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 纯阳剑尊 > 全文阅读
纯阳剑尊txt下载

    诸位大魔头依次鱼贯而来,登上阴山山顶,自然也瞧见了那座小小芦蓬,以及芦蓬边的九幽祖师。九幽祖师长身而立,纵然身遭重创,依旧风姿绝世,只是面上偶有丝丝绿意闪现,翻翻滚滚,略显诡异。

    乔依依开口道:“九幽道友,到此地步,只要你肯随我返回本门总坛,面见星帝,我便留你一命。不然你的后世弟子为了夺取生死簿,必杀你而后甘心,可怜毕生修行,何苦自寻死路?”

    九幽祖师望了赫连无敌一眼,淡淡说道:“黄泉圣法是我手创,自然通晓九幽门一脉功法所有的漏洞,我这位好弟子岂会放心将我交于你手?”不提生死簿这件法宝,单九幽祖师一人,便价值无量,谁得到手,便等若掌握了九幽黄泉门根本命脉,就算对上赫连无敌这等玄阴老祖,亦是生杀予夺,予取予求。赫连无敌苦心积虑,布下这一局杀棋,只为诛杀九幽祖师,得其一身功力与生死簿,一举解决九幽门后患,又岂会容忍乔依依横插一手,带走九幽祖师?

    乔依依回望一眼,见赫连无敌嘴角含笑,对二人对谈似乎绝不在意,思及这位九幽掌教的无穷手段,心下也有几分忌惮,但这等惊才绝艳的一派宗祖,若是杀死炼化,太过暴殄天物,赫连无敌绝不可能在此事上妥协。乔依依念头电转,思索着两全其美之法。

    血神道人目光落在芦蓬之上,狠狠瞧了良久,实在看不出有甚么灵异之处,便放下心来,喝道:“别的不管,九幽道人的三分本源之力须得留给我!”九幽祖师三分本源法力何等惊人,若能吞吸炼化,非但沉疴尽去,更能再上层楼。

    夜乞老祖冷冷道:“我只要那本生死簿参悟百年。”鬼铃与伽薄两个立在他身后,四只鬼眼骨碌碌乱转,搜寻丝丝点点的佛门气息,似乎那位大菩萨仍在此地,宣讲佛法。两位鬼王周身紧绷,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要立刻抽身逃命。

    九幽祖师对血神道人与夜乞老祖的狂妄之言毫无反应,目光只在赫连无敌面上,手中翻弄着那本生死簿,轻声道:“这本生死簿是我精心祭炼,凡修炼我之黄泉大法之辈,皆薄上有名。修为越高,受制越大,你与另一位弟子是用了甚么手段,削弱了生死簿的克制之力?”方才激战之时,九幽祖师运用生死簿,接连勾划赫连无敌与阴祖二人的名讳,但全无所获,不似伯齐那般,一笔之下,魂飞魄散。生死簿失去效用,令其耿耿于怀,纵使即将陨落,也忍不住要问个明白。

    赫连无敌轻轻笑道:“那位弟子道号阴祖,乃是祖师第十世传人,法力之深还在我之上。我所用之法倒也无甚稀奇,只是不能对祖师明言,还请祖师恕罪。”如何抵挡生死簿勾魂之力,乃是最高之秘,赫连无敌自然不肯当着一干魔头之面和盘托出。

    九幽祖师叹息一声,忽然笑道:“好,我任鬼判时,心高气傲,见同僚要么庸庸碌碌,全无创见,要么只知盘剥阴鬼,心无大志。我厌倦了地府之事,纵然得享长生,又有何用?因此苦心积虑,创设黄泉圣法,传诸后人,就是为了留一道后手,日后有机会脱离冥府,自由自在。你能悟出克制生死簿之法,很好,很好!九幽门交于你手,倒也不必担忧没落了。”

    赫连无敌冷冷道:“九幽门在我手中自然是很好。只是老祖不死,生死簿不灭,就很不好。还请老祖早些上路罢!”自入阴曹以来,赫连无敌始终神情淡淡,还是首次表露出无尽杀机。生死簿之事,乃是历代九幽门掌教心头之刺,魔道之辈全无仁义道德可讲,既然不杀九幽祖师,自家便不得解脱,那便杀了,还有何犹疑?事到如今,自也不会生出甚么狗屁的恻隐之心。

    乔依依甚是果决,赫连无敌心意已定,便只能对九幽祖师出手,掌中四色奇光一抛,四灵大阵飞出,兜头要将九幽祖师罩入,只要入了大阵,自可从容将之炼化,就算暗中留下九幽祖师一缕阴神,赫连无敌也插不上手。

    九幽祖师双目无神,全无抵抗之意,只有生死簿胡乱翻动不绝,眼看四灵大阵落下,一点微光自虚空飞出,晃眼涨大,化为一座丈许高的七层浮屠,略一摇动,层层佛光轻柔如水,发散开来,将四灵大阵抵住,落不下去。

    乔依依眉头倒竖,张口喷出一挂星河,点点璀璨,冲入四灵大阵之中。四灵大阵星芒大放,膨胀为数十丈大小,狠狠压落!事到如今,九幽祖师必死无疑,谁敢半路杀出,便是生死仇敌,尤其在阴山之上,偶有佛光迸现,更是兆头不妙,因此她毫不迟疑,宁可动用一道先天星力本源,只求凌厉一击,结果了九幽祖师!

    佛光之中正是七宝浮屠,受了四灵四象诸神法阵猛压,不见退缩,反而更见光芒更盛,虚空之中响起无数梵唱佛音之声,一字一句皆是阐释四大皆空,明心见性的精妙佛理。佛音禅唱之下,又有无数金灯、天女、璎珞、金花遍洒,阴山之上本是虚寂漠漠,一经七宝浮屠发威,佛光直冲霄汉,刺目之极。照的阴山上下通体金黄,宛如黄金铸成,似乎这座菩萨道场又自远古之中复苏了开来。

    四灵大阵不受佛法克制,但也不得存进,得了乔依依本源星力灌注,变化更为精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法相交相轰鸣,声震天地,四色奇光四面乱扫,就算长生老祖一经罩住,也难脱身,不死也要脱层皮。但饶是四灵大阵精奇变幻,压力每增一分,七宝浮屠上抗力也自增加一分,双方僵持不下,呈现一种胶着之状。

    佛门法力最善守御,压力越大抗力也就越大,乔依依速战速决的打算算是落空,自七宝浮屠现世,赫连无敌面色陡变,再也不复风轻云淡之状,掌中镇玄鼎一抛,也自压落而下,与四灵大阵联手,要攻破七宝浮屠佛光守御。



    镇玄鼎为九幽黄泉门至宝,唯有历代掌教方能驾驭,到了赫连无敌手中,更是威力无穷。鼎身迎风涨为千丈高下,鼎壁之上漆黑一片,上铸无穷黄泉浊浪,尚有许多涡流,栩栩如生,令人一见便生黄泉降世之感。

    镇玄鼎裹挟玄光,狠狠亚罗,又有四灵大阵以为羽翼,两相叠加,登时将七宝浮屠压制下来,半空中接连爆响,却是此塔被生生压得矮了三分。但佛门法术灵异非常,虚空中梵唱之声陡然大作,浮屠虽矮,佛光却变得更加浓烈,宛如一团清静琉璃,光华流转不定,任赫连无敌与乔依依再逼迫法力出来,也绝不退让一丝半毫。

    血神道人见佛光冲天,便是一声惊叫:“七宝浮屠?普渡秃驴!”先前在太玄峰上被普渡与郭纯阳联手算计,损失了六大分身,此仇不共戴天,霍然瞧见这件楞伽寺镇寺之宝,还以为是普渡神僧亲至,一双猩红眸子滴溜溜乱转,想要找出普渡神僧身在何处。

    佛光之中一道身影现出,于浮屠之上结跏趺而坐,乃是一位膀大腰圆的青年,正是噬魂老人的转世之身方有德,他将袖一抖,又有一人跌落出来,正是凌冲。二人在佛光之中向外望去,方有德向凌冲说道:“此是七宝浮屠所发无相禅光,微妙无匹,并非我之佛法修为,而是普渡神僧暗中主持。外面那些魔头个个来历惊天,不好收拾,尤其还未到数尽之时,我也奈何不得。好在此行是要借其之手开启佛门秘藏,入内修行。之后还会给你一桩大造化,眼下你只安心瞧瞧热闹便是。”

    凌冲区区元婴修为,长生老祖对战根本插不进手,只能瞪眼干瞧,他未修佛法,自然不能明晰无相禅光之妙,但星宿真法与黄泉圣法皆有涉猎,瞧见赫连无敌与乔依依的招法,登时喜不自胜。镇玄鼎与四灵大阵无论如何变化无方,总脱不出两道根本法诀藩篱,凌冲以所学印证,倒也收获不小。

    长生老祖元神肉身与大道契合,举手投足皆能借来天地伟力,招法神通大多质朴归真,化繁为简,往往一招之中蕴含无穷奥妙,凌冲仗着修持过两家法门,勉强望去,往往一招过后良久,苦苦思索之下,才能悟出其中一二分奥妙,但又错过了许多招数,那些招数如何变化、化解,则瞠然不知所云。

    方有德不去管他,心念一动,佛光之中又有一人现形,正是九幽祖师,如今已是心灰意冷,毫无反抗,被其摄入无相禅光之中。九幽祖师瞧了凌冲一眼,便将目光落在方有德面上,打量良久,点头道:“道友亦是魔道宗师,新近才皈依了佛门,还未证就真如?”他的眼光何等老辣,一眼瞧出方有德的底细。

    方有德收了嬉笑,登时有一股宗师气度发散,似乎又恢复到噬魂老人这位无上魔道宗祖的风采,点头道:“不错,老夫前生自号噬魂,手创噬魂劫法,留下一支传承。这一世转劫归来,皈依佛门,欲从佛法中求悟正果,但孤木不成林,才斗胆邀请九幽道友一同参悟。”

    九幽祖师目光犀利,瞥见方有德身后佛光灼灼之中,另有一道阴影滋生,内中似孕育了无穷魔念魔意,魔性之深令他都感到心惊不已,那道魔念法门与他在凌冲所见源出同流,只是更加精深奥妙,冷笑道:“道友这门噬魂劫法从元神阴魂起修,果然精微奥妙,不在我的黄泉圣法之下,魔道亦是道,参悟到极处,亦有正果,何苦舍弃毕生心血,转投佛门?”

    方有德目中黯淡之色一闪而逝,微笑道:“噬魂劫法是我手创,毕生心血,自是不忍卒舍,但此法本身藏有极大破绽,修行之时作孽太甚,我转劫多世,便是为此。若是再给我千年时光,自能弥补,可惜我的业力太深,引动劫数,若不借佛门之力,转移消弭,必无幸理,这才出此下策。”

    九幽祖师默然,黄泉圣法取黄泉滔滔意境,融汇生死轮回之意,不伤生灵,不碍天和,虽是魔道,走的却是堂皇大气路子,与炼化生灵元神、真气的噬魂劫法不同,噬魂老人修炼噬魂劫法,造孽无数,如今报应临头,也是应当。唯有佛门之力,方能暂时扭曲因果,为其争取一丝残喘之机。但滕鲲不同,身上并无业力,求得是自由自在,自然不愿皈依佛门,受戒律拘束。

    方有德笑道:“乔依依等辈还在拼命攻打七宝浮屠,道友若不肯趁此良机,皈依佛门,出去只怕要被其等撕得粉碎,连命都没了,何谈求甚么自在?”

    九幽祖师沉默片刻,问道:“这座佛塔奇妙无穷,但也不过与你我的法力相当,又无佛门高僧引见,如何皈依?”方有德见他松口,笑眯眯道:“道友有所不知,此塔来自此方世界阳间一处楞伽寺住持普渡神僧之手,那位老僧便是你我的引见之人,这座阴山道场便是你我成道之机!”

    九幽祖师自嘲笑道:“我若要皈依阴山道场,轮回未破之前,便有无数机会,想不到机关算尽,绕了一圈,却又不得不托庇于此,当真可叹可笑!”

    方有德心有戚戚,说道:“如今只求一条活路,其他待保住了性命再说。大菩萨早已真身归去,但这座阴山道场尚有许多妙处,还要道友助我一臂之力将之开启,你我之身便可直达大菩萨座前,受佛法点化,脱去劫数,从容修行。此中奥妙玄之又玄,不可言说,道友可记住了?”

    九幽祖师亦是聪慧绝顶之辈,只是自夺舍寄魂墨染以来,处处受赫连无敌算计,连连吃瘪,体内又有神木元神作祟,渐渐失了方寸,被方有德一点,立时有了开悟之意,心头灵光电闪,已然有了几分成算,叹息一声,说道:“原来如此,我前身与佛门有缘,只是孽重缘浅,才有升任鬼判,创立黄泉魔宗之举,今日劫难已满,正该还我本来!”



    方有德听闻此语,倒是吓了一跳,暗骂一声:”老子被普渡那秃驴算计了!这九幽祖师看来本就与佛门有缘,今日受诸老魔围攻,说不得便是灾消难满之兆,老子费尽周折,以为普渡为何那么好心,借了七宝浮屠出来,原来真正要引渡的却是此人!”方有德此世才开始修持佛法,至今也只开了前八识,不能照彻本来,但九幽祖师彻悟之下,他再愚钝,也明白普渡神僧是要假他之手,接引这位黄泉魔宗的创派祖师回归佛门,至于九幽祖师前世与佛门究竟有何纠葛,他也懒得细想,思及此处,蓦地开口叫道:“普渡秃驴!老子已经将九幽祖师救了下来,你还不开启菩萨道场,接引我等进去,难道要看着那群魔头将我俩炼化成渣滓么!”七宝浮屠纵然神异,也绝难抵挡这许多玄阴老魔的炼化,是以连方有德都有些急躁了起来。

    佛光之中一个声音悠然响起:“噬魂道友何必心急?菩萨道场老僧虽能开启,但眼下尚非其时。”方有德此来就是要进入菩萨道场,感悟修行,唯有如此,方能脱出这一场劫数。菩萨道场存于另一处大千世界之中,非普渡神僧不能以佛门开启,这才求到了楞伽寺头上,听闻尚非其时,方有德登时面有愠色。

    普渡神僧之声又自传来:“道友修持佛法经年,以你资质,早该证就真如,为何只开启八识,可知其中症结所在?”方有德一怔,正色道:“请神僧指点迷津!”普渡神僧道:“道友才情见识胜过老僧百倍,所以不曾破入真如,证就金身,只是前世宿孽还未断的干净!”

    一句话似当头棒喝,黄钟大吕,震得方有德脑中嗡嗡作响,瞬息之间已知了悟,低低一笑,说道:“原来如此,多谢神僧提点。我既决意遁入佛门,又何惜前世那一点点修为?索性断的干净!“身后升起一道魔光,翻涌之间,隐隐现出一尊庞然法相!

    九幽祖师登时为之侧目,方有德身后现出一尊通天魔相,八头十六臂,通体漆黑如铁,升腾之间,散发出滚滚魔性,其魔性之重,令他也为之惊诧不已。这尊魔相正是噬魂老人所炼玄阴元神,八张面孔分为喜怒哀乐忧恐惊,对应噬魂七情劫法,尚余一张面孔绝无表情,代表了不动本心。

    魔相一出,纵使身处七宝浮屠佛光之中,亦掩盖不住滚滚魔性。凌冲本偷窥佛光之外诸老魔施展神通,瞧得入迷,蓦地被魔相魔性惊醒,转过头惊疑不定望着那尊魔相。他也修炼了噬魂劫法,那点浅薄修为在魔相之前吹之可破,只望了一眼,便被魔相中深沉魔性震慑,身后也自现了七道七色光华,正是七情魔念现出,浑没了平日的嚣张霸道,变得瑟瑟索索,对噬魂魔相惧怕到了极点。

    当此之时,唯有凌冲阴神本心是一股纯然之意,其外又有一层黑白阴阳之气缠绕,将魔相压力化解于无形。阴阳之气还是凌冲阳神料到去往冥狱必有用处,特意留给阴神做个后手,果然派上用场。

    阴阳之气还是后天之物,饶是如此,凌冲也未真正悟透此物的妙用所在,只能勉强运用而已。魔相所发无尽魔性与凌冲的阴神魔心同出一源,自然先要将他慑服,此是魔道最根本的准则之一,弱肉强食。但被阴阳之气一挡,如春风化雨,瞬时无踪。

    九幽祖师感受到凌冲体内阴阳之气滚动,目光一闪,想了想却又全无动作。魔相周身魔意滚滚,方有德面上却佛光莹然,当真是神仪内敛,宝相外宣,魔性佛意融于一人之内,分外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方有德祭出前世玄**果,目中闪过一丝决然之意,伸手一指,喝一声:“去!“那尊通天魔相化为一流魔火,钻入佛光之外。乔依依等魔头正在全力攻打,忽有一道魔光飞起,内中隐约盘坐一尊狰狞魔相,十六条手臂丫丫叉叉,向血神道人当头抓来!

    血神道人离着佛光最近,怪叫一声,血灵剑飞起一蓬血芒,血芒之外又生血芒,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眨眼之间,化为一座剑气之山。噬魂魔相十六条劈抽之间,压塌虚空,带起无尽气流,声势猛恶,被血灵剑气剑山迎空挡住,当即剑气四射纷飞,魔相的手臂也被切割的不成模样。

    噬魂七情魔念无影无形无质,善能侵入生灵灵台方寸,但噬魂老人练就的玄阴元神,竟是由虚化实,魔念凝为实体,甚至与血灵剑气硬拼也丝毫不落下风!

    凌冲目光始终不离那尊魔相,噬魂老人放出此物,等若是亲身演法,为他示范噬魂劫法的最高境界。噬魂劫法的破绽并非是不能修成玄阴,而是纵然成就长生,也过不去诸神反噬,魂飞魄散那一关。魔相与血灵剑气交锋,自然施展了一套精妙的近战之法,但在凌冲眼中,对其一招一式全无兴致,反而是仔细查探那尊魔相之中,无数魔念是如何整合一处、运转如一、如臂使指的,对于修炼噬魂劫法之辈而言,这才是最高的奥义所在!

    噬魂老人的噬魂魔相温养无数年头,单论法力远在普通玄阴老祖之上,甚而还要压过乔依依一头,但从其转劫以来功力大损,尤其近年方有德精修佛法,佛门之力便去克制这尊魔相,损而又损,如今功力已不过是玄阴级数罢了。

    噬魂魔相手臂或拳或掌,生生见血灵剑气击碎,但自家也断了两条臂膀,魔相中是噬魂老人的七情魔念主持,其主神修持佛法,躲在七宝浮屠佛光之中,遥遥以佛法暗制,今日就是要借一干魔头之手,将这尊魔相了断,斩去前世孽缘,再得新生。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一方老祖,眼光毒辣,唯有夜乞老祖被金刚四镇压太久,又是域外来客,不认得噬魂劫法,赫连无敌先自喝道:“噬魂劫法!夺魂道人的玄阴元神乃是一座万鬼鬼蜮世界,绝非这样一尊魔相……”想了一想,面上作色,叫道:“难道竟是噬魂老人!”

    乔依依冷笑道:“除了噬魂老人那厮,再也无人能将噬魂劫法修至这等境界,我只道噬魂道友受了天劫,已然魂飞魄散,想不到竟还存于世上,还请现身一见!”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噬魂老人成名于千年之前,辈分还在星帝之上,开创噬魂劫法,纵横无敌。噬魂劫法炼化他人魂魄元神,不得超生,太过歹毒,其彼时心思歹毒,为了提升境界,大肆杀戮,害死不知多少生灵,造下无边杀孽。罪孽之重,到了玄魔两道皆不能容忍的地步。于是出现了亘古未有的一桩奇景,玄魔两道联手起来,绞杀噬魂老人。

    但噬魂劫法太过玄妙,只要侵染的生灵越多,自身法力也就修积的越厚,玄魔两道甚至出动了长生老祖,几次三番设下圈套,数场大战之下,将噬魂老人的傀儡打杀了许多,却总是棋差一招,不能彻底灭杀其主魂。

    等到噬魂老人吞噬了足够多的生灵魂魄,一举晋升玄阴境界,玄魔两道便再也不能轻易将之围杀,反倒人人自危,毕竟噬魂魔念太过诡异邪祟,被沾染者根本毫无所觉,各大派中不知有多少长老弟子暗中被魔念侵蚀,一时之间玄魔两道风声鹤唳,只顾肃清门内的奸细,哪里还有余力围剿噬魂老人的本尊?

    好在之后噬魂老人着手创设噬魂道,自立门户,耗去许多精力,无暇兴风作浪,之后更是噬魂劫法诸神反噬,不得已闭关修炼,希冀寻到根治的法门,修道界中这才安稳了几年。

    过的不久,便有传闻说道噬魂老人被其师弟夺魂道人趁机暗算,魂飞魄散,修道界中起初不信,到后来夺魂道人坐稳了噬魂道掌教宝座,竟不见噬魂老人现身反抗,这才渐渐相信。

    千年以降,噬魂道流毒无穷,夺魂道人更是人人喊杀,但噬魂老人之名已湮没无闻,谁知今日在这阴曹之中,竟又现身出来。那老魔头手段之高,心思之狠,不愧为魔道第一嗜杀之人,其成名之时,乔依依还未出世,还是修道有成之后,才渐次听闻其声名,未曾想竟会在此处遇见。

    乔依依喝问一出,赫连无敌也自恍然,周身腾起无穷黄泉真水,包裹的风雨不透,显是对那一位的魔念寄魂之术忌惮到了极点。不求有功先求无过。血神道人与夜乞老祖从未听过噬魂老人的威名,倒也罢了,血神道人正缺靶子磨练血灵剑剑锋,高呼喝斗,将一手血河剑术尽情挥洒,剑术虽走的阴柔诡秘一路,倒也不缺攻坚克难的手段,一时之间,血色剑气纵横飘洒,如雨垂落,极其漫天星芒。

    夜乞老祖心思灵敏,见赫连无敌如遇大敌,护身黑光大盛,也自加了几分小心。乔依依喝问良久,不闻噬魂老人回答,这尊噬魂魔相做不得假,其人必在左近,提起十二分小心,四灵大阵牵引滚滚星力垂落,蓄势待发。

    血神道人无知无畏,斗到兴起,一声长啸,周身血河一卷,一条滚滚赤流钻入血灵剑中!那柄魔剑血光大放,发出嗡嗡的低沉之声,震动虚空,此乃以神御剑之术,非修成不灭元神者不能为之,正是剑道最高奥义。

    血灵剑抖得一抖,剑身周遭竟然现出尸山血海的异象,又有无数夜叉、厉鬼生自血河之中,个个磨牙吮血,狰狞凶恶,此是血河神通妙用,这些夜叉厉鬼类似伥鬼一类,受血灵剑操控,单个修为不强,大多在金丹上下,但数目既多,又复悍不畏死,悍然围攻之下,就算长生老祖也要头痛不已,大费手脚。

    无穷血河生灵一拥而上,配合血灵剑气,将噬魂魔相生生淹没。本是一尊高有数十丈的庞然法相,肌体表面却附着了一层又一层血河生灵,远远望去就似长出厚厚一层血色铠甲。血河妖魔手持兵刃者便以兵刃砍杀,赤手空拳者便手足并用,拼着自身身陨,也要撕下魔相一丝丝血肉来。

    凌冲瞧得头皮发麻,噬魂魔相上密密麻麻全是血河妖魔,又有无数血河剑气如雨洒落,切在其上,铮铮作响,时有碎屑飘洒。噬魂魔相全由精纯之极的魂念之力组成,元神阴魂本来无形无质,却被噬魂劫法炼成了一体,坚实之意堪比法宝之躯,唯有攻伐之力号称第一的飞剑法宝,才有对其造成损伤。

    噬魂魔相怒吼连连,十六条手臂捏成印法,或拳或掌,被无尽血河妖魔狠狠撕咬之间,还是不可避免一点点被蚕食下来,掉落的魂神碎片之中并无灵性,只是最为精纯的元神之力,但与血河妖魔之身格格不入,只能任其爆散虚空,白白浪费。

    凌冲只瞧得目眦欲裂,那些精纯魂力正是他渴求之物,若能全数炼化,修为当可立时暴增,却无端端被浪费一空,当真是心如刀割,却又奈何不得。耳边方有德之声忽然响起:“莫要心急,今日我要舍却这尊魔相,因此任由其遭受磨难,那些魂力若是炼化,就要承担其中因果,得不偿失。待我与九幽祖师入得菩萨净土之后,自会送你一桩极大好处。现下你只观瞧魔相如何运转噬魂劫法,以为修道资粮,莫要心生杂念,错过这一场机缘。”

    凌冲心下一凛,噬魂魔相不知吞噬了多少生灵元神,才有今日成就,每一丝神魂之力皆有无穷因果,方有德此举果然是借此魔难,将魔相化去,了却前世孽缘。佛门最讲因果,因果不灭,业力不灭,纵使噬魂魔相化去无踪,方有德前世所造业力因果却不能凭空消灭,因此才需以佛法之力化解,一点点解消冤孽,如此方有一线生机。这般修持需要无尽岁月之苦功,艰险无比,但也比业力爆发、劫数临身,形神俱灭来的好得多,至少还有一线曙光,何况身入佛门,自有佛菩萨伟力庇护,不虞其他,也能安心修行。若是凌冲贪心那些魂力,炼入己身,虽说魔道功法不畏造孽,但业力既多,感召劫数,十有八九就要陨落,得不偿失,方有德的提点来的恰是时候,凌冲忙镇定心神,将杂念斩杀,专心观摩噬魂魔相运转之道。



    这一澄心静虑,果然给他看出几分门道,噬魂魔相运转之间,牵动无数魔念熙熙攘攘,起承转合之内,果有无数玄机,凌冲身不由主,沉浸其中。

    佛光中九幽祖师目光落在凌冲背上,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方有德操控噬魂魔相,一面分心说道:“道友瞧这少年如何?”九幽祖师说道:“浑金璞玉,难得,难得!”方有德笑道:“这小子福缘深厚,得了后天阴阳之气,可惜一门心思修炼剑道,不然我倒想传他噬魂道道统。”

    方有德本来有意在传授噬魂劫法之外,连噬魂道掌教大位也一并传授,将凌冲当作真正的衣钵传人,可惜凌冲一心练剑,背后又有郭纯阳那个老东西,不大好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也知就算凌冲愿意接掌噬魂道,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还要对上夺魂道人,委实无甚意思。

    九幽祖师点头:“阴阳之气藏有大道玄妙,若能参悟,当可万劫不磨,成佛作祖。纵然只有后天之气,也已非同小可。这少年果然福缘深厚。”方有德眯了眯眼,笑道:“这小子学了我的噬魂劫法,也练了你的黄泉圣法,你我与他皆有半师之情,老夫是光杆司令,只有这一个传人,你么也相差仿佛,九幽门虽在,连掌教都要置你于死地,强不过老夫多少。一会入了菩萨净土,了无牵挂,我是要给他些好处,日后还指望着他提携一把,不知道友作何打算?”

    九幽祖师想了想,他创立九幽门也未安好心,留下许多破绽,以至于逼的赫连无敌不得不反,倒也怪不得谁。如今既已决定托庇于佛门之中,自然万缘寂静,被方有德提醒,心头暗自盘算了片刻,点头道:“罢了,我也与他些好处便是。”

    方有德看他一眼,若有深意说道:“你可莫要做甚么手脚,那小子倒也罢了,身后有个老师,十分难缠,为人阴损狠毒,一旦得知你算计他弟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九幽祖师哼了一声,说道:“放心便是!”

    方有德呵呵一笑,面容转肃,自语道:“可怜千年苦功,今朝散尽!罢了!”佛光之外,噬魂魔相一声低吼,八张面孔同时开口,诵读魔咒,这道魔咒乃是噬魂劫法中所载摄心魔咒,为噬魂道最高秘传,非玄阴修为不能施展。

    魔咒一出,血神道人一马当先,脑中一晕,驾驭不得血灵剑气,血灵剑光也变得滞涩起来,被噬魂魔相觑准机会,四条手臂齐出,各捏拳印,砰砰砰砰!四拳连落如雨,狠狠锤在血灵剑光之上,一道血色身影从剑身中狼狈窜出,竟是血神道人被噬魂魔相硬生生打破了人剑合一的状态!

    血神道人对太玄剑派恨之最切,时刻思索报仇雪恨,将太玄剑派满门老小杀的精光,方有德自然深知,对此八成攻势朝向血神道人,也算变相讨好郭纯阳。他虽是魔道宗祖,法力无边,对那位太玄掌教却是说不出的忌惮,总觉郭纯阳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只看其未证纯阳,却有纯阳战力,便知其手段绝不只流于表面那些。

    血神道人狼狈一窜,伸手将血灵剑召回掌中,面上青气一闪,纵使他城府渊深,在众多魔头面前折了面子,也有几分恼羞成怒。乔依依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噬魂老祖不肯纡尊降贵相见,本座只好得罪,这魔相倒是不错,正可炼化了补益我的四灵大阵!”

    掌中四色奇光一闪,四灵大阵所化一团灵光陡然伸长,成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鞭子,乔依依抖动鞭梢,四色长鞭压塌虚空,有玄武、白虎、青龙、朱雀四灵法相次第浮现,显是动用了全力。一击之下,竟是堪比十音之速,连光影都见不到少许,噬魂魔相已结结实实挨了狠狠一记!

    这一鞭是乔依依毕生功力所聚,面对噬魂老人这位千年前便凶名赫赫之辈,丝毫不敢留手。满拟魔相就算躲不开,也仅能造成些小小伤势,谁知一鞭之下,竟将魔相整尊劈成两半!

    乔依依固然惊诧,反应却快,手中第二鞭又已递出,果然一鞭之下,噬魂魔相丝毫不能抵挡,被生生劈成四段。伽薄与鬼铃两位鬼祖对望一眼,瞧出便宜,双双出手,两位鬼祖合力,抢夺了四分之一魔相碎片,镇压起来,运用自身鬼火炼化。

    鬼铃老祖心思诡诈,早看出噬魂魔相全是精纯魂力组成,对鬼祖之躯乃是大补之物,暗中示意伽薄老祖,偷袭之下,果然一举功成。两位鬼祖喜滋滋躲在阵后,夜乞老祖暗骂一声,他倒不需魂力滋补,也瞧出魔相的魂力不是白拿,但未说破,横身两位鬼祖之前,算是为其等护法。

    赫连无敌沉声喝道:“速战速决,迟恐生变!”镇玄鼎一出,黄泉真水漫卷,裹挟一块魔相残躯镇压在鼎中,却不炼化,正是防止四块魔相残躯再度合一。

    夜乞与赫连无敌两个都瞧出魔相有诈,但一时未想到因果业力之事,总算不曾被贪欲冲昏了头脑,乔依依却不管不顾,仗着星宿魔宗道法高深,星宿真法善能磨灭一切异种真气,百无禁忌,长鞭一卷,竟将余下两块魔相残躯尽数吞没,镇压在四灵大阵之内,也不虞其等造反。

    如此一来,噬魂魔相被三方瓜分殆尽,等血神道人回过神来,连毛也没剩一根,只能将气撒在七宝浮屠之上,又去狠命攻打佛光。乔依依用四灵大阵收了一半魔相,要防备其作乱脱困,四灵大阵暂时动用不得,索性赤膊上阵,亦是一拳击出!拳至半空,陡然演化出无穷拳印,犹如穿梭虚空,轻飘飘落在佛光之上。

    方有德身下七宝浮屠陡然一阵轻颤,浮屠之内传来声声震爆之音,显然这一拳并非那么好挨,好在此宝受历代楞伽寺住持长老佛法加持,生生承受了这一拳,安然无恙,方有德浑身一颤,骂道:“这娘们当真厉害!”



    方有德本打算用噬魂魔相鏖战至最后一刻,借众魔头之手将之磨碎化去,彻底斩断因果。但乔依依出手之下,将魔相一分为四,只随手镇压,并未完全炼化,不仅叹了口气道:“孽重缘浅,奈何!普渡师兄,如今可否开启菩萨道场,让我与九幽道友进入?”普渡神僧之声传来:“道友向佛之心坚凝,老僧自要成全!”

    魔相被“分尸”几块,凌冲如叫花子没了蛇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耳边只听普渡神僧苍老的声音说道:“老僧就要施法开启菩萨道场,施主之事尊师自有安排,不必老僧置喙。得罪!”一道佛光分出,将凌冲送出了七宝浮屠佛光之外,正与一干魔头相反。凌冲就在虚空之中立定,还未反应过来,目中便见到一副毕生难忘的奇景!

    漫天佛光本是照耀天衢,蒸腾四极,就在最盛之时陡然收缩起来,如百川归海,瞬时之间又缩回浮屠之内。佛光如潮水退去,自然显露出九幽祖师与方有德两个。

    一时之间,众多魔头视线一下落在二人面上,方有德干笑一声,没了噬魂魔相,他此生修为尽在佛法之上,也只开了八识而已,装神弄鬼还行,面对这群如狼似虎的玄阴老祖,就是送菜的份。

    乔依依最先反应过来,她不认得这个昂藏大汉,却不妨碍率先动手,无论此人是谁,先将其拿下总不会错。四灵大阵所化长鞭搅动虚空,又是狠狠一鞭抽来,直指方有德真身。

    方有德故作镇定,不言不动,只是微微冷笑。四灵长鞭闪的一闪,穿破空间,就要落在方有德头上,连九幽祖师都忍不住要出手之时,虚空之中陡然传来一声苍老佛号,正是普渡神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佛号响彻!七宝浮屠已化为丈许高下,通体如赤金打造,轻轻落在阴山之上,恰在那座小小芦蓬之前,七宝浮屠甫一落地,塔身之上陡然浮现出无数佛门梵文文字,漂浮于虚空之上,个个字大如斗,闪现无量金色光华。

    众魔头皆是见多识广,不乏与佛门死战经年之辈,对佛光、禅唱之类的佛门功夫最是敏感,乔依依眼神一凝,暗叫一声:“不好!”四灵长鞭被一股柔和佛光托住,落不下去,但此时已无暇去管,佛门梵文一起,便知不对,她周身腾起无穷星光,身披七彩,却转身便走。

    星宿魔宗传承太古,门中上乘道法无数,乔依依施展的乃是最为高深之宙光遁法,天下七大真水之中最为玄妙的一种便是宙光真水,传说此水贯穿古今,流淌于过去、现在、未来之中,奥妙无穷。宙光所至,无远弗届,因此这门宙光遁法亦是遁术之中最为高深者。乔依依虽得真传,但性子粗暴,与这道法门不合,修炼了数百年,也不过粗粗熟练,也已比所修其他遁法更要来的迅捷,因此逃命之中不假思索,第一个拿来便用。

    夜乞老祖反应稍慢,见乔依依化身星光长河,抖身便走,一闪之下,隐约可见星光长河中无数光怪陆离之相,眼角瞥见那浮屠上无数佛门梵文飘飞,心念一转,贪欲还是大过了理智,想着先将九幽祖师手中的生死簿夺来,也算贼不走空,护身黑光大盛,一只白森森的骨掌伸出,足有亩许大小,狠狠抓向九幽祖师!

    九幽祖师面色宁静,托着生死簿全无动作。七宝浮屠之上溢出的佛门梵文越来越多,如檐前滴水,络绎不绝。无数梵文腾空,大放光明,如有实质。夜乞老祖为了夺取生死簿,不惜动用全力,夜叉一族天生肉身强横,甚至能不依靠法宝之力,以庐舍横渡虚空,这一抓之下,爪风所及,阴山之上都起了一阵阴风,颗颗尘埃被激起吹散,不知飘落到了哪里。阴山之上有大菩萨常年驻锡讲经,早受佛法点化,坚不可摧,但在夜乞老祖全力一抓之下,依旧现出几丝裂缝空隙,足见这一击之强!

    这一抓还未落到九幽祖师头顶,梵文佛字如鱼向水,纷纷游动开来,往骨掌之上附去。每一道梵字落在骨掌之上,便有一道黑气窜起,却是骨掌中蕴含的魔道真气被梵字佛光化去。梵文无穷无尽,裹挟的佛光亦是无穷无尽,眨眼之间亩许大小的骨质巨章便被无数梵字淹没!

    夜乞老祖闷哼一声,周身黑光抖了一抖,如雪向火,气势陡然衰落了一层。二话不说,转身便走!好在那只骨掌是法力所化,非是本体,舍了便舍了。梵文之字蕴含佛门奥妙,与道家云文天篆、域外魔文一般,夜乞老祖先前便吃过佛门的苦头,被大金刚寺镇压了无尽岁月,险些身化异物,委实是惊弓之鸟,被七宝浮屠一吓,还不赶紧跑路?

    七宝浮屠所发梵文愈多,许多梵字渐渐渗入阴山之中,如星丸跳掷,源源不绝。阴山受了梵文激发,通体亦自泛出丝丝缕缕佛光,跟着越来越盛,自身也越发通透。一位身披月白袈裟,手捻念珠的老僧跨出虚空而来,正是普渡神僧。他的面庞被佛光映衬,更显庄严慈悲,微微一笑,也不理会诸位魔头,径自开口诵经!

    经曰:“如是我闻!昔者佛陀于仞利天宫,与诸百千阿罗汉俱……佛陀以手摩菩萨顶……”他所诵乃是楞伽寺镇寺宝典《楞伽四卷经》中关于这位驻守地狱冥府大菩萨之记载。依经文所说,这位菩萨于久远劫前发下大愿,誓要度化地狱众生,由此累世修行,修积无穷法力,又有无量慈悲,佛光普照,度化地狱六道中流转众生。

    普渡神僧心无旁骛,专心诵读《楞伽经》,每一个字节吐出,皆化为一朵朵白莲飘洒,当真是口吐莲花,金光灿灿。他周身现出无数金灯、璎珞、华盖、金莲,又有散花天女绕身飞舞,随着经文念诵,这座阴山也自发生了异变,似乎一道庞然意识就要降临此地。

    这一下声势太过浩大,佛光漫天,梵唱诵经之声响彻寰宇,震得天地皆动,八极不安。



    九幽地府之处,封闭了无尽岁月,可谓尘埃落定,不起纤土,但顷刻之间,无量佛光迸射四方,如火花、似水流,充塞四方,满布六合。佛光之中又有梵呗禅唱之声响彻,持诵的乃是楞伽寺《楞伽经》之无上宝典,其中自有佛陀教化众生之真意,真实不虚,皆是劝人向善、修积功德、明心见性之妙旨,若能践而行之,自可的摩诃般若,入得无余涅磐,得大自在大解脱!

    普渡神僧口诵经文,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七宝浮屠亦化成一道灵光高悬头顶,阴山之上随着经文演动,渐渐生出不可预测之变化。无数梵文文字渗入土方山石之中,整个山体渐次变得透明起来,内部亦有佛光迸发,就似被普渡神僧的经文激引而出。众人眼前景象陡然一转,面前是一片无量花海,荷叶莲花亭亭开遍,金莲、白莲、红莲,其色不一而足,每一朵莲花皆有丈许方圆,其上皆端坐一尊尊佛门修士,或大放祥光,或通体赤金,或头顶祥云流转,竟然俱是得了阿罗汉道果之辈,神思圆融,顿渐不分。

    中央一朵最为硕大的白莲之上,正端坐一尊大菩萨,遍体璎珞垂饰,头戴七佛宝冠,双手结说法印。这尊菩萨高不知几许由旬,通体大放光明,照耀十方大千世界,头顶祥云之中又有无量人非人、鬼神等,俱都合十顶礼,赞颂佛法广大微妙,度脱无量众生。这哪里是冥府阴山,分明是极乐佛国,大菩萨驻锡传法之地!

    一干魔头见了这等奇景,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元神出窍,一个个没命价般向外肥桃!佛光普照之下,映在其等身上,便是无尽的痛楚。佛门法力最是克制魔道功法,不知普渡神僧用了甚么手段,竟将大菩萨传法的场景转移至地府之中,这幅菩萨传道图乃是无量岁月之前菩萨于法会之上,传道说法之景,但毫无违和之意,耳中所闻佛法,周身所感佛光,皆真实不虚,就似在场之辈也跨越了无穷宙光长河,亲身聆听了菩萨演法一般!

    鬼铃与伽薄两个逃得稍慢,被佛光一照,登时发出连天惨叫,周身黑雾黑气翻涌,俱是多年苦修的一口鬼祖阴气,希冀能抵挡佛光片刻,却无济于事。夜乞老祖肉身撞破虚空,早已掠去数千里之遥,见状叫道:“蠢材!快将方才夺取的那尊魔相残躯拿出来,抵挡佛光!”

    一句话提醒了两位鬼祖,忙将方才得手的噬魂魔相残躯取出,挡在身后,依旧没命价飞逃。果然佛光柔和,照在魔躯之上,隐隐听闻无尽孤魂号泣之声,魔相残躯如蜡烤火,竟而渐渐融化,伴随着黑气滚滚,魔躯之上竟浮现出一个个虚影,这些虚影有的宽袍大袖作道家打扮,有的气宇轩昂,还有的生的凶神恶煞,种种形状不一而足。

    凌冲乃是世上除了噬魂老人方有德之外,对噬魂劫法最为精通之人,被普渡神僧轻轻一记,早已远离阴山之地,也就免得佛光照体之厄。要知他是阴神之体,精修噬魂劫法,若被佛光找上,下场堪忧。他远离事发之地,反而高屋建瓴,能将所发生的一切尽数收入眼中。

    见鬼铃与伽薄两个拿出魔相残躯顶缸,又见到那些虚幻之灵,心头一动:“佛光乃是大菩萨所发,这尊大菩萨最为精通者,便是超度亡灵,接引极乐,魔躯被佛光一照,自然化去。那些虚灵是噬魂老人当年吞噬炼化的不同生灵之元神,本来被噬魂劫法炼化之后,这些元灵虽有灵智,却已非复本人,当真是生不如死,比形神俱灭好不了多少,但被佛光点化,却能扭转乾坤,竟将其等从噬魂劫法束缚之中剥离了出来。

    这些魂灵被佛光一照,无论生前是玄门弟子、还是魔道狂徒,亦或是普通的生灵百姓,俱都脱去噬魂劫法桎梏,往那尊大菩萨座下投去。方有德与九幽祖师早已跪拜下去,深深垂首礼拜,见了这些魂灵,登时大惊,想了一想,又露出淡然微笑。

    那些魂灵经过方有德身旁,有几位指着其便要喝骂诅咒,只听大菩萨缓缓说道:“善哉善哉!”那些魂灵当即跪拜叩首,那菩萨用手一指,遍眼荷花盛放,每一朵之上容纳一位魂灵在其中,却是以佛法引渡其等。

    方有德如何不知是菩萨施法化解其冤孽?叫道:“菩萨在上,弟子诚心皈依,求菩萨指点!”大菩萨颔首道:“既是诚心,自可随我修持,但业力消去,自有正果等你。”方有德刚诵了一声佛号,身不由主,已投身菩萨掌心之中。

    菩萨目光垂落,往九幽祖师面上看来,又问道:“滕鲲,可愿皈依?”事到如今,九幽祖师别无他法,就算有甚么小心思,也都烟消云散,叫道:“情愿皈依!”大菩萨道:“善哉!”伸手一招,九幽祖师亦落入其掌中去了。

    大菩萨收了方有德与九幽祖师,慈目遍扫之下,已将一众魔头瞧在眼中,点头道:“如今尚非我佛门回归之时,待得轮回盘圆满,方是我佛门再兴之日。”伸手一招,落在乔依依等魔头手中的四块噬魂魔躯化为四道流光,挣脱了束缚,投入菩萨掌中。

    方有德在菩萨掌中叫道:“菩萨,我尚有俗事未了……”话未说完,菩萨笑道:“你与滕鲲自去施为,我只等你们三息时间。”方有德笑道:“够了,一息便够了!”慌忙屈指一弹,一道灵光落入凌冲眉心,对九幽祖师道:“你那生死簿还是留在阴曹为妙!”

    九幽祖师点头:“正是如此!”伸手一抛,那生死簿脱出花海之外,竟又落入枉死城鬼殿之中,恰落在他前世鬼判之身手上。佛光无远弗届,早已透出十殿阎罗府之外,连枉死城也自遍照,鬼殿之中众鬼神身浴佛光,唯有最上方鬼帝依旧隐身暗处,佛光照处,映的他面上忽明忽暗。

    九幽祖师处置了生死簿,又自天灵扯了一道灵光出来,屈指一弹,亦落在凌冲眉心,说道:“这是我参悟黄泉圣法一点所得,身入佛门也用它不着,便赠了于你罢!”方有德笑道:“你倒大方,将毕生所学相赠……”话未说完,大菩萨伸手一拂,漫天佛光如百川归海,自地府各处回流而来,佛光一去,连带菩萨金身与诸天人身影俱都消散不见,满目花海亦自无踪。

    霎时之间,佛光隐迹,阴山之山又恢复成阴云滚滚,冥气肆虐的模样,唯有一座小小芦蓬依旧。普渡神僧停了诵经,轻轻起身,将七宝浮屠托在掌中,向凌冲合十微笑,说道:“此间事了,老僧告辞。”大袖飘飘,一步跨出,已然无踪。一来一去,竟是潇洒到了极处!



    凌冲阴神惴惴,方才那尊菩萨收了净土变化之前,似有意似无意,往他身上瞄了一眼。这一眼令他通体冰冷,竟似任何底牌都被看穿了一般,尤其是天灵之处更是阴风冷飕飕。大菩萨果位,得甚深般若波罗密多,有大宏愿、大慈悲,神通之广大,不在传说中九天仙阙金仙之下,若要对凌冲不利,只要一个眼神,便能勾动其心头阴火,引得七情魔念反噬,当场死的不能再死。

    好在那菩萨一眼之中虽有无穷深意,却并未刻意为难,等到种种异象演尽,佛光自然消散,连普渡神僧也自飘然而去。小小阴山之上,竟是空无一人,一干老魔早就逃得无影无踪,连乔依依也不例外。纵使她法力强横,性子凶暴,也绝不敢在佛门菩萨面前造次,早就一溜烟儿跑个没影。

    奈何桥的一边,长景道人与薛蟒本是百无聊赖呆在一旁,奈何桥上黑白无常冷冷瞧着他们,却不出手。似乎只要过去奈何桥,黑白无常便不管不问。

    长景道人手中把玩着那杆万鬼炼魂幡,幡上一尊肉身成道的鬼祖在无尽尸气之中沉浮不定,偶尔一声低低咆哮。薛蟒道:“如今早已过去良久,乔依依的手段早该将生死簿取到手中,这会也该分赃不均,大打出手,怎么还不见有人落败逃来?”二人打的好主意,守在奈何桥旁,此是出入地府阴曹的唯一通路,若有哪位老祖被打得凄凄惨惨,两位天尸教老祖也不介意顺手做个剪径的大盗。

    长景道人正要说话,只见地府阴曹最深之处,陡然冲起一道无边佛光,照耀八极,梵唱之声响彻虚空,竟又有无边花海盛放,隐约可见无数人与非人,天龙八部之属齐齐现身,面色大变,叫道:“走!”身影一晃,抢上奈何桥,黑白无常历时发动,拘魂锁、哭丧棒狠狠击来。

    长景道人大叫一声,拼着生生承受两尊鬼神一记,被打得身形踉跄,终究还是冲破奈何桥,出了阴曹地界。回头见薛蟒兀自呆呆站着,忍不住骂道:“佛门净土大开,有大菩萨施法,你还不逃命!快走!”薛蟒回头瞧了一眼,打个寒颤,也学着长景道人,生受两记重创,抢下奈何桥。但他的修为远逊于长景道人,被黑白无常联手一击,打得呕血不止,却也顾不得擦拭。长景道人大喝一声,双手狠狠一撕,撕裂虚空,二人头也不回,逃命去了。

    他两个逃命不久,乔依依也自飞来,更是干脆,二话不说,掌中四色奇鞭狠狠一抽,将黑白无常硬生生抽落桥下,自家急匆匆踏过奈何桥,亦自去了。

    乔依依之后,夜乞老祖护着伽薄与鬼铃两个火急杀来,黑白无常还在奈何桥下洗澡,自然轻轻易易过了此桥。鬼铃老祖才算松了口气,望着阴曹深处的佛光道:“没想到竟会有阳间的秃驴插手,更引动了佛门留在阴曹的布置,功亏一篑!”

    伽薄鬼祖道:“如今阴曹是不能回去了,若是被佛门捉去,当牛做马,比死都不如!为今之计,是要寻一处落脚的地方。”两位鬼祖望向夜乞老祖,夜乞沉吟道:“天尸教想要趁此机会,谋夺九幽祖师手中的生死簿,如今一无所获,必不会甘心。赫连无敌拿墨染顶缸,暗算了九幽祖师,虽是一度功成,到底未能夺取生死簿,他回去之后,九幽门必生内乱,对于九层冥狱的掌控自然要衰落到极点!我等正好趁此良机,攻伐其余几层冥土,将残余的鬼祖收入麾下!等到赫连无敌平定内乱,我们羽翼早丰,也就奈何不得我们。等到轮回盘重光,自能夺取最大的好处!”

    鬼铃老祖亦是如此打算,当即叫好。伽薄鬼祖狂拍马屁,笑道:“此计大妙!赫连无敌那厮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我等便算计他一把!”前次赫连无敌率军围杀于他,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伽薄鬼祖一直怀恨在心,若能阴一下赫连无敌,自是千肯万肯。三位老祖低声商量了几句,不敢久留,兴冲冲跑去一统冥土去了。

    阴曹之中,又有一条血色大河急急飞来,血河之中无数妖魔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面上皆有惊惧之色,正是血神道人现了玄阴元神变化,急慌慌逃命至此。他运道不好,黑白无常已爬上了奈何桥,四只鬼目冷冷瞧向半空中的血河。

    血神道人得了血灵剑,正是志得意满,别人的得失与他何干?血色长河一刻不停,悍然冲上奈何桥!黑白无常双双冷哼,各展手段,却被血河中无数妖魔一拥而上,淹没其中。那些妖魔虽然不堪一击,但胜在无穷无尽,血河之中演化不绝,黑白无常被阻了一瞬,待到将身前妖魔杀光,血神道人早已卷动血河,逃得无影无踪了。

    赫连无敌走在最后,一步跨出,已出了阴山之界。大菩萨虽则神通广大,但机缘未足,并未出手降魔。这位九幽掌教颇有些好整以暇的姿态,漫步路过十殿阎罗宝殿,却目不斜视,只穿过枉死城之时,往鬼殿之中深深望了一眼。气机牵引之间,分明感到那本生死簿被九幽祖师扔回了殿中,但赫连无敌思忖了片刻,还是放弃了入殿抢夺的念头。地府阴曹并未如表面上那般毫无防范,先前不过是九幽祖师自家叛出,十殿阎罗懒得插手,若是赫连无敌敢踏入鬼殿抢夺生死簿,指不定殿中鬼帝便会复苏,未知下场如何,还是莫要作死为妙。

    赫连无敌步履晃动,已来至奈何桥上,见了黑白无常,摇了摇头,镇玄鼎祭起,只轻轻一撞,举重若轻之间,两位地府阴差又被撞下桥去。法力运转之间,不带丝毫烟火气息,比之乔依依另有一股阴柔意味,法力之高竟不在那位天市垣星主之下,先前在地府之中,皆是示弱藏拙之举。

    这位九幽黄泉门掌教从容过了奈何桥,面上终于泛起一丝苦笑,自语道:“我算计了数百年,为此不惜牺牲了伯齐师兄一条性命,没成想竟会败在佛门之手。生死簿不毁,终究是我的心腹大患!”想了一想,又自一笑:“罢了,好在暗算了九幽祖师,用移花接木的手段,引动了阴祖体内大半神木道人的元神,转嫁到了九幽祖师之身。阴祖身上仅剩小部乙木精气,过个数十年也就炼化的干净。本门之中多出这位老祖,实力不减反增,当可一统九层冥土。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快些回转山门,免得庞钰那厮见我久悬未归,生出异心,动摇了门中根基,那便不美了!至于那本生死簿么,终有一日,再来取回便是!”



    阴曹之行,虽未将生死簿到手,总算解去阴祖之患,依次为契机,将阴祖拉在他这一边,弥补了伯齐老祖陨落之后,赫连无敌势单力薄的危局,有阴祖镇压,谅那四位玄阴长老也不敢放肆。

    赫连无敌临去之前,心头一动,脑后一条浊然大河落下,正是夺自伯齐老祖的九曲九泉图,大河之上现出一尊法宝元灵,向这位九幽门掌教躬身施礼。

    赫连无敌说道:“本座要回山门静养些时日,将你留在阴曹之中,平日不必有甚动作,只盯紧奈何桥上,有无生灵通过即可。若有异状,立时报于我知!”那元灵哪敢不从?赫连无敌不等其应命,伸手一指,九曲九泉图所化大河陡然腾起,化入虚空之中不见。赫连无敌留了这一记后手,又深深瞧了地府阴曹一眼,这才负手而去。

    赫连无敌横渡虚空,眼前乱流翻滚,五色七彩,全不当回事,不过一个时辰,已然返回九幽门总坛。没了那条黄泉大河庇佑,九幽门总坛整个暴露于九层冥狱之中,正有许多长老指挥弟子,来回忙碌,修补山门大阵之中残缺之处。这些长老弟子瞧见掌教归来,俱都大喜,忙即问礼。

    赫连无敌理也不理,昂然入了掌教大殿,端然稳坐。不多时留守总坛的四位长老鱼贯而入,见赫连无敌面沉似水,周身气机勃发,不似身受重伤或是随时撒手鬼寰,面面相觑。还是庞钰反应最快,说道:“掌教平安归来,大是可喜可贺,不知可曾见到创派祖师,又可曾将之搭救出冥狱?”九幽祖师执掌生死簿,克制九幽门上下弟子之事,唯有历代掌教与大长老知晓,连庞钰这等玄阴老祖也不得而知,只以为赫连无敌与伯齐老祖一番好心,前去解救九幽祖师于地府之中。

    赫连无敌道:“本座与伯齐师兄前去地府,的确见到本门创派祖师,只是他老人家原是鬼判出身,元神僵坐于鬼判之身太久,又有鬼帝敕令,不得身离地府,因此未能脱劫而出。如今地府又自关闭,下次进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庞钰心下一定,创派祖师失陷于地府之中,乃是最好的结局。毕竟若被赫连无敌救出,等若再添助力。他们四个与掌教一系分庭抗礼的把戏还怎么玩的下去?转口问道:“不知伯齐师弟何在?”

    赫连无敌缓缓摇头,“我等谒见过创派祖师,本拟原路回转,谁知被噬魂老人暗算,更有阳间楞伽寺普渡贼秃施展佛法,强行开启阴曹中菩萨净土,伯齐师兄首当其冲,不幸陨落,连神魂也未保全。本座也仅以身免,此事诸位长老知道便可,切不可外传,免生事端!”

    庞钰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口中叫道:“噬魂老人?可是千年前手创噬魂道的噬魂老人?他不是传闻被夺魂道人暗算,又有劫数临头,早就魂飞魄散了么!”余下三位长老也自惊诧不已。噬魂老人凶威信信,即便相隔千年,凶名仍在。这般一个魔头,竟会出现在地府之中,庞钰等四位长老心头都有些不寒而栗,不约而同运起真气法力,遍查周身,免得被其噬魂阴法暗算了。

    赫连无敌笃定说道:“四位长老不必惊慌,依我看来,噬魂老人被夺魂道人暗算是真,自身实力大损,千年以来想必是舔舐伤口,但未能如愿。他在地府中与普渡贼秃联手,趁菩萨净土开启,皈依了佛门,必是知道单靠噬魂道法门,难以扭转其伤势,才会投靠佛门。那菩萨净土乃是佛门留在地府中一记后手,非等轮回再开,不能开启,噬魂老人连毕生苦修的一尊噬魂魔相都舍了,今后想必会专心修持佛法,难能腾出手来作恶了。”

    赫连无敌不愧为积年老魔,三言两语便将噬魂老人之事猜的八九不离十,庞钰等闻听此言,才松了口气,接着心思又有些活络,伯齐已死,赫连无敌成了孤家寡人,正是发难的良机。便在此时,大殿之外一个冷冷声音传来:“掌教却是好手段,拔除我多年宿疾,只是我的本源真气耗费超过四成,还须静养些时日。待功力恢复,再来向掌教道谢罢!”

    庞钰听出正是阴祖之声,赫连无敌不在总坛时就由那老魔坐镇九幽门,压得庞钰等人不敢发难,如今听他话头,竟是受了赫连无敌的恩惠,一朝解去多年隐患。如此一来,伯齐虽死,赫连无敌又拉了阴祖镇压台面,实力不降反增,大出意料之外。

    四位玄阴长老肚子里各自转动念头,谁也不曾发声。赫连无敌笑道:“神木道人之事不过略施小计,算不得甚么。阴祖将养伤势要紧,过得几日,本座当亲自拜访。”不闻阴祖回声,想来已是去了。

    赫连无敌与阴祖暗中勾结,由其出手,借助镇玄鼎的威能,与阴祖联手,将神木道人大半的元神法力逼将出来,偷偷送入伯齐身内,只等九幽祖师按捺不住,动用生死簿将伯齐老祖炼化。也唯有阴祖与赫连无敌沆瀣一气,才能令伯齐老祖毫无察觉便着了道儿。

    如此一来,阴祖体内神木道人的元神法力去掉大半,自然轻松许多。但阴祖多年以来,炼化神木道人元神,自身黄泉真气早已与神木道人的先天乙木精气纠缠一处,分离不开。因此不得不忍痛连同自身一部分本源真气一同切割出来。

    阴祖的法力浑厚犹在赫连无敌之上,纵使赫连无敌有镇玄鼎在手,单打独斗也非其敌手。但切割真气之后,法力应声而降,如今境界与赫连无敌相去不远。赫连无敌运用此计,既卖给阴祖一个天大人情,使得其不得不依附于麾下,还顺手阴他一把,法力大损之下,更容易操控了些。若非半路佛门横插一手,将九幽祖师度化了去,赫连无敌便能一举三得,一举炼化九幽祖师功力,压服阴祖,一统冥狱!

    赫连无敌面上似笑非笑,对四位长老说道:“本座也要闭关几日,将养伤势。伯齐师兄已去,门中俗务不可无人搭理,便要劳烦四位长老了。”四人之中以庞钰马首是瞻,庞钰目中神光湛然,死死盯着赫连无敌良久,见其老神在在,丝毫无有疲累之色,突然长呼了一口气,说道:“我等亦是九幽门弟子,自不会坐视门中出乱,掌教放心便是!”再不久呆,与三位长老鱼贯而出。

    掌教大殿殿门随即紧紧闭合,赫连无敌目光落在殿中那座地脉阴井之上,光芒闪动,嘴角牵起一丝微微冷笑。



    阴曹之中,阴山之上,凌冲的阴神怔怔飞回,方才还是风云际会,魔头肆虐,转眼之间,都跑的连个毛都不剩,纵然如乔依依、赫连无敌等辈,或嚣张霸道、或神气内敛,在佛门大菩萨座前,也要仓皇而逃,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凌冲的阴神一身魔道修为,本是最受佛法克制,眼下菩萨踪迹不显,阴山又恢复成一副阴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模样,才敢安然落下。阴风抚体,凌冲却毫无感觉,独立阴山之上,怔然良久。

    他耳边忽地响起方有德的声音,“小子,我谋划了许久,才得以进入菩萨净土,随菩萨修行。本想将前世一尊玄阴魔相借乔依依等人之手化去,结果魔高道浅,险些坏了大事。幸好菩萨出手,为我将魔相残躯收回。噬魂劫法我已尽数传你,我已决意遁入佛门,世间通晓正本噬魂劫法者,唯你一人而已。这部法门由我创始,但破绽极多,我仗之修成玄阴已是侥幸,你若要以此法成道,切不可学我后步,炼化生灵元神意识,否则后患无穷。你学了我的道法,原本是要将噬魂道交给你执掌,只是有夺魂那厮在,还要费些手脚。再者现下那些弟子心性不纯,个个只知夺人精气炼化,就算入你麾下,也没甚用处。”

    “我在太玄九国那座荒山之中给你留了件小东西,算是一点念想,眼下你的功力还不能操控自如,须得至少修成法相之后,方能运用一二。你的阴神之身甚是玄妙,修炼噬魂劫法事半功倍,阴曹之中正是修行的好地方,只是阴山之上有佛门禁制,不能修炼魔道。须得回至枉死城中,借彼处无尽岁月中沉淀的魔意、鬼气、怨念,成就法相。”

    “我临去之时,留了一团精纯魂力给你。不必担心,这团魂力取自我的玄阴魔相,精纯之极,其中因果被我用了手段,依旧落在我自家头上。你只管安心炼化,不必多想。你那个便宜师傅善能前知,但此处是幽冥之所,玄妙无尽,他未必能一一算的清楚。反倒是我,因与你修炼的道法同脉相传,算计你的运数倒还便利些。你在枉死城中修炼,有望成就法相,在此之前,万不可擅离地府,否则必有奇祸临身。再者,你的阳神之身亦有劫数临头,到时你若不能修成法相,便助他不得。阳神之身一旦毁去,你的神魂不全,再也难登大道,慎之慎之!”

    “你修成法相之后,阳神之身自会前来寻你,你将那团阴阳之气与他,还有大用。九幽滕鲲那厮经我劝说,想来将黄泉圣法的法门尽数传授于你,你要用心修炼,不可荒废。黄泉法门在地府之地最是有用,若能练成,日后轮回盘重光之时,你小子还有极大好处。我身入菩萨净土修行,百年之后尚有相见之日,再有甚么不通之处,去问你那便宜师傅罢!”

    言罢无声,凌冲愣了一愣,将方有德一番言语细细思索一番。方有德身为噬魂老人转世,与凌冲打交道时,嬉笑怒骂,瞧不出是魔教巨擘的模样,但凌冲绝不敢小瞧这位噬魂道魔祖。方有德既然说到凌冲的阳神化身有劫数临头,非得阴神化身修至法相境界,不能安然度过,那便一定是真。至于方有德所留的那件小东西,凌冲大致能猜的出来,也知必是日后渡劫的精要所在。此时只管提升道行境界,还不必分心去想此事。

    凌冲想了想,将方有德交代之事放在一边,静心感受元神核心之中,果然发现一点灵光漂浮,他的本源意识略一靠近那点灵光,耳边似乎闻听到滚滚浊流之声,又有无穷冤魂嘶喊,心知这点灵光必是九幽祖师所留黄泉圣法的法门。

    凌冲本源意识狠狠扑进那点灵光之中,顿时脑中轰然一声,只觉无数图形文字纷至沓来,竟似毫无止歇一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算平静下来。凌冲面上露出意外之极的神色,顾不得去参悟到手的黄泉圣法,面色古怪的望着身前,原来竟有两道精气不知何时开始绕身飞旋不定。

    两道精气一道色作土黄,另一道却似一条大河,发出涛涛之声。凌冲自然认得,一道是戊土精气、一道则是黄泉之水。两道精气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先天之意,似蕴含无穷先天造化之妙。

    “九幽祖师当真赠了我一份大礼。这两道先天精气价值无量,落在修行对应法门的修士手中,自能派上极大用场。只是我的噬魂劫法根源在于以魔念潜伏众生心灵之中,体悟红尘百态,提炼出精纯魔意。对于凝煞、炼罡所需的煞气、罡气反倒不甚看重。只要魔意到了,自然便能提升境界。既然是九幽祖师所赠,且好生收藏,说不定日后尚有大用。”他的阴神本体乃是噬魂幡所化,善能承载万物,将身一抖,两道精气收入噬魂幡中。

    此时阴神化身还不知阳神之身得了郭纯阳指教,要集齐先天五行精气,体悟其中造化精义,方能踏破元婴境界。九幽祖师在最后一刻,显示算计到了甚么,既已将黄泉圣法的法门相赠,也不吝于再给些好处。反正以他的修为,两道先天精气算是随手为之,无伤大雅,舍了便舍了。但对凌冲而言,却是十分难得的宝物了。

    凌冲收了两道精气,沉定心神,仔细研读黄泉圣法的法门。在九幽门中流传的黄泉圣法乃是正本,且经过无数弟子修炼,查疑补缺之下,这部魔道功法已然完备之极。但在九幽门中,向来只有立下大功,又或是被掌教、长老看中的弟子,才会传授完整的法诀。哪像九幽祖师这般,一股脑便传授了过来。

    凌冲粗略瞧了几遍,长吁一口气。这部黄泉圣法果然是魔道顶尖的法门,立意之高,威力之大,不可思议。尤其修到极处,更能引动冥冥之中的先天大道,可谓前途无量。

    “可惜了,这部法门虽然精妙,但噬魂劫法才是我的魔道真身的根本法诀,黄泉圣法再好,也不能转修此道,只能将之作为参考。更何况黄泉圣法威力虽大,修行之时却有无数难关,每突破一层境界,皆要面对法力反噬,一个不好就是爆体而亡的下场。别人得了此法,宝贵还来不及,我却在挑三拣四,实在是暴殄天物,若是被那些小户散修知道了,必定要群起而攻之罢!”

    凌冲修炼噬魂劫法早已根深蒂固,更易不得。就算黄泉圣法再好,只能眼馋罢了。他也不甘心这部惊天动地的法门在其手中蒙尘,闲暇之时倒要好生参悟,若能取其精华,融入噬魂劫法之中,那才是一件美事。

    凌冲消化了两位魔道祖师的馈赠,想起方有德临别之言,阴山之地并非善地,还是快些离去为妙。飞身便走,好在菩萨去后,阴山之中再无异状,被他轻轻松松离开。

    凌冲飞过十殿阎罗之府,只瞧了一眼,直奔枉死城而去。十殿阎罗的水亦是深的很,他也不欲沾染,还是快些提升道行境界来的实在。到了枉死城中,他也不进入鬼殿,就在城中随意寻了一处空旷之地端坐,开始静坐思维。

    此时他才着手搜寻方有德为他留下的那一团精纯魂力,但搜遍全身毫无所获,心头一动,往噬魂幡中搜去,果然在幡中最深处化灵池上悬浮着一团幽幽光华,元神只是稍稍靠近,就觉其中溢出丝丝缕缕的神魂之力,滋养元神,数个呼吸之间,竟觉元神微有壮大。

    方有德所留这团魂力采自前世的玄阴魔相,本身之量并无多少,仅供凌冲修炼到法相境界而止,但胜在精纯到了极处,无需凌冲炼化提炼,只要按部就班修炼即可。噬魂劫法最怕积累业力怨念,似噬魂老人那般,纵然千年过去,依旧业力随身,险些万劫不复,还是菩萨出手,才算挽救他一劫。至于之后修行如何,能否得佛门正果,还是未知之数。

    这团魂力尤其难得的是方有德将其中因果揽于己身,等若将好处全送给了凌冲,炼化之时不必担心有甚业力反噬。倒叫凌冲好生不好意思,“我与方有德相识数载,大多是这位魔道巨擘出手帮忙,得了人家不少好处,所谓拿人手短,我也不能当作理所当然,等日后修为日高,寻个机会将这人情还了罢!”

    凌冲可不敢奢望自家有朝一日能有偌大神通法力,助方有德成道,只能尽其所能,问心无愧而已。既然寻到了这团魂力,自能随心摆布。他将魂力移出噬魂幡外,就在身前悬浮,澄心静虑之下,运起噬魂法门,狠狠一吸!

    那团魂力分出数股,如灵蛇抖动,自他七窍之中钻入,来来回回蠕动不休。先前凌冲借沾染黄泉门弟子神魂之力,功力飞涨,又探知每位弟子心头所思所想,积累本已足够,接下来只要炼化了那些弟子的元神、修为,便能突破境界,但方有德千叮万嘱,不可再用此招。凌冲才改换了方法,转用噬魂劫法最正宗的法门,用心体悟生灵的七情六欲,用来完善自家的方寸魔心。

    “可惜那些弟子被沾染之后,全被九幽祖师杀死炼化,逃都未逃出来。不过也罢了,我只需体悟其等的心念之意,不必图谋其元神之力了。”凌冲这一沉思,只觉种种杂念纷至沓来,俱是生自那些被沾染的九幽门弟子。那些弟子皆是门中精锐,天资卓越,自然目空一切,心念之中唯有修炼、突破,执掌九幽门权柄,再来为所欲为。这也是魔道修士固有之观念,凌冲汲取其中的养分,只觉自家魔心心念渐次圆满,火候十足。

    不知过去多久,凌冲一声低吟,陡然现了噬魂幡本体,其上却有一尊阴神端坐,接着阴神一动,分出七团魔念,其中几团已然炼的十分精深,演化为几尊狰狞法身。那七情魔念由正念之中分化出来,代表人心世界之中的七情六欲,种种负面的心思,时时都要逮住机会,吞噬了正念,自家翻身做主。

    噬魂劫法大半的法门倒是为用来镇压这七情魔念所创,凌冲分出七情魔念之后,正念念头反而清晰了起来,一个个念头缓缓滚过,如僧捻念珠,粒粒分明,又如夏日饮冰,冷暖自知。往昔种种所见所遇一一在心头流淌,正念之身不觉之间如吹气球般胀大起来,代表了他的噬魂劫法进步神速。

    正念与七情魔念乃是表里两面,代表了修道路上种种魔障窒碍。正念精进,七情魔念自然也跟着壮大,毕竟本源一体,所谓道高魔亦高。等到他将方有德所赠魂光炼化了三成之后,法力已然将元婴境界彻底巩固。

    便在此时,七情魔念纷纷转动,居然一起化成了七尊魔相,忿怒魔念化形最早,所化魔相倒有几分佛门中忿怒明王的意境,其他魔念也自各依本心演化。七情分为喜怒哀乐忧恐惊,每一道魔念依此情而生,魔相各有千秋,或狰狞或凶恶,或媚笑或忧伤,令人一眼望去,心不由主被其中魔意感染,元神失守之下,一颗元灵被七情魔念虏获,随念而转,堕入噬魂劫法毂中。

    七情魔念魔相一成,俱都望向凌冲阴神正念,忿怒魔相蓦地开口说道:“这厮以正念镇压我等,不若我等联手,将正念打杀,自家翻身做主,至于之后哪个能占据这杆噬魂幡,再各凭本事,如何?”其余六道魔念齐声道:“正当如此!打杀了正念之后,再来一决雌雄!”

    忿怒魔相大喝一声,口喷无穷烈火,向正念化身烧来,其余魔相也自各逞手段,一时之间枉死城中,各色神通爆发,一齐杀向凌冲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