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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薄鬼祖首当其冲,被玄光映在面上,大叫一声,忙不迭后退。他以肉身成道,早将元神与肉身合一,只要肉身不灭,其便不死。一应针对元神的杀法尽皆无用,但生死簿邪性灵异,不论元神肉身,只要生有魂魄,便受其管辖。且这一卷生死簿在九幽祖师手中太久,显是被用心祭炼,对长生老祖亦有克制之力。

    伽薄鬼祖惊叫一声,只觉一律精气被摄。生死簿上本是混茫一片,忽地显出一行名姓,正是伽薄的字样。其下尚有一道淡淡虚影,九幽祖师一手虚引,掌中现出一杆大笔,黑杆赤毫,殷红如血,大笔如椽,在生死簿上狠狠一勾!

    伽薄鬼祖大叫一声,七窍中流出血来,鬼铃老祖忙即上前护持,见其头颅龟裂,吓了一跳。以伽薄鬼祖的玄阴肉身,也经受不住九幽祖师一笔勾销之法,他一个玄阴元神成道之辈,定然更受克制。大手一挥,拘心铃挡在二鬼身前,晃动连声,指望用鬼音之法冲击九幽祖师元神,免得其再下杀手。

    夜乞老祖亦是戒惧,伽薄鬼祖肉身锤炼的必不如他,但也相差仿佛,连一招也接不下来,九幽祖师再以此宝对付他,下场难料。“生死簿虽好,太过妖异,犯不上甘冒奇险,给赫连无敌当了枪使,还是先行退避为妙!”忍不住后退几步,免得被生死簿摄去了自家精气。

    九幽祖师面上忽然闪过一抹翠色,浑若无事,又将生死簿向血神道人照去!血神道人大叫一声,转身便走。但他身下血河太过广大,几乎蔓延整个枉死城中,被生死簿随意一照,还是捉去一抹血河气息。

    九幽祖师翻动生死簿,就见第二页上赫然有一道血光,扭曲如蛇,不住抖动,真气所化判官笔毫不犹疑,一笔勾下!血神道人当即一声惨嚎,周身砰的一声炸裂为漫天血光,四散游走,过得良久方在极远处显形出来,满面惊惧之色,纵有血灵剑在手,一时也不敢再靠前来。

    九幽祖师那一笔勾去了血神道人大半条性命,等若当年郭纯阳一剑诛杀其六大分身,更狠毒的是,将其得自阴祖的黄泉本源也一并抹去。九幽祖师身为黄泉圣法之祖,对黄泉真气敏感之极,发觉血神道人体内有黄泉本源的痕迹,自知血神道人要炼化来补益自身,一笔之下,血神道人元气大伤,再也不敢造次。

    九幽祖师两笔勾去,将生死簿缓缓合起,面上又现出几抹翠绿之色。这卷生死簿是他偷窃地府阴曹本源炼制,一离阴曹便要威力大减,但只要在这枉死城内,任是何人,只要一笔勾去,不死也要重伤!但动用此宝,所耗真气过剧,尤其对付夜乞、血神这等魔祖,看似轻描淡写将之重创,实则已耗去九幽祖师三成的真气。

    滕鲲深吸一口气,气机又自高涨起来,生死簿所耗到非难事,他收回前世所修黄泉大河,法力几乎无穷无尽,便连勾十七八次也不打紧,枉死城中死气绵延,亦能为他补充所需。但他所忌惮者,是那位九幽掌教,至今尚未出手,不知有甚后棋,尤其尚能感应到枉死城外还有两位玄阴级数埋伏,更有一团星光之力,晦涩不明,那才是九幽祖师真正忌惮之辈。

    “事已至此,不若先行往十殿阎罗退避,其等若敢追袭,再各个击破。九幽祖师身为冥府判官,对地府了然于心,不向外闯,反退入十殿阎罗府中,便是为此。只要血神道人等辈胆敢追袭,必会迷失于十殿阎罗之府,便能逐一击破。

    九幽祖师本是凡间生灵,死后因善功积累,得以升为鬼府判官,其后不甘寂寞,才创出黄泉圣法,欲脱离地府,自成一派,自作宗祖。身为鬼判,见惯了生死离别、尔虞我诈,胸中一口火气早已磨平,也无胜负脸面意气之争,见势不妙,先行退避,再图后事。

    血神道人与夜乞老祖几个裹足不前,受惊不浅,都不肯再出全力。赫连无敌忽然开口笑道:“我种下的先天乙木精气已然发作,正是良机到了,道友还不出手?”

    一个低沉女声回道:“我若出手,也不必你动用这等下作手段。一个先天血神、一个夜叉老祖,再加两个老鬼,居然斗不过一个本源大损之辈,还被一卷区区生死簿吓得魂不附体,当真可笑!”一番话毫不留情,听得血神道人脸色发青,夜乞老祖含怒望来,鬼铃与伽薄两个双双冷哼。

    赫连无敌笑道:“生死簿玄妙无穷,连我也受克制,何况是几位道友?唯有周天星力,不入轮回,为宇宙大道,才能不受生死簿克制。因此才请了道友大驾,鄙派祖师已有退却之意,若是进了十殿阎罗之处,着实不好下手,还请道友莫作壁上观,早早出手为妙!”赫连无敌眼光老辣,九幽祖师两次乙木精气发作,都镇压下来,却逃不过其法眼,更将滕鲲打算一语道破。

    此言一出,九幽祖师面上露出一丝淡笑:“不亏为我之后辈弟子,这份眼光确是独到。”不啻承认确有退避的打算。先前出声之人正是乔依依,将血灵剑交给血神道人,却仍无功而返,大起鄙夷之意,听了赫连无敌之言,便道:“也罢,我便出手这一遭,早些回去,免得星帝聒噪!”“星帝”一词出口,似有极大魔力,枉死城中竟是静了一静,连赫连无敌都摇了摇头。

    九幽祖师元神困顿于鬼判身中,自不知当今魔道第一人的底细,也不知星帝恒压天下数千年,纵横无敌的风采,但连夜乞老祖都为之失神了片刻,显是这位“星帝”极不简单。滕鲲可没甚么心思刨根问底,趁此良机,忽然化为一团浊流,电射星驰,往枉死城深处飞去!

    赫连无敌面上淡淡,似乎早有所料。血神道人等却不料九幽祖师身为一派宗祖,居然临阵脱逃,全无犹疑,一失神间,失去拦截的良机。忽有一道赤烈精芒,光光灼灼,流火烁金,阻在前路之上。无尽火光之中,隐有一声激越鸟鸣传出,一头好大凶禽招展双翅,横亘天地!



    光焰灼灼之中,一头硕大凶禽双翼横天,有百丈长短,厉鸣声中,略一招展便是无边金色真火倾斜而下!那金色真火炽烈无匹,天生一股神圣之气,专破天地间诸般邪魔之力。九幽祖师眼神一紧,低喝道:“西方朱雀?南明离火?”大袖一番,头顶升起无边浊浪,层层相激,与金色真火狠狠拼斗一记。

    那只凶禽乃是朱雀化身,金喙金羽,顾盼之间,神骏之极。朱雀乃是天生神圣,执掌七大先天真火之一的南明离火,为一干邪魔之克星。但九幽祖师眼里非凡,一眼看出这一尊凶禽并非元身,不过是精纯星力演化,本质是一件法宝仿佛,只有一条玄阴禁制,纵使南明离火焚天赫赫,却也克制不到黄泉真水头上。

    黄泉真水与南明离火相交,水火之力喷涌,嗤嗤嗤,腾起大片大片雾气。这雾气由真火与真水相激相融,奇毒无比,但在场之辈皆是长生级数,毫不在意。

    九幽祖师收回分神所修法力,神通已在玄阴之上,赫连无敌虽然设计将墨染庐舍毁去,令滕鲲不敢轻离地府,但也等若是帮他解开了一重枷锁。毕竟新入庐舍,总也及不上自家玄阴元神运用起来顺手。

    九幽祖师也不急出去,庐舍被毁大不了另寻一个,最好的便是夜乞与伽薄两个精修肉身之辈,但夜乞身为夜叉族老祖,神通非法,不好下手,唯有伽薄看来柔嫩可欺,早将主意打到其头上。

    朱雀化身虽是星力演化,但有一丝性灵孕育其中,天生敌视一切邪魔之辈,九幽祖师的黄泉真水在其眼中正是天生的对手,必欲除之后快,厉啸连声,伸出两只硕大之爪凌空抓来,声势猛恶,一抓之下,就算九幽祖师元神坚凝,也要身受重伤。

    滕鲲呵呵一笑,头顶又自生出一股细泉,泉水中一株曼殊沙华悄然生出,花叶丝丝缕缕垂落,眨眼之间方圆百丈皆是赤色曼殊沙华,轻轻摇曳。此花生于冥土,昭示死亡灭度之意,为阴曹象征,被其炼成一道护身神通。无边曼殊沙华一出,九幽祖师身形隐遁,再也寻不出来,朱雀两只利爪狠狠抓下,也只带起无数花蕊,花上玄阴邪异之力开始腐蚀朱雀之身,滋滋啦啦响个不停。

    就见一片花海妖艳赤红,任由朱雀抓啄,又或真火焚烧,总是去了又生,似乎无穷无尽。朱雀厉啸连连,却奈何不得,反倒被玄阴法力侵袭,不旋踵间,本是金光绚然之身,也暗淡了几分。

    忽有龙吟虎啸之声齐发,一条巨大青龙凭空生出,身负北方青龙七宿星光之力,摇头摆尾,长有百丈,张口一吐便是无穷先天乙木神雷,轰轰连响,将曼殊沙华花海炸的不成模样。

    又有一头插翅白虎,周身刀气纵横,凛凛白气白光无边,先天庚金之气汇聚,化为一座巨大刀阵,狠狠一绞,无边花海再也支撑不住,被生生破开一个大洞,九幽祖师身形现出,眉头大皱。

    朱雀、青龙、白虎已现,只剩玄武未至,便是四象俱全。果然一声巨吼,似是蛇嘶龟吟之声交杂,一头龟蛇盘绕的玄武法相拔地升起,伴随着一汪无尽先天壬癸真水,至此四灵法相齐聚,将九幽祖师围困当中。

    一个低沉声音冷冷说道:“我这四灵四象诛神阵法自创始以来,还未诛杀过一位真正神明。阁下为九幽门鼻祖,又得鬼判高位,今日炼化了你,此阵才算名至实归!”一个高大身影跨将出来,正是星宿魔宗天太上长老乔依依。名字取的秀气,却是不折不扣的一位杀神。星宿魔宗以三垣之主为尊,其中星帝自不必说,太微垣之主只顾隐修,千年之间露面不过两三次。

    倒是这位乔依依长老不甘寂寞,常自插手世间俗务,历年来死在其手下的玄魔两道长老不计其数,下手凶毒,绝不留活口,且睚眦必报,不讲情面,为玄魔两道所忌,但其法力高深,又有星帝以为奥援,竟是丝毫奈何不得,反而气焰越发嚣张。

    只是近百年以来,乔依依不知为何,有所收敛,轻易不肯出手,只在天市垣宫中修炼,只派了莫孤月入世,将萧厉带去收为弟子。今日却被赫连无敌请动,移驾地府,还带来了一座四灵四象诛神大阵,竟是打算一口气将九幽祖师元神炼化!

    四灵四象真法为星宿魔宗嫡传法诀,取四灵星力为用,精深奥妙。此阵便是由这道法诀推演而来,尤其布下真法的四件阵眼之宝,历经星宿魔宗无数岁月祭炼,早是玄阴级数,方能化生出玄阴境界的四灵法相。四灵法相单一动手,倒没甚稀奇,但四灵之力合一,引动冥冥中无穷运数玄机,变化莫测,神鬼辟易,才是这座诛神大阵最为精妙之处。

    此阵亦是星宿魔宗镇派之宝,被乔依依携来,要布下阵法须四位精修四灵四象真法的长老联手,每人掌管一座阵眼,方能尽数发挥此阵威力。但乔依依以一己之力,布下此阵,毫无破绽,更能运用的随心所欲,将九幽祖师这等上古阴神困住,足见其修为之深,道法之高。

    四灵四象诛神阵法的四件镇压阵眼法宝皆化入四灵法相之中,绝难发觉,要想破阵,只能先将四灵法相击杀,再毁去镇压法宝,但四灵一体,攻一则其三俱动,等若随时随地要经受四位玄阴老祖全力围攻,更能牵引周天星力,隔绝内外,此消彼长之下,被困入阵中之辈多是凶多吉少。

    九幽祖师目光闪动,头顶曼殊沙华花海渐次稀少,也全不在意,目光落在乔依依面上,纵然诛神阵法隔绝天地,也毫无阻碍,见乔依依周身星光披拂,竟是点了点头,曼声道:“原来如此,你所修法门出自那一位的道统,怪不得如此玄妙。”至于“那一位”究竟是谁,却不曾明言。



    九幽祖师出身上古,还在轮回世界成型之前,知晓许多上古秘辛,所指“那一位”既是星宿魔宗道统源流,来历自然大的没边乔依依心头一动,忽的记起魔宗中一则久远传说,事关宗门源流。但那则传说隐晦无比,内容又荒诞不经,历代崇信之辈不多。魔宗历代皆有飞升玄阴魔界,又或遨游域外星空之辈,传下的信息大多与那则传说无关,甚至与之相冲。

    乔依依将那缕杂念打杀,冷笑想道:“焉知此人不是故弄玄虚,引我分神?只要将他捉住炼化,想知道甚么都是易如反掌!”长生老祖道心何等坚凝,斩杀杂念,催动四灵四象诛神阵法。朱雀鸣叫,无尽南明离火倾天而落,坠燃如雨。又有庚金刀气、剑气结网如球,横亘杀来。东方青龙化身低吟浅唱,发出无数乙木神雷,触目之间满是碧色,几乎遮盖了半个穹苍。

    唯有玄武化身最是安稳,只张口吐出一派先天壬癸神水大河,滔滔无尽。此水奥妙无穷,自蕴阴阳五行,虽不如南明离火那般克制黄泉真水,却能在无声无意之间,将黄泉真气化去。此举也要消耗玄武化身法力,但有玄武星宿之力为后援,也不虞耗损。

    四灵四象诛神大阵似乎并无实体,在外看去就只是一团精芒,光耀不可逼视,但能将九幽祖师这等高手生生困住,其威力自是不可小觑。大阵之外,夜乞老祖目光闪动,若有所思:“星宿魔宗不愧是此界魔道第一大派,这座大阵有神鬼不测之妙,就算我身入其中,也要吃个大亏。星宿魔宗插手,此地已非善处,不若早些脱身为妙。”这等老祖,趋利避害已是本能,赫连无敌、血神道人与乔依依摆明了沆瀣一气,夜乞老祖也懒得拼死拼活,不如明哲保身,此行能将鬼铃与伽薄两位鬼祖收归麾下,已是极大惊喜。三大老祖联手,也不惧大金刚寺里,他要报仇雪恨,也有几分指望。

    血神道人手捧血灵剑,见乔依依出手,乐得脱身事外,此刻得有闲暇,当即着手好生祭炼这柄飞剑法宝。直至在其中种入一道分神,谁也夺之不去,才松了口气。有此剑在手,他便有许多腾挪余地,连郭纯阳的先天庚金神剑也不甚惧怕,“此剑到手,算是意外之喜,待此间事了,再与赫连无敌商议,纠些高手,再杀上太玄峰!”血神道人对郭纯阳之仇念念不忘,最紧要者是惦念太玄峰下那一条先天血河,如能将之炼化,法力可一跃超脱玄阴之上,更能破开轮回世界藩篱,前往域外星河,不必面对百年之后的那一场大劫。

    轮回盘重光,各方大能必要插手,连长生老祖都有陨落之虞,因此人人自危。只看赫连无敌敢将主意打到创派祖师的头上,便知此劫之大,逼得其不得不出尽手段,提升修为境界,好多一分脱劫的指望。

    枉死城中,各位玄阴老祖各有心思,各自罢手,只看乔依依与九幽祖师大战。星光耀目之间,伽薄鬼祖忽然惊叫一声,枉死城中本是灰暗晦涩,忽有无量星光垂落,一颗颗大星自虚空中挤出,颗颗大如山峦,虽只是虚影,但那种穿越万古,亘古不动之气概也足令人心惊。

    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颗颗大星旋转不定,向四灵四象诛神大阵投注无量星光,维持阵法运转。

    地府阴曹亘古以来,死寂孤寒,隔绝太阳、少阳以及周天星力,但乔依依借着阵法之力,硬生生将周天星力引来,虽只是四灵星宿虚幻投影,已然非同小可。枉死城中星光明灭,四灵星力四下奔腾散逸。透过鬼殿大门的缝隙,照入殿中,将两厢鬼神的面容映衬的明晦不定。唯有鬼帝真身依旧隐于暗幕之中,并无反应。

    四灵诛神阵中,九幽祖师玄阴元神全力发动,黄泉真水绕身疾走,化为大小无数涡流,飙轮电转,将四灵星光之力大口吞吸进去。黄泉真水善能污秽万物,尤其元神真灵。四灵法相是靠了四件法宝,融汇星力生出,亦是惧怕黄泉真水污秽,好在星力无穷无尽,尽可将黄泉真水隔绝,但要想突破黄泉污流,伤到九幽祖师本体,却是不易。

    乔依依在四灵大阵之外,见灿烂星光之中,一大团黄泉之水纵横来去,任由四灵法相放出真火、神水、刀气、神雷,吃黄泉真水一卷,便即消散无踪。乔依依两条剑眉竖起,一步踏入,已深入大阵之内,双手一抹,掌中现出一口长剑,剑尖劈开星芒,往黄泉真水之中点去!

    乔依依亲自下场,居然走的近身搏杀的路数,那长剑剑光沉沉,绝无特异之处,但九幽祖师却不敢令其近身,黄泉一分,一根白皙手指探了出来,轻轻点在剑脊之上。这一指力道极大,纵使夜乞老祖挨了一下,也要骨断筋折,却只将长剑点了开去。

    乔依依冷笑,剑刃横拍,又是一剑扫来。其剑招朴实无华,大巧不工,绝无花哨,但每剑递出,九幽祖师皆要全力应对,不敢分心。如此一来,黄泉真水被四灵法相压制,渐渐缩小,看来竟是乔依依这个修道后辈占了上风。

    凌冲受方有德庇护,但透过四灵大阵照彻其中战况,他还没那个本事,只隐约瞧出乔依依施展剑法,忍不住想瞧瞧星宿魔宗的剑术是甚么路数,运足目力去瞧,忽然闷哼一声,双目刺痛,心知乔依依的剑术层次太高,已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强行去看反受其害,只能忍住好奇,将头扭了开去。

    四灵法相法术此来彼去,每一发动,必会将黄泉真水炼化一分。虽然九幽祖师法力凝练不可思议,一分黄泉真水能拼掉数分四灵星力,但四灵法相有无穷星力补充,黄泉真水却是去一分便少一分,此消彼涨之下,若能给乔依依足够时间,还真能将九幽祖师生生磨死!



    这等磨盘战法,比拼的是双方法力,对神通操控的精微手段。九幽祖师面上依旧古井无波,似乎天地间任何事都不能令其惊讶失态,道心修为直是臻临绝顶,黄泉真水狠狠收缩起来,对抗四灵星光炼化。乔依依眼中似乎只有一剑、一人,连四灵大阵都不大去管,任凭其自家发动,到了后来,剑招越变越少,出剑越来越慢,良久才递出一剑。

    九幽祖师忽地一声叹息,手掌摊开,掌心中一朵小小曼殊沙华悄然盛放,花蕊摇曳,不知怎的,这一剑本要斩向其头颅,却被移形换位,生生劈入花中,将曼殊沙华搅得一塌糊涂。花蕊缤纷而落,恰似条条红炎飞舞,乔依依法力惊人,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剑,起承转合之间已将曼殊沙华连根斩断,爆散为丝丝黄泉真气。

    这株曼殊沙华并非法力所化,本就长在地府之中,三生石旁,被九幽祖师摘来,炼成法宝,以真气温养了无尽岁月,却在乔依依一剑之下,破碎灭去。但此花亦有无穷玄机,乔依依抽剑出来,剑身上附着了丝丝赤色,狠狠抖动,也绝不掉落,不过数个呼吸之间,那赤色竟已深入剑中,只听噼啪连响,一柄盖世好剑陡然断裂成了无数碎块!

    此剑并非实有,是乔依依以星光凝练而成,但倾注的星力元气丝毫不下于祭炼一柄法宝飞剑,被曼殊沙华中蕴含毒意阴邪之气侵蚀,终于化作雨打风吹去,满天星光只闪得一闪,便即归于寂寥。

    此剑毁去,大伤根基,以乔依依的法力境界,也闷哼一声,脸上一白。九幽祖师不惜将祭炼多年的曼殊沙华毁去,面上亦透出碧色,这一次非是一晃而过,整张面庞都透出翠绿之意,显是动用真气太猛,已然压制不住体内先天乙木精气的侵袭。

    乔依依一声冷哼,长剑毁去,索性捏成一个拳印,一拳轰来!九幽祖师轻咳一声,掌中生死簿蓦得展动开来,乔依依最是忌惮此宝,见九幽祖师终于忍不住动用,拳印未变,整个人却如风摆动,瞬息之间已退开万里之遥,一进一退,起承转折,趋避若神。也唯有四灵四象阵法这等世间凶阵,能借周天星辰之力,化咫尺弹丸之地为无边广域。

    九幽祖师又是一声叹息,生死簿却不往乔依依面上照去,而是翻动不停,终于到了一页之上,但见一个名姓陡然放出毫光,乔依依冷不丁瞥见那人名姓,不由愣住。九幽祖师毫不迟疑,一手判官笔往那名姓之上狠狠勾去。乔依依心念一转,已知其意,冷笑道:“”

    四灵大阵之外,赫连无敌与伯齐老祖正自翘首以盼,既然乔依依出手,又带了四灵四象诛神大阵前来,自是万无一失,纵然杀不了九幽祖师,也能耗损其大半真气,大不了两人再行出手,总能将之打杀了。但赫连无敌自始至终,似乎并无动手的打算,伯齐老祖也不敢开口去问,毕竟对方是九幽老祖,手创了九幽黄泉门,便是他自家内心也不敢与祖师放对的。

    正胡思乱想时,赫连无敌猛地叹了口气,目光向他扫来,开口说道:“师兄,墨染之事小弟迫不得已,非得借他性命,不足以蒙蔽九幽祖师。但墨染一去,师兄这一脉后继无人,当是一件憾事!”

    伯齐老祖愣了愣,说道:“师弟何出此言?墨染之事乃是我一力主张,他学了本门道法,该当为本门献身,正是他的造化到了。至于衣钵传人么,只消有佳弟子传授,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我观先前在掌教大殿中破境的那小子便不错,此役过去,倘若他侥幸不死,我便将之收归门下,好生调教,不出百年,成就必然远超墨染!”

    赫连无敌又道:“师兄修道千年,不知可还有亲属宗族之辈?”九幽门地处冥狱九层,寒气袭扰,阴流不绝,除非将本门道法休至高明境界,绝难抵抗冥土中阴气侵袭,因此非似其他阳间门户,将弟子的亲族一并接来,就在门户之外修建城郭村落,而是本人修炼魔道,亲族依旧留在阳间。

    其实九幽门为魔道大派,弟子门人素来倒行逆施,收来的弟子大多是自阳间拐带抢来,甚至看中了某一家的孩子,索性将其一家灭绝,只留下孩童一人带走,免去后患麻烦。

    伯齐老祖又是一愣,说道:“我之亲族还在阳间繁衍,只是嫡亲之辈已然了无一人,并无牵挂,就算旁支之中,也无甚修道种子,因此不曾援引入门。”赫连无敌叹息道:“如此一来,师兄一身通天彻地神通,岂非后继无人?可惜,可惜了!”

    伯齐老祖给他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好多问,忽然心头悸动,冥冥之中似有一道枷锁狠狠落来!跟着元神大痛,忍不住大叫一声!他也是玄阴老祖,道心通透,瞬息间明了前因,叫道:“是生死簿!师弟救我!”

    赫连无敌目光落在他面上,竟是缓缓摇头,说道:“师兄,墨染已去了,小弟的谋划只差一步,还请师兄献出一身修为,待小弟炼化了九幽老祖,再来为师兄超度。”轻飘飘一掌拍来,啪的一声,如同拍碎西瓜,竟将伯齐老祖肉身一掌拍烂!

    伯齐老祖事到如今,哪还不知自家早已被赫连无敌算计,成了算计九幽老祖的诱饵,下场自是与墨染一般。但他修道千年,历经不知多少厮杀,又有多少机缘,方能成就长生,岂是坐以待毙之辈?肉身破灭,一道玄阴元神现出,头顶一条澎湃大河,正是九曲九泉图演化,双目怒视赫连无敌,大吼一声,便要上前拼命。

    赫连无敌但笑不语,伯齐老祖元神将动未动之间,一道强横之极的意念陡然跨过无穷时空,将他的念头一气压过,瞬息接管了他的玄阴元神!伯齐老祖真灵似是陷入了一场梦魇之中,分明知晓发生了何事,念头却死活转动不得,空有一身超绝法力,丝毫运用不出。



    他的真灵怒声嘶吼,可惜却丝毫传递不出,“是阴祖!赫连无敌与阴祖狼狈为奸,要拿我一身修为,暗算九幽老祖!”空自悔恨、惧怕、咒骂,却无济于事,只感自家元神被一股神秘法力禁锢,丝毫抵抗不得,心知是生死簿之力,顿时万念俱灰。

    伯齐老祖并非天资卓绝之辈,只能算是根性坚毅,一步一步修炼上来,他的资质不合修炼黄泉圣法,只选了次一等的法诀,多年前瞧出赫连无敌有枭雄之资,死心塌地辅佐执掌大位,指望能靠着这位掌教师弟大权独揽。自赫连无敌上位,也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活得无比滋润。甚至还倾尽门中资源,自家祭炼了一道九曲九泉图出来。谁知赫连无敌心机深沉,不知何时与阴祖勾结,早就定下了绝户计,借他一身真气,暗算九幽祖师!

    九幽祖师果然上当,其也算深思熟虑,生死簿上亦有赫连无敌与阴祖之名,但那两个已是顶尖魔道巨擘,修为高到了连九幽祖师也不敢轻易下手的地步,若用生死簿勾魂,阴祖与赫连无敌的反击定必凌厉无匹,反不如挑了伯齐老祖这个软柿子捏。

    这一下变起仓促,连周遭一干魔头也惊了一惊,回过神来,就见赫连无敌一掌将伯齐老祖打杀,现出赤条条一道元神,指着赫连无敌喝骂,随即伯齐老祖面上露出惊恐之色,元神似被一道无形力量束缚,陡然破碎了开来!

    几个呼吸之前,还是一位如假包换的玄阴老祖,如今却被人轰杀成渣,元神尽灭,饶是几位魔头干惯了背后捅刀子,下手狠毒无比,也觉心头一寒,望向赫连无敌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明意味。

    赫连无敌却是老神在在,毫不在意,淡淡说道:“伯齐师兄是被九幽老祖用生死簿暗算,借其一身真气,打破乔星主的这座大阵,非是本座要置其于死地,诸位道友不可误会。”众魔头心下腹诽,方才分明是他一掌打灭了伯齐的肉身,才将其推至万劫不复之境,但都顾不上追问,只看九幽祖师要如何处置伯齐老祖的一缕元神。

    玄阴老祖以元神成道者,毕生真气修为皆藏于元神之中,等若是一件上家法宝,甚至轮回世界中不乏将长生老祖元神硬生生抽取出来,封入法器之中。那件法器一跃之间成为法宝级数,将长生老祖元神当做了法宝元灵之例。但那等手段太过狠毒,就算魔道之辈,也极少施为。

    伽薄鬼祖喃喃道:“幸好老子一身修为是自家苦修而来,若是有这等祖师在世,随意便能将老子捏圆捏扁,生死一任己意,老子也要拼着舍却一身道果,先拍死那祖师再说!”鬼铃老祖看他一眼,阴笑一声。夜乞老祖面上云淡风轻,似是毫不在意。

    血神道人手握血灵剑,更是事不关己。伯齐老祖元神被九幽祖师一笔勾销,从此再无印记存于世上,一道玄阴元神没了魂魄,只剩精纯之极的法力。伯齐老祖修为深厚,根基扎实,玄阴元神中蕴含了两道玄阴级数禁制,算的中规中矩,但九幽黄泉门修士的修为天生要比同境修为高出三四分,这两道玄阴禁制严格算来等若三道普通的玄阴禁制。

    九幽祖师手上生死簿中,伯齐老祖的名讳早已黯淡无光,灵性全无,伯齐老祖的真灵已然消散,其名讳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团云雾般的灵机,翻滚不已。

    这本生死簿乃是九幽祖师毕生心血所系,最高神通之体现。是其以在地府阴曹中所学所悟的制神搜鬼之术,与自创的黄泉圣法相结合炼制,凡是修炼了黄泉圣法或是由其简化而出的法诀,皆能于冥冥之中摄来一缕精气元神,只要心念一动,可操控其生死。伯齐老祖虽死,但一身法力犹在,那才是九幽祖师所需之物。

    生死簿上那一团云雾真气随九幽祖师心意演化,化为一道小小刀光。四灵大阵之外,伯齐老祖所留法力确已化为一道碧油油数十丈的刀光,真芒吞吐不定,刀气垂落之间,似九天星河倒悬,茫茫无尽,向四灵大阵中狠狠斩去!

    四灵诛神阵上应周天群星,运转之间以四灵星象为凭,九幽祖师此时恰好面对朱雀法相,眼中是弥天真火,背后乔依依正一拳轰来,这一拳搅动天地,自有一股大势,就算九幽祖师尚有肉身,也不敢硬接。便在此时,朱雀法相忽然一凝,厉啸之声顿止,漫天南明离火之中,陡然透出一点雪白刀光,一声哀鸣之下,胸前已被一道锋锐无匹的刀气前后刺穿!

    朱雀法相由法力化成,但亦有一丝灵性,被刀气重伤,哀鸣连声,周天真火也不得不收敛了回去。前胸刀口之中可见丝丝缕缕的黄泉真水四面蔓延,与南明离火一触,发出滋滋啦啦之声,双双泯于无形。水火相克,黄泉真水又是天下第一等污秽之水,以伯齐老祖毕生法力演化,要破去小小一尊朱雀法相还是游刃有余。朱雀法相全由南明离火组成,与黄泉真水刀气相互消耗,不过数息之间,已缩水了三成。

    伯齐老祖留下两道玄阴级数法力也自消散了三成,但九幽祖师全不在意,只要能击破四灵诛神阵,就算全部用掉,也是甘之若饴。朱雀法相大幅缩水,四灵四象诛神阵法的运转自然现出极大破绽,乔依依一拳轰来,九幽祖师微微侧身,让过拳锋。黄泉真水刀气却陡然加速,正正斩在拳锋之上!

    乔依依看似是肉身来此,与生人一般无二,实则是以星光神体前来。此是星宿魔宗中一门顶尖秘术,以星光聚合而为肉身,经脉穴窍一应俱全,上应群星,一动皆动,可说是星宿魔宗中最高法门。

    一拳之击,黄泉真水刀芒顿了一顿,随后寸寸碎裂,散了一地!但力道反噬之下,乔依依自拳锋而至肘部也如瓷器般,裂开数条口子,令人触目惊心。



    黄泉真水刀芒是伯齐老祖毕生功力所聚,只要能破开四灵大阵,就算毁去九幽祖师也绝不心疼,刀芒碎去,约有三成法力被乔依依拳劲击得粉碎,化为无形。其余七成法力被九幽祖师心念一动,又自收拢为一团小小水球,托在掌中。

    黄泉刀芒惊世,等若将四灵大阵生生破开了一道缝隙,九幽祖师精神一振,身化一条细细黄泉,就欲钻将出去。乔依依微微冷笑,竟是袖手不管。眼见九幽祖师就要穿破大阵,逃之夭夭。忽有一声叹息响起,道不尽的苍老之意。那一团小小黄泉水珠之中,蓦然伸出一条手臂,轻轻一掌印在九幽祖师元神之上。

    这一掌来的突兀之极,事前绝无半分征兆,以九幽祖师之能,竟也未能察觉,等到掌印印上,才霍然惊觉,已是于事无补。这条胳膊十分苍老,青筋凸起,略带绿色,显是一尊老人之手。

    九幽祖师只觉掌印棉棉柔柔,全无半分力道,但随即一股包含生发之意的真气透过掌印侵入其元神之中。这股真气再也熟悉不过,正是先天乙木精气,亦即是神木道人的本命真气。

    那位神木道人诡异之极,至今还未露出真容,也不知存世与否。但其神木精气却是难缠之极,与阴祖纠缠了无尽岁月,生生将一位魔道祖师逼得不得不隐遁冥狱深处,借黄泉之力压制乙木精气。

    赫连无敌借由墨染之手,暗算了九幽祖师一回,但与如今这只掌印度来的神木之气相比,不啻小巫见大巫。这股乙木精气如长江大河,滔滔竟似全无止歇,不过一念之间,九幽祖师元神之上已现出大片大片的碧绿之色!

    先天乙木精气蕴含无尽生机,天生是黄泉真水的对头,一入元神,如蝇逐血,去寻黄泉真气厮杀,每消耗数分乙木精气,就要炼化几分黄泉真气,仍旧不肯休止,似是非要将九幽祖师元神中黄泉真气尽数炼化了不可。

    九幽祖师痛哼一声,先天乙木与黄泉浊流相互制衡吞噬,作用于元神之上,带来的却是堪比千刀万剐般的痛苦,以其道心之坚,猝不及防之下,也感万分难当。到了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又被赫连无敌暗算了一记,但这一次暗中出手之辈,功力不在他之下,方能屏蔽其感知,一举得手。

    乔依依在他身后,却不动手,只摇头道:“赫连无敌与阴祖两个倒也是一世枭雄,连创派祖师都敢算计的如此不留余地。不知我何时也能暗算星帝一把,将他从掌教宝座上拉下来?”眼前泛起一道滔天魔影,大手箕张之间,似能捉拿日月,把持造化!

    乔依依摇了摇头,将这缕杂念打杀。星宿魔宗的体系更为松散,历来不乏掌教被长老斩杀,谋权篡位之事,但到了星帝这一代,其修为之深、手段之毒,压得星宿魔宗之内一干长老喘不过气来,纵使乔依依野心勃勃,早欲取而代之,在星帝积威淫威之下,也不敢稍有动作。

    阴曹地府之外,九幽黄泉门总坛之中,祖师所留黄泉大河破空飞走,门中人心惶惶,幸有四位玄阴长老出面弹压,才未酿成大祸。四位长老凑在一起,根本无心修炼。只是赫连无敌临去之时,以法力封闭了掌教大殿,不好用强破开,就在大殿之外,个个仰望虚空,似乎能看破阴曹,察知赫连无敌究竟死是未死。

    这四位长老乃是九幽门中另一股势力,与赫连无敌不对路,早欲取而代之,只是忌惮赫连无敌的手段与手中那一件镇玄鼎,迟迟不敢发难。一位长老忽然面色一动,满面惊诧之色,叫道:“怪哉!怎地感知不到伯齐的法力波动?”四长老之首的庞钰眉头一耸,说道:“速去查看伯齐的魂幡!”

    九幽门中凡是元婴之上的修士,皆在门中秘殿立有本命魂幡,将自身一缕魂魄寄托其上,若是外出遇险,又或身死,魂幡自生感应,只要有长老持着此幡追索而去,便能施以援手,又或是寻到凶徒,为弟子报仇。

    伯齐身为玄阴长老,亦有一杆魂幡在门中保管,一位长老领命而去,不多时返回,面上遮掩不住喜色,叫道:“魂幡已失神妙,看来伯齐那厮已然身死魂灭了!”

    诸位长老皆闻言而喜,庞钰沉吟道:“地府之中凶险甚多,伯齐既死,赫连无敌又当如何?”正在此时,一道沛然无可抵御的气势陡然压在九幽门总坛之上,四位长老骇然抬头,只见一道枯瘦身影一步跨出虚空,来至大殿之前。

    这道身影干枯瘦小,但气势如山如海,压得四位长老心头阴霾滚滚,根本提不起心思与之相抗。见其伸手一拂,掌教大殿殿门洞开,昂然入内,在掌教宝座之上坐定,随即不言不动。

    庞钰修为在四长老中最高,勉强从其气机压迫中挣脱出来,骇然望着宝座上那人,早认出那人正是阴祖,但其不是被异种真气纠缠,整日神志不清,为何突然现身于此?阴祖的战力犹在赫连无敌之上,纵使四位长老联手,也只能惨胜,庞钰思忖再三,按捺下动手的心思。

    四位长老也僵在大殿之外,面面相觑。阴祖不言不动,满头乱发垂落,忽地身躯一动,一条瘦如柴棒的胳膊一掌击出,穿破虚空,不知去了何处。臂膀上陡然涌起无尽碧涛,道道生机隐现,落在大殿之中,似有春意浓浓、万物勃发的意境。

    四位长老当即避如蛇蝎,都离大殿远了些。阴祖臂上分明是先天乙木灵机,正是黄泉真水的克星对头,耳边似有一道愤懑之极的吼声炸响,其人修为之高,竟与阴祖并驾齐驱,四位长老忍不住面泛苦色,连庞钰都骇然大惊!

    阴祖阴测测一笑,似对那道吼声全无所觉,阴笑道:“神木啊神木,你我纠缠了这许多岁月,老子奈何不得你,你也奈何不得老子,如今老子为您寻了一个上佳之人,不若你附身于其之上,好歹也是一条出路。如何?”



    无人应答。阴祖低沉嘶哑的笑声越发响亮了些,臂上碧流滚滚,一股脑注入虚空之中,不知落在何处。庞钰四个只能冷眼旁观,伯齐身死,赫连无敌没了左膀右臂,谁知阴祖半路杀出,沉珂尽去,不必说其必是支持赫连无敌的,照此下去,四人绝无半点机会染指黄泉门大权。

    庞钰沉思了片刻,以眼神示意,四人缓缓退出,不去过问阴祖之事,眼下大局未定,倘若赫连无敌自地府无恙归来,猝然发难,怕是落入其算计,一动不如一静,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地府中,那只枯瘦掌印印在九幽祖师身上,不断放出碧绿气机。九幽祖师哼了一声,大袖一挥,将枯瘦掌印当空截断,足下一个踉跄,还是合身冲出四灵四象诛神大阵之外。那截枯瘦手臂被斩,残躯如蜡般熔化殆尽。

    九幽祖师轻咳一声,吐出一大团绿芒招展的气息,却是将阴祖注入体内的先天乙木真气强行剥离出去。一团木气中夹杂了许多黄泉之气,显是壮士断腕之举,自家真气本源也耗费了不少。身后四灵大阵中,一声欢啸,一头硕大青龙摇须摆脑,一口将木气吞下。青龙是星光之力显化,先天木气对九幽祖师而言是剧毒,对它却是大补,至于其中的黄泉之气,大可提炼出来,反哺给玄武法相。

    乔依依好整以暇,紧随九幽祖师之后,寸步不离。九幽祖师咳嗽连声,一路不断抛洒出乙木精气,连带自家的法力本源也弃如敝履,皆被四灵大阵吞噬。这才是乔依依此来的最终目的,就是要炼化九幽祖师一身法力,喂养四灵大阵。这套阵法是天市垣镇宫之宝,只要炼化了九幽祖师,就能一跃超脱玄阴,凭此她便能向星帝发起挑战,夺取星宿魔宗掌教之位!

    九幽祖师元神一半以上透出碧绿之色,且越发通透,如同琉璃水晶,渐渐压制不住神木道人的精气。九幽祖师顾不得其他,只能拼耗本源,将神木精气排除一点是一点。脚步踉跄,一路往地府深处禹禹而行。

    乔依依将四灵大阵化为一团星云,捉摸不定,托在掌中。二人先后而去,余下老魔互望一眼,俱都缓缓跟去。不谈九幽祖师可谓一身是宝,就算能见识到地府纵深之处的光景,也大是值得。

    微尘之中,凌冲正自百无聊赖,众魔头离去,他不敢擅动,忽然眼前佛光迸发,方有德手托七宝浮屠,笑嘻嘻跨界而来,凌冲还未说话,被其大袖一抖,拢在袖中,耳边听其说道:“九幽祖师被赫连无敌接连暗算,已是强弩之末,唯有借地府十殿阎罗之力保命。若被乔依依与赫连无敌联起手来,下场定必凄惨。我要开启佛门秘藏,顺手度他入佛门,以为进身之阶。你就随我去瞧瞧热闹罢!”

    凌冲也知落在一群玄阴老魔之中,保命都难,何况插手?唯有老老实实被方有德带契着往十殿阎罗府邸而去。

    赫连无敌单人独行,掌中一座小小玄鼎,喷吐玄光,隐约可见内中一条细细水流,来回冲荡不定,正是九曲九泉图本体所化。此宝是伯齐老祖亲手祭炼,对其忠心不二。伯齐身死道消,赫连无敌第一时间将之镇压,免得其破空逃走,为日后之患。

    他望着浊流说道:“你的主人已然去了,徒自挣扎也无甚用。倘若你肯乖乖降服,为我所用,还可留你元灵不灭。若不肯归附,拼着损毁一件法宝,大不了将你真灵抹去,也好过你随时反水!”

    法宝之物,真灵一旦凝聚,对祭炼者便忠心不二,若要法宝降服,除非真灵心甘情愿投靠,又或是以绝大法力强行祭炼。赫连无敌也是心黑手毒,若将此宝真灵毁去,自然是损失了一件上佳法宝,但从他口中说来,绝非玩笑,与其留下一件随时反水的法宝,倒不如一并毁去,免除后患。九曲九泉图所化细流陡然一顿,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赫连无敌满意一笑,九曲图的真灵还算识时务,如此倒不必毁去其灵性了。

    九幽祖师踉跄而行,他的元神中乙木精气肆虐倒在其次,其中却隐隐藏着一道庞然意识,只是其念头混流之极,并无甚么章法,不然与九幽祖师斗起法来,未必会落在下风。这道潜藏意识自是那位神秘之极的神木道人,被阴祖不知用了甚么法子,移花接木,挪移到了九幽祖师之身。

    十殿阎罗,即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转轮王。这十位鬼帝乃是天生大能,主掌地府气运,受仙庭册封,主持轮回运转,赏善罚恶,每一位皆有通天彻地之能,只是轮回之路断绝,十位鬼帝一同出走,不知所踪,空留地府阴曹无人主持。

    九幽祖师还是鬼判之时,虽有严令,无故不得游荡于十殿阎罗之地,但无尽岁月以降,该见识的早就烂熟于胸,他早有打算,前往第五殿阎罗天子殿,此殿由阎罗天子主掌,殿中有叫唤大地狱,并十六诛心小狱。凡解到此殿者,押赴望乡台,令之闻见世上本家,因罪遭殃各事,随即推入此狱,细查曾犯何恶,再发入诛心十六小狱,钩出其心,掷与蛇食,铡其身首,受苦满日,另发别殿。

    阎罗天子在十殿阎罗之中,最是刚正不阿,见不得作恶的凶徒,只消将一干魔头引去,纵使阎罗天子并不在位,以殿中诸般设置,也要叫其等吃个大亏。乔依依手托四灵阵,就这片刻功夫,已炼化了九幽祖师一成功力,四灵阵运转越发活泼灵动,威力也自提升了两三成,心头欢喜。她熟知上古轮回秘辛,见九幽祖师往第五殿飞遁,已知其打算,忙不迭见四灵大阵放出,拦阻其去路。

    烟云密布,星光璀璨,兜头要将九幽祖师困入其中。九幽祖师吃过大亏,怎肯再上当?掌心一抹刀芒现出,狠狠斫去!



    血神道人紧随其后,见乔依依出手,屈指一弹,一道赤红血光飞起,演化无穷魔怪,各持刀剑杀来。这些魔怪修为高者不过法相,但胜在无穷无尽,九幽祖师要将之杀绝也要费许多功夫,这些魔怪皆是血神道人法力所化,生死无尽,只求拖住九幽祖师片刻功夫便足矣。

    九幽祖师一语不发,手发神雷,轰隆连声劈将下去,将魔怪劈的粉碎,黄泉真水邪祟之极,将魔怪炸碎炼化,一来不令其复生,二能补益自身生生无穷。在法力操控精微入道之上,九幽祖师还要高出血神道人一筹。若二人单打独斗,说不得血神道人最后要被九幽老祖生生磨死。

    但就是这阻得一阻,四灵大阵已然兜了上来,九幽祖师见势不妙,扭头便走,弃了阎罗殿方向,此举正合乔依依心意,身后赫连无敌、夜乞老祖等被亦自赶到,乔依依低喝道:“九幽祖师去不得阎罗殿,我等却在何处送他上路?”

    赫连无敌沉吟道:“只消是十殿阎罗之外皆可。得手之后,那本生死簿要落在我手。”乔依依冷冷道:“我只要他一身法力!”夜乞老祖忽地插言道:“若是赫连掌教将生死簿上名姓抹去之后,将此宝借与我参悟百年,我亦可全力相助,绝不藏私。”

    赫连无敌望他一眼,伸出两根指头道:“二十年!此宝关乎本门脱劫大计,不容闪失,夜乞道友做便做,不做便请打道回府。”摆明了绝无商量余地。夜乞老祖沉吟片刻,点头道:“好!一言为定!”夜乞老祖点头,鬼铃与伽薄两个自然唯其马首是瞻,一干魔头达成一致,也便于配合动手。

    九幽祖师心头泛起一丝愤怒之意,遥见极远之地有大片宫殿绵延,正是十殿阎罗所居之处,只要到了彼处,凭借其对地府禁制的洞悉之处,就能令乔依依等辈吃个大亏,可惜如今不得不转向他处,暂避锋芒。

    九幽祖师叹了口气,黄泉真水如百川归海,化入元神,他先后吞噬了墨染、九曲图、前世所修黄泉圣法还有阴祖的小半功力,算来等同于两三位玄阴老祖毕生所修,若能静坐修持,镇压神木道人元神当有十足把握,可惜时不我待,唯有集结力量,先逃出生天再说。

    九幽祖师将身一转,元神转化,只剩一条滔天浊流,澎湃有声!此是黄泉圣法最高变化,返璞归真,复归于先天黄泉,侵夺造化玄机。这条黄泉大河其长无尽,宽有百丈,无穷黄泉真水相互激荡,只狠狠一冲,已冲破四灵法阵围困,掉头去了。

    赫连无敌眼中一亮,叫道:“九幽祖师技穷矣!黄泉变化威力无穷,最耗元气,不能持久,我等机会来了!”血神道人喝道:“正要试演血灵剑锋芒,就让我来做个急先锋罢!”祭起血灵剑本体,催动变化,但见一条惊天剑芒竖起半空,遥遥一剑劈去!

    这一剑气概十足,一改血神道人先前畏畏缩缩之态,竟是一往无前。黄泉大河扭动如蛇,后尾高高竖起,一把拍下,将剑芒拍的粉碎,但自身也被锋锐剑气切下一小块。血神道人如获至宝,忙催动足下血河,凌空抢上,一口将之吞下,随即脱身而去,狠狠炼化起来。

    黄泉血河同出一源,若能化为己用,实是大补。方才一击损耗了九幽祖师数分元气,看似不伤根本,心头却是一沉,果然血神道人退下,乔依依又来,将四灵四象大阵变化一团星云,流转之间又将黄泉大河尾翼狠狠撕下来一块。黄泉真水在别人眼中是剧毒污秽之物,偏偏靠四灵大阵便能将之炼化,比血神道人还要来得爽利。四灵大阵吞下一块真水,青龙法相与玄武法相登时兴奋起来,分头炼化其中的黄泉真气与神木道人的法力。

    九幽祖师心下渐渐冰凉,却见前方闪出夜乞老祖,周身腾起道道黑光,望去阴煞骇人,叫道:“道友只消将生死簿拿来本座一用,便可安然离去,何乐不为?”九幽祖师默然不语,黄泉大河咆哮如龙,迎头狠狠撞去!

    夜乞老祖哈哈大笑,黑光凝结,化为一只巨手,一拳轰出,两势相撞,俱都狠狠抖了一抖。夜乞老祖闷哼一声,真身向后退出千丈之遥,才卸去冲撞之力。那团黑光是他压箱底的手段,亦是夜叉一族天生神通,无物不破,厉害非常,也是见乔依依与血神道人皆有斩获,不敢藏私,不然真要鸡飞蛋打,落个两手空空。

    黄泉大河被一拳镇下,夜乞老祖的法力不在九幽祖师之下,险些被震散了法体。那黑光凝练之极,竟不怕黄泉之水冲刷,但夜乞老祖全力一击,受创非小,要回过一口气方能再战。

    九幽祖师始终不曾动用生死簿去摄人精气,乔依依有四灵大阵护身,夜乞老祖元神稳固。血神、鬼铃与伽薄三个甚是滑溜,总是一沾即离,不给他出手的机会。赫连无敌更是躲得远远,自入地府以来,竟不曾出手一招。

    这些魔头如同狼群捕食,乱打一气,趋前狠狠撕咬一口便走,九幽祖师纵有心报复,也难能得手,反而会身陷重围。血神道人与乔依依炼化黄泉真水之后,更加生龙活虎,眼中魔光四射,望向九幽祖师直似在看一座金山银矿,连生死簿都顾不上抢夺,一门心思掠夺其本命元气。

    此时九幽祖师离十殿阎罗府早就十万八千里,根本掉头不得,本源真气已损耗了三成,但也有一桩好处,本源真气中夹杂了乙木精气,一损俱损,等若神木道人的本源真气也耗损许多,想要作祟便难。

    九幽祖师道心冰冷,事到如今,最好的结局便是陨落于此,若是落在赫连无敌等人手中,指不定有甚么手段炮制自己。他是上古冥神,亦有天庭册封在身,自有一股宗师气度,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正要反身拼死一战,趁战力还未衰落,足可见乔依依或是夜乞老祖拼死一位。便在此时,耳边有人说道:“道友不必存玉石俱焚之心,可往阴山之上而去,彼处自有生路。”



    “阴山?”九幽祖师念头顿了一顿,那处所在其自然知晓,就在地府之中。在上古轮回未碎之时,可说是十分有名。只因无量岁月之前,佛门一位大菩萨有感世间生灵受业力干扰,不得佛性清净,囿于轮回,不得解脱,遂放弃成就佛果,在佛前立誓,自沉九幽地府,欲以慈悲佛法,化解众生业力,得出轮回,永享极乐。那位大菩萨法力无边,就在地府之外一座阴山之上,布下道场,整日诵经念佛,超度亡灵。

    但有幽魂堕入地府,能记忆生前所见、所闻佛经、佛号,一声诵念之间,皆为大菩萨感知,前来超拔。佛门之术,玄妙无妨,有改天换地之能,那些幽魂厉鬼受了佛法点化,就在阴山之中修持,渐渐形成一股极大势力。

    十殿阎罗、诸般鬼帝鬼王,对佛门要么忌惮非常,要么干脆结有夙缘,对菩萨超度阴魂之事,大多不闻不问。但九天仙阙却十分不满,六道轮回乃是宇宙造化之基,万万轻忽不得。佛门之法便脱胎于此,若被其把持轮回,九天仙阙便没了戏唱,因此派遣多位老祖前来,打压阴山之力。

    待得轮回盘破碎之前,那位大菩萨忽然将阴山封闭,携了座下弟子不知所踪。九幽祖师身为鬼判之时,曾与阴山打过几次交道,亦佩服佛法精微奥妙,只是他天生不愿受人拘束,连鬼判这等阴神正职都不愿担当,只求脱去束缚,逍遥快活,岂会遁入佛门?

    心念电转之下,“以我眼下一身魔道修为,元神化入黄泉,与佛门法力相克,逃至阴山,被佛光一照,怕也要灰飞烟灭。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被佛法洗去一身魔气,遁入空门,那般又有甚么意思?”笃定心意,不肯托庇于阴山之中。

    佛门法力对于魔道魔气的克制远在玄门之上,因此佛法在地府之中威力远在道法之上,这也是为何十殿阎罗不肯轻易招惹那位大菩萨。九幽祖师自忖自家投奔阴山,第一步便是要散去苦修的魔道真气,改换门庭,等若废去一身法力,怎能容忍的了?滕鲲宁可死在乔依依等人手上,也不愿重修佛法。

    乔依依等人攻势更紧,四灵法相出没,又有血神道人以血灵剑震荡而出剑光,将九幽祖师当成了美味,总要切下一大块本源真气才甘心。九幽祖师竭力抵挡,真气耗损愈发重了,短短时日,居然已损失了四成本源,再这般下去真要沦为一干魔头口中血食了。

    九幽祖师活了无尽岁月,看惯生死,倒不甚畏惧,但也不愿自家元神寂灭,落得个形消神灭的下场,正要一鼓而击,借一股悍勇之气杀出重围。脑中霍然一晕,一道庞然意识似在他体内陡然苏醒,这道意识中念头依旧混乱,却满是愤怒之意,充满了与敌谐亡之念,九幽祖师愣神之下,竟而控制不住元神,被那股意识侵占了自家灵胎,虽则迅捷反应过来,将那意识强行镇压,却也是大惊一场,后怕不已。

    那道意识自然便是神木道人的元神显化,不知阴祖与赫连无敌用了甚么手段,将其移花接木,转到九幽祖师体内。滕鲲当机立断,黄泉大河狠狠贯穿虚空,将血灵剑气撞飞,余势不绝,浩浩荡荡往阴山而去。

    神木道人元神复苏,第一个便是侵占九幽祖师元神,万不能容忍,相比之下,去佛门寻求庇护,免去元神被侵蚀之忧,反倒可以接受。赫连无敌见其顿了一顿,随即拼命逃窜,眼中神光一闪,已知神木道人的元神已然苏醒,之后会不断与九幽祖师作祟,心知良机已现,终于不再忍耐,悍然出手!

    赫连无敌身为九幽门掌教,对黄泉圣法的参悟仅在九幽祖师之下,自知此法破绽所在,一经出手,便是雷霆一击,绝无拖延。袖间一道土黄精光飞起半空,惊如掣电,竟是一道横贯天地的先天戊土神雷。

    这道神雷粗如水桶,有十丈长短,由精纯到了极致的戊土真气凝聚。五行之中土克水,修炼黄泉之水,最惧先天土行之力,因此创设黄泉圣法时,讲求水土兼修,演化黄泉。但黄泉圣法依旧惧怕先天土行之力,此是造化钦定,改无可改。

    赫连无敌谋划此事多年,暗中采集炼化先天戊土之气,炼成一道戊土神雷。此气等若是他自家法宝分身,谁也夺不走,专用以降伏九幽祖师的黄泉法相。先天相克之下,果然一举奏功,黄泉大河中传来一声咆哮,被戊土神雷硬生生拦腰击断,九幽祖师再也维持不住黄泉大河的法相,勉强化为人形,两截残躯靠拢之下,又自合一。

    他深深望了赫连无敌一眼,目光冰寒,转身便走。赫连无敌呵呵一笑,掌中把玩着一团土黄精气,正是戊土神雷之本体,方才那一击,竟又从九幽祖师处生生扯下两成本源真气。土黄气流之中,隐约夹杂着条条极细的水流,被赫连无敌撮口一吸,尽数落入腹中。

    炼化了这些精气,赫连无敌气势高涨了三分,随后又归于平淡,乔依依缓步自他身侧走过,瞥了他一眼,心下暗凛:“此人算计精妙,滴水不漏,一身功力更是深不可测。我现下还能压服,若被他当真炼化了九幽祖师,怕是力有不逮。”起了忌惮之意。

    赫连无敌毫不在意,就似未见乔依依的目光,既已出手,就该来个绝户,免得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他始终不曾动手,一旦破戒,竟是充当了急先锋,一步踏出,足下水光闪动,却是黄泉圣法中一门遁术,其速之快远在其他魔道遁法之上,不亚于星宿魔宗中一门星光遁法。

    赫连无敌足下挪移虚空,三步之后,已赶超血神道人等辈,反离九幽祖师最近。手中先天戊土神雷连发,能克制九幽祖师黄泉真气运转,又能强行撕掠其真气下来。

    戊土神雷每一击,都瞄向九幽祖师神通破绽之处,黄泉圣法在九幽祖师手中气象万千,但他却忘了,历经九幽门历代祖师推演,黄泉圣法中的破绽与薄弱之处早已被改进的七七八八。在赫连无敌眼中,九幽祖师的神通运转过于粗糙,又是强弩之末,批亢捣虚自然不难。

    九幽祖师瞬息之间已明晰此理,拼着本源受损,死命往阴山而去。有赫连无敌出手,血神道人等辈乐得跟在后面,不时动手扰袭,到了这步田地,九幽祖师陨落已成定局,但其毕竟是魔道宗祖,后手无穷,铁了心拼命,总能拉人垫背,谁也不肯行那最后一击,免其临死反扑,得不偿失。



    九幽祖师自前世身死,神魂堕入地府,受封为判官,主掌生灵生死之事以来,从未如此狼狈,被人一路衔尾追杀,简直将他当成了大补的灵丹,谁都要扑上狠咬一口。他在地府中呆了无尽岁月,眼见无数阴魂流转于六道生死之间,不得脱出,自家一颗道心早已麻木,就算接连被赫连无敌与阴祖暗算,也不能令其无波古井般的道心再起波澜。

    此时他已维持不住黄泉大河法身的消耗,显出真形,拼着连吃一众魔头的神通,被打得身形连慌,狠命往阴山逃去。阴山之地本离十殿阎罗之处不远,隐伏在一大片阴影之中。

    九幽祖师轻车熟路,身形一转,黄泉遁法发动,不过数息之间已来至阴山脚下。二话不说,抬足便落,进入阴山境内。阴山之地就近来看,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土丘,山上自有一条小小路径,直通山顶,只甚是逼仄,只容一人通过。

    九幽祖师一路行来,见道旁尚有许多旗幡之类,又有佛门七宝之属,只是经过无尽时光冲刷,俱都残破不堪,旗幡破烂,就连号称不坏的佛门七宝也自光华黯淡,没了灵气。九幽祖师却不敢因是小瞧了这座阴山。当年那位大菩萨驻锡之时,开讲佛法,无良佛光遍照三千大千世界,无数鬼神阴魂前来皈依,悉得解脱的宏大场面,当年也不知瞧见了多少回。连十殿阎罗都不愿轻易招惹,甚至十殿阎罗之中就有许多鬼帝本就出身佛门,或是与佛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九幽祖师做鬼判时,也不是未想过皈依佛门,只是佛门之中太过清苦,欲得上乘功果,便须散去好容易得来的一身魔道法力,思量再三,终于还是放弃。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地府之中,怕是唯有佛门能庇护自己,在身死道消之前,其他之事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九幽祖师毫不迟疑,径自向上。身后赫连无敌等人却裹足不前,血神道人追到阴山之下,见不过是一座小小山头,全无灵机,死气沉沉,刚要闯入,心头却起了丝丝警兆,当即停步,狐疑不定。他为先天血神之身,对这扽道心之上的警兆最为看重,既然有所示警,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一片黑光漫卷而来,却是夜乞老祖与鬼铃、伽薄两位鬼祖到了。鬼铃老祖见了这座阴山,鬼脸上当即露出惊悸之色,叫道:“阴山?夜乞道友,此处为上古大菩萨驻锡之地,凶煞无穷,最是克制魔道法力,我等到此万万不可再向前了!”

    夜乞老祖也有些惊疑不定,连连望向阴山,目中喷出两道丈许长的黑光,意欲将山中布置看个通透,在他看来这等大菩萨昔日道场,定必禁制森严,但出乎意料,一目望去遍山荒凉,阴风习习,一派衰败景象。明明眼前阴山绝不设防,但他心头之不安如密云笼盖,挥之不去。

    鬼铃与伽薄两个更是不堪,上下牙齿打颤,几乎就要转身逃走。鬼神之身对佛门之力更是敏感,这座阴山不大,但得无量佛法浸润点化,早已通灵,眼下不过是沉睡未醒,根本不曾展露一丝一毫的威能。鬼祖之尊看似极高,对上佛法之力,处处受克,上古之时那位大菩萨可是降伏了不知多少修为境界还在玄阴之上的鬼祖,皈依麾下,如今阴山荒凉,但两位大鬼祖还是心惊胆颤,拔脚就要逃走。

    乔依依与赫连无敌落后一步赶至,见了阴山之貌,双双皱眉。赫连无敌深悉地府隐秘,这处阴山之地便是绝不能招惹之地,但九幽祖师逃入其中又不能不追,正自首鼠两端。

    乔依依手托一团四色玄光,冷笑道:“怕甚么!不过是上古菩萨的道场,如今只是一座荒山而已,连十殿阎罗都空无一鬼,何况此地!”当先迈步,一步跨入阴山之地!

    赫连无敌犹豫了一分,也自跟在后面。血神道人看了夜乞老祖一眼,笑道:“夜乞道友意下如何?”夜乞老祖面无表情,周身黑光翻涌如潮,数息之后,也自踏上阴山之地。鬼铃老祖与伽薄老祖两个对望一眼,咬了咬牙,双双腾身而起。只有血神道人冷笑一声,手抚血灵剑,自语道:“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佛门向来算计深远,就算这道场弃之不用,也非是你等所能染指。就算九幽祖师那厮再鲜美可口,也要有命受用才是,老祖得了血灵剑,已然值回本钱,还是不和你们玩那刀口舔血的把戏了!”刚要抽身返回,耳边乔依依的声音冷冷传来:“擒获了九幽祖师,血灵剑才算是你之物,若是你半途而返,莫怪本座不客气!”

    血神道人缩了缩脖子,面上露出凶狠之色,又瞧瞧手中血灵剑,哼了一声,足下卷起一蓬血光,转动如蛇,窜入阴山之中不见。待众人走后,阴山前忽然佛光一闪,方有德手托七宝浮屠,笑眯眯跨了出来,笑道:“这许多魔头,若是一并度化了,正是一场天大功德!可惜,这些老魔个个魔性深重,非是一时所能感化,这座阴山道场还未复苏,菩萨所留禁制也为开启,只能借这七宝浮屠之力,勉强催动阴山佛法之力,度化一个九幽祖师已是极限,还要留着后手助我成道,今日便先放过了这些魔头罢!”

    九幽祖师未遇阻拦,径直来至阴山之顶,只见四面山石嶙峋,色泽黝黑黯淡,山顶之上别无一物,唯有一座小小芦蓬。九幽祖师眼光一凝,就在芦蓬之上逡巡良久,这座芦蓬不过一丈见方,通体以一种淡黄色枯萎的芦草编制,看不出半分神异之处。

    他当年曾不止一次远望见那位大菩萨就在这座芦蓬之下讲经说法,佛光普照,这座芦蓬就算是世间最寻常的茅草编就,受了佛法沾染,也绝非凡物。他叹息一声,似是自嘲多年谋划,不惜舍了前世鬼判之身,又留下许多后手,到头来依旧落得如此下场。不敢在芦蓬中端坐,就在芦蓬一旁静立。

    乔依依面上强硬,走在阴山之上,暗中运集全部功力,以防不测。星宿魔宗法门采集星力,铸炼元胎,天生介于阴阳之间,不受玄魔两道功法限制,星宿魔宗也曾与佛门数度开战,佛法之力对星力克制不大,这才是乔依依的底气所在,但硬闯一位大菩萨昔日道场,又在九幽地府之地,还是有几分忌惮,步履缓踱,一步一步登上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