌冲不知其中缘由,但见鬼物对他“热情”过了头,也觉奇怪,手上剑气可不慢,轻轻一挥,两只鬼物呆了一呆,已被剑气腰斩,尸横就地。这两个一死,登时惊动了鬼村中的一干鬼物,一双双鬼眼死死盯在凌冲面上,不知谁发了一声鬼吼,数十只鬼物齐齐扑上!

    凌冲剑心通灵,早有准备,后足微退,前足横插,便是这一步之差,就有数只鬼物来势太猛,越过了“同僚”,反而显得甚是突出。凌冲手中现出一柄长剑,纯以真气铸造,舍弃了一应特性,只留下锋锐、坚韧之性,回归剑术之本源。剑光乍起,剑光森寒,先前几头鬼物头颅应手而落,死的不能再死。

    冥狱鬼物与阳间生灵一般,未修成金丹元婴,灵肉不能分离,肉身一死,元神便即无幸。凌冲一剑得手,绝不停留,长剑圈转,自鬼物空隙中杀了进去。他如一个寻常武夫一般,不用纵横飞行之术,只进、退、横、切几招步法,配以劈砍抹削等基本剑招,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他的剑术已是人间绝顶,纵使只用简单招数,也非是一群小小鬼物所能抵挡。剑光连闪,鬼号不绝,不过片刻之间,已有十几只鬼物尸横就地。余下鬼物见势不妙,当即一哄而散。凌冲略感可惜,手中并无趁手的剑器,不然会杀得更为爽利。真气变化虽能模拟剑器锋锐之处,但攻坚之处到底大有不同。不禁又想起那一道舍给宿苍子的还幽寒水来,有心再铸一剑,但冥狱中万物皆是阴性,不合他用,打定主意回转阳间,立刻寻觅铸剑的宝材。

    凌冲不出数息,连杀鬼物,登时震慑一方。鬼村中一座最齐整的屋中蓦的发出一声嘶吼,一头高有九尺的鬼物撞破屋墙,手持一口大刀,直劈过来。刀锋挂动阴风,竟是一位不弱好手。

    凌冲剑术响应若斯,那边刀锋方起,此处剑刃已扬,自不可思议之角度切出,后发先至,一剑刺入那鬼物脖颈处。那鬼物气息浓烈,居然是金丹级数的鬼将。只是凌冲毫不在意,上一次死在他手中的鬼王都有几个,何况区区鬼将?再者他如今道行虽未突破,凭了一手精妙剑术,也不怕区区金丹了。

    长剑是由他真气铸就,一经入体,种种质感立时反馈在道心之中,只刺入了三寸距离便无以为继,这只鬼物走的是锤炼肉身之道,皮糙肉厚,倒也甚是耐打。但剑修最是欢喜这等之辈,等若是个活靶子,越是肉身强横,面对来去无影的飞剑袭杀,应变反而较精修神通的气修要来的滞后些。

    但眼下凌冲走的也是近身搏杀的路子,等若主动放弃了剑修飞剑来去的优势,遇上这等鬼物,就要以快打慢。不等剑招用老,手腕翻转,长剑一绷一扬,自鬼物脖颈中掠出,带起一溜血肉残渣。那鬼将吃痛,反而激起无边凶性,大刀内翻,往他头上劈来。

    凌冲不理不睬,身剑连形,化为一道虚影,围绕金丹鬼物狠狠劈斩。霎时间连劈一十八剑,招招击中要害。快!快!快!这十八剑非是剑气雷音的高深剑术,只借手、肘、肩等一身之力,运用剑锋,乃是一种上乘的内家剑术。这十八剑凌冲施来只觉酣畅淋漓,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少年时代,在家中独自揣摩剑法,每有所得,乐不可支的那种境地。



    正是这等心境,方能支持他抛家舍业,一心求道,直至今日。一十八剑使完,当真酣畅淋漓,与金丹鬼将错身而过,收剑凝立。那金丹鬼将口中发出荷荷声响,猛地栽倒在地,起不了身来。凌冲未必将之斩杀,难得有一尊金丹级别的高手,正可趁此机会,研究一番冥狱生灵肉身之妙。

    那金丹鬼将见凌冲只是将他重创,未下杀手,以鬼心度人,只以为眼前这个遍体阳气家伙喜欢将敌手一点一点的折磨而死,他自家就有这个毛病,每次捉到修为弱小的鬼物,总要狠狠折磨一番,才会将之吞噬。见凌冲目光只在他周身要害逡巡,似乎在思索从何处下手。那鬼将难得硬气了一次,大叫一声,鼓催全身阴气,猛地震荡开来!

    凌冲见他面色不善,心知有异,当即飞身而走,果然那厮自爆真气,周遭数丈之内阴气沸腾,杀伤力惊人。若是凌冲首当其冲,说不定要身受重伤。阴气翻滚中,一枚鬼气森森的丹丸倏然破空而去。

    凌冲一声长笑,“往哪里走?给我留下来罢!”一道乌光自眉心发出,凝成一只大手,伸出数十丈远,狠狠一抓,将那鬼丹捞在手中,又自缩了回去。鬼将已死,只剩一缕残魂在鬼丹中苟延残踹,失了研究之意,凌冲也有些意兴阑珊,索性让阴神化身出手,夺了鬼丹,以噬魂幡炼化。

    噬魂劫法本就是噬魂老人参考了冥狱诸般法门创造出来,寄魂控魂,可谓是冥狱鬼将鬼王之克星,若是噬魂老人前世亲身前来,只怕谈笑之间便能沾染了数位玄阴级数鬼祖,令其身不由己,以为己用。

    凌冲的噬魂幡正可炼化一切鬼物,补益自身。那枚鬼丹被吸入幡中,在五大法器中滚来滚去,其中精纯丹气被提炼出来,炼入法器之中。那鬼将生性凶恶,靠着一具坚固肉身,常年打杀鬼物,吞噬其精魂元气,虽然练就一枚鬼丹,但丹气驳杂不纯。噬魂幡甚是挑食,一颗鬼丹可用之气也不过三成而已。

    鬼将既死,余下几只鬼物还算神志清楚,四散逃窜。凌冲也懒得追杀,任由噬魂幡炼化鬼丹,也不去管。晦明童子显形出来,笑道:“这些鬼物又没惹你,为何痛下杀手?”

    凌冲道:“晦明来考校我了。儒家虽有仁者爱人之说,指的是对百姓仁爱,并非对这些冥狱鬼物。你看我只晃了晃,就有鬼物不由分说,杀上前来,阴阳对立可见一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虽从张阁老学儒家之道,却非迂腐之辈,当杀便杀。冥狱之中还讲甚么仁义道德?但求我心无愧便是!”

    晦明童子笑道:“这便有些意思了。道经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是天地大道并无亲疏贵贱之别,无论圣人百姓,还是修士鬼王,皆以刍狗论之。我辈修士逆天而行,唯有本真本心弃不得。你修习儒家心法已到绝顶,再往上欲求长生,只有弃儒归道,重回道家心法上来。你能说出无愧本心之语,便算火候到了。”

    凌冲点头道:“儒者人之所需,说破天来也不过是齐家治国而已,教化百姓,克己复礼。我若学做人,倒也够用。但要做仙人,便有所不逮了。欲要求长生,天上白玉京。”曼声浅吟之间,心有所感,丹田中洞虚真界相应若思,又自凝练了一圈,只有五千里方圆。

    洞虚真界越是凝练,代表他真气修为越是精纯,离金丹大道也越来越近。儒家心法归根到底,说的是为人处世之道,但人之上尚有仙人,如何修作神仙,儒门全无依凭。君不闻圣人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乎?修仙之道,还是要在玄门之中去寻。

    凌冲心境变迁,道心修为更近一层。愣愣立身良久,忽然一笑,“看来我成丹之机就在这几日了。”晦明童子饶有兴趣问道:“玄门金丹品相分为九品,一品为最,九品为最下。你可知能丹成几品?”

    凌冲笑道:“金丹成色不外乎道诀精妙,自身苦修,机缘成全。我有洞虚烛明剑诀在手,自身苦修不辍,又有机缘遇合,自然是丹成一品。”道家金丹之道,共分九部品相。金丹品质越高,日后修行之路便也越宽。

    丹成一品乃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之事,要修成上品金丹,道法传承、本身资质苦修、机缘遇合,三者缺一不可,凌冲三者兼备,不知怎的,道心中就是有此信心,只要凝结金丹,必然丹成一品。

    晦明童子哈哈大笑:“好!好!你有此心,亦有此行,方是我晦明之主!”晦明童子的本体中虽有凌冲一缕真气祭炼,但修为太弱,始终不能完全将这道晦明生死符炼化,晦明童子奉了尹济祖师遗命,奉凌冲为主,只是这位主子实在太弱,根本不能将他本身威力发挥出一成。

    法宝之物,若是落在一位长生真仙手中,威力可谓惊天动地。晦明童子堂堂生死符,集太清符箓之大成,却落在凌冲这样一位炼罡境界菜鸟手中,颇有明珠暗投之感,等凌冲修成金丹,虽然仍旧不脱弱鸡之藩篱,到底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算是涅槃重生,总能将他本体威力发挥出来一成。

    凌冲豪气顿生,喝道:“既然机缘已至,索性杀个痛快罢!”一声长啸,剑光乍起,往远方投去。



    冥狱之中广大无边,充斥阴寒煞气、死气,只有阴魂徜徉,绝非阳间生灵该来之处。九层冥狱的来历古老到天地初开之前,乃是那一件主掌宇宙轮回的先天至宝被打碎之后,一件残片所化。每一层冥狱皆有修为高深的鬼王鬼祖把守,越向内行走,鬼物的修为越高。晦明童子将凌冲送在孽镜地狱边缘之地,所遇鬼物修为不强,便于一点点杀起。

    就在凌冲身入二层冥狱七日之后,远在十万里之遥处,一座巨大鬼城巍然耸立。这座鬼城与当年兀朮鬼王、阴翅鬼王两位麾下的鬼城还要来的巨大,内中无数冥狱之民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越是冥狱中央之地,冥狱之民修为越是强大,也越是开窍。这座鬼城中不下数十万鬼卒鬼兵,居然懂得驱使奴隶以冥狱中材料筑造主城。城中最中央处,一座洞府之中,一尊身高十丈的鬼王端然稳坐,这尊鬼王生有四臂,遍体生满骨刺,白森森阴惨惨,狰狞非常,只是面上颇有恼怒之色。

    忽有鬼卒慌慌张张跑来,扯开嗓门叫道:“鬼王大人,阴骨鬼王大人!不好了!祸事了!有一尊大鬼王闯进来了!”这鬼卒不过凝煞修为,说话颠三倒四,夹缠不清。

    阴骨鬼王正在心烦意乱之时,顺手一条臂膀狠狠一拍,那鬼卒哼也没哼,当即被拍成了一团阴气,被阴骨鬼王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尽。那鬼王打杀了不成器的属下,冷冷道:“长凄鬼王既然来了,就请现身一见罢!”文绉绉的居然甚有礼数,与他粗犷的外表截然相反。

    一声阴测测的冷笑发出,一道鬼影深入洞府之中,化为一尊鬼王,却是人形打扮,手持一柄折扇,刷的一声打开,还甚是风骚的扇了扇。这尊长凄鬼王的扮相与凡间的书生无异,只是本该文采风流的气质,被他一股洗不去的鬼气冲淡,仅剩鬼气森森之意。

    长凄鬼王哈哈一笑,折扇轻摇:“阴骨道友,本座此来,亦是老生常谈,只问你愿不愿受鬼铃老祖招安?”冥狱中诸大鬼王行事,向来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那鬼铃老祖乃是冥狱四层之中一尊玄阴级数的鬼祖,法力通天。还曾有大机缘,得了一件拘心铃,传说中乃是一件上古魔道至宝,天生能操役元神,拘心惑神。鬼铃老祖的名号便是从此而来,凭借此宝在四层冥狱中着实建立起好大一块势力,几乎割据为王,自家逍遥。

    长凄鬼王是鬼铃老祖麾下最为得力之辈,前生说不定便是阳世中一位有名谋士,在冥狱中侥幸开了灵智,当真是舌灿莲花,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游走四方,莫不得意。数百年来,鬼铃老祖有意扩充势力,渐渐蚕食到了二层冥土之中,长凄鬼王不知怎的,瞧上了阴骨鬼王一身神通,几乎每隔十年便现身一次,游说他投效鬼铃老祖。

    阴骨鬼王走的法武合一、灵肉合一的路子,将元神深藏肉身,打磨庐舍,希冀以肉身成道。貌虽粗陋,性子却隐忍狡诈非常,几次虚与委蛇,不曾吐口。长凄鬼王锲而不舍,几乎将阴骨鬼城当做了自家洞府,有事没事就要来上几次,厚着面皮讨教法力神通,实则贼心不死,想要劝诱阴骨鬼王纳头来拜。

    阴骨鬼王不胜其扰,早想一巴掌拍死这货,一来这厮亦是元婴修为,杀之不易,二来忌惮其背后的鬼铃老祖,不敢轻易启衅,就这么拖了下来。但这几日阴骨鬼王麾下数尊鬼将忽然没了声息,生不见鬼、死不见魂。阴骨鬼王手下鬼将也有十几位,死上一两个倒也无伤大雅,但偏偏数日之内,接连七位鬼将失去了联络,连带其所在鬼村鬼蜮也无一鬼前来。

    冥狱中相互征伐太过稀松平常,阴骨鬼王也杀死炼化了不下四位大鬼王,才有今日修为地位,但一夜之间,鬼将失去音信,还是从所未有,正在烦心是哪一方鬼王还是鬼祖,瞧他不甚顺眼,开始敲打于他。

    长凄鬼王话一开口,当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阴骨鬼王强忍着动手的欲望,冷笑说道:“鬼铃老祖若是有心接纳,我自然真心投靠。只是前些时日,九幽黄泉门忽有专使前来,游说我加入其门派,许诺了许多好处。不知我要是投靠了鬼铃老祖,又有甚么好处?”

    长凄鬼王面色一变,眼珠一转,强笑道:“九幽黄泉门的来历你又不是不知,正是我等鬼修之天敌,恨不能捉尽九层冥狱中的鬼物,以供他们驱使。你若昏了头,前去投靠,怕是下场悲惨之极。鬼铃老祖向来体恤下属,我知你顾忌,无非舍不得几千年苦功祭炼的一口万鬼阴池,倒也无妨,堂堂玄阴鬼祖,难不成还会吞没你一口小小法器?传出去没得让鬼笑话!至于好处么,自然是有,你既然看重那口万鬼阴池,我就代鬼铃老祖许给你,只要你诚心归附,老祖便出手帮你凝练此宝,至少助你提升一大境界,如何?”

    万鬼阴池乃是每一位鬼王鬼祖几乎都要祭炼之宝,只要有法力支撑,就能从中化生无穷鬼兵,甚至鬼祖之辈出手,连鬼将鬼王也生的出来。一口万鬼阴池在手,便是一股浩大势力,由不得各位鬼王不动心。

    阴骨鬼王亦有一口阴池,宝贝非常,被他炼入自家身躯之中,谁也劫夺不去。之所以迟迟不肯归附,只因听闻风声,鬼铃老祖对投效的鬼王之辈,第一步便是收走其万鬼阴池,夺为己有。若是失去此宝,阴骨鬼王宁可谁也不投靠,就在二层冥狱中做个孤魂野鬼,也好过寄人篱下。要是鬼铃老祖当真改变主意,非但不抢夺他的法宝,还能出手助他祭炼,倒也可以投靠一番。

    九幽黄泉门确曾找上门来,劝说他归附。但诚如长凄鬼王所言,九幽黄泉门所传道法中,本就有太多役使鬼物的法门,投靠进去,一旦哪一日哪位长老心情不大晴朗,说不定便给祭炼成了一件法器,连灵识也保不住。



    从心而言,鬼铃老祖虽然贪得无厌,强行索要鬼王珍逾性命的万鬼阴池,到底是鬼修一脉,不会猝下杀手,远比在九幽黄泉门中日夜提心吊胆来得好得多。阴骨鬼王早有定计,在冥狱中要活得舒坦,除却自家修为够硬,靠山也要够硬,投靠鬼铃老祖确是一个极为稳妥的法子。先前不肯答允,不过待价而沽,既然鬼铃老祖肯耗费法力为他祭炼万鬼阴池,自然就不拿架子,赶紧卖身投靠要紧。

    长凄鬼王折扇轻摇,见了阴骨鬼王面色,心下宁定,知道此事必然成了。阴骨鬼王面色又是一变,搞得他也一阵紧张,以为要中途变卦,谁知阴骨鬼王嘿嘿冷笑,说道:“长凄道友来的倒巧,这几日我手下鬼将接连失踪,怕是凶多吉少,我正要前去查探一番,就请长凄鬼王随我一同前去如何?”

    长凄鬼王也冷笑道:“原来如此,是哪一家的鬼王鬼眼无珠子,敢惹到阴骨道友头上?既然投靠了鬼铃老祖,自然有鬼祖为你坐镇。也好,本王就陪你走一趟!”

    阴骨鬼王哈哈大笑,身形陡然拔高,迎风便涨,眨眼间化为一尊高有十丈,白骨铠铠,四臂昭然的巨大鬼类,也不管长凄鬼王如何,张口大口,犹似血池,狠狠一吸!一座偌大鬼城中,无数冥狱鬼物、阴魂,被阴风搅动,一个个惊叫出声,却身不由己,飞在半空,往其口中投去!

    阴骨鬼王甚有决断,这座鬼城中数十万鬼物是他毕生心血,亦是最重要之私产,就算投靠了鬼铃老祖,也绝不能弃之不理,索性将所有鬼物全数炼化,化为本身法力,也免得遭鬼觊觎。

    小半个时辰之后,数十万鬼物终于被吞噬一空,连半个鬼影也未剩下,阴骨鬼王打个饱嗝,周身气息隐隐有澎湃如潮之势,显是功力大有增长,说道:“走罢!”长凄鬼王指着鬼城道:“不把万鬼阴池收起么?”一般的鬼王,必会将万鬼阴池安放在自家鬼城中心,便于吸收阴气,产出鬼物。

    阴骨鬼王大咧咧一摆手,说道:“不必!万鬼阴池早就被我炼化在身上,再也丢不了。这座城池便留着给哪个孤魂野鬼驻留罢!”当先化为一溜灰光便走。长凄鬼王大是艳羡,他小小一个元婴鬼王,在鬼祖麾下毫不起眼,为了能得鬼铃老祖青眼,投靠之时便将自家苦练的万鬼阴池双手奉上,失了根基,哪像阴骨鬼王这般,将万鬼阴池掌控在自家手中,鬼祖还答允亲自出手助其凝练。

    “若非这几年九幽黄泉门吃错了药,到处拉拢诸大鬼王,鬼铃老祖也不会感到压力陡增,才会开出这等优厚条件。换作以前,再三劝诱还要拿捏,鬼铃老祖早就一掌拍死了阴骨那厮!但九幽黄泉门向来神秘,轻易不肯出世,这一次为何大费周章,到处串连势力,又有甚么图谋?”胡思乱想了一阵,也自遁走追赶阴骨鬼王去了。

    凌冲一剑将一位金丹鬼将头颅斩下,那无头尸身倒地,内中一颗鬼丹还想带着一缕阴魂逃脱,吃一道魔光刷过,已自无踪。这已是凌冲几日之内斩杀的第八位鬼将,这些鬼将皆是毕生厮杀不断,对敌经验丰富到了极处,更兼狡诈之极,有的精修神通,有的肉身强横,又有或多或少鬼兵鬼卒之助,极难将之杀死。

    凌冲磨炼剑锋,亦是机变百出,与之斗智斗勇。他索性将噬魂幡演化一团无穷魔光,悬在脑后,望去邪祟万分,偏生一身阳气正气,又与冥狱气息格格不入,玄魔相合,矛盾非常。

    一路走来一路杀,可谓十步杀一鬼,千里不留行,只消遇上鬼村鬼城,便悍然杀入,寻常的阴魂、鬼卒根本不必搭理,正好用噬魂幡一并收了,炼化成滚滚元气。只留下凝煞级数与金丹级数的鬼将,用来练剑。数日之间,转战数万里方圆,不眠不休,悍勇到了极处。这般神出鬼没的杀生,连晦明童子都觉心惊不已。

    凌冲在冥狱中,不讲仁义礼法,不问因果来去,只单人独剑,遇鬼便杀,酣畅淋漓。每一尊鬼将皆有独到之处,但在凌冲惊泣鬼神的剑术之下,尽数无用,只能沦为嗷嗷待宰的羔羊。

    他所过之处,鬼城空虚,鬼村衰败,一鬼不留。数日磨炼,出剑几乎有数万次,不用神通,只以基础剑招对敌,越到后来剑术越是精熟,几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感,往往平平淡淡一招使来,对方鬼物连招架也不能,就被取了性命。到后来,凌冲出剑若有神助,从熟极而流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一招一式,皆有十分妙用。丹田中洞虚真界随着每一次挥剑,真气耗而复生,一点点凝练起来。如今只剩下千里方圆,比先前精炼了太多。

    这一处鬼城被捣毁,鬼将授首,凌冲以噬魂幡收了鬼丹,转身欲走,忽然心头一动,就在鬼城中盘膝坐下。脑后一团魔光涨缩不定,光华乱闪。内中走出一人,正是祁飞肉身。数日苦功,终于将其体内真气洗练完毕,尽数化为噬魂真气,凌冲阴神亦自将这具庐舍完全操控,连带其生前记忆也自炼化。

    “祁飞”走将出来,哈哈一笑,伸手一招,那团魔光落于其手,依旧化为一杆妖幡,轻轻摇动之间,就有七道七色剑光飞起,细若游丝,蹁跹飞舞不绝,剑光有无数光景沉荡,喜怒哀乐惊恐悲,七情七意,激荡不休。再将噬魂幡摇动,只听一声怒吼,声震四野,幡面之上升起一尊魔神,肉身凝聚,头上戴角,周身披鳞,肌肉坟起,高有一丈。

    这尊魔神来历甚是奇异,是凌冲突发奇想,将所杀鬼将鬼兵鬼卒之元神尽数投入化灵池中,洗去前身种种,再造为鬼。那化灵池中炼化了三座万鬼阴池,皆是元婴级数,正有夺天地造化之能。

    凌冲也是临时起意,想到噬魂老人既然参考了冥狱法门,创出噬魂幡之法,化灵池又能炼化万鬼阴池以为己用,说不得也能重塑阴鬼元神,塑造魔神之躯。



    岂不知歪打正着,噬魂老人将化灵池引入噬魂幡中,只要玄阴之气足够,就能化生一副最为强横之“肉身”。人族修士天生肉身太过孱弱,就算修炼到极高境界,也比不上许多天生的妖魔之类。

    噬魂幡中有化灵池,就能逐步锻造出堪比天生妖魔的身躯,足以容纳噬魂道大修士近乎无尽的元神之力。凌冲用噬魂幡作为肉身,倒也不需另寻其他庐舍,但杀戮了许多冥狱鬼怪,积累了十分浑厚的阴气,不利用起来却是可惜。就将所杀无数鬼兵鬼将的灵识打入其中。

    这些灵识有强有弱,自然以鬼将阴魂为最,就在化灵池中相互厮杀吞噬起来,七八尊鬼将将数万散碎的鬼兵灵识吞噬之后,又自自相残杀。凌冲始终不闻不问,凝练心神去祭炼祁飞的肉身。等到祁飞肉身真气梳理完毕,那些魂识也相互吞噬净尽。噬魂幡眼下三十二重禁制圆满的金丹级数法器,因此这尊魔神亦有金丹级数的威力,尤其威风凛凛,魔威还要在诛杀的鬼将之上。

    凌冲毫不担心魔神会反噬,无论鬼兵、鬼将,灵识入了噬魂幡,自然被噬魂劫法沾染,再也作乱不得,就算命其自爆元神,也是毫不犹豫。这尊魔神一出,凌冲左瞧右瞧,勉强满意,只是其两手空空,并无趁手的法器。冷焰夺魂幡与祁飞的飞剑,都已炼入噬魂幡中,可谓两手空空,不然这尊魔神有法器在手,战力当能再上一级。

    凌冲舒了口气,祁飞肉身祭炼算是大功告成,余下便是阴神与之不断协调共鸣,好在有噬魂劫法调剂,只是水磨工夫而已。晦明童子忽然说道:“有人来了!是个高手,元婴境界,魔道中人!”他是法宝之身,神通广大,又能引冥狱之气以为己用,自是十分靠谱。

    冥狱中皆是鬼物,有“人”到来,又是魔道弟子,七八分可能是九幽黄泉门之人,凌冲心念一动,祁飞肉身张口一吐,噬魂幡滚出,往真身之上一罩,随即又被祁飞肉身吞了回去。

    九幽黄泉门他只见过赫连锋与严亢两个,这座魔道门户素来神秘,既然能遇到其弟子,索性勾搭一番,看看能否套出甚么隐秘。有噬魂幡遮蔽气机,也不虞有甚疏漏。那人来的好快,凌冲刚将真身藏起,已有人笑呵呵道:“咦,方才分明感到有一丝阳间气息,怎么是祁飞你?你来冥狱是要拜严师兄为师么?”

    凌冲占了祁飞肉身,连其记忆也一并炼化,略一翻检,已知关隘。祁飞早与九幽黄泉门勾搭,想要拜师其中,修炼上乘剑诀,说来也巧,收徒之人正是严亢,此人乃是法相修为,又是赫连锋之师叔,辈分道行都不算辱没了祁飞。祁飞死前甚是有意拜师。

    来者乃是严亢师弟申虚,此人在九幽黄泉门中也算一个异类,修道资质不成,空耗了数百年,也不过练就婴儿,但辈分极高,索性做个外门长老,门中赐下一件异宝,能自由穿行阴阳两界,往来无间,算是包打听、杂事跑腿一路的货色。当初就是他寻到祁飞,撮合拜师之事,不想居然在此偶遇。

    幸好凌冲炼化了祁飞记忆,学着祁飞刻板冰冷语气道:“原来是申虚师叔。”一道人影轻轻一跃,来至面前,做道人打扮,头挽高髻,一身玄色道袍。倒是颇有得道真仙的风采。轮回世界中,不知怎的,无论玄门还是魔道,都喜作道家打扮,不知是甚么风潮。这厮分明是魔教长老,外相却是一身正气,令凌冲心头腹诽不已。

    那道人正是申虚元婴法身,生的白白胖胖,一团和气,对凌冲冷淡态度毫不在意,笑道:“前几日严师兄还特意问你为何还不来拜师,要我去阳间接引一番,不想你已到了冥狱。当日赠你的那柱九幽藏阴香为何不用?若是早些点燃,本座早就前去接引。”

    那甚么九幽藏阴香未在祁飞身上,凌冲也就不曾到手,冷冷道:“那香太过珍稀,不舍乱用。”申虚大笑:“那香炼制虽则不易,倒也非是甚么珍稀的货色,省下一支也好。”环顾四周,皱眉道:“这处鬼城是你灭的吗?”凌冲刚将这处鬼村屠戮一空,自然瞒不过他,对“祁飞”杀性之重也感心惊。

    “这祁飞是严亢看中的少年奇才,年轻轻轻,境界已然不低,若是得传上乘道诀,怕不一飞冲天?奇货可居,趁他还未入门,示好一番,亦是一步好棋。只是方才我分明察觉有阳气之性,似乎阳间生灵偷入冥狱,为何又没了迹象?”

    凌冲以真身诛杀鬼物,阳气外泄,被申虚查知。九幽黄泉门弟子虽非鬼物,但修炼魔道功法,一身气机近似鬼气,对阳气格外敏感,但他飞驰而来,却被噬魂幡之力迷惑,寻不到凌冲真身所在,自然十分诧异。

    又对祁飞道:“你遇到了我,运道极好。再等两日,我带你入门。眼下还有一桩要事未完。”凌冲淡淡点头,也不问是甚么要事。以“祁飞”的性子,舍剑之外,极少分神他事,多说无益,免得露了马脚。

    申虚此来,正是为了招安阴骨鬼王,九幽黄泉门的道法以九曲黄泉为根基,演化而来,对一切鬼物、鬼王克制之力极强,历来皆是强横抓捕,或收为己用,或祭炼法器。最近百年,掌教不知怎的改了脾气,要以怀柔手段,招降鬼王,多多益善。这件苦差事门中长老大多不愿沾染,自然落在他这个包打听身上。

    他与阴骨鬼王多次计议,开出极厚条件。那厮始终不肯吐口,这一次再来孽镜地狱,特意从门中长老处求了一件法器,专克阴骨鬼王这般精修肉身之辈,信心满满,懒得再费口舌,直接出手将其擒拿炼化,以儆效尤。毕竟身为魔道大派长老,杀伐决绝之意从来不缺。



    晦明童子忽然咦了一声,说道:“小心些,又有两位元婴鬼王接近,敌意极重,怕是为你而来!”凌冲大肆杀戮,炼化鬼物阴魂,早知所破七八处鬼蜮归于一位阴骨鬼王掌管,算来也该倾巢出动,寻他晦气了。申虚面色一动,忽道:“看来你在此杀戮鬼物练剑,惊动了阴骨那厮,他已然来了!不过不打紧,你既然入我九幽派门下,阴骨那厮也奈何不得。莫要自乱阵脚,一会皆由我来对付便是。”

    九幽黄泉门势大,号令一出,九层冥土一干小小鬼王莫敢不从,也正可借机卖凌冲一个好。极远之外,两尊元婴鬼王并肩而立,正是阴骨与长凄两大鬼王。申虚揽下凌冲之事,特意放出气机之势,遥见凌冲两个。

    长凄鬼王冷哼一声,对申虚自是无甚好观感,冷笑道:“那申虚便是九幽门遣来的说客么?他身边那小子想来就是诛杀你手下鬼将之辈,瞧这架势,怕已是沆瀣一气。不知阴骨道友该当如何?”此是诛心之言,就是要看看阴骨鬼王对上申虚究竟如何自处,是摇摆不定,还是毅然决然动手。等若是逼他献上投名状。

    阴骨鬼王眼眶中鬼火连闪,猛然道:“我既然已投靠鬼铃老祖,自然要与九幽门决裂。申虚那厮怕是幕后主使,杀我手下鬼将,当然不能放过!”一声低吼,使了一个法天象地的神通,身形陡然胀大,转眼便是数十丈高下。其身躯之中并无肉质,皆是白骨拼成,骨刺刺天,狰狞可怖!

    长凄鬼王大惊失色:“这厮好强横的修为,不声不响,居然修炼到了这等境界,离法相大成,也不过一步之遥了!好好!我能将其说动投靠,鬼铃老祖势必欢喜!”本拟阴骨鬼王不过是元婴级数,算不得甚么高端战力。但这尊法相一出,足以表明这厮隐藏了真实法力,一只脚已踏入法相境中,有了鬼铃老祖调教,再打磨几年,怕不是立成法相老祖?

    冥狱之中,法相之上的修为,足可镇压一方,鬼铃老祖得了这般强力麾下,定然大喜,对长凄鬼王的赏赐也不会怠慢了。阴骨鬼王做事果决,决心投靠鬼铃老祖,便不吝展现全部法力,实力越高,便越受重用,权柄也就越大。这是十分浅显的道理。

    阴骨鬼王现了法相,跨步之间,闪越数千里之遥,五指箕张,一只手掌有一亩方圆,向凌冲二人狠狠按落!一动之间,申虚已然察觉,大骂:“这厮却是找死了!”头顶现出一面小小旗幡,迎风一抖,有三丈方圆,只听一声鬼吼,吼散四面阴云,一尊长大鬼王现身,高有十丈,血口獠牙,凶相毕露,手持一柄长刀,横空一截,将阴骨鬼王挡下。

    这面旗幡唤作万鬼化神幡,妙用无穷,与万鬼阴池有几分相似,能吸摄一干鬼物,炼化其阴魂真气,转而铸炼为新的鬼王,算是一桩身外化身之外。此旗是申虚自长老处辛苦求来,那尊鬼王祭炼了数百年,前后吞噬不知多少鬼物,自生灵智,亦是堪比法相境的傀儡。

    两尊大鬼王登时激烈交手,阴骨鬼王专修肉身,一拳一脚震荡虚空,他不炼法宝,将遍身骨刺当做利剑长枪,纵横来去。万鬼化神幡中化身的魔神灵肉合一,倒似是一位正统的魔修,只是灵智由无数冥土之民的阴魂攒炼而成,受九幽门中那位长老操控。

    阴骨鬼王法相数十丈,万鬼化神幡魔神身长只有十丈,望去差距极大,偏偏两尊魔神居然战了个旗鼓相当。凌冲远远望见,倒也有些叹为观止,两尊硕大鬼物互拼拳脚长刀,便如阳间俗世寻常武夫般,你来我去,但一招一式之间,皆蕴含极大威力,若他不小心闯了进去,立刻就要被拳风刀罡搅碎,连魂魄也逃不出来,死的不能再死。

    这面万鬼化神幡正是申虚的底气所在,满拟此幡一出,魔神登场,阴骨鬼王立刻就要俯首贴身,生杀予夺,谁知那厮居然也有后手。他自然也瞧见了长凄鬼王,识得是鬼铃老祖麾下谋士。当即认定阴骨鬼王定是铁了心投靠鬼铃老祖,怒从心起。九幽门手段向来残暴,不肯归附便唯有诛杀!一拍顶门,元神遁出,手持万鬼化神幡,操控魔神。元婴之身则飞掠而去,如急火燎原,扬手便是团团阴雷,往长凄鬼王炸去!

    九幽黄泉门功法极多,但根本教义皆是取自九曲黄泉冥土,万鬼化神幡取万鬼灵身以为己用,算是炼制身外化身的顶尖法门。申虚修炼的则是另一道法诀,由至高典籍《黄泉秘典》中化生而出,乃是凝练黄泉之主的不二法门。只是他资质不成,比不得赫连锋、严亢之辈,又分心外务,只能凝练出一尊阴河法身,炼化了一条阴河在其中。

    阴河法身一出,无数冥水阴雷滚滚而来。长凄鬼王大怒,法身暴涨,狠狠一抖,无数阴魂从法身中蜂拥而出,蝗群一般,连冥土中昏黄天壁都遮满了,这些阴魂是他历年收炼而来,炼成魔头,对敌护身皆有妙用。无穷魔头乱钻乱窜,磨牙吮血,被冥水阴雷炸的翻翻滚滚。修为弱的,当即魂飞魄散。修为稍强的,略一运炼,又自生龙活虎。

    这两位鬼王各以神通法力对敌,才是魔道练气士动手的标准范本。凌冲大乐,瞧瞧这边,望望那边,倒也有趣。两方的厮杀瞬时进入白热状态,各出狠手,恨不能置对手于死地。阴骨鬼王与万鬼化神幡魔神缠斗不休,进退趋避之间,倒也法度森然,欺负那尊魔神法力运转之间总不如他来的行云流水,倒也尽能支持得住。

    百忙中见凌冲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登时大怒:“这厮定是与申虚勾搭,连杀我手下鬼将,先结果了再说!”灵识催引,冥狱阴气汇聚,顷刻间演化一柄狭长飞刀,寒意森森,径往凌冲颈上绕来。



    阴骨鬼王专重肉身修行,但也非不通神通,这一手刀术就运用的十分阴险,刀影连环,居然是一手上乘刀法。凌冲哈哈一笑,阴骨鬼王若是全力来袭,还有几分麻烦,但轻敌之下,只用一招刀法却是太过托大了。凌冲心念一动,一尊魔神在头顶浮现,披鳞戴角,狰狞凶恶,双手捏拳,狠狠一砸,将那飞刀砸飞!

    阴骨鬼王见凌冲现了魔神分身,分明与申虚的道法同出一源,看来暗中杀戮他手下鬼将果然出自九幽门授意,当即分出三成法力,加持在飞刀之上,刀光连闪之间,飞刀膨胀为一丈多长,刀刃森森,与噬魂魔神狠狠斗在一起。

    祁飞分身有凌冲阴神驻守,等同于一位灵肉合一的金丹真人再加噬魂魔神,两位金丹高手,迎战阴骨鬼王两成法力,还是尤有余裕,只出动了噬魂魔神,任凭飞刀游弋不休,魔神双拳如封似闭,说是拳法,实则以太阴魅剑剑招演化而来,阴损刁钻,一拳直出,中途必然变向,或砸或甩,劲力巧妙之极,将飞刀牢牢敌住。

    申虚见凌冲居然也练了一尊魔神分身,当即大喜,鏖战之下,也不及分辨与本门法门究竟有何不同,趁阴骨鬼王力分则弱,阴河法身喷出一口本源真气,落在万鬼化神幡上,幡面陡长,受了这口精气激引,那尊魔神狂吼连连,身形又自拔高,与阴骨鬼王法相一般高下,一柄长刀使得风雨不透,招招紧逼。阴骨鬼王不料一时大意,被申虚捉住良机反扑,先机已失,只能步步后退,落在下风。

    申虚从长老处请来这杆万鬼化神幡,就是为了克制阴骨鬼王元婴法身,只是不想其隐忍至此,居然不声不响离法相境界只有一步之遥。但就是这一步之遥,却判若云泥!既然“祁飞”能挡住阴骨鬼王偷袭,事情便好办了。大喝一声:“祁飞!你来拦住这厮,待我收服阴骨!”阴河法身一收,抽身便走。

    长凄鬼王虽不知申虚有何底气,却知绝不能让他得逞,御使无穷魔头亦自衔尾追来。凌冲本来懒得理会,见了长凄鬼王所炼无穷魔头,心痒难搔。这些魔头在外人看来旋灭旋生,难缠之极,但在噬魂劫法看来,就是送菜的大补之物,真身一步跨出,让过申虚,正迎上无穷魔头扑击!

    长凄鬼王大怒:“小小金丹之辈,也敢挡我魔头去路?就让你常常万鬼啖魂之苦!”无穷魔头如蝇闻血,舍了申虚,一发向凌冲扑去,只要沾上凌冲肉身,便能连皮带骨吞噬一空,连元神也不剩下!

    凌冲当此万鬼来袭,只将袍袖一抖,噬魂幡暗藏内中,发出无量吸力,不挡不防,任由魔头噬来。周身仿佛有无数空间生灭,无论多少魔头一头扎入,皆无踪影。长凄鬼王毕生心血,炼成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头魔头,等若另一尊元婴鬼王的修为,但被凌冲海纳百川般吸引了两轮,眨眼就少了一半还多!

    尤其那些魔头被吞之后,不知落到了哪里,所下的禁法全无效力,根本感应不到,当即大惊,这些魔头是他立身的根本,不容有失,连忙将余下五千多头召了回来。

    凌冲的噬魂幡潜力无穷,根基雄浑,哪怕是死去的弃道人在此,也能操御此宝将所有魔头吞噬的一干二净,连长凄鬼王本体也不放过,吃的连渣都不剩。但凌冲不过是金丹级数,靠着妖幡灵异,才能与长凄鬼王抗手一二,吞掉近半的魔头,险些超过他的法力上限,噬魂幡内禁制全开,正在全力炼化吞来的魔头,别无余力。

    恰好长凄鬼王被凌冲神秘莫测的一手吓破了胆,慌乱间收回残存的魔头,也就乐得大度些,不去理会。申虚全神御使万鬼化神幡,还不知凌冲搞出偌大声势,口诵真言秘咒,用手一指!那魔幡之上陡然起了一层鬼风,鬼声啾啾,令人心胆皆寒。阴风本是无形,但申虚真言诵持之下,登时生出奇异变化,鬼声低语之中,忽有哗啦啦阴铁锁链抖动之声响彻虚空。

    陡然之间,无穷阴风之中数条阴沉锁链伸出,如毒蛇吐信,蓦然狠狠将阴骨鬼王头颅、四肢、躯干等扣锁的紧密之极!此为万鬼化神幡中另一重变化,以法宝禁制之力,擒捉鬼物,百发百中。锁链之上有符文闪烁,乃是九幽门祖师所传制鬼符文,只要是九层冥狱中的鬼物,无论鬼王鬼祖,只要施法之人功力足够,靠此变化就能令万鬼俯首。

    果然阴骨鬼王一时不查,被锁链擒拿,一重重符文闪烁诡异光华,往自家体内钻去,所过之处,本是汹涌流动的鬼气真气,立时被禁锢开来,丝毫运转不得。他大惊之下,连忙奋起余力,周身腾起无穷鬼火,与阴沉锁链狠狠对抗,抗拒其炼化。

    传万鬼化神幡的那位九幽门长老的真实修为还在法相之上,根本瞧不上一个区区元婴鬼王,只是不耐烦申虚几次登门求告,便传了这个法门。此法一经发动,对鬼物克制之力无与伦比,果然以阴骨鬼王的硬气,也要全力鼓催法力。眼见幡面上一处巨大涡流旋转不定,阴沉锁链哗啦啦颤响,纵使阴骨鬼王拼了老命,鼓催法力相抗,也丝毫避免不得被一步步拉入魔幡之中。

    阴骨鬼王也知只要被收入魔幡之中,任他豪情冲天,也没个屁用,只能沦为九幽门的傀儡之类,生不如死。当此情境,唯有拼尽全力!仰天一声怒吼,魔躯法身之上无穷鬼火登时转为内敛,皑皑白骨之上蓦地现出无穷暗金色符文,游走不定。这些暗金符文遇上阴沉锁链所含九幽门炼鬼神符,居然将之狠狠弹出,可见对九幽法门有抵挡之力。

    暗金色符文来自阴骨鬼王所修法诀,是他无意中在孽镜地狱寻到,但仅有一部残篇,修至元婴即止。就是凭了这部法诀,阴骨鬼王才能在孽镜地狱中舒服享福,自然也就不肯寄人篱下,为九幽门卖命。他曾数次遍寻第二层冥土,想要找到法相之上的道诀,但一无所获。

    他私自揣测,要么这部法诀本来不全,要么其来源并未孽镜地狱,怕是在更深处的冥狱之中。但三层冥土之下,盘踞着无数老怪物,以他这点微末修为,在此作威作福倒也罢了,绝不敢轻易去到其下七层冥狱。寻找后续法诀之事便就此搁置。



    平日他的修为道法皆小心隐藏,唯恐为人知晓,其来攘夺。今日大难临头,不得不拼了老命。要想摆脱那杆万鬼化神幡的炼化,唯有悍然冲击法相境界,凝聚法相真体,才有几分指望。那部残缺道诀并无法相修行之法,阴骨鬼王此举风险极大,一个不好真气你冲,连阴魂也保不住。但他宁可神魂散佚,也不愿做别人傀儡!

    申虚见他居然如此硬气,面上冷笑不绝,念动真言更急,阴沉锁链光华大放,九幽门炼鬼符文不断化生,一重一重涌来,不断消耗那部残缺道诀所生的暗金色符文。阴沉锁链的力度大到不可思议,区区几个呼吸之间,已将阴骨鬼王双足拉至幡面之上,幡面中立时伸出无数鬼爪,狠狠抓在他双腿双足之上。

    阴骨鬼王道心还算坚定,不理不睬,专心运化体内真气,想要一跃冲天,一尊偌大白骨分身一点一点往万鬼化神幡中陷入进去。凌冲乐得袖手旁观,实则眼下也没了动手的余暇,噬魂法中魔头翻腾,要竭尽全力催动幡中禁制,将之炼化。

    长凄鬼王一下子失却大半苦练的魔头,心胆皆寒,见凌冲老神在在,并不趁机截杀,暗松一口气,又见阴骨鬼王双腿大半已陷在幡面之中,不能不救,只得再放出一干魔头,凶信猎猎,往复飞腾,只要打断申虚施法,阴骨鬼王就能脱身而出。也不敢再招惹凌冲,特意绕其而飞。

    凌冲不理不睬,长凄鬼王胆子又大了些,当下数十头修为最高的魔头一气飞起,或口喷烈火,或獠牙信信,向申虚攻来。申虚令凌冲抵挡长凄鬼王,本就没存甚么好心,见凌冲公然资敌,也有几分怒意,真言不绝,一重魔光腾起,将魔头拒之在外。

    凌冲好整以暇炼化魔头,问晦明童子道:“那阴骨鬼王能否冲破境界?”晦明童子摇头:“他的道法道友几分玄妙,可惜残缺不全,不过困兽犹斗。绝挨不过那杆魔幡祭炼,但若是申虚做法被打断,就不大好说了。”

    凌冲忽道:“看来我之成丹机缘就着落在那阴骨鬼王身上了!”晦明童子奇道:“你要做甚么?”凌冲哈哈一笑:“自是要出手帮他一帮!”数十颗魔头在魔光之外,急的团团乱转,无从下口,连用魔火灼烧,也无济于事。魔光之中蕴含九幽门役鬼炼鬼之法,正是冥狱魔头的克星,其等也不敢以身相拼。

    长凄鬼王大怒,口中鬼啸连连,催促魔头拼命。那些魔头被逼不过,又不敢正碰魔光,两方挤压之下,竟有反噬之意,频频怒视长凄鬼王,鬼牙错动,似有深恨之意。长凄鬼王心头一凛,这些魔头受他禁法暗制,不得不俯首听命,但平日驱使也要给些血食好处,不然起意反噬,也是麻烦。将心一横,张口喷出一蓬血雨,俱是精气所化。血雨纷落,那些魔头张开大口漫空吞噬,一个个心满意足,魔威也更大了些。

    长凄鬼王喝道:“尔等得我精血好处,再不拼命,小心将你们神魂灭去,不得超生!”那些魔头有魔法暗制,得了好处就要办事,一个个不情不愿,只能奋起全力,往魔光之上狠狠砸去!

    申虚真言之术已过大半,眼看阴骨鬼王连腰身之下被万鬼化神幡吞没,忽然压力大增,一头头魔头此来彼去,不得清净。将身一摇,法身中涌起滔滔阴河,回旋卷流,狠狠一拍,数十头魔头登时被卷入阴水之中,没顶不见。

    长凄鬼王还在催促其余魔头上前围攻,申虚呵呵一笑,阴河之水奔流,水气魔光一色,衬的他面庞越发邪异。阴骨鬼王已被万鬼化神幡吞噬到了肩头,只露出一颗硕大鬼头在外,也淡定不得了,暗金色符文也抵挡不得万鬼化神幡之侵袭,浑身鬼气被禁锢了七七八八,冲关之举亦被强行中断,忍不住张口大呼:“我愿归附九幽门,只求饶我性命!”

    申虚根本不加理睬,只全力持诵真言法咒,想要将之完全炼化。阴骨鬼王见他不理,已知今日必然无幸,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又连番催促长凄鬼王速速来救。申虚将一部操控万鬼化神幡的法诀反反复复念诵了数遍,忽然心头一迷,恍惚间瞧见阴骨鬼王被魔光吞噬,直没至顶,万鬼化神幡光华大放,忍不住哈哈大笑,手指长凄鬼王喝道:“就算你有鬼铃老祖作靠山又如何?惹恼了本门,连鬼铃老祖也一并炼化了!”

    就见长凄鬼王一脸错愕之色,委实不知所云。申虚自家平日虽有些油滑圆润,却非不知好歹,再如何得势,也不至于口无遮拦,连鬼铃老祖也一并辱骂,方觉不对,只听一声怒号,阴骨鬼王狠狠一挣,竟将大半身躯硬生生自幡上魔光中挣脱出来。

    申虚大叫一声:“不好!”想要再施法补救,却已来不及,阴骨鬼王甚有决断,捉住这一线生机,狠下心肠,双掌如刀,狠狠一切,生生将自家膝盖以下斩断,半身运走如风,强忍疼痛,忙不迭远远遁走!

    申虚如何不知是遭了暗算,被人拖入了幻境,有一瞬失神,就是这一缕疏忽,真言中断,万鬼化神幡变化不甚圆融,被阴骨鬼王捉住机会,自断双腿而逃,前功尽弃,顾不得寻找暗算之辈,手指万鬼化神幡,狂追而去。长凄鬼王瞧出便宜,不料柳暗花明,哈哈大笑,收了漫天魔头,亦自尾随阴骨两个而去。

    暗中出手的正是凌冲,以他噬魂劫法造诣,操控不得申虚这等元婴鬼王,但引动其心魔,令其一瞬之间恍惚失神,倒还办得到。阴骨鬼王果然乖觉,恰恰捉住稍纵即逝的一线生机,不惜断腿求生。救下阴骨鬼王一命,一是不令九幽门算计得逞,二来正需他为自己做一件大事。三位鬼王前后相逐而去,凌冲真身悄然现出,与祁飞化身一同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