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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阳剑尊txt下载

    凌冲呵呵一笑,全不辩解。修道修道,修的是通天大道,也修的自家心头一条小道。魔道讲究无法无天,损人利己。玄门道家则是清虚无为,逍遥自在。至于佛门么,自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各家各有道理,凌冲是决意走玄门路数到底的,但他的道心中还融入了儒家治世齐家之道,虽不至于脑袋一热,为了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但顺手而为的善事,他还是愿意去做的。

    更何况若是他未曾猜错,叶向天所指张亦如的心劫,怕是与张守正关联极大,凌冲铸就道心之时,随张守正从学儒门心法,得其真传,算是入室弟子,张守正若是有难,势不能袖手旁观,这才一口答允。

    凌冲默默思念道:“我之道心,唯求长生逍遥,但亦不可无护道之法力神通,还要能快意恩仇,方不负学剑一场!”此念生出,登时耀照穹苍,将一方洞虚真界照彻,光华通透,直入九天,将原有的数道根本剑光种子的光辉也遮盖了下去。

    晦明童子大喜,抚掌笑道:“好好!想不到你竟能借此澄净道心,破去迷障,单凭这项好处,张亦如的闲事管了倒也无妨!”凌冲自家还不觉有甚么异处,只觉心灵通透,似乎剥去了甚么碍眼之事,念头转动之间,更见活泼。

    叶向天双目未睁,却似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语气中也有几分惊喜之意:“师弟道心澄定,修为境界自然巩固,也可上参更高道法,可喜可贺。”凌冲沉潜心神,体悟了一番,说道:“小弟的心思似乎当真宁定了许多,连带剑中意境亦自超拔了些。”叶向天摆手道:“此是师弟修行之秘,莫要对外人提及。”

    凌冲本意是张亦如之心劫牵扯到张守正,定要伸手去管,不意道心修为更加精进,倒是意外之喜,他入道的初衷是要长生逍遥,这一点不改始终,连带所修之剑意亦是求证大道,不滞于物。但现下却又混入了新的东西,似乎有一股快意恩仇、试剑天下之意境,他也不知是吉是凶,转念一想,剑修之辈,本就好勇斗狠,无事还要生事,寻人斗剑,快意恩仇之道,似乎也不错。

    叶向天将张亦如之事嘱托,颇有托孤之意,凌冲一口答允,想了想又道:“小弟欲为家中亲族求取延寿丹药,意欲往东海坊市一行。再者我金丹初成,尚缺一柄趁手飞剑,此二事不知师兄有何指教?”

    叶向天沉吟道:“延寿丹药虽然珍稀,但涉及东海坊市,你可带上沙通,有他在旁,自可马到成功。至于趁手的飞剑,师弟的洞虚剑诀包罗万有,倒不必拘泥于五金外物铸炼的剑器,师尊不是赐了一道先天庚金之气么,倒也足够敷用。若是师弟定要一柄飞剑,本门中上佳铸剑的材料,都在四师伯手中保管,可去寻他商讨。”

    凌冲想了想道:“也罢,小弟就先求见四师伯,讨要一番。说来自我拜入山门,十多年间也不曾给这位师伯请安,甚是失礼。”太玄剑派铸炼飞剑专有四长老贺百川负责,这位长老爱剑如命,手段高超,也着实铸炼了不少上佳剑器,无论玄魔两道皆有大名。凌冲还是入门拜师之时,见过其一面,之后忙于修行,也不曾拜见。其实除却大长老惟庸道人与自家师傅,他对其余三位长老,皆不怎么熟识。

    叶向天道:“你是掌教弟子,依门规可向门中讨要一柄上乘飞剑,若是想要自炼,也可要来些珍稀的材料。但四师伯对炼剑的天材地宝向来看的极严,能要来甚么物事,还要看你自家的本事。至于铸剑之道,四师伯师徒两个心得颇多,你也可顺势讨教,只记住心诚二字便是。”

    凌冲恭谨受教,忽然想到狄谦师徒似乎就是受了自家的连累,才被掌教勒令闭门思过十几年,何况来前还曾与狄家小辈冲突,此去求取炼剑的宝材和铸剑精要,怕是不会太过顺遂。不过此言却不曾开口对叶向天讲,怎么说他如今也是金丹真人,又是同门之事,倘若连此事也平息不了,还谈甚么修持大道?

    凌冲此来得了先天乙木精气,算是达成所愿,叶向天道:“修道之人山中不知岁月,你我师兄弟下次再见,怕又是数十载之后,彼时心境境遇又自不同,只顺其自然便可,不必强求。为兄送师弟一程。”举手一挥,虚空中一道裂隙现出。

    凌冲心知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日再能拜会这位同门师兄,倒也十分洒脱,躬身拜别叶向天,转身便走。叶向天待他走后,收了虚空裂隙,轻轻一声叹息,再伸手一指,头顶太阴火树之上阴火摇动,霍然中分,一位英挺少年凌空落下,满面喜色,正是张亦如。

    他先对座师恭敬一礼,迫不及待道:“师傅召弟子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张亦如自跟随乃祖,亲身保护,也见识张守正是如何治国谏策,疏通上下。道经曾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见治国之道,亦通修行之路。

    张亦如瞧在眼中,道心见识不知不觉间被磨砺的十分坚凝,也到了凝练金丹的火候。叶向天去京师拜会张守正后,将他带回山门,这段时日命他闭关修行,也不必可以修炼庚金剑诀,而是细细回味之前的岁月。张亦如年岁与凌冲相差仿佛,也已是而立之年,倒也脱去了火气,这一静心参悟,果然悟出许多妙用,眼见道心圆满,便要下手尝试,修炼金丹。

    叶向天问道:“你这些时日修行,可有所得?”张亦如恭敬答道:“弟子自觉颇有所得。”叶向天点头:“好,你与你凌师叔一般,也算是以儒门心法磨炼道心,如今已臻圆满,只差真气火候。你凌师叔为了磨炼真气,特意去往冥狱之中练剑,此是大勇气之举。但你也不必学他,这血河之中滋生无数魔怪,各有神通,你便以彼等为敌,修炼庚金剑诀,待到真气圆满,金丹自成。至于丹成几品,还要看你自家努力。”



    张亦如肃然道:“定不负恩师期许!”叶向天点头,“有这株太阴火树在,血河妖魔不敢轻易来犯,你走出此树法力覆盖之外,自会有妖魔来寻你。你也不要心存侥幸,只全力拼杀罢!”

    张亦如向叶向天磕了一个头,信心满满,将自家飞剑祭起,身剑合一,一步踏出!太阴火树树冠笼盖万里,张亦如剑术虽未修成剑气雷音的手段,但剑术亦自精熟,剑光跳跃,不一刻已到了万里开外,脱出太阴火树范围。

    血河妖魔忌惮太阴火树威力,不敢越雷池半步,但有生灵自太阴火树下而来,当即悍勇非常,迎面杀来。张亦如随身佩剑还是当年叶向天夺自东海龙宫的千年寒铁炼制,经过这些年悉心祭炼,倒也通灵非常,身剑合一之下,化为一道惶惶剑光,长有百丈,一掠之间,已将数位炼罡境界的妖魔拦腰斩断!

    先天庚金剑诀最重杀伐,与洞虚剑诀寻罅抵隙、批亢捣虚不同,凭的是一股血勇气质,再加庚金之气锋锐绝伦,战场冲杀、修士斗法,皆堪一流。张亦如放手厮杀,剑光连闪,不过几个照面,剑下已多了数十亡魂。

    血河妖魔秉承戾气而生,悍不畏死,依旧鼓勇而上。张亦如道心沉潜,专意施展剑术,血浪喷涌,隐见无数妖魔纷聚如蚁,一发涌来。张亦如怡然不惧,剑光展动,如雨缤纷,看似光羽挥洒,却极致命。等闲妖魔沾上便是身首异处。与洞虚剑诀相比,庚金剑诀更加霸道,讲求剑出无悔,刚猛莫垓。短短数息之间,张亦如便已斩杀数十头妖魔,但其等的修为大多在凝煞以下,属于小小的喽啰,金丹之上的真正高手,还未现身。

    叶向天端坐太阴火树之下,灵识跳跃,投注在唯一的弟子身上。修为突破到金丹境界,是练气士毕生修行之中第一道大关,唯有安然渡过,一粒金丹吞入腹,才算登堂入室,得窥大道权柄,尤其丹成几品,更是事关重大,由不得叶向天不关心。

    他暗暗将洞天境界的法力放起,凌空一压,血河中本已蠢蠢欲动的一干大妖魔,感受到这股浩荡法力,登时噤若寒蝉,不敢生事,一个个默默潜回血河深处。叶向天不惜展露境界,便是赤裸裸的警告:“我的弟子前来磨炼剑法,尔等尽可杀来,生死自负,但若有元婴之上境界之辈不要面皮出手,莫怪叶某心狠手毒。”这股法力晦涩不显,张亦如自然全无所觉,他全幅心神都汇入剑法之中,寒铁剑荡漾层层寒光,圈圈荡荡,往复不休。

    被叶向天一吓,血河中果然不曾有元婴之上的妖魔出手,就连金丹境界的妖怪来的都少,只有三两只,还不敢公然联手,只敢高呼憨斗,偶出一招。张亦如凭着庚金剑诀杀伐凌厉,倒也支持得住。

    血河之中忽然升起一朵血花,迎风招展,现出一位窈窕美人儿,身披轻甲,一双血红色的眸子瞟向张亦如那一道剑光,复又往太阴火树下叶向天处张望了几眼,正是魔女天瑛,其为血河花姥姥弟子,。当初凌冲在血河中修炼,便曾与此女打过交道。

    此魔女一现身,叶向天元神有感,当即将视线投注过去。魔女天瑛这些年在血河中潜修,不久前突破元婴境界,自觉十分满意,先前凌冲大杀四方,魔女天瑛不曾出手,张亦如前脚后脚,又来拿血河妖魔练剑。这些妖魔天瑛魔女也瞧不起,但到底分属同族,皆赖血河化生,倒是不好被杀戮过甚。

    何况太阴火树所在区域,为血河之源头,十分要紧,不能坐视有人搅风搅雨。但魔女天瑛被叶向天气机一逼,只觉周身真气运转凝滞,竟是不听指挥,一身功力十成中发挥不出三成,不由骇得魂飞天外!

    “那厮道行只比我高出一个境界,就算太玄剑派剑术再如何神妙,也绝不可能令我生出不可战胜之感。难道那厮竟能将这株怪树之力,纳为己用么!”自天瑛魔女记事以来,这株怪树便耸立在此。她拜花姥姥为师,修炼血河道法,也曾问起这株怪树的来历,被花姥姥严词训斥,严令其不得靠近此树半步,否则必有奇祸临身。

    数百年来,魔女恪守师训,始终不敢靠近太阴火树半步,随着修为日深,对这株火树恐惧之心也日盛,有时就算相隔万里,遥遥相望,也觉心惊肉跳,似乎这株怪树就是血河一族最大的克星,这才明白师父所言之意。

    练气士每修成一重境界,对低一层道行的修士压制之力极大,但也没到了只凭气机交感,便令人生不出反抗之意来,除非那人修炼的道法有极大的克制之力。天瑛魔女望了一眼那株太阴火树心生寒意,但任由张亦如斩杀血河同族也不是个事,只能壮着胆子,来至火树之前,却不敢踏入树冠笼盖之下半步。

    她学着道家修士的模样,稽首一礼,说道:“血河花姥姥座下弟子天瑛,求见太玄剑派叶道友!”叶向天伸手一指,头顶太阴火树火冠霍然中分,现出一条甬道,阴火气息偃旗息鼓,显出揖客之意。

    没了头顶阴火气息时时压制,魔女天瑛登时松了口气,但也大为惕醒:“此人果然能调用这株怪树之力!”太阴火树巍巍耸立,虽对血河十分克制,但从不曾主动出手。然而叶向天竟能将之调用,若真将此树炼化,以太玄剑派对血河生灵的态度,说不得血河一族就要大祸临头,打定主意,回去之后立将此事告知乃师花姥姥,早作防范为妙。

    魔女胡思乱想一番,也不肯堕了威风,抖擞法力,足下自有一条血河托举,昂然而入,直趋叶向天座前,一指正自憨斗未休的张亦如,说道:“你太玄剑派纵容弟子,肆意杀戮我血河生灵,怕是有些不妥罢!”



    叶向天低眉闭目,似乎对魔女咄咄逼人之态全然不见,淡淡说道:“我的弟子道心凝练,只差真气变换,因此来寻血河妖魔练剑。我太玄剑派最讲道理,倘若是金丹之下的妖魔,单打独斗也好、一拥而上也罢,我的弟子全部接着。但若是金丹之上的妖魔要出手,莫怪叶某翻脸无情。”

    天瑛魔女从叶向天口中听到“太玄剑派最讲道理”几个字,简直要笑出声来,谁不知太玄剑派强横霸道,若非前代掌教、长老大多死于与血河宗大战之中,不得已龟缩起来,如今怕是连清虚道宗的虎须都敢捋一捋。就算如此,当年郭纯阳还是使坏,着实将一干魔道老祖狠狠坑了一把。这一帮子的剑修就与“道理”二字全无瓜葛。

    她顿了顿,抗声道:“就算要练剑,总有别的去处,为何要肆意杀戮我血河生灵!”叶向天冷冷道:“玄魔不两立,天下也寻不到血河这等练剑的好去处了。”魔女无言以对,颇感气苦。叶向天摆明车马要张亦如大肆杀戮,借此修成金丹,还不许修为过高的妖魔插手,若只有张亦如一人,她早就出手打杀了,但有叶向天依作靠山,又有太阴火树这株异类,便不敢轻举妄动。

    魔女冷冷道:“你太玄剑派是甚么做派,大家心里自然清楚。先有凌冲那小子来此撒野,我等睁一眼闭一眼倒也罢了,如今连你的弟子也来搅乱,是可忍孰不可忍!莫说你太玄剑派高手如云,我血河生灵也不是好欺辱的,今日总要立下个章法,免得你等得寸进尺,将血河生灵当做了自家练剑的靶子!”

    太玄剑派蛮横霸道,就算花姥姥是玄阴老祖,也不欲轻易招惹,但总不能放任太玄弟子将血河当做自家山场,有事没事来杀两个妖魔,磨炼剑术。血河生灵无尽,杀不胜杀,但这口气却咽不下去,魔女揣摩乃师心意,才自告奋勇,寻叶向天谈判。

    叶向天面色始终淡淡的,似乎毫不在意,“请天瑛道友转告尊师,本门无意多造杀孽,是我弟子破关在即,才出此下策。血河之地隐秘非常,除却本门掌教一脉,并无他人知晓底细,请放心便是。”

    花姥姥真是担心太玄剑派得寸进尺,魔女闻言,心下倒是一松:“若真是如此,能兵不血刃,又不得罪太玄剑派,倒也不错。”太玄重光一战,郭纯阳用计打杀了血河道人六大血河分身,盖世雄威着实滔天。花姥姥藏身血河之中,感受到太玄峰上法力波动,自此深自忌惮,约束门人弟子,绝不可脱离血河,去到地面之上生事。

    魔女此来就是为了阻拦太玄剑派大肆杀戮血河生灵,既然叶向天表态下不为例,便算目的达成,头顶太阴火树阴火静燃,也给她无与伦比的压力,仿佛只要一朵阴火落下,就能将她烧得尸骨无存,只想快些离去,脱开太阴火树的笼盖。

    叶向天忽然问道:“尊师花姥姥可想知道血河道人的下落?”魔女天瑛当即大惊,失声道:“你们知道血河道人的下落?”陡觉失态,忙低下头掩饰。叶向天恍如不觉,说道:“血河道人乃先天魔神,对你等血河生灵而言才是根本大敌,不然当年血河宗的血痕道人也不会甘冒奇险,想要将之炼化除去。血河道人自在家师手中吃了大亏,隐匿行迹,轻易寻他不着。但只要血河尚在,这株太阴火树尚在,就必会回来寻仇。家师命我问花姥姥一句,愿不愿与本门联手,将血河道人打杀?”

    血河道人是先天生灵,受血河滋养,得其大半本源之力。花姥姥等亦是自血河中生出,却是后天生灵,只是机缘巧合,修成玄阴境界。对于血河道人而言,凡是修炼血河道法,身具血河真气之辈,皆是最上乘的补药,必吞之而后快。

    当年血痕道人得知血河道人存世,想要先下手为强,可惜惹恼了太玄剑派,被荀真人率领门徒杀上门来,自家也自身陨。血河道人强攻太玄剑派,花姥姥明明身为血河同族,却不肯施以援手,反而恨不得郭纯阳一剑将之杀了,就是忌惮血河道人得势,自家迟早没有好下场。

    血河道人被太玄派驱逐,花姥姥着实松了口气,至少没了后顾之忧,但血河道人一日不死,总有后患,还要时时提防其反扑。魔女天瑛自然深知此事,叶向天既然提出两家联手,共同诛杀血河道人,必是郭纯阳点头答允的,思索再三,与太玄派合作,竟是最为稳妥之道,她沉吟良久,方才答道:“兹事体大,我要回禀师傅之后,再做定夺。”

    叶向天颔首道:“这是自然。贫道就在此树之下静坐,道友若有回信,不妨来此寻我。”天瑛魔女点头,望了一眼头顶太阴火树,目光复杂,猛地转身便走。直至走出阴火笼盖之下,叶向天果然不曾出手阻拦,连太阴火树也自无声微动。

    魔女又瞧了一眼叶向天,猛地钻入血河之中不见。自始至终,对兀自鼓勇杀敌的张亦如视而不见。

    凌冲借叶向天法力,返回地面,迎头正是巍巍太象五元宫,这一次他入宫之时,再无人胆敢阻拦。太象五元宫中禁制重重,有无穷奥妙,更能颠倒时空,错乱精神。敌人一经被困,莫辨东西,根本还手不得,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只是此宝的中枢掌握在郭纯阳手中,就连凌冲也未瞧过一次。

    他每次来,皆有灵光指引,凌冲入得宫来,小声祝祷:“弟子欲求见四师伯,请恩师允准。”果然一道祥光起自足下,绕空一转,再睁眼时,面前一座火红大殿,殿门紧闭,却有无尽热力扑面而来,烧的须发欲焦。凌冲如今也算金丹境的大修士,心念一动,太玄真气布满周身,自然将热力抵消,他也不伸掌扣门,只朗声道:“郭师座下弟子凌冲,求见四师伯!”



    这两扇殿门厚重非常,却只是以凡铜铸炼而成,听说这位四长老生性节俭异常,不喜奢华,生平唯好铸炼剑器,最喜收集各类的炼器宝材,最难忍受将天材地宝暴殄天物。传闻这位长老十几年不肯下山,就是怕瞧见那一座高耸入云的太玄峰。祭炼太玄峰的材料是郭纯阳与几个师兄联手自无尽虚空中寻来,但质地太过坚硬,难以祭炼,只能草草炼成一座山峰。

    这等天外陨石本就是炼剑的最佳宝材,却不能祭炼成为飞剑,贺百川每次想起,都要吐血三升,此事虽是笑谈,也反映出这位长老算是一位性情中人。凌冲叫门已闭,两扇铜门缓缓中开,一股热浪登时扑面而来。

    凌冲以真气护体,倒也不惧,昂然入内,身后两扇铜门又自关闭。这处殿堂十分阔达,比之郭纯阳与惟庸道人两个所居宫室还要大上许多,一眼望去,竟似有数百丈方圆,其中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炼剑宝材。粗粗一眼望去,便瞧见了精铁、金晶、精金等物事,少的几百斤上下,多的数万斤都有,东一堆西一堆,凌乱非常。

    在各堆宝材上,时有精光闪烁,似是极厉害的禁制,凌冲瞧了几眼,当即目不斜视,径直走过。长辈当前,他不敢施展法力,只能老老实实凭双腿走路,但数百丈之广范围,一步步的丈量过去,太耗时间,果然身形一紧,一股大力凭空降临,将他提了起来,晃得一晃,已来至一处法台之上。

    这处法台有百步方圆,呈四方之形,最为显眼的正中一口火井,有三丈粗细,正自喷涌无量真火之力。离火殿中火热之气,大半来自于这口火井,凌冲只觉无尽火毒袭来,往肌肤、穴窍中钻入,忙运用真气封闭周身,不使火毒侵入。晦明童子也不现身,就在洞虚真界中啧啧叹道:“这贺百川倒是好大手笔,居然直接将地壳打通,引了地肺真火上来,用以炼剑。这处离火殿倒是修炼火行道法的好去处。你要感悟先天五行之性,不妨先体悟一番这地火的奥妙之处。”

    世间有七大真火,乃是开天辟地所生的先天妙物,每一种皆具无穷妙用。而先天真火之下,又有许多凡火,亦自神妙。比如这地肺之火,便是开天辟地之时,星辰生就,地阴之气包裹后天火力演化而成。此火勾连地肺,终年不熄,其性驳杂,但有大修士以大法力打通地肺,将地火勾引上来,去其杂性,却可用来铸炼宝器,功能非凡。

    这一方世界是由先天之宝轮回盘残片演化而成,竟能生出地火之物,贺百川还能将之引了上来,着实令凌冲惊叹。火井周遭以纯白色美玉围住,日夕受真火之力熏烤,却全无一丝杂色。白玉围栏之上,以绝妙手法雕刻着朱雀、毕方、火龙、火马等火行神兽灵禽,栩栩如生,凌冲能感受到这些浮雕之中埋有精妙禁制,将抽取出的地火火毒之性化去,只留下精纯火力。

    这口火井井边正有一位道人,身穿大红道袍,上锈无数火焰之形,正趴在火井口上向下张望,正是贺百川。凌冲上前一步,拜道:“四师伯。”贺百川这才抬头瞧了一眼凌冲,似笑非笑说道:“凌真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老朽道人之处,是来求取飞剑的么?”离火殿可说是太玄剑派中最为繁忙也是最为吃香之地,各位弟子无论辈分修为,总要有一柄趁手的飞剑,一来二去,托师拜友,找贺百川讨要剑器,将这位老道弄得不厌其烦,甚而还有几次连郭纯阳发话,也给顶了回去,索性闭了离火殿,图个清静。

    凌冲对贺百川话中微讽之意只作不闻,自也不敢提他师徒被罚闭殿面壁之事,陪笑道:“弟子此来确是欲向师伯求取祭炼飞剑的精妙法门,若是师伯处有甚么用不上的宝材,随手赏赐了下来,弟子亦是感激不尽。”

    贺百川冷笑道:“本事没学到你师父几成,嬉皮笑脸倒是学了个十足十!我与狄谦被罚之事你也不必忌讳,狄谦那小混蛋自家管教不严,后人出了不肖之辈,依我看掌教师弟罚的还是太轻,该当将他废去修为才是!话说回来,我也逃不掉一个徒不教,师之过的评价。这几年闭殿面壁,着实少了许多聒噪声音,倒也图个清静。”

    凌冲偷瞧贺百川面色,见这位红脸道人神态不似伪饰,想来是一位心直口快、明辨是非之人,心下阴霾尽去,笑道:“弟子修成金丹,尚却一口趁手的飞剑,就想来师伯处打打秋风,还请师伯成全。”

    贺百川直起身子,这才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皱眉道:“你修炼的是本门洞虚烛明剑诀?还修成了金丹?有意思,有意思!且将金丹祭起我看!”凌冲依言将洞虚真界祭起,就见一团小小精光,圆坨坨光灼灼,虚悬半空。

    贺百川双目放光,盯着洞虚真界打了急转,口中发出啧啧之声,似乎甚是惊奇。洞虚真界灵异不显时,只有黄豆大小,内中自有天地,从外望去,一团精光中又有星光点点,此生彼灭,流转不定,奇妙非常。那星光正是凌冲所炼的根本剑光演化,落在贺百川眼中,别有一番玄妙。

    这位炼器的大宗师越看越是惊讶,喃喃道:“这点点星光是剑光种子所化,这是星斗元神剑中的玄武七宿,这点剑光蕴含雷霆真意,似乎是剑符双修之道,意境高深,好!好啊!”啧啧赞叹。

    凌冲见他几句话间,将自家所修剑术娓娓道来,丝毫不差,不禁大为佩服,足可证明这位长老并非只知炼剑的匠人,自身剑术修为当亦极精深。贺百川瞧了半晌,大皱眉头,挠头道:“我能瞧出你兼修了本门星斗元神剑与一门上乘符箓之术,但洞虚剑诀我年轻时也曾翻阅,虽不曾修炼,也知其中关窍,若是按部就班的修炼,断不可能练成你这没金丹。剑光深藏,却有无限空间之意,了不得,了不得!你可是得了甚么奇遇?”

    凌冲想了想,说道:“师伯慧眼如炬,弟子确有几分遇合,这枚金丹中炼入了一枚虚空种子,只是郭师曾吩咐不可轻易泄露,还请师伯代为保密。”贺百川一拍大腿,叫道:“这便是了!虚空种子!哈哈!”忽然笑道:“你小子不错,敢将这等隐秘告诉你师伯我,不错不错!只是……”



    贺百川顿了一顿,说道:“练剑之人,莫不希冀有一口好剑在手。若能寻到一口上佳剑器,不但能辅助修行,临敌之时战力亦能提升个几成,可谓好处多多。但世上飞剑多如牛毛,好剑却少,再者飞剑不是越锋利越好,而是要与所修功法配合的相得益彰,方能收事半功倍之效。不然你明明修炼的水行剑诀,贪图飞剑锋利,非要用一柄火行飞剑,属性相克,岂不是胡闹么!”

    “洞虚剑诀精微奥妙,但入手太难,连那位创始祖师也未能推演净尽,掌教师弟将此法传你,想来有他的考量。这部剑诀不全,须你自家补益完善,也不必我来置喙。原本你身为掌教关门弟子,门中赐下一柄上佳剑器也是应当,但一来洞虚剑诀走的是演化洞天的路数,自生世界,不必依赖外物。二来掌教不是赐了你一道先天庚金之气么?世上再无比之更好的炼剑宝材,只要将其祭炼通透,自是一柄绝好飞剑了。”

    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却是一毛不拔,不肯拿出像样的飞剑,凌冲暗自腹诽,面上笑道:“既然如此,弟子便斗胆,请师伯传授祭炼剑器的心得经验,日后自家祭炼,也可省却无数功夫。”

    贺百川沉吟道:“祭炼飞剑的功夫传你倒也不是不可,但炼器之道博大精深,亦是通天大道,不在剑道、气道之下。就算你只想要精通祭炼飞剑之道,没有百年的苦功,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凌冲暗暗点头,此言倒是老成持重之意,非是有意搪塞。祭炼飞剑也好、法器也罢,皆是器修之道,亦能修成长生。炼器之道博大精深,就算凌冲于剑道天生悟性超群,区区十八年凝结金丹,但祭炼飞剑,却绝不能一蹴而就,若分心炼器,势必影响其剑道修为进展。

    可惜贺百川千算万算,却不知凌冲被郭纯阳与噬魂老人联手算计,元神分化为阴神阳神,各自修持,互不相扰。尤其噬魂道的法门,本来就是魂修与器修相合,精妙无比。凌冲从弃道人手中夺取噬魂幡,亲自祭炼,将抢来的魔道法器去芜存菁,尽数炼入其中。由此他炼器的手段突飞猛进,虽比不过贺百川这等炼器宗师,但与狄谦相比,已然不遑多让。

    炼器也好,斗法也罢,归根到底拼的是谁人修为更强,道行更高,凌冲以金丹真人境界,祭炼噬魂幡的手段,再来学太玄嫡传炼剑手法,自是高屋建瓴,精进神速,当下笑道:“师伯照拂之意,弟子深知。只是弟子对本门炼剑的手段,仰慕已久,好容易有此良机,还请师伯不吝赐教。”

    贺百川冷笑道:“修道之辈,十个有九个不撞南墙不回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要学传你便是!”将手一扬,摄取了火井中一缕地火之力,凝成一只凰鸟模样,喝道:“去把狄谦叫来!”那凰鸟如有灵性,展翅一摇,飞出大殿,不旋踵间,一位面容木讷的汉子走了进来,向贺百川见礼,正是狄谦。

    贺百川怒气冲冲,一指凌冲道:“你这师弟要学咱们爷们的炼剑手段,你且来演示一番如何操控地心真火之力,叫他瞧瞧!”狄谦木讷非常,瞧了凌冲一眼,默然点头。凌冲叫了一声师兄,狄谦颔首算是回礼,他素知这位师兄秉性深沉,不善言辞,更加惜字如金,也不以为意。

    狄谦做事干脆,二话不说,五指虚引,狠狠一抓!轰的一声,火井中地火受他法诀牵引,一道火柱窜起,有数丈方圆,点点火星喷溅,又夹杂着滚滚黑烟,火毒肆虐,热浪逼人。狄谦师徒两个常年引火铸剑,对火毒高热恍如不觉,凌冲有洞虚真界在手,金丹灼灼,也自不怕这点区区地火,双足生根一般,动也不动。

    狄谦招引地火,见凌冲纹丝不动,对火毒似无所觉,目光闪过一抹异色,一掌摊开,无穷地火渐次凝结,化为一朵如豆火苗,但其中所蕴火力却十足惊人。狄谦收摄地火,去除其中杂质,提炼为精纯火力,这一份手段手法精妙非常,已臻至极高境界,凌冲瞧在眼中,也要甘拜下风。

    狄谦更不怠慢,火力提炼精纯,心念一动,殿中凭空起了一阵狂风,正有一堆精铁矿藏被席卷而起,往他手中投来。凌冲粗粗一扫,那堆精铁足有万斤,到了狄谦手中却如无物。

    凌冲也非吴下阿蒙,识得狄谦是要借火力,将宝材提炼精纯,精铁之物精炼之后便是铁精,虽比不上千年寒铁等材料,也算极为难得的宝材,以之铸剑,倒也过得去眼。

    万斤精铁万川归海一般,一发投入那一朵如豆火苗之中,大殿之上响起滋滋之声,就似滚铁投入寒水,却无一丝水雾。按例万斤精铁之物,已算不少,但被地火精炼之后,杂质全无,仅剩一粒水滴般大小。凌冲真气运上双目,盯在那“水滴”之上,见其中皆是铁精之物,精纯到了极点,被如豆火苗细细舔过,每时每刻皆有杂质被炼化一空。

    一粒“水滴”,融汇万斤精铁菁华,大小如意,此是仙家炼物之妙用,给凌冲瞧得双目放光,这般炼器的手段与噬魂道所传相比,另辟蹊径,难得是堂堂正正,彰显玄门正道之气。

    狄谦目中露出沉醉之色,全心投入炼剑之中,待得铁精杂质去除殆尽,手捏法诀,轻轻一喝,心念相合之处,那滴铁精忽然招展开来,如一滴黑墨在宣纸上缓缓晕开。凌冲双目瞬也不瞬,瞧得入了神。铁精在狄谦心念之下,渐渐展开,形成一柄小剑之状,其蓦的张口喷出一道真气,落在剑胚之上,铁精剑胚受真气激引,发出一声清越鸣响。

    剑胚既成,炼剑算是成功了一多半,狄谦手中地火火苗似也耗尽了火力,被他一捏,便即熄灭,只剩一柄小剑悬浮空中。狄谦伸手一招,那小剑落在掌中,递给凌冲。



    凌冲双手接过,触手微温,全不灼人,仔细打量一番,小剑造形古拙,还未开锋,也无剑柄,与他所见各式飞剑精光耀目的样子绝不相同。贺百川望了狄谦一眼,先前只要他给凌冲演示一番如何操控火候,毕竟铸炼飞剑与炼丹一般,如何看顾火候才是重中之重,谁知狄谦二话不说,居然当即炼了一柄剑器。那小剑远不能称之为飞剑,还要经过打磨、开锋,再用种种灵药洗练,最后还要有修士花费绝大力气,以自身真气温养,打通剑中“脉络”,方能算是入门。

    贺百川指着凌冲手中小剑道:“这还只是粗胚,要想将之祭炼为一柄飞剑,还要以真气梳理其脉络,以灵药洗练其灵性。剑修施展飞剑,看似风光,一剑之出,劈击穹苍,内里却要耗费太多苦功,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本门出产的飞剑,用料实在,锋锐绝伦,无论玄魔两道,向来抢手。你手中这柄,虽是练手之作,祭炼得当,也足可当得三阶法器,算是十分难得。”伸手从凌冲手中将小剑取了回来,顺手塞入袖中。

    凌冲兀自回味方才小剑在手时的种种触感,还有狄谦操控地火的一系列手段,皆是十分高明的手法,与剑术之道似有相通之处。贺百川见他迷迷不悟,又道:“炼剑的手段,与炼制外丹一般,俱为玄门嫡传之道,没有数十年的浸淫,难有成就。我听你师父说,你要去坊市求取延寿丹药,恰好我手边有几柄炼好的飞剑,你替我带去东海坊市出手,所得财货也够你取得丹药。若你非要炼一把飞剑,等你凑齐了所需宝材,我可出手一次……”

    话音未落,凌冲霍得抬头,五指凌空一抓,火井中一道黑烟地火飞来,如龙矫矢。他道心入微,洞虚真界中阳神全神贯注,带动这一条火龙滴溜溜乱转。地火之龙在他手中忽忽一转,化为一团火光,比狄谦的如豆火种大上两三倍,凌冲屈指一弹,火光中黑烟杂质飞灰湮灭,只余精纯火力。

    贺百川当即瞪大眼睛,叫道:“你以前学过控火之术?”凌冲所炼火焰精纯程度还挤不上狄谦的手段,但现学现卖,已令人叹为观止。连狄谦目中都露出惊奇之色,师徒两个常年醉心铸剑修行,对门中之事不甚上心。只知凌冲拜师之后,常年不在山上,四处逛荡,十余年修成金丹,这个进境不说惊才绝艳,倒也颇为客观。

    师徒两个只知凌冲修炼了太玄派最为难练的洞虚剑诀,贺百川私下还曾对狄谦言道,不知郭纯阳怎么打算的,居然让关门弟子修炼一部残缺法门,难不成几代祖师都不曾完善的剑诀,在凌冲手中就能化为圆满?

    凌冲心无杂念,他也只是见了狄谦的手段,有感而发,一团地火之力灼灼,但如何铸炼剑胚,却仍一窍不通。他虽未修炼过火行法诀,天下道术万流归宗,不外乎将元气提炼精纯,这却是他早已做的精熟的。他赧然一笑,散去了手上真火之力,说道:“弟子见猎心喜,可惜不曾学过祭炼剑胚的手段,倒是贻笑大方了。”

    贺百川围着他看了又看,似是见了甚么宝贝,试探道:“那这一手控火的手段,你从何处学来?”凌冲道:“左右不过是提炼元气,弟子修炼洞虚剑诀时,算是驾轻就熟,并非从谁学得。”

    贺百川更是开心,大笑道:“好,洞虚剑诀残缺不全,虽然斗剑犀利,难得正果,也不知你师父怎么想的。我看你对炼剑颇感兴趣,不若随我修行,转修器修之法,也不失为一条通天大道。”

    凌冲吓了一跳,苦笑道:“弟子只想学一些祭炼飞剑的手段,洞虚剑诀精微奥妙,便是穷尽一生之力,也难钻研通透,弟子还是专心至诚于此道,多谢师伯提点。”

    贺百川也是动了爱才之念,凌冲御火的手法虽嫌稚嫩,却大有可为,只要好生传授几年,又是一位炼器的大师,任凭他如何劝说,凌冲只是坚辞不受,只说要以剑术入道,将这位红脸老道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却全无办法。末了还是凌冲说道:“何处不修行?不若弟子随师伯学习铸剑之法几日,等到日后修炼有成,再来听师伯教诲。”

    贺百川也知凌冲是郭纯阳的关门弟子,定必寄予厚望,虽说洞虚剑诀不全,但那位掌教师弟有神鬼不测之手段,说不定就能将之弥补圆满,也不好强令凌冲改学炼器铸剑之道,但又着实舍不得凌冲一身天赋,太玄剑派这些年来发扬光大,门人众多,但能开炉铸剑,成就一代炼器大师者如凤毛麟角,至今也未遇到一个,连狄谦也不过刚刚入门而已。

    贺百川自家修行的非是太玄六大剑诀,而是一部秘传的火行法诀,有些近似于少阳剑派的法门,靠了这部法诀中的御火之法,才能将地火操控自入。贺百川于剑术之道天赋不多,但于器修之道别有心传,进境神速,如今也已是脱劫级数的修为,只能脱去诸般天劫,便可待诏飞升。也颇急迫寻觅能传承自家器修之道的弟子,除了狄谦之外,收罗有资质天赋的弟子自是越多越好。

    他想了想,说道:“也罢,你就在离火殿中呆上七日,我将毕生炼器之法尽数传授,能领悟多少,要看你自家的造化了!”此话一出,连狄谦都忍不住面现惊诧之色,这位师尊毕生精研器修炼剑之道,亦是此界中宗师一流,纵使自家日夕得其亲炙,所得也不过十之二三,这位小师弟一来,师尊居然就肯倾囊而授,足见对这位师弟是何等的重视。

    狄谦为人木讷,生性刚直,也瞧不惯自家后人借了他的名头,四处飞扬跋扈的模样,但因着太玄守山剑剑谱泄露凡间,被百炼道人将狄家后人一通好杀,到底是血脉相连,总是不好受。自家师徒两个也受了牵累,被掌教与二师伯一通好骂,可谓脸面丢尽。他自知是罪有应得,也不敢怨恨那二位,但对始作俑者凌冲,自然说不上有甚么好观感。



    狄谦虽对凌冲印象不佳,但也不至于有意刁难,只能沉默不语。凌冲喜道:“能得师伯传授,正是求之不得!”去东海坊市求药也不急于一时,倒不如沉下心思,随贺百川这位炼器大宗师修习器修之道。只要能将炼器之法学个两三成,日后无论是祭炼飞剑,还是祭炼噬魂幡,皆有无穷好处。

    当下凌冲就留在离火殿中,随贺百川学习祭炼飞剑之法。天下器修之道,无外乎以真水真火之力,加以自心自性,调配改变世间万物之灵性,使之冥合天地大道,自生灵异。

    贺百川甚是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说道:“祭炼飞剑,分为选材、淬火、精炼、开炉、通窍、洗练、温养等种种步骤,每一步都疏漏不得。就说选材之道,能用来炼剑之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似这几年本门采掘出的铁矿,就算是一种极好的材料,如今时间有限,你就拿这殿中的剑材练手,待你走时,我送你一本秘籍,上载天下大洲中诸般能入炉炼剑的奇物,你自家好生记住,免得日后见了甚么稀罕物事,空入宝山而回。”

    “淬火与精炼之道,便是方才你狄师兄演练的手段,讲究的是去除火中杂质,再以文武火力将宝材祭炼成形,只不过他为了省事,飞剑成形那一步本该在开炉炼剑中成就。至于通窍么,不止飞剑,天下诸般法器与人一般,也有经络穴窍,要想飞剑法器威力至大,须以本身真气疏通其脉络,也即是祭炼一道。洗练一关算是飞剑所独有,盖因剑胚受炉中真火之气煅烧,火气甚旺,也为了使飞剑更加锋利,须以秘传灵药,洗练其剑锋。灵药灵液的方子各派皆有,但各个不同,本门的药方乃是自古相传,最是剑修中正宗,在我手中保管,没有掌教之命,无法传你。你只有七日功夫,选材一步就先省去,专心学习如何淬火、精炼与开炉三步,至于通窍、洗练,倒也不比急于一时。”

    一指殿中一堆物事,说道:“我看你淬火与精炼倒有几分火候,这里有一门御火之法,虽比不得六大剑诀精妙,但控火之道别出心裁,另有一种妙用,且传了给你。”传了凌冲一道法诀,通篇讲授天下诸般真火火种之别,以及如何能操控异火到自由顺心之境。

    这篇法门诚如贺百川所言,与太玄六大剑诀不可同日而语,但胜在别有洞天,各胜擅场。郭纯阳这一辈五位长老中,大师兄与二师兄成就长生,掌教郭纯阳虽未跨过那一道天关,但战力不输长生之辈。再往下便是贺百川这位四师兄,不修真传剑诀,反去修炼另一部道法,还破入脱劫之境,器、剑二道合一,也算一桩异数。至于三师兄周其,长袖善舞,总理外物,反而耽搁了修行,弄得不上不下。

    这篇御火真诀算是贺百川道诀核心一部,毫无保留传了凌冲,就似当年惟庸道人传授他星斗元神剑诀一般。贺百川末了瞧了一眼狄谦与凌冲,说道:“本门自先掌教兵解,由郭师弟执掌大位,大师兄是纯阳老祖,连二师兄也证道长生,为掌教之左膀右臂。我贺百川资质愚钝,只能祭炼些飞剑,贴补家用。我生平爱剑,他事不管,但唯有一样,兄弟阋墙之事万万容忍不得。你们两个先前有甚么过节,在此一笔勾销,谁也别打小算盘,要让我知道还纠缠不休,还当老子斩不得你们两个么!”

    这一番言语自是指的二人太玄守山剑谱之事,凌冲与狄谦对望一眼,各自心下凛然,狄谦开口道:“遵师命!”凌冲也道:“弟子和狄师兄的后人有些误会,关乎几条人命……”贺百川冷哼道:“狄谦!你的后人不肖,出了忤逆之辈,你二师伯打杀了几个,你可有不满?”

    狄谦面色如土,讷讷道:“不、不敢。”贺百川道:“私自泄露本门真传,你二师伯还是给我留了几分面子,若我是他,早将你满门杀绝!岂容你那侄子、侄孙还赖在门中!狄泽仗着有几分剑术的天分,都要拽到天上去。你的好侄子把持着那座铁矿,这几年也吞没了不少罢?”

    狄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却说不出甚么话来。贺百川所言句句是真,狄泽倒也罢了,不过少年心性,孤傲了一些。狄成却仗着离火殿出身,上下其手,从那座精铁矿中着实捞了不少好处。狄谦虽知此事,碍于狄家后人中有仙缘入道修真者只有这父子两个,舍不得下重手责罚,谁知却成了姑息养奸。

    贺百川冷笑不语,凌冲看不过去,笑道:“师伯暂息雷霆之怒,狄师兄也是爱才心切,加之血脉相连,不忍责罚……”贺百川瞧了他一眼,说道:“你身为掌教关门弟子,日后郭师弟退位,就要靠你与叶向天两个撑起太玄道统,徇私舞弊之事断然做不得,若是见到了更要一剑一个,肃清叛逆!你师傅对你寄予厚望,可要记得了!”

    凌冲苦笑道:“弟子不过区区金丹,师伯就不要吓唬弟子了。再说有徇私舞弊之辈,二师伯早就提剑杀来,也不用弟子出这个风头。”贺百川哼了一声,转头对狄谦道:“先前是不愿管那些狗屁倒灶的闲事,但你们闹得太不成话,你立刻出去传话,那狄成怎么贪墨的门中财货,就怎么给我吐出来,自家打断双腿,去见你二师伯,也许能留他一条性命。还有那狄泽,再敢鼻孔朝天,老子一剑将他斩成七八段!你教导不严,离火殿中外务就不要管了,好生给我看守炉火,炼出几柄上乘宝剑,也算将功赎罪!还有,你那些不肖的狗屁子孙再敢生事,老子连你一块宰了!还不快滚!”

    狄谦不敢多言,又叩了一个头,狼狈而出。凌冲甚是尴尬,只好岔开话题问道:“弟子先从哪一种宝材下手,请师伯指点。”贺百川道:“我刚传你的御火之法,还未精熟就想开炉铸剑?莫看你方才凝练地火倒是有模有样……”话未说完,就见凌冲手掌一翻,又有一朵地火火种燃起,随着心念引动,陡然散为一圈火光,中空留孔,再一变化,又化为一只火凤,振翅欲飞,再一转动,又成一头朱雀。

    种种手段皆是那一篇御火之法中锻炼御火之术的小手段,凌冲信手拈来,竟是全无滞涩。贺百川只觉头顶也要冒出一缕真火,看的眼都直了,全无方才斥责狄谦,挥斥方遒的模样,吃吃道:“你先前学过那篇法诀?”



    噬魂老人传他的《噬魂真解》中,有噬魂幡的炼制之法。这套法门是那位老魔头遍访天下,殚精竭虑思考出来,为了弥补自身道法的破绽,可谓器修之道集大成者。内中自有御火之法的记载,甚至还有火炼、水炼、五行炼法等诸般法门,凌冲得了《噬魂真解》,颇下功夫,阳神之身虽不能施展出魔道炼器之法,但御火御水之道却是相同,与贺百川传授的法门一经印照,登时悟出许多妙用,现炒现卖,热辣新鲜,倒也将这位炼器宗师唬的一愣一愣。

    凌冲道:“弟子在外游历时,机缘巧合,得了一本魔道的器修功法,只因不敢转修玄阴魔气,将之束之高阁,但其中亦有火炼之道的记载,倒是与师伯所言有相通之处。”

    贺百川暗暗惊诧,问道:“你真是头一次御火炼器么?”凌冲心想:“阳神不曾炼过器,但阴神炼过,该怎么说?”没等他回答,贺百川已然双目放光,自语道:“就算你偷摸炼了几回法器,能将地火操御的如此自然,这份资质当真不错!怎么样,还是跟我学炼剑罢,只要你点头,你师傅那里我去游说,保管他认账!”

    凌冲无奈道:“师伯,弟子这一手控火的小手段若是还成,就请传授淬火与精炼之道罢!”贺百川冷哼一声,不好多言,炼器之道,首重悟性资质,以凌冲的年岁,御火的手法就似浸淫此道数十上百年的老手,几乎与狄谦不相上下,实在是异数,太玄门中有资格修习炼器之道,和有志修习炼器之道者,皆是凤毛麟角。

    毕竟大家伙辛苦拜师入门,只为学太玄派惊天动地的剑术,谁会乐意每日端坐洞中,修炼器修之道,还要为门中祭炼飞剑?贺百川也是于炼器一道饶有天赋,才被上代长老选中,修行器修之道,他也争气,如今已是天下间有数的炼器高手,谁不知太玄剑派四长老出产的飞剑,锋锐绝伦,杀伐犀利?只是一直苦无传人,好容易收了个狄谦,却是个闷嘴葫芦。以其资质,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怕是难以继承贺百川的衣钵,才会见了凌冲,立时动了抢徒弟的心思,打定主意:“这小子油盐不进,且先传授他器修之道,等我去寻掌教师弟要人,便由不得这小子做主了!”

    说道:“淬火与精炼说穿了,无外乎将宝材中的杂质剔除出去,去芜存菁,最考验炼器之辈元神修为,要小心控制火候,既能烧除杂质,又不要伤及有用的宝材。一是火性、二是宝材之性,两者皆要烂熟于心,每一种宝材,精炼的火候时辰皆不相同,就拿这一味火铜而言。”

    轻描淡写伸手一招,殿角处飞起一块巨石,满布铜绿,贺百川手捏法诀,那块火铜原矿直直飞去火井之上,就那么被溢出的地火狠狠舔过,滋啦啦声响,冒出无穷黑烟,夹杂铜臭之气。地火凝为一道火圈,每扫过火铜原矿一次,巨石便缩水了一圈,不过盏茶功夫过去,巨石原矿已失去原样,成了拳头大小一团铜水,被法力禁锢,不能肆意滚荡奔流。

    这一手凌冲着实瞧得呆了,贺百川的御火手段已臻至无形无相,信手拈来,自然而然之境,看似直接采用地火淬炼原矿之石,实则却是元神洞察入微,收拢地火中最为精粹的部分,直接将原矿杂质剔除干净。

    贺百川见凌冲惊呆的模样,傲然一笑,将淬火与精炼两步其中关窍详加说明,他上百年炼器之道,何等浩瀚精妙?兴之所至,大讲特讲,足足用去了一日夜的功夫,好在两人皆是大修士,就算十年不眠不休,也没甚么。

    凌冲将他所讲诸般诀窍与《噬魂真解》中所载一一对证,果然又生出许多妙用,不由得满心欢喜。老小两个一个教一个学,皆是十分开怀。凌冲有祭炼噬魂幡的经历,对法器之道十分精通,偶尔抛出《噬魂真解》中的炼器法门,却令贺百川动容非常,忍不住就要动手试演一番。

    《噬魂真解》上所载的炼器手段,还要远超贺百川今时境界,毕竟噬魂老人乃是长生级数的大魔头,眼光见识皆是顶尖,凌冲也不敢多加暴露,只挑了几个不涉及玄魔两种真气运行的方面,果然将贺百川撩拨的心痒难搔,这一讲便是两日两夜,凌冲收获极多,对《噬魂真解》的感悟也更加深刻,贺百川更是满意,瞧着凌冲怎么瞧怎么顺眼,忍不住笑道:“我们这一辈老的,你大师伯神神秘秘,整日不知做些甚么。你二师伯铁面无私,门中无人不怕,你三师伯耽于外物,误了道行境界,你师傅更是神神叨叨,天马行空。连我们几个老东西收的徒弟,也各有千秋,如今看来,倒是你小子最对老道的脾气,以后你可多来我这离火殿,你的洞虚剑诀其实也可用飞剑配合,只是对宝材要求太过苛刻,最好是先天之物铸剑,其中的好处你日后便知。若是掌教师弟能将庚金神剑交与你用,自是最为妥当,但眼下还要其镇压门户,只能你自家想办法。”

    凌冲此来,着实给了他一大惊喜。贺百川常年闭关炼剑,不与外人打交道,难得有凌冲这样有天赋资质的少年来此,向他求学炼器之道,尤其凌冲竟能举一反三,发前人之所为发,一些窍门秘法连他都觉耳目一新,又道:“淬火与精炼做的再好,也只为开炉之用。再传你开炉炼剑之法,你且看来!”

    大袖一挥,离火殿中忽有灵光迸发,一座硕大火炉从天而降,恰好落在火井之上,这座火炉足有十丈大小,通体血红,似乎以美玉雕成,浑然如意,分四足两耳,炉壁上亦刻满种种火行灵兽珍禽,只是虚虚一悬,便觉气焰滔天。

    贺百川面上颇有自矜之色,说道:“这座火炉其实亦是丹炉,乃是以一块稀有的火玉雕琢而成。这块火玉在一座火山之下埋藏了数十万年,几乎不输先天妙物,被上代掌教与三位少阳剑派的长老同时发现,为了将之带回山门,荀师不惜与少阳派结仇,将三人尽数斩杀,其后又请了高手匠人,花费一甲子心血,才得雕成。”



    “此炉名唤九火照天炉,被本门祭炼成了一件异宝,不比飞剑斗法犀利,却别有一番妙用。用来炼剑炼丹,最好不过。少阳剑派与本门仇怨芥蒂的缘由,此宝到了占了一半还多。历代唯有主掌炼剑的长老,方能运用此宝,神妙至不可思议。有此宝在手,御火所费心力要节省一半还多,更能温养飞剑灵性,说之不尽。你若是得了我的衣钵,此宝便能被你收入囊中,无论炼剑困敌,妙用无穷。”

    为了诱惑凌冲转修器修,贺百川连传衣钵之事都提出来了。衣钵者,乃佛门之说,指的是师徒之间以法衣、钵盂相传,表明授以真法、正法之意。做师父的连自家吃饭的家伙、披的法衣都传了,还会有甚么藏私?

    凌冲对贺百川之言充耳不闻,凑近前去,仔细打量那座九火照天炉,火井之中地火喷涌,鎏金烁辉,但在九火照天炉镇压之下,无穷火力被强行汲取其中,鲜红如血的炉壁上全然不烫,反而透出一股温润之意。贺百川十分得意,笑道:“这座火炉十分神妙,能依据练气士本身修为,祭炼法器,尤其火玉乃是世上最佳的吸热导火之才,就算地火如何凶猛,也全然不必担心。言传已毕,该当身教了,今日就便宜了你小子,老道为你量身炼制一柄飞剑,足以将你的洞虚剑诀威力发挥至十二分。你将元神沉静,以真气输入这座火炉,好生感受内中炉火变化罢!”

    凌冲大喜,贺百川是一代炼器的宗师,就算随手炼制,也已不凡,市面上太玄剑派四长老可是一块活招牌,所出飞剑往往有价无市。他肯为自家量身打造飞剑,自是意外之喜,至于是不是要借此拉拢他转修炼器之道,则被他自动忽略了。

    洞虚剑诀演化世界,其实有无飞剑影响不大,但若能有一柄利剑在手,自是更加威风,对剑术威力也有几分加持,凌冲倒是十分期待究竟能炼成一柄甚么样的飞剑。贺百川道:“我以五金拟化五行,取火铜、赤金、铁精、皓银、玄锡,五种宝材,取其各性,化入五行之力,你以洞虚剑诀催动,当可将剑术发挥的淋漓尽致。”

    伸手连点五下,殿中凭空起了一阵狂风,分为五股,将火铜、赤金、铁精、皓银、玄锡五种宝材,或金光耀目、或银色灼灼、或玄幕周张,各有不同之色。凌冲却知这五金之属,并无稀奇,但重点在能将五种金属提炼纯净,不留一点杂质,再以精妙手法融合五金,使其性相合,铸成飞剑。要知五金之性各异,有的坚硬、有的相对较软,有的成形之后极易弯折,须以适当比例将之浇筑一处,有一道环节错漏,便不能成器。

    难得有这般观摩的良机,凌冲忙澄净心神,将真气注入九火照天炉中,并以元神之力观照其间变化。果然此炉甚是灵异,太玄真气入内,丝毫不加排斥。洞虚真界中真气喷涌,大约耗费五成之力,才将真气游走遍及炉身内外。令他惊异的是,此炉外如天穹,圆润自在,内中却仿了人身之设,竟有九孔七窍之别,分有细孔,与外界相通,隐隐约约之间,竟似生灵一般,在缓缓呼吸吐纳,吸取外部天地灵气,淬炼自身。

    贺百川将手一指,五团五金矿石一发涌来,悬停与九火照天炉之上,五团五金矿石的数量各自不一,有的重逾千斤,有的不过百斤上下,贺百川将大手虚虚一抓,九火照天炉炉盖洞开,五团矿石飞入,蓬的一声闷响,九火照天炉又自闭合。心念激引之下,火井中分出十六道火柱,如火龙一般,摇头摆尾,自九孔七窍钻入。汲取了那等旺盛的火力,九火照天炉炉壁上也不过微微透红了一丝,可见此宝之灵异。

    贺百川默然不语,只手捏法诀,就似手中持了一柄飞剑一般,五指灵动之间,如编彩线,遥控炉中火候。他的法诀变换连连,元神暗暗分出一缕神念,附着火炉之上,惊奇发觉凌冲的真气竟是早已将火炉内外游遍周天,一应秘密在其面前全然无所遁形。

    放开九火照天炉内部禁制是贺百川决定,也算不得甚么。其实此宝经太玄派两代长老祭炼,业已通灵,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生就灵识,成就法宝,内中禁制变化无穷,威力极大,他也耗了百年苦功,才勉强将三十六层天罡禁制祭炼完毕,只等最后鲤跃龙门,成就真识。

    本拟凌冲再如何天才,也绝不可能修成如此浑厚之真气,顶多将法力浸入如前几层禁制罢了,谁知这小子每有出人意料之举,竟能在金丹境界便修聚出如此浑厚之真气,虽只是粗粗在前十几层禁制中流转,却已然惊世骇俗。剑修之辈设非所修剑诀特异,大多真气凝练,不重浑厚,只求锋锐轻灵。凌冲入道十几年,能修成这般骇人修为,必是洞虚剑诀之妙处。

    想到这里,贺百川颇有些心痒难搔。洞虚烛明,照见万界,号称洞虚千变,灵光一剑,但要命就在于祖师爷未曾将剑诀补全,天路断去,不曾接续,以至于历代无数弟子长老贪图此剑斗法犀利,等到登天而上,瞧见那一条横亘于天地之天壑,只能望洋兴叹,不得已掉头而回。

    非不会,乃不能也!祖师都未能接续的天桥天道,强行修炼,又岂会有好下场?练了也是白练,还不如尽早转修其他剑诀,历代弟子口口相传之下,洞虚剑诀渐渐失去了热度,被束之高阁,最后几乎无人问津。郭纯阳收的这个弟子,当初贺百川曾亲眼见证,事后听闻郭纯阳传了他洞虚剑诀,还颇为惊讶,再想一想,倒也释然,那位掌教师弟向来不同寻常,落子刁钻,算无遗策,既是关门弟子,想来自有打算。

    果然凌冲这小子今次一来,给了他无穷惊喜,也令他得窥洞虚烛明剑诀真正精华之处的一角,“说不定这小子真能将这门剑诀接续起来也未可知,弄得老道也想转修这门剑诀了。啊呸!”修为到了他这等境界,只等天劫临头,再改换门庭道法,岂是等闲?几乎等如是自毁前途,想也别想。



    贺百川怔然了一会,将这些杂念打杀,一心开始操控炉火炼剑。在凌冲感应之中,九火照天炉内部空间广大无伦,乃是其中禁制的妙用。五团五金矿石在内部各自悬浮,受地火之力精粹精炼。地火之力在九火照天炉禁制中游走一圈,杂质尽去,只剩精纯之极的热火力量,以他估算,就算四阶十六重禁制圆满的法器遇上,也要被毁去禁制,熔炼成一团废铁。

    五团矿石被真火之力狠狠煅烧,加上贺百川宗师级别的精微操控,不出几个呼吸,其中杂质与不合用之物便化为飞灰,自火炉的九孔七窍中散逸出来。只剩下五团圆坨坨的纯净五金之物,虚虚转动不定。

    贺百川更不怠慢,嘿了一声,心念操控之下,五团五金之物霎时合一,熔炼做了一团!这一团五金之物有婴儿拳头大小,内中五种金属翻翻滚滚,五色光芒闪耀不定,又过了盏茶功夫,五金之气相合,竟是化为黑黝黝的颜色,再也瞧不出原本的五色光华。这一团浑圆寂寥,莫可名状之物在炉中缓缓拉长,渐渐成了一柄小剑的模样。

    贺百川嘿了一声,法诀一放一收,炉盖大开,这柄五金小剑立时受了激引,自炉中激射而出,落在他手中。祭炼这柄飞剑前后耗时极短,但最为难得的是这五团五金之物最虽然大小不一,却能完美熔炼在一处,无有半分损耗,显出贺百川登峰造极的眼光和手腕。

    贺百川把玩了一下小剑,反手递给凌冲。凌冲双手接过,仔细打量,见剑长只三寸,通体乌黑,绝无光芒,两侧开锋,小小一柄飞剑,拿在手中,居然十分压手。要知凌冲修成金丹,双臂一振,便有数万斤的力道,还觉微沉,足见此剑用料之足,若是以真气催动起来,重量倍增,威力想来也会更大。

    凌冲试着将太玄真气灌注剑身之中,小剑登时发出一声清越激鸣,信手一挥,小剑中剑气挥洒,层层如瀑,竟微有五金之色闪耀,剑光转折之间,似蕴有无穷秘奥。贺百川看的老眼都要瞪出来,这柄小剑在他而言不过是练手之作,主要为了令凌冲感受炉火进退、五金相融、剑胚成形的手段而已,但落在凌冲手中,随手一劈,便有如此威势,这小子究竟是怎么修炼的?难道洞虚烛明剑诀当真有别人不知的隐秘?

    贺百川摇了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驱逐出去,故意淡淡说道:“此剑也算不上甚么神兵利器,不过在你金丹境界时足以敷用罢了。莫要贪恋,且搓剑成丸收起,再听我讲解铸剑关窍。”

    凌冲点头,试着将太玄真气如潮一般注入剑身,好在此剑初成,脉络尚通,以真气洗练几遍,便即通畅。剑中脉络指的是炼剑之时,依着材质、火候,所成真气运转之通道,越是高明的剑师,所铸飞剑脉络便越四通八达,复杂之极,据传最上乘的飞剑仿人体周身之脉络,一吸一呼之间如有灵性,若能炼到这一步,离开启元灵,成就法宝也就不远了。

    贺百川到底是炼器大宗师,这柄五金飞剑脉络十分繁复,但再如何精妙,也比不上人身天生之神妙,被太玄真气一冲,几个呼吸之间便祭炼通透。凌冲喝了一声,伸手一拂,如捋须髯,那五金飞剑顺着其手势,由长变短,缩成一团,竟而化为一枚剑丸,被他张口吞入腹中。

    飞剑与剑丸本质如一,所谓搓剑成丸,将飞剑搓成剑丸,是为了在修士体内蕴养更为方便,有益其游走周身穴窍。至于对敌么,剑丸出手威力集中一点,来去如风,飞剑则横劈竖斩,集于一线,二者可谓各胜擅场,各有优劣。但在轮回世界中,剑修似乎更习惯运用飞剑对敌,而非剑丸。

    凌冲将剑丸吞下,运用真气缓缓运炼,还令其游走穴窍,温养起来。贺百川见他御剑手法精熟,别有秘传,对这位小师侄越发看不透,也越发喜欢。其实凌冲如今的手段,除却洞虚剑诀之外,尚有太清门传承以及魔道噬魂教秘法交杂其中,贺百川多年不出山门,再也想不到凌冲竟敢兼修玄魔两道,加之太清门覆灭万年,风流云散,因此对他的功法来历竟是一门也未看出来。

    贺百川接着将炉中炼剑之道详加讲解,其实凌冲通过方才贺百川一番铸炼,对炉火看顾、地火火候,以及铸炼的手法,皆有极深照见,再加贺百川一番详解,立时有茅塞顿开之感,贺百川可谓倾囊而授,末了说道:“学会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如今言传身教都有了,你自家上手练习,反正这殿中也没甚么价值连城的宝材,尽可放手去做,炼废也无妨!”

    凌冲早就跃跃欲试,闻言当即伸手一招,一团火铜原矿飞入九火照天炉中,接着催动御火真诀,勾引地火上升,但他的法力比起贺百川差的太远,只凝练了三条火龙出来,鳞甲都还不全。贺百川却暗暗点头,自家的御火真诀如何难练,他是知晓的,凌冲虽是初学乍练,但头一次凝练三条火龙,已是十分了不起,乃是占了修为深厚的便宜。就算狄谦打入道便随自己修炼御火之法,初成金丹时,也不过只凝练了两条火龙而已,直至数十年打磨道心修为,才能勉强驾驭四条火龙。

    每一条火龙是由地火精粹演化,重如小山,其性桀骜,最难操控,也最费心神,这可比单单提炼地火火力要难得太多,凌冲勉强操控三条火龙,钻入九火照天炉中,依其中禁制布置,往炉中火铜原矿烧去。

    九火照天炉中禁制本是为了更添火力而设,三条火龙在其中游弋,登时转化为无穷真火之力,火铜原矿被其一烧,立时融化成了一滩铜水。凌冲却叹息一声,收手不炼,方才他全幅心神放在操控火力之上,一不小心火力过猛,将火铜原矿灼烧的太过。虽说亦能铸成剑器,但剑中火气太旺,已是不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