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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自从轮回盘被诸位大佬生生打碎,地府烟消云散,连一干阎王判官鬼差,皆不见了踪影,这道役鬼符便成绝响。冥狱中诸大鬼祖还曾弹冠相庆,谁知九幽门中居然尚有流传。这道役鬼符并非上古地府正传,只是九幽门祖师凭着记忆所炼,内中根本符线也只是纵其想象绘成,但经过数代掌教长老祭炼,所含法力已颇惊人,赫连无敌又是有有心算无心,谋划良久,好容易借着对付伽薄鬼祖的当口,引出鬼铃老祖这条大鱼,自是全力以赴。

    役鬼符一经祭起,化为无量碧绿光华,望去就似一团惨绿丝线,不断向外喷吐线头。赫连无敌甚是狡诈,也不去寻鬼铃老祖的真身,目标却是那枚拘心铃。此宝与鬼铃老祖心神相合,不消说其中定有一缕分神主持,只要将之控制,等若去了鬼铃老祖八分威能,便不足为患了。

    拘心铃被役鬼符光华一照,气势当即矮了三分,鬼铃老祖如何还不知是遭了暗算,九幽门对付伽薄老祖是假,趁机害他性命是真。不知藏身何处的本身竭力运转神通,想要收回此宝,无奈拘心铃被役鬼符死死定住,急切之间收不回来。

    有役鬼符发动,又有先天黄泉之水围攻,赫连无敌分身有术,心念一动,镇玄鼎化为一道流光,只往伽薄老祖真身蛮横撞来!伽薄老祖是肉身成圣,最喜硬打硬抗的战法,修炼玄阴元神的长生老祖遇上,先要躲得远远地,再以法力轰杀。伯齐老祖便是将九曲九泉图祭起,避免与之近身颤抖。

    九曲九泉图与镇玄鼎两件法宝压下,伽薄老祖登时落在下风,蛮冲蛮撞之下,本拟将镇玄鼎击退,无奈此宝坚硬非常,被伽薄鬼祖拳脚相加,根本无关痛痒。反而九曲九泉图甚是阴险,与赫连无敌的先天黄泉合一,接连刷动之下,刷走了伽薄鬼祖不少法力。

    肉身成圣者并非不修法力神通,只不过仗着肉身强横,将元神、法力闭锁庐舍之中,即是所谓无漏金身。伽薄鬼祖自始至终竭力闭锁穴窍,抱元守一,但此时此刻,实在抵挡不住,只能眼睁睁瞧着九曲九泉图一点一点将自身真气刷了出去,每一刷看似损失不大,但积少成多,长此一久,伽薄鬼祖气势必要衰落,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伽薄鬼祖一拳挡下镇玄鼎狠撞,叫道:“鬼铃老儿!你有甚后手再不施展,老子便要降了赫连无敌那厮,与他联手打死你这老儿!”九幽门长生老祖倾巢而出,伽薄鬼祖又非傻子,该到低头之时自会低头,毕竟能修成玄阴之辈,总要顾惜自家性命。原本鬼祖之间也非铁板一块,亦有勾心斗角,若是此时赫连无敌出言招揽,伽薄鬼祖必会顺势降了,毕竟狗屁面子可没性命来的要紧。

    拘心铃被役鬼符喷吐无量符线纠缠,已将全部法力收回,在身前布下层层守御法阵,皆是诡异之极的音符。这些音符受了役鬼符沾染,有不少被同化成了碧绿之色,但随灭随生,似有无穷尽,音符化去连带其中的役鬼符之力也一并湮灭。鬼铃老祖用的最笨的办法,与役鬼符比拼法力,看到底是役鬼符的法力先耗尽,还是他的真气先告罄。

    但此法为最下乘,不可持久,鬼铃老祖正沉思对策,听闻伽薄鬼祖之言,冷哼一声,拘心铃之上忽然腾起一抹幽影,枭背蛇形,正是鬼铃老祖的玄阴元神,他将元神附着拘心铃之上,才能发挥出这件法宝十二分之力。鬼铃老祖元神忽然望空一拜,口中道:“事关生死,别无他法,只能求前辈出手解救!”

    此言一出,伯齐老祖、伽薄鬼祖与赫连无敌真身同时抬首望去,就见头顶无边戊土土黄之气中,蓦地伸出一只大手,骨节嶙峋,掌背之上燃着一层薄薄黑光。那只大手一出,五指轻捻,竟将役鬼符所化幽光丝团生生提起,在掌心中狠狠一搓,再摊开时,竟又是一道完好符箓,其上符线千缠万纠,但所含法力却消散大半。

    赫连无敌真身目中神光喷出三尺多长,一步跨出,挪移虚空,已来至大战之处,将手一招,无边先天黄泉水收入镇玄鼎中,宝鼎一个飞旋,落入掌中。伯齐老祖见掌教现身,也自收了九曲九泉图,落在赫连无敌身旁。

    那只大手收了役鬼符,向后缩去,赫连无敌哼了一声,将手中镇玄鼎一摇,鼎中喷出一道剑光,乃是黄泉真水所化,剑光如蛇盘曲,绕着大手狠狠一绞,将一枚手指截断,趁机一挑,将役鬼符解救下来。此符为九幽门镇压诸鬼祖之宝,不容有失。那大手只为震慑而来,役鬼符得而复失,倒是无可无不可,缓缓缩了回去。

    赫连无敌露了一手局绝妙剑术,收了役鬼符,手托镇玄鼎,向无边戊土之气中喝道:“原来是夜乞老祖驾临,还请现身一见!”那只大手威能无穷,裹挟无边魔气,居然是新近借了法罗和尚之力,从大金刚寺镇压中逃脱生天的夜叉魔祖夜乞老祖所发。这头老魔法力精深,亦在玄阴之上,只是被镇压太久,精气法力受佛光炼化,已不复当年之勇。饶是如此,赫连无敌也不敢怠慢,暗以心神秘法联络阴祖,唯有请动那位老祖宗方能与夜乞老祖平起平坐。

    无边戊土之气中一个尖刻声音响彻:“想不到老祖我落难多年,居然还有小辈记得我的名号!”一尊白骨魔神幽然跨出,高有三丈,三头六臂,三张面孔俱作忿怒之相,六臂之中各持法器,通体骨刺遍生,不是夜乞老祖又是哪个?

    夜叉一族老魔一出,威势登时镇压全场,纵使道行不进反退,但上古之时的赫赫威名,也足以令九幽门一干老祖不敢稍有异动。赫连无敌眯了眯眼睛,说道:“久闻老祖蒙难多年,只是不知被镇压于何处,直至数年前老祖脱困,弄出无边阵仗,本座才知老祖真身居然就在此界大金刚寺中。”

    夜乞老祖一出,九幽门当即罢斗,鬼铃老祖驾驭拘心铃,伽薄鬼祖飞腾而起,俱都落在其身侧。连场大战之下,墨染率领一干弟子,驾驭了九曲图,正与一位大鬼王厮杀,被拘心铃法力一扰,耳边响起幽幽魔音,九曲图中弟子险些俱都走火入魔,连凌冲都忍不住恍惚了一阵,好在噬魂劫法乃是天下炼魂、噬魂的祖宗,鬼铃老祖的鬼音神通再诡异,并非专对九曲图中人所发,威力减了大半,又有墨染与九曲图分担了大半,倒是并无损伤。

    直至双方罢手不斗,墨染趁机驾驭了九曲图,落在乃师伯齐老祖身后,一干弟子苦斗良久,除却苦修的真气损耗了七八成,竟是半点便宜也未捞到,一个个怨气冲天,只是不敢发作罢了。

    凌冲趁机早将噬魂魔念乱洒,侵染了九曲图中所有弟子,噬魂魔念以七情六欲为基,越是心神起伏,越易被沾染。这些弟子愤怒苦郁,心境起伏极大,再加魔道修炼,大多只求一任己意,肆意放纵,对道心磨炼不足,噬魂魔念趁虚而入,几乎瞬时之间,已与所有弟子的本命元神紧紧结合。

    凌冲岿然不动,紫府中噬魂幡却抖动不休,噬魂魔念不停将九曲图中九幽弟子所思所想传递回来,凌冲生平还是首次动用噬魂劫法,侵染修为高深之辈,甚至还包括了几位元婴真君。以他修为,只能勉强辨别每一人每个念头之变化,要似噬魂老人当年,一念之间,沾染无数生灵,令其等生死一任己意之境界还差的太远。但能以金丹之道行,做到如此地步,已算十分出色。

    九曲图中唯有墨染不曾受噬魂魔念荼毒,还是凌冲忌惮他修为太高,又是伯齐老祖之徒,必是时常得见这位玄阴老祖,若是被伯齐瞧出破绽,反将自家陷于死地。

    墨染借用九曲图中禁制,对各弟子下命道:“众弟子谨守阵图,不得私自脱出,违令者立斩!”他自家却不管外界如何,只沉心祭炼这卷阵图。方才一战,九曲图饱吸众弟子所注真气,又炼化了无数鬼物,足以将内中禁制再推高一层,至于九曲图外如何,自有掌教等担当,轮不到他来操心。

    墨染万事不管,自然不曾发觉凌冲所做手脚,凌冲自是求之不得,但为稳妥起见,还是命所有噬魂魔念皆沉入众弟子元神最深处潜伏起来,只探究其等元神最深处之隐秘。凌冲也乐得清静,用心体悟噬魂劫法的诸般妙用之处。

    九曲图外,两方人马阴沉对峙,伽薄老祖最是冤枉,当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无端被九幽门打上门来,连多年经营的鬼城也被杀得面目全非,手下鬼物死伤无数。他也不管夜乞老祖与赫连无敌如何勾心斗角,大大方方伸手一指,一座庞大鬼城发出轰隆巨响,搅动无数泥沙,飞起半空,越缩越小,投入其手中不见。此鬼城本就是他将随身的一座万鬼阴池祭炼而成,大小由心,只是好端端折损了许多力量,还是有些气闷。

    夜乞老祖遍体白骨,周身笼罩在一层黑光之下,那黑光虽然淡薄,但其内玄机无限,显是一门极厉害的魔道神通。还是赫连无敌先自开腔:“听闻夜乞老祖脱劫之后,前往天尸教总坛,为何又匆匆回转冥狱?还插手本门与两位鬼祖之间的争斗?”

    九幽门与两位鬼祖先前还打生打死,互下绊子,转眼之间却又言笑晏晏,笑中藏刀。鬼铃老祖将拘心铃炼成身外化身,元神一合,显化为一位瘦高老人,身披长袍,若非周身鬼火熊熊,几以为是人间哪一位老学究,丝毫瞧不出半分戾气。他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夜乞老祖乃是本座请来之强援,你九幽门便再霸道,想要诛杀我等,须得先问过夜乞老祖才是!”

    夜乞老祖出身夜叉一族,在上古之时威名赫赫,甚至传言其纠结了无数魔头,想要攻破普渡金刚王佛之佛国净土,可惜还未动手,就被金刚王佛反掌镇压,世人皆道其就此不幸,却不想流落到此方轮回世界,竟还有重见天日之时。此老魔虽跌落境界,毕竟非彼等闲,赫连无敌纵有法宝在手,也十分忌惮。

    夜乞老祖诡笑一声,三张面孔同时开声:“本座已与天尸教说好,其等助我攻打大金刚寺,尽屠其满门秃驴,以报我之深仇。但大金刚寺势大,又有金刚王佛那厮所留几门佛门护教神通流传,急切之间不好攻破。因此才再入冥狱,结识了鬼铃与伽薄两位道友,以为翼助。鬼祖、九幽,皆是魔道出身,何苦打生打死?不若我来做个和事佬,大家罢手言和,如何?”

    赫连无敌还未回答,伽薄老祖已冷冷道:“我手下鬼卒死伤无数,多年心血险些全被毁去,此仇不共戴天!”鬼铃老祖呵呵一笑,正要出言安抚,忽然面色大变,就见极远之处忽有一道天河竖起,昏昏默默,土黄一片,不正是一条黄泉大河?拔地飞天,似龙腾九霄,气概非凡。

    夜乞老祖三道面孔齐齐露出凝重之色,吐了口气道:“不意九幽门中竟有如此修为之辈!”言下也没了方才那一股傲然之气。暗中之人显露了一手黄泉圣法的神通,果然通天彻地,弥极六合,道行境界竟丝毫不亚于他。只道这一方轮回世界中再无甚么高手,不意九幽门中便藏了一个。

    暗中之人自是阴祖,真身未现,只显露了一手神通,已令夜乞老祖忌惮非常,伽薄与鬼铃两个更是气焰全消,幸好傍上了夜乞这根大腿,不然只要阴祖一出手,二鬼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阴祖的法力一放即收,一条通天黄泉眨眼不见,似乎从未出现,但留给在场诸人的震撼却是极大。赫连无敌呵呵一笑,说道:“那是本门一位老祖,不问世事,一意潜修,闻听夜乞老祖法驾降临,不胜欣喜。老祖欲做和事佬,倒也未尝不可。轮回盘重光在即,本门源流出自当年地府,长老弟子已决意静候轮回再启之日,只是有一处关隘,其他冥狱倒也罢了,唯独这第九层冥土本门必要取到手中,要劳烦诸位鬼祖挪一挪地方。”

    此言一出,不啻下了逐客令,九幽门要不惜代价,强占第九层冥狱,将一干鬼祖驱逐出去。伽薄鬼祖桀桀怪笑道:“九幽门好不霸道!我等自灵智重开,就在第九层冥狱修行直至今日。凭你赫连无敌一句话,便要举家搬场,简直岂有此理!”

    伽薄老祖相貌粗豪,言语走的亦是莽撞的路子,出言无忌。鬼铃老祖呵呵笑道:“冥狱之中素来无有道理可讲,谁的拳头大,谁便发号施令,九幽门势大,我等鬼祖自当暂避锋芒。只是九层冥土广大无边,九幽门就算满门都修成玄阴,怕也不能看顾周全。不若这样,九幽门与我等分治,各不相扰,也不必再为些蝇头小利,打生打死,岂不两全其美?”

    赫连无敌但笑不语,忽然冥狱震动,冥土本源震荡不休,却是有玄阴老祖殊死搏杀,神通激荡之下,引动冥狱之境剧变。这等规模的剧变,说明不止两位长生老祖大打出手,只能是九幽门其余四位老祖对上了其他鬼祖,一照面间便倾尽全力。

    赫连无敌手托镇玄鼎,微笑道:“本门对第九层冥狱势在必得,不容他人染指,若是夜乞老祖不肯允准,便唯有刀兵相向了。”鬼铃老祖鬼品圆滑,却也未想到九幽门态度竟会如此强硬,摆出不惜一切的架势,也要将诸鬼祖驱逐出去。

    夜乞老祖良久不发一语,忽然轻笑一声,说道:“原来九幽门是要对阴曹地府的遗迹动手,想来赫连掌教胸中已有腹案,这才急于清场,免得被这些鬼祖得知消息,率众杀来,腹背受敌罢?”

    此言一出,鬼铃与伽薄两位鬼祖当即色变,伯齐老祖手中九曲九泉图紧了一紧,赫连无敌眉头大皱,忽而展颜一笑:“老祖不愧为上古巨擘,连阴曹遗府之事都瞒不过法眼。不错,本门就是要强行打开阴曹遗府,这才不得不用下策,请诸位鬼祖移驾别处。”

    赫连无敌毫不遮掩,大大方方认了。上古之时,轮回盘尚未破碎,有先天神人于其中立下六道轮回之路,又有若干鬼神入驻其中,掌管轮回之事。其等鬼神所居之地称为阴曹地府,乃是一片极大的宫室群落,传说中分为十殿,殿主统称十殿阎罗。这十位鬼王神通广大,赏善罚恶,主掌生灵轮回之事。

    只是其后轮回盘破碎,地府阴曹也自崩坏,十殿阎罗连同无数判官、鬼差俱都不知所踪,只余一座庞大之极的阴曹地府空壳。上古之时,天地灵机充沛,就算一砖一瓦,放到如今怕也是罕见的天材地宝了,放着如此大的一座宝藏而不能吃到嘴里,任谁都要心痒难搔。

    九幽门图谋地府遗宝多年,花费千年功夫,终于探查出蛛丝马迹,但阴曹之地危机处处,禁制重重,九幽门接连派遣高手前去探查,俱都殒命其中,甚至还赔上了两位玄阴老祖。九幽门花费偌大代价,得不偿失,攻破地府遗迹之事便搁置起来。但这数百年来,因缘际会,轮回盘重光在即,连本来隐匿虚空之中的阴曹遗府也初露影踪,九幽门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此次纠结了五位玄阴长老共同出手,镇压九层冥狱中诸位鬼祖,就是为了清场,解决后顾之忧,九幽门才好举全派之力,打破虚空壁垒,取得地府遗宝。赫连无敌深谋远虑,既然九幽门的根本道法与地府冥狱不可分割,与其思索在大劫来前如何逃遁,倒不如挺身而出,夺取地府遗宝,如此就算轮回盘重聚完好,总要有人再立轮回,那时九幽门占据地府遗迹,便掌握主动,总是有利可图。

    赫连无敌的心思被夜乞老祖一语道破,也不尴尬,索性摆明了车马。伽薄与鬼铃两位对望一眼,鬼铃老祖暗自悔恨:“我只道九幽门这些年屠杀冥狱鬼物,是回光返照,想要一统冥狱。原来竟是为此!早知如此,我还能多出许多布置,也不至沦落至斯!”

    鬼铃老祖功于心计,善能合纵连横。九幽门大肆屠杀抓捕鬼物鬼修之时,其便有所觉,只以为是大劫将至,九幽门要以鬼祖法身祭炼甚么渡劫之宝,还暗中联合了几位鬼祖,意图反制。谁知却是阴差阳错,棋输一着,若早知九幽门打算,以鬼铃老祖之算计,总还能捞到许多好处,不至于眼下将夜乞老祖这张底牌也掀开来。

    鬼铃老祖一双鬼眼滴溜溜乱转,思考上佳对策。虚空之中传来阴测测一声冷笑:“大家皆是魔道一脉,何苦伤了和气?不若两家讲和,同心协力,打破阴曹遗府,取出宝物来大家平分,岂不是好?”

    就见一条无边血河凌空飞来,污血喷涌,血腥之气四溢,正是血神道人元神所化。这厮得了阴祖所赠一点黄泉本源,不知跑到哪里炼化,短短时日,气息圆润了许多,显是伤势又有进境。黄泉、血河同源而出,互为表里,血神道人炼化黄泉之水,得益甚多,见九幽门与鬼祖放对,忍不住跳将出来,心头打着不甚良善的主意:“这等阵势就算阳间正道之中,等闲也拼凑不出,何不将之汇成一股力量?就算地府崩坏,也非善地,要取出其中异宝,总要牺牲些性命,这些玄阴高手恰是合适之三牲!”阴曹遗府中必定留有许多重宝,只要取了出来,神通道行必有惊人进境,连血神道人也要动心,想要将两家合作一处,多找几个替死鬼。

    鬼铃老祖本就不欲与九幽门死磕到底,闻言立刻道:“地府之中异宝甚多,绝分刮不尽,我等联手恰可取长补短,不知赫连掌教意下如何?”赫连无敌瞧了他一眼,淡笑不语。伯齐老祖忽然说道:“既然如此,合则两利,倒也未尝不可。”



    此言一出,等若替赫连无敌答允结盟之事,鬼铃老祖暗送一口气,夜乞老祖自血神道人出现,一双魔眼只紧盯其血河法身,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甚么。血神道人重伤在身,但根本未失,对夜乞老祖自是怡然不惧,两位魔道巨擘一位是夜叉族的老祖,另一位是先天造化所钟,正是棋逢对手,尤其双方皆有隐约感应,只要杀了对方,将之炼化,道行便可精进至不可思议的地步。

    两位老祖相视良久,各自哈哈一笑,收回目光,掩去了无量杀机。夜乞老祖笑道:“既然赫连掌教允准,结盟之事便算定下,只不知那地府遗迹究竟坐落何处?还请告知才是。”轮回盘崩碎,地府隐踪虚空,历代鬼王鬼祖曾花大力气寻觅,皆无功而返,不想被九幽门捷足先登。血神道人、鬼铃、伽薄三位都竖起耳朵倾听,各有不同盘算。

    众人目光落在赫连无敌面上,却见这位掌教淡淡说道:“地府遗迹下落乃是本门最高机密,夜乞却是强人所难了。”夜乞老祖毫不在意,赫连无敌若是轻易说出地府遗迹的下落才是有鬼,沉吟道:“本座也想助九幽门一臂之力,不知赫连掌教可否通融?”

    赫连无敌瞧了血神道人一眼,笑道:“有两位老祖出手,本门求之不得。”血神道人知他心意,是要其制衡夜乞老祖,毕竟阴祖虽然境界高深,但身有隐疾,体内神木道人元神不知何时发作,做个威慑尚可,绝难依仗。唯有他与夜乞老祖境界相当,并无畏惧,哈哈一笑:“我也见识一下上古之时的阴曹地府究竟是何等模样,就算赫连道友不说,也必会亲至!”

    赫连无敌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今日两家结盟,他日共探阴曹遗府,还请鬼铃、伽薄两位道友与本座皆以本命元神向玄阴魔界起誓,但有不轨之心,本命元神沦为天魔口食,永世不得解脱!”

    鬼铃老祖与伽薄鬼祖眼角皆是狠狠一抖,赫连无敌所说向玄阴魔界立誓,唤作玄阴血誓,乃是魔道中最为歹毒之誓言,一旦发下,便为玄阴天魔查知,自会监察双方,一旦有一方反悔违誓,域外玄阴天魔必会用尽种种手段,叫那人应誓,将其本命元神拘回玄阴魔界,日夜折磨,那时生不如死,比身入地狱三恶道还要凄惨。因此魔道中人不到万不得已,皆不敢冒然立下玄阴血誓,皆因后果太过严酷,若无把握,谁敢拿自家性命当做儿戏?

    赫连无敌说罢,一双狭长魔睛盯住两位鬼祖,瞬也不瞬。鬼铃老祖沉吟片刻,将心一狠,说道:“也罢,就立下玄阴血誓!”伽薄鬼祖心有不甘,但大势压鬼,唯有屈服,当下两位鬼祖与赫连无敌同立玄阴血誓,无非是双方精诚合作,共探阴曹遗府,若有所获,皆须平分云云。双方皆是积年老魔,玄阴血誓的内容自然推敲仔细,并无半点疏漏。

    血誓立完,鬼铃老祖反而生出一股轻松之意:“这玄阴血誓反是好事,至少赫连无敌有所顾忌,不敢轻易翻脸。”但随即一惊,“不好!我竟轻松之感,难不成道心之中已然屈服于赫连无敌之压力?”鬼铃老祖乃是玩弄人心的老祖宗,自知此是其对赫连无敌太过忌惮,无形之中道心交锋落在下乘,长此以往,被其所趁,终有一日屈服于其淫威之下,那时身不由主,才叫可悲。此是道心修为之较量,无关神通法力,却更为凶险隐秘。

    鬼铃老祖既然有鉴于此,自有对策,当下先将一颗魔心中无关杂念尽数斩杀,再以秘法逐渐锤炼魔心,使之缓缓生出睥睨之念,唯有先不惧怕对手,才能将法力神通发挥个十足十。魔道鬼修祭炼道心之术,与噬魂劫法倒有几分相通之处。

    赫连无敌立下血誓,说道:“大劫将至,未免夜长梦多,三日之后,就在此处再会,本门自会引领诸位前往阴曹遗府,有玄阴血誓在,也不必担忧本门中途反悔。”不等夜乞老祖回答,转身便走。伯齐老祖手持九曲九泉图,亦自走的无形无踪。连墨染都见机驾驭了九曲图遁走无踪。先天血神瞧了夜乞老祖一眼,目中若有深意,也自身化血河而走。

    一时之间,仅剩夜乞与鬼铃、伽薄三个。伽薄老祖忽然惊道:“不好!九幽门分兵几路,各自围杀其余鬼祖,我等速去援救,还有几分转机!”鬼铃老祖冷冷道:“赫连无敌谋定后动,那几个家伙不听我言,不肯与我联手,就算被九幽门打死,也是活该。你以为就算现时前去援救,还来得及么?”

    伽薄鬼祖想了想,以赫连无敌阴狠性子,筹划良久,一击之下,势必雷霆万钧。己方幸与夜乞老祖搭上了线,不然难免要死在镇玄鼎与九曲九泉图联手围攻之下,其余几位鬼祖的下场便可想而知。此时去救,绝来不及,闹不好还要将自家也搭了进去。

    但又不甘心落在下风,多年以来九幽门与诸鬼祖之争斗不断,伽薄鬼祖数次吃了大亏,结下深仇。虽有玄阴血誓,总要给赫连无敌找些麻烦才甘心,问道:“难道就眼睁睁瞧着九幽门攻入阴曹遗府,我等就只能捡些汤汤水水么!”

    鬼铃老祖阴鸷一笑,说道:“自是不能令赫连无敌得逞,你我立了玄阴血誓,其他人可还没有。”伽薄鬼祖气道:“这冥狱中有名有姓的鬼祖不多,敢出头给九幽门下绊子的更少,还有谁敢挑头动手!”

    鬼铃老祖哈哈一笑,指着夜乞老祖道:“你忘了夜乞老祖早与天尸教结盟了么?”伽薄鬼祖眼前一亮,叫道:“不错!还有天尸教那群僵尸鬼头啊!”夜乞老祖沉吟道:“依你之意,要将此事告知天尸教,请他们出动高手,将水搅浑么?”鬼铃老祖点头:“正是如此!只要天尸教一来,赫连无敌便再强横,也要收敛几分,我等便可从中得利。我与伽薄两个受血誓之限,夜乞老祖却是自由之身,只要进了地府遗迹,自是如鱼得水了。”

    夜乞老祖眼中魔光喷涌,显是颇为异动,蓦的将手一挥,魔光涌起,裹着三位老祖疾驰而去。



    九幽黄泉门总坛,创派祖师所留黄泉大河静静流淌,两头扎入虚空,源源无尽。忽有一条浊流穿梭虚空,飞跃而来,正是赫连无敌御使黄泉真水,携了一干人等回归本门。

    九幽门中可谓人心惶惶,掌教忽然下令纠结了数十位高手,又派了五位玄阴老祖出手,气势汹汹而去。九幽门中已不知有多少年无有这等大场面了,门中弟子皆议论纷纷,见掌教终于回归,许多弟子长老心头暗送一口气。

    一座偏殿之中,金世宗端然稳坐,头顶冲起一派刀气长河,自从硬抗阴祖随手一刀,居然就此顿悟,证入更深境界之中,道行大进,照此下去,不过再有数月,便可着手渡过下一道天劫。脱劫级数要面临天劫考验,如走钢丝,足下便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要摔得万劫不复,由不得修士不谨慎行事。刀气长河之中,刀气无尽,散发凛凛孤寒之意,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却是无尽刀气相互撞击攒刺,借以磨砺自身。金世宗双目紧闭,但在赫连无敌飞入总坛,引动黄泉真水震荡之时,微微启目,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旋即紧紧合上,再也不问外事。

    赫连无敌直入总坛最正中一座大殿,当先而入,高坐法台之上。伯齐老祖立于下首,至于墨染早将九曲图收起,将诸弟子放出。众弟子恭恭敬敬立在殿上,皆目观口、口问心,不敢出声。赫连无敌闭目沉思,大殿之上落针可闻,静谧非常。

    凌冲此时却是心湖泛滥,潮漪连涨,他将数十位九幽弟子都种上了噬魂魔念。这些弟子中不乏有元婴真君、金丹真人,其等先与鬼城中鬼物大战连天,真气消耗过剧,又见了几位玄阴老祖大打出手,险些战的天崩地裂,心神激荡。再加根本料不到竟有人趁机以噬魂魔念暗算,以至于噬魂魔种越潜越深,几乎与本命元神相合。

    噬魂魔念本就无形无质,凌冲又是有心算无心,来去无影,这些弟子身中魔念而不自知,连几位元婴真君也未察觉。就连赫连无敌与伯齐老祖两位,似乎也棋差一招,不曾以法力元神查验众弟子异处,导致凌冲竟能轻易得手,在两位玄阴老祖驾前,动用了这等下作手段。

    这座大殿乃是掌教清修所居,自然用的上佳宝材炼制,又有高手长老篆刻无穷符文阵法,聚敛阴气。殿中央尚有一口地脉阴泉,不知通向何处,却有无边阴寒气息骨朵朵冒将出来。这些阴寒气息竟是最为纯净的玄阴之气,就算只有一丝一毫,也要远比冥狱中阴气来的精纯。

    众弟子察觉此处乃是无上修行妙地,若能修行一日,足可当得平时一年苦功,见掌教不言不语,就有人大着胆子偷偷汲取殿中阴气修炼,一人如此,自有人效仿,到后来却是人人如此。二三十人一同行功,大殿之上微微起了一股阴风,旋流不断。

    墨染瞧在眼中,也没心思喝止,只因他自家也在偷偷炼化阴气,心头雪亮:“此是掌教有意如此,给诸弟子一个机缘,倘若有人借由殿中阴气突破境界,足以说明资质绝佳,日后门中自会倾力培养。”

    赫连无敌闭目垂帘,镇玄鼎化为婴儿拳头大小,被他托在掌中。自身心神却远在亿万里之外,关注其余四位玄阴老祖之战事。四位玄阴携了两件法宝,要对付另外三位鬼祖,去前早有定计,对三位鬼祖或擒或惊,皆有分处。冥狱中诸鬼祖甚是穷酸,等闲不会炼制法宝,纵有将万鬼阴池祭炼成法宝级数,却不合用来斗法。赫连无敌便是瞧准了如此,才敢悍然发动。

    一众弟子皆知机会难得,掌教所居之处岂是轻易能进的?错过今日,再无机缘炼化到如此精纯之阴气,个个拼尽全力修炼。三日之后,忽然有人一声大喝,身上腾起一道水流,气息亦复幽深了几分,虽未就此突破一重境界,但道行大进,法力也精深许多。

    众弟子修为水涨船高,凌冲却是真气如沸,苦不堪言。噬魂魔念潜伏于这些人本命元神之中,自然将其等所思所想,细致到每一个念头运转都传递回来。凌冲甚是谨慎,不敢过多涉足其中,只关照其等修炼九幽门道法之经验,尤其是那三位元婴真君,一路走来,修行的秘法皆有独到之处。

    三日之间他一面观照诸人修行经历,一面苦思自家黄泉圣法的修行之道。既然郭纯阳要他修炼黄泉圣法,自然是功力越深越好。三位真君中居然就有一位得传这门高深道诀,且众弟子的经验叠加起来,足以令他眼界大开,颇有拨云见日之感。

    按理噬魂魔念得手,要么观照其所思所经,反照己身,淬炼道心,提升噬魂劫法之修为,此为堂皇正道。要么干脆将其等元神炼化,连带其真气一同吞噬,生生推高自家修为境界,此是噬魂道如今广为流传之法,亦是魔道中的魔道。但凌冲哪敢在此突破噬魂劫法?唯有竭力运转黄泉圣法,希冀以此法突破。

    果然汲取了这许多修行前辈之经验心得,凌冲已是胸有成竹,就在大殿之上一声低吟,周身忽然多了一层土黄之气,却是他了悟黄泉圣法秘诀,生生抽取了殿外戊土之气,要炼入己身。他全身穴窍中三百六十五滴黄泉真水齐齐旋动,将身外戊土之气鲸吞而下,渐渐皆染上一层枯黄之意,随着戊土之气炼化愈多,黄泉真水水滴也变得沉重无匹,此是黄泉圣法中最为关键的一步,疏忽不得。

    赫连无敌微微侧头,似是瞧了凌冲一眼,大袖一挥,殿外那一条黄泉大河忽然垂落一丝土黄之气,落入凌冲顶门。墨染见了也是艳羡非常,这分明是赫连无敌强行自先天黄泉中摄取一丝先天戊土之气,融入凌冲真气中,成全其修为。这丝先天戊土之气用来提升修为倒也罢了,最重要者是含有先天妙谛,日后参悟元婴境界,乃至修成玄阴元神,皆有无穷妙用。



    这等厚赐,放在以往根本不能奢望,也不知赫连无敌是动了甚么念头,居然肯下如此本钱。凌冲得了先天戊土真气灌注,长吸一口气,口中发出龙吟虎啸之声,体内三百六十五滴真水齐齐震荡,蓦地一发冲入丹田!

    砰砰砰!如中败革,一枚枚黄泉真水水滴狠狠撞入丹田中一颗本命真水珠中,发出生生沉闷的声响。待所有水滴融为一体,丹田中仅余一粒璀璨丹丸,似水非水,似金非金,圆滚滚光灼灼,忽然又敛去光芒,变得阴暗起来。这粒丹丸是凌冲的本命真水融汇三百六十四颗水滴练就,体积并无增减,但内中所蕴黄泉真水之力却提升了何止百倍?

    这一粒金丹色作土黄,悠悠转动,正是黄泉圣法修成真人之标志。从九幽门弟子修道经验中知晓,要修成黄泉金丹,就要戊土、癸水两道同修,演化浊流大河。凌冲天资颖悟,几乎瞬息之间便捉住了关窍,一举功成。金丹一成,异象自生,周身腾起无穷水意,阴沉汹涌,大浪翻滚如龙,隐有无数阴魂嘶号之声传来,但被大水覆头一拍,当即沉于水底,再也不得翻身。

    凌冲金丹初成,不能统摄周身真气,过得良久周身水意异象才渐渐消散,恢复平静。周围三丈之内已无人敢站立,众弟子都是一副见了鬼的目光瞧着他,连三位元婴真君也自惊诧非常。

    殿中阴气精纯,有人借此破境到不足为奇,但赫连无敌居然舍得分出一缕先天戊土精气赐下,就十分耐人寻味。何况凌冲破境之时,威势惊人,滚滚黄泉无穷无尽,远比其他人修成金丹之时更为波澜壮阔。凌冲是从阴祖处归来,修行的黄泉圣法并非甚么隐秘,但有人随即想到黄泉圣法一个极大的破绽,不由得露出冷笑之色。

    凌冲破境之后,收敛真气,丹田中一滴真水散发幽幽寒气,阴邪无比。这滴黄泉真水既是本命真水,又是本命金丹,按常理而言,下一步凌冲要将自家元神与金丹相融,演化婴儿,但他只有阴神,又藏于噬魂幡中,噬魂劫法才是其根本法诀,再也无法更易。修道界中一旦确立了根本功法,便是事出无悔,若要该换,唯有将前功废去。

    噬魂劫法奥妙无穷,郭纯阳又曾叮嘱要好生修持,关乎日后成道之事。凌冲自然不敢怠慢,黄泉圣法虽好,却非必要,只好生参悟,以他山之石攻玉即可。赫连无敌待凌冲修成金丹,忽然伸手一抓,凌冲小腹一紧,一道昏黄气流已然冲出,饱含先天之意,正是先天戊土精气,被赫连无敌收在手中。

    戊土之精一去,凌冲体内黄泉金丹登时失衡,闷哼一声,周身又自泛起层层涟漪,大浪拍岸之声不绝。周围的弟子见了,皆有幸灾乐祸之意。黄泉圣法虽号称九幽门第一法门,威力无穷,但有一桩致命缺陷,便是所需法力太过庞大,如水满则溢,极难操控。历代修炼之人,十有七八驾驭不得暴涨的真气修为,爆体裂神而亡。

    九幽门才颁下严令,不得随意传授弟子,非要经过掌教、长老首肯方可。阴祖心思叵测,但有上佳弟子,便随意传授此道,历年的天才之辈,多有修炼走火,当场身亡者。

    先天戊土精气一失,凌冲体内黄泉真气当即暴走,有了走火的趋势,凌冲大骇,极力调匀真气,不令失控,幸好他先修成了本命真水,只要金丹不曾崩溃,一身修为还是挽救的余地。过得良久,真气方才渐渐平复,凌冲大口喘息,望向赫连无敌。

    却见那位掌教面沉如水,淡淡道:“黄泉圣法所需法力太多,稍有不慎便是走火爆体之危,你能降服自身真气,也算可造之材。那一缕先天戊土之精,不过是借你成就金丹,即行收回。本门现下乃是用人之际,你随本座去阴曹遗府瞧瞧,若能立下功劳,先天戊土之精未始不能赐下。”

    伯齐老祖喝了一声:“掌教天恩,还不跪谢!”凌冲不卑不亢,只躬身施礼,不肯下跪。赫连无敌目中神光一闪,哂笑一声:“倒是桀骜不驯,魔道中人,飞扬跋扈可以,千万莫要自以为是,修为高、活得久才是根本。”

    头顶黄泉大河陡然震动不休,四道遁光如彗星落地,穿破守护禁制,现出四位玄阴老祖,居然有三位身上带伤,比起出发动手之时,也多了几分疲惫之意。其中一位瘦高长老叫道:“掌教!三位鬼祖已擒捉了两位回来,只跑了廉方鬼祖!掌教之命已然办到,我等就此告辞!”将手一扬,一道幽玄光华飞出,却是一件神妙法宝,内中禁锢着两位鬼祖。

    赫连无敌也不便接,伸手一指,那件法宝落入阴井之中,头顶黄泉大河又有一道寒水垂落,恰成一道水柱,将阴井井口死死封住,镇压起来。两位鬼祖还要挣扎,但被法宝囚禁,头顶又镇了一道黄泉大河,登时老实,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四位老祖回缴掌教谕令,将两位鬼祖奉上,也不等赫连无敌说话,转身走得无影无踪。九幽门立下规矩,玄阴长老可不受掌教节制,但须每百年为门户出手一次。赫连无敌才能请动四人出山,当初约定是至少擒捉一位鬼祖,将其余两位驱逐出第九层冥狱。如今可算是意外之喜,四位眨眼已走的无影无踪。

    赫连无敌倒不怎样,伯齐老祖却是面泛怒容。他与赫连无敌乃是师兄弟,利益相通,关系十分牢靠。但那四位长老辈分还要超出二人,只喜清修,从不问外事,纵使阴曹遗府际遇无限,也不肯答允同去,二人也毫无办法。九幽门看似根深叶茂,实则玄阴级数的老祖们非是同心协力,勾心斗角之盛远超想象。

    赫连无敌镇压了两位鬼祖,良久才有脱劫级数高手率领一干弟子回归总坛,正是先前遣出的四路弟子,每一路皆有不同伤亡,显是其等并无凌冲这般好运,能有一件祭炼精熟的阵图护身,被鬼祖手下鬼王击杀了许多。四位玄阴老祖想来只与鬼祖斗法,并不曾分出心神关照随行弟子的性命。不过也是理所应当,在玄阴老祖眼中,就算是脱劫级数的高手,也不过是强壮一些的蝼蚁罢了,根本无需投注甚么念头关注。



    凌冲等弟子有九曲图护身,并无大恙,只真气损耗过剧,但在掌教大殿中修行了几日,渐渐弥补回来,反而各有不同进境。从精神气来看,倒是这些弟子最为生龙活虎。赫连无敌道:“这些弟子倒也有几分运道,墨染再挑选几人,一同躲入你的法宝中,随我去阴曹遗府,瞧瞧有甚机缘罢!”墨染大喜过望,阴曹遗府中机遇无穷,掌教竟能恩准他携了弟子前去,有九曲图护身,说不定能捞到些大机缘,修为自此突飞猛进。

    墨染抖擞精神,又在其余四支队伍中挑选了十几人,勉强凑足了四十九人,连他在内恰是五十位,皆是精兵强将,入了九曲图中,将阵图催动,演化一条无边大河。

    赫连无敌见时候差不多,与伯齐老祖一同驾驭遁光出了总坛,片刻之间已来至约定之地。却见夜乞、鬼铃、伽薄三位老祖早已在此恭候,过不多时一声阴笑之间,一条血河迤逦而来,却是血神道人到了。三方高手集结,伯齐老祖点了点头,说道:“人已聚齐,就此出发罢!”鬼铃老祖阴笑一声:“伯齐道友稍安勿躁,还有两位道友要来!”

    伯齐老祖面上愠怒之色一闪而逝,沉声道:“你将阴曹遗府之事泄露给了外人!”阴曹遗府之事乃是九幽门最高机密,花费多少苦功,才得探查明白,却被骨龄老祖轻易泄露出去。鬼铃老祖仰天打个哈哈,说道:“阴曹遗府危机重重,就凭我等几个,怕也要如履薄冰,谈何夺取机缘?不如多寻几位道友,一同潜入,把握反而更大些。两位道友,还请现身!”

    一声凄厉尸号响过,冥狱虚空撕裂,从中两道身影从中越出。当先一个獠牙外露,长发披拂,周身破破烂烂,居然是久未露面的天尸教长老薛蟒。其自在太玄峰上,多年苦心祭炼的一只玄阴级数旱魃分身被普济神僧以佛法收去,带回楞伽寺中以佛门古灯檠佛光,洗去一身魔气,返本归元。薛蟒受伤逃遁,不想今日又在冥狱之中得见。

    薛蟒所炼为玄阴天尸元神,变化无穷,托壳于另一只待诏境界旱魃分身之上,最关键的一只玄阴主尸虽失,余下八只待诏境界分身联手之力,仍是不容小觑。薛蟒身后乃是一位矮小老者,作道人打扮,手中把玩着一杆小小旗幡,周身魔气滔天,气焰之胜,居然还在薛蟒之上!

    伯齐老祖一见二人步出虚空,眼神便是一紧,薛蟒倒也罢了,失去玄阴主尸之后,法力大减,不足为患。但身后那矮小道人修为却远在其上,乃是天尸教主之师叔长景道人。此人年岁之大,辈分之高,在魔道中首屈一指。但最为惊人者,其少年时,本是正一道弟子,正一道中亦有炼尸之术传承,长景道人便选了一门炼尸之法作为根本道诀。

    此人天资纵横,区区百年便以修成脱劫级数,被正一道掌教许为继任者不二之选,但出人意料之外,之后百年道行再无寸进,人心之性本是从高抑低,长景道人百年不曾突破,门中自然就有了风言风语,再加老掌教猝然而逝,掌教大位落于另一位新近修成纯阳的弟子之手。

    那弟子资质愚钝,仗着道心毅力,一步一步修炼上来,与长景道人还是一师之徒,前百年间长景道人横空出世,光芒耀天,再无同辈弟子可堪比较,但后百年却黯然收场,再无建树,本来视为禁脔的大位也被素来以为驽钝不堪的师弟夺了去。以长景道人之心高气傲,一股邪火自然难以抑制。

    长景道人在正一道中待得气闷不过,径自下山游玩散心。数十年音信全无,而后忽有一日返回山门,却是性情大变,不单沉默寡言,连掌教也未参拜,就此闭关,谁也不见。门中只以为其是窥见破境之机,也不敢打扰。谁知就在几日之后的一个深夜,长景道人忽然破关而出,手持一杆魔幡,放出无数僵尸天尸,将正一道上下杀了一个血流成河!

    正一道乃玄门正宗,门中剑、符双绝,亦有炼尸之道传承,但正一道的炼尸之法,是为采僵尸阴气,阴阳相合,淬炼自家的金丹大道,并无半分邪祟之意,与天尸教法门大相径庭。长景道人所持魔幡却是实打实的天尸教法宝,放出无数凶尸,正一道猝不及防,陨落了许多弟子,损失惨重。

    长景道人将门中一通好杀,趁着掌教与几位长老外出未归,掳去了许多尸骸,又抢了几件正一道世传法器,扬长而去。等掌教归山,大怒之下,率领长老弟子沿途追杀,双方连番大战,眼见要将其毙于剑下,忽有天尸教主出手,将之救走。原来长景道人云游之时,便与天尸教主交接,得了天尸教炼尸秘法,又受天尸教主蛊惑。

    他道心中本以自生心魔,再被外魔勾引,牵绊一去,决心堕入魔道,就拿正一道上下弟子作为进身之礼。经他一闹,正一道中坚的长老弟子死伤大半,许久才勉强恢复些元气。其后正一道颁下必杀之令,若有高手将之诛杀,便以纯阳法宝作为谢礼。可谓是下了血本,足见对其恨意之深。

    长景道人投入天尸教后,当即散去一身真阳法力,改修玄阴炼尸术,许是机缘已到,又或是积累雄浑,居然就在百年之内冲顶玄阴境界成功,成为长生老祖。玄阴元神一成,正一道更难杀他。其也知作孽太多,轻易不敢露头,寻了一处隐秘地方潜修。此人已有千年无有音讯,谁知今日却被阴曹遗府吸引了来。

    千年隐修,长景道人的道行境界已是深不可测,伯齐老祖微微叹息,九幽门为了阴曹遗府,准备了良久,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后还是脱离了掌控。先天血神、夜乞老祖,如今再加一位长景道人,居然有三位超脱玄阴境界之上的老祖齐聚,九幽门只有一位阴祖,还是分神镇压体内神木道人的元神,怕是力有不逮。若阴曹遗府出世,这几位老祖出手强夺,只怕也没赫连无敌这些人甚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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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无敌见了两人,倒是不慌不忙,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居然还颔首为礼:“原来是两位道友到了,长景道友隐居多年,只道早已飞升玄阴世界,不想依旧滞留此间,今日来此,想来是有志于那阴曹地府中的诸般遗宝罢。”

    长景道人个头矮小,但气势恢宏,谁也不敢小觑,呵呵一笑,居然甚是斯文,慢斯条理道:“本座隐居太久,魔道中有甚么后起之秀都未见过。赫连掌教修为非凡,九幽门根基深厚,只等轮回盘重光,贵派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就算再立地府,十殿阎罗也要对贵派倚重非常。”

    九幽门祖师本是地府鬼差判官,轮回盘破碎之时逃离出来,创立了黄泉一脉神通。九幽门法术中源自地府气息深重,修为越高,越与冥狱本源相合,解脱不出。轮回盘重光,地府再立,九幽门一干长老弟子必会修为大进,但同时也绝了逃离这方轮回世界的念头,要么在冥狱中做个孤魂野鬼,要么托庇于新的阎罗天子麾下,依旧操持鬼差、判官这些老本行。

    赫连无敌笑道:“长景前辈看的通透,逃离此界本门是不必想的了,唯有尽心与冥狱本源融合,反会有些助益。”长景道人点头道:“赫连掌教雄才大略,这份胸襟人所难及。老道受掌教之命,前来阴曹中瞧瞧有无合用的法宝,与贵派倒是无有冲突。不知赫连掌教可否网开一面,容我等进去?”

    长景老道语声沉稳,态度谦和,倒似是一位饱学宿儒,非是积年作恶的老魔头。天尸教摆明车马,显得十分光棍。赫连无敌道:“长景前辈客气了,我魔道向来无有仁义道德之说,只论高下,若是遇着甚么能入眼的法宝、秘籍,大家各凭本事,打死无论便是。”

    血神道人哈哈大笑:“赫连掌教倒是风趣,不错!魔道中人,谁的拳头大谁便是大爷,大家各凭本事,都莫要聒噪了!”夜乞老祖点头道:“如此甚好!”长景老道阴阴一笑:“好!就依赫连掌教所言!还请打开阴曹遗府入口罢!”众魔头登时露出希冀紧张之色。阴曹地府,上古轮回重地,凡有生灵死去,阴魂皆入其中,依生前善恶、业力大小,入六道而轮回。

    自古以来阴曹地府便是最为神秘之地,修行人毕生孜孜所求,就是长生不死,不入轮回。可说修行人对阴曹之地是又恨又怕,民间常有无常勾魂之说,修行界中亦有法力高强者下到地府,将自家亲眷徒儿的生魂生生劫走的事迹流传。但实际上,古时轮回之中,强者无数,除却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之外,尚有许多勾魂鬼差、铁笔判官,更有十殿阎罗,镇压地府,就算是长生级数的老祖前来,也绝讨不了好去。

    轮回破碎之后,地府沉沦,湮没无闻,只怕这些魔头尚是头一波前往地府遗迹探寻之人。万古之谜,千古之秘,就要在眼前一一展现,就算这些魔头个个道心坚凝,也忍不住心旌摇动,不克自已。

    赫连无敌不慌不忙,将手一翻,掌心上现出一枚符箓,正是那道役鬼符,缓缓说道:“天下只道此符乃是本门炼来制衡鬼物,奴役鬼祖之宝。殊不知此宝正是开启阴曹遗迹之密匙,不然当初祖师也不会冒死将之从地府中携了出来!”

    众魔头目光不由聚在那道小小符箓之上,九曲图中一干弟子各循其位,根本不得自有,好在墨染不须他们对敌,禁制倒还松懈,还特意放开九曲图禁制,使弟子们能瞧见外面境况。凌冲见中魔头汇聚一处,不禁暗思:“这许多魔头在此,若是玄门各派老祖联手,行那雷霆一击,怕是天下就此太平许多!我的黄泉圣法虽修成金丹,到底修为甚是低微,这却是我的一个良机,到了阴曹遗府中,且见机行事!”

    役鬼符升起半空,散发惨绿光芒,其上无数符线受了法力激引,逐渐蠕动起来,似无数长虫蜿蜒游动,在场魔头皆是魔道翘楚,道心非凡,自不会被小小异象吓倒,都耐心等待。

    赫连无敌口诵咒文,渐有阴风响动,似乎起自冥狱之地,彻骨深寒,咒文之声渐促渐急,阴风之力也随之增大,将众人衣摆发丝吹动,只无人理会。那符箓受了符文激引,符线乱扭,蓦地化为一团虚幻碧光,融于虚空之中。

    赫连无敌住了咒文,说道:“诸位道友稍安勿躁,稍时便见分晓。”约莫盏茶功夫过去,虚空蓦地裂开一道罅隙,顿失无穷阴风自其中猛吹出来,竟是刮面如刀!这股刚劲无比,吹石成粉,金丹之下的生灵、法宝,怕是一个照面就要被吹散了形神。

    众魔头忙祭起护身神通,倒非是惧怕这股阴风,乃是忌惮阴风之后的阴曹遗府。鬼知道无尽岁月封闭之后,再一次开启,会有甚么可怕的遭遇。纵使长生老祖,也要小心对待。血神道人身裹无穷血河,长景道人将手中小幡摇动,一道黑烟腾起,护住自身。

    赫连无敌手托镇玄鼎,鼎中喷出无量黄泉真水,伯齐老祖将九曲九泉图祭在头顶,疾旋飞舞,洒下无穷光芒。鬼铃老祖催动拘心铃,无量铃音演化无边鬼符,绕身数匝。唯有伽薄老祖与薛蟒两个,一个是肉身成道,一个是托壳存神,皆不用法宝,只以肉身对抗。墨染与众弟子藏身九曲图中,阵图抖动,将阴风镇压下来。

    无穷阴风肆虐,竟在虚空罅隙之前聚成了数十道风柱,漆黑阴寒,来回滚动不绝。两道风柱碰在一处,便发出震天价一声大响,无数阴风四溢,周遭也变得森冷无比,几乎滴水成冰。

    众魔头不言不动,静候阴风自然消散。他们是何等眼光?自然瞧得出阴风是阴曹遗府所在空间被猝然打通,两处真气对流形成,等若是将酝酿了无穷岁月的阴曹气息一股脑宣泄出来,等风头过去,便会恢复原状。



    果然足足过了半日功夫,阴风渐止,露出一个极大的缝隙,长有数十丈,宽数丈,缝隙中隐约传来不详阴沉之气。血神道人忽对赫连无敌笑道:“这役鬼符在九幽门中世代流传,就算新近才勘定了地府遗迹的所在,也不至今日才发动。怕是赫连道友并无把握对付其中之凶险,才故意设局,使我等入瓮,总好过自家前去抹黑,不知是也不是?”

    赫连无敌呵呵一笑,全不应答。众魔头心头皆是一凛,血神道人之意再也明显不过,思及地府遗迹消息之走漏,果然有许多蹊跷,当下便有人狐疑起来。伯齐老祖冷笑道:“本门不屑用那些鬼蜮心思,阴曹入口在此,想要碰机缘的只管进,畏畏缩缩裹足不前者,大可现下便打道回府,我等绝不阻拦!”

    夜乞老祖一声狂笑:“地府再有诡异,终究自封无穷岁月,纵有长生老祖,也要熬干了,还怕甚么?诸位,我等先行一步!”迎风一晃,将法身化为芥子大小,已钻入虚空罅隙之中。鬼铃老祖欲伽薄鬼祖对视一眼,显是早有灵犀,双双化为两条鬼影,紧随其后而去。

    三大老祖一走,余下之辈登时坐不住了,血神道人阴测测一笑,一条血河直投其中,消失不见。薛蟒瞧了长景道人一眼,长景道人会意,笑道:“既然如此,我与薛蟒两个就为赫连掌教打个前站罢!”伸手一招,薛蟒窃据的旱魃分身急剧缩小,被他托在掌中,大袖一甩,也自昂然入了其中。

    转瞬之间,仅剩赫连无敌、伯齐老祖两个与一干弟子,伯齐老祖阴笑道:“这些老魔果然中计!地府之中何等凶险,有这些魔头以为前导,倒是省却不少功夫!”赫连无敌淡淡道:“地府遗迹现世,甚是蹊跷,其中关乎上古绝大隐秘,非是我等所能算计,还是只求那一件宝物,只要得手便即退出,万不可恋栈不去!”

    伯齐老祖喝了一声:“尔等就在这座阵图中好生修炼,但有用到尔等之处,须得戮力向前,掌教自有重赏!”赫连无敌将镇玄鼎祭在头顶,鼎盖微启,喷洒出无量玄光,将自身护在其中。伯齐老祖也将九曲九泉图发动,二人不慌不忙,走入虚空罅隙。

    墨染催动九曲图,托庇于伯齐老祖身旁,也随着一同走入。一入虚空罅隙,无论何人眼前皆生出光怪陆离之感,似有无穷伟力拉扯神魂肉身,不得安宁。元神悸动,六识不安,似要被生生拉扯出来,投入一个未知的孔洞之中。

    赫连无敌与伯齐老祖皆是长生级数,又有肉身为凭,只一摇动,就将这股邪异镇压,不受其害。但在九曲图中五十位弟子包括墨染在内,修为不足,却逃不过这一劫。被无穷怪力折腾的死去活来,更有甚者道心修为不够,不能及时镇定心神,苦修的元神竟被拖出体外,放生哀嚎,哭求两位老祖救命。墨染还好些,脱去几重天劫,道心坚凝,倒可守住本身不动。

    几个弟子哭号连声,伯齐老祖哼了一声,甚是恼怒,但也分出一道法力,将其元神逼回紫府,不令散逸。虽然元神无恙,但受怪力侵袭,众弟子皆是委顿不堪。唯有凌冲依旧生龙活虎,他的噬魂幡轻轻转动,将那股躁动生生镇压,阴神端坐其中,似乎无碍。

    倒是众弟子心旌不稳,道心失守,噬魂魔念此鸣彼应,灵动之极,化为层层浊念,将各弟子元神捆缚的更紧,到此地步,除非凌冲收回噬魂魔念,魔念与寄魂元神再也不可分离,就算长生老祖出手也难祛除。这也是噬魂劫法最为凌厉诡异之处,一旦与寄魂元神相合,便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除非冒着本人魂飞魄散的风险,否则根本不能除尽。一旦沾染魔念,便如跗骨之蛆,终身不移。

    凌冲察觉此事,微微一喜。赫连无敌带了许多弟子前去阴曹,未必安着好心,他的修为在玄阴老祖面前屁都不是,但能操控了几十位九幽门精英弟子的神魂,也算一道护身符,不至毫无依凭。

    九曲图中唯有墨染凌冲不敢用魔念沾染,免得打草惊蛇。其为此阵图之主,但有风吹草动,必能先自察觉。在虚空罅隙之中似是过了一瞬,又似过了数日,待得众弟子心地清明,向阵图之外望去,已是换了一番天地。

    冥狱中终年阴沉晦暗,全无上下四维之别,除了怪山黄泉,便无其他。但眼前世界却有了一丝光亮,上下依旧是灰蒙蒙的,另有一座牌楼拔地而起,高达千丈,通体乌黑如铁,上有血淋淋三个大字“鬼门关”!

    先来的夜乞、血神、长景道人等老魔却踪影不见,赫连无敌点头道:“果然如此,役鬼符打开地府遗迹,先到的便是鬼门关。”牌楼四周静谧无比,落针可闻,竟似无有半个活物。凌冲在九曲图中见了这一番异象,暗暗思忖:“就算轮回盘破灭,鬼门关也不该全无动静。相传阴魂入地府,先见鬼门关。那些阴魂如今又去了何处?难不成直接便入了轮回?”

    伯齐老祖道:“那些家伙已先进去了。”赫连无敌摇头笑道:“不必管他们,鬼门关后便是黄泉路、奈何桥、枉死城,之后才是十殿阎罗府。到了此处,就算法力通天,也只能老老实实走完这一程,我等只安步当车便是!”当先便走。

    绕过鬼门关,走在一条羊肠小径之上,以块块碎石铺就,寒气暗生,苔痕处处,似乎被无数人摩挲走过,每一块石头皆是圆润光滑。只是每隔一段,石头上便有斑斑血迹显现,平白多出几分凄厉之意。

    赫连无敌与伯齐老祖两个脚步踏在黄泉路上,二人面无表情,头顶镇玄鼎与九曲九泉图却飞舞更急,显是凝神戒备到了极处。血神道人与夜乞老祖几个也不知飞遁太速,亦或是由别的路径进入,一路行来,竟是丝毫未见踪影。



    自从伽薄鬼祖服软,方有德这位积年老魔便没了声息,似是怕被寻到端倪,躲藏起来。凌冲不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关于阴曹地府的秘密,但方才虚空罅隙中含有轮回之力,搅乱元神,噬魂劫法却能将之消弭殆尽。显然噬魂老人当年曾参考地府轮回之力,留有克制的秘手。

    两位老祖走动不快,但步履之间已快要走出这条黄泉路。伯齐老祖忽道:“黄泉路上无老少,每人眼中皆不同,想不到修成长生之后,却还要来走上一遭。”修道人无论玄魔,最终求得是超脱生死,不入轮回,伯齐老祖成就玄阴元神,长生不死,但机缘巧合,还是要在黄泉路上走一遭,倒也甚是讽刺。

    赫连无敌不答,眼见黄泉路断,忽然起了一场大雾,白茫茫厚重无比,将前路遮蔽,伯齐老祖面色一变,这雾来的古怪之极,竟能隔绝玄阴老祖灵识探察,但他岂是束手就擒的人物?心念电闪,头顶九曲九泉图一转,掀起滔天巨浪,狠狠向前扑击在浓雾之上!

    九曲九泉图是伯齐老祖祭炼毕生的至宝,在其中炼入了九条黄泉支流,声威好大,以势压人,一扑之下,就算同级的长生老祖也不敢直撄其锋,但那怪雾来历诡异,竟丝毫不惧,被黄泉大浪一拍,随分随合,依旧还是那般模样。

    伯齐老祖眼神一凝,正要再发一击,赫连无敌摇头道:“不必多费力气,此雾不足惧,其中隐藏的魔物鬼怪却十分棘手。”果然浓雾之中有悉悉索索之声传来,恰似厉鬼夜泣、山风过石,凄厉非常。

    赫连无敌道:“当年轮回破碎,地府被先天神圣以大法力封闭,内中无数怨鬼生魂,不及逃走,俱被禁锢。经过这许多岁月,任是生出甚么怪异也算不得甚么。”正说之间,浓雾中蓦的伸出无数鬼爪,有的大如车轮,有的手指漆黑,一发向二人抓来。

    伯齐老祖一声厉喝,九曲九泉图中喷射出无数剑光,光色掩映之间,每一只鬼爪皆狠狠中了一记劈斩。凌冲见了这一招剑法,登时手心出汗,新旌摇动,这一招正是无数剑修梦寐以求的绝世剑术“剑光分化”,非得脱劫级数之上不能施展。九幽门并非剑修正宗,却也有这般精妙剑术传承,尤其在伯齐老祖这位玄阴老魔手中,纵然只以黄泉真水演化,剑光威力亦势不可挡。

    剑光分化乃是天下间最精妙的群战之道,号称一剑化万法,任你敌手无数,我只一人一剑破之!无数鬼爪遇上无数剑光,千万声凄厉惨嚎响起,听去却只有一声,十分诡异。

    无数鬼爪吃痛,陡然缩了回去,伯齐老祖眼光一凝,仍自深为忌惮,果然浓雾中传来荷荷之声,似野兽喘息,一道巨大阴影窜出,竟是一只大有亩许的巨掌,五指箕张,初入眼是白骨嶙峋,随有一层肉膜生出,接着是筋肉、皮肤,几乎弹指之间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但随即异变又生,毛茸茸的巨爪指甲脱落,皮肤龟裂,露出干枯的血肉,血肉化灰,又成了一只骨爪。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巨爪从骨爪到血肉丰满,几经变异之间,竟不知凡几。

    凌冲在九曲图中只瞧了一眼,就觉胸口烦闷欲呕,元神激荡不能自已。其余弟子更是不堪,一时之间九曲图中真气混乱,处处禁制散乱不已。墨染功力深湛,也不敢直面那只巨爪,只能勉力镇定心神,努力梳理九曲图真气,免得还未接战己方已先溃败。

    伯齐老祖哼了一声:“装神弄鬼!”巨爪枯荣之变能引动练气级数的小辈真气散乱走火,却奈何不得长生老祖,其一声长啸,无量剑光涌动如潮,似花海泛香,排成一个极其玄奥的阵势,迎头一兜将巨爪困在其中。

    凌冲咦了一声,想不到剑光分化竟还有这般变化,“是了,剑光分化一面是元神念头能操控更多剑光,一面却是将阵法之道融汇其中,以剑演阵。只看伯齐老祖的随身法宝是九曲九泉阵图,可知其阵道造诣极高,以炼器之道摄入剑术,自也非奇事。”

    巨爪被兜在剑阵中,剑光如海擎动,金丝银蛇般乱窜,将巨爪劈的抖动不已,偏生还反击不得,但要反击,阵法一转,便令其攻势落了空。伯齐老祖用剑阵一举奏功,浓雾中又传来几声粗粝喘息,渐去渐远,似是暗中的怪物吃了大亏,心生忌惮,扭头走了。

    伯齐老祖伸手一招,无数剑光化为一座具体而微的剑阵,阵中死死困住一只骨爪,尚在荣枯之间不停变换,被剑光狠狠轮番消磨,最终仅剩一丸骨珠,惨白晶莹,此是那一只巨掌的精华所在。伯齐老祖也不客气,将骨珠一口吞入腹中,面上一丝潮红之色一闪而逝,显是不无小补。

    巨掌一去,浓雾立退,眼前陡然景色大变,现出一架石桥,高搭两岸,石桥之身斑驳腐旧,层层腐泥旧苔之下,隐约可见“奈何桥”三字。桥下滚滚污流横陈,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去向何处。浊水中生着无数水草,俱都蜡黄颜色,随着水流了无生气的抖动,不知是死是活。

    赫连无敌怡然不惧,昂然上桥,他走的极慢,每一步仿佛千斤之重。伯齐老祖只在桥下看着,并不上去。赫连无敌迈出七步,霍然停步,头顶镇玄鼎吞吐玄光更急,隐有大潮起落之声传来,显然这位九幽门掌教已将功力提到极处,若有对手在此,下一击必是石破天惊!

    赫连无敌所立位置恰是奈何桥四分之一处,还未至桥中,桥下浊流翻滚,打着水花。赫连无敌一人卓立,背后是无尽阴沉晦暗之色,纵使凌冲修为还低,瞧不出甚么异状,也知此情诡秘,必有祸端。

    不过数息之后,奈何桥上忽有水色涟漪,铁锁铁链哗啦啦响动之间,一位鬼神自虚无中生出,身高三丈,高高瘦瘦,面色惨白,咧嘴微笑,却从口中吐出一条足有三尺来长的红舌。此鬼神周身一片雪白,头戴高帽,亦是纯白无杂色,上有“一见生财”四字!



    这鬼神的打扮分明便是民间传说中白无常的扮相,虽咧嘴而笑,眼眸中却殊无笑意。趁白无常身形由虚化实,立足未稳的当口,赫连无敌一声大喝,声如雷霆,居然舍了先天黄泉真水远攻的长处,转而一拳捣出,直扑其面门!

    白无常森冷微笑,赫连无敌的拳头还未到他面上,忽然一根哭丧棒不知从何处飞来,横空一架,将拳头格挡开去。另一手狠狠一抖,勾魂锁链连响不停,撞破虚空,往赫连无敌头顶罩落。此是勾魂索,一旦中招,元神阴魂都要被生生拉扯出来,生死操于人手。

    赫连无敌头顶镇玄鼎毫光大放,无穷黄泉真水喷涌而出,将勾魂索死死托住,不令其落下。赫连无敌赤手空拳,一拳一拳向白无常轰去,拳印凶毒,拳力滔天,竟是一派不要命的打法。

    白无常阴笑始终,勾魂索、哭丧棒交替施展,将赫连无敌的攻势牢牢封挡在外,一双细长眸子中并无神采,似是一具傀儡,但一招一式却浑然天成,无有半分破绽。

    凌冲料不到赫连无敌居然舍弃了最擅长的法术神通攻击,转用近身搏杀的法门,但发觉赫连无敌拳脚之上附着一层淡淡光华,这才释然:“必是以黄泉真水附着肉身之上,不然也接不下白无常的拳脚!”

    九幽门精修黄泉法门,显然也有上乘剑术、拳掌功夫传承,赫连无敌拳路展开,竟是精妙到了极处,暴雨梨花般向白无常攻去,竟将这位上古便赫赫有名的鬼神击的步步后退,落在下风。

    凌冲眼光一转,见伯齐老祖满面凝重之色,便知赫连无敌虽占上风,但非想象中那般顺利。果然白无常被逼得即将下桥之时,双目中凶光闪动,哭丧棒与铁锁链蓦的舞动更急,步步强攻,几个呼吸间已挽回颓势,反将赫连无敌又往桥上逼去!

    白无常威名赫赫,但似乎全无灵智,行动全凭本能,不知为何突然爆发,气势陡然攀上一个新的境界,要知赫连无敌携镇玄鼎而来,等若是血神道人、夜乞老祖那般人物,白无常竟能不落下风,甚而反手压制,足见其境界竟亦是超脱玄阴之上,则此番前往地府遗迹探宝,怕是变数极多。

    赫连无敌拳脚舞动更急,心下却是一片空明:“本门祖师自轮回盘崩坏,自地府逃出,没了地府本源加持,法力大减,但也落得一个自由之身。据祖师所留手札记载,地府封闭之前,十殿阎罗曾命黑白无常驻守奈何桥上,不令外人闯入,静候地府重开。十殿阎罗有天地气运加身,主掌轮回之事,功德无量,几乎是不死不灭,除非这一方乾坤星河崩灭。就算我修成归元境界,也奈何不得。不过我所图只是一本小小的生死簿,只要闯过奈何桥,进入枉死城中,便能得到!”

    据手札记载,奈何桥上的无常鬼神境界不定,来犯之人修为越高,无常的神通便越大。因黑白无常本就职司擒捉生灵阴神,万不可放出玄阴元神,否则易为其勾魂索拘禁,反而以肉身之力动手为最佳,形神相合便能摆脱勾魂索的克制。且奈何桥上共有两尊无常守护,白无常只会击退来敌,若惹出黑无常却要痛下杀手,生死两分,须得慎之又慎。

    赫连无敌施展连环计,将夜乞老祖、血神道人乃至天尸教牵扯进来,实则算计深远。他有祖师所留手札,对阴曹遗府所知远胜他人,这才是最大的优势。他还知阴府中奈何桥幻化无穷,依生灵之心演化以至无穷。血神道人等辈此刻必也面对一座奈何桥,一位白无常,苦战不休。

    斗到分际,赫连无敌周身已被无穷黄泉真水包裹,镇玄鼎中并无一滴留存,蓦地鼎盖大开,倒扣下来,鼎口发出无量吸力,罩定白无常之身。白无常身形一滞,哭丧棒的解数不免慢了一分,伯齐老祖忽然一闪身,已到了奈何桥上,九曲九泉图演化一道大河,如同一条怪蟒缠绕双臂之上,双拳一碰,发出黄钟大吕之声,狠狠捣向白无常胸口。

    拳力未至,白无常忽的一个转身,将背对准伯齐老祖双拳,拳头要砸上之时,背上突有两只黑漆漆的手臂伸出,捏作爪形,恰将双拳捉住。伯齐老祖临阵不乱,双拳回抽,连带将那两只黑漆漆的手臂也抽了出来,恰似一抹幽魂自白无常之身腾起,却是一位浑身漆黑,口吐长舌,头戴高帽的黑色无常。这尊黑无常面容如铁,作忿怒相,双手一送,自虚空一抓,掌中已多了一根哭丧棒、一条勾魂索。

    这下黑白无常齐出,皆是一语不发,只顾争斗。白无常守多攻少,倒还罢了,黑无常却是招招夺命,哭丧棒神出鬼没,招招不离要害之处。一黑一白,一阳一阴,竟有几分太极圆转,圆融无穷之意。

    凌冲瞧在眼中,心下雪亮:“是了!赫连无敌必是深知奈何桥之奥秘,才会与伯齐老祖齐来,敌住黑白无常。他两个各有法宝在身,取胜不易,脱身不难。看来携了我等弟子进来之目的,马上就要图穷匕见了!”

    果然伯齐老祖一拳横砸,另一首骈指为剑,一剑递出,将黑无常迫退一步,抽空喝道:“墨染!依我吩咐行事,速去速回!”九曲图中墨染高声应了一声,催动阵图一晃,一条细细水流如同灵蛇,蜿蜒一转,趁两位老祖拖住黑白无常,已过了奈何桥,直往阴府深处而去。黑白无常不知是受了甚么严命,只不令人过奈何桥,一旦过桥而去,却又毫不理会。

    九曲图中,墨染低声喝道:“尔等听好了,我奉了两位老祖之命,前往枉死城取一件宝物,尔等不必多问,只澄心静虑,助我运使这座阵图,事成之后,掌教祖师自有厚赏,但若误了大事,就将尔等元神贬入九幽之地,受风劫刮神之苦,永不超生!可听真了么!”众弟子哪敢多言,俱都噤若寒蝉,只能拼命输出真气,免得被墨染瞧破,当场发难,自家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