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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晦明童子精神一振,问道:“怎么?”凌冲沉吟道:“我阳神与阴神交接之时,只觉一股阴寒厚重之力袭来,如山岳压顶,险些将阳神崩散,是我急中生智,以洞虚真界将这股压力化解,才未伤及根本。但只是权宜之计,我的阴神阳神总要相见,合于一处修行,若是阴神之力再度反噬,如之奈何?”

    晦明童子沉吟良久,说道:“先前与你说过,阴神阳神强分,固然能令你兼修玄魔两道功法不悖,后患却大。欲使阴神阳神之身双双证道长生,乃是前无古人之举,唯有洞虚剑诀与噬魂劫法齐头并进,但中间缺少一味调和之药,你境界低时还不怎样,一旦两道元神修成广大法力,不必照面,只要神意相感,阴阳之力、玄魔之意自然生出冲突,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唯有两败俱伤之局。”

    “当初我以为你阴阳神兼修,总有一日要阴阳相战,轻者疯癫狂乱,重者当场魂飞魄散。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你的阴神修为眼下已大大超过阳神境界,现下在地府之中,有冥狱之力压制,阳间不大感受得到。一旦阴神进入阳间又或是阳神入冥狱,同源之神感交,你的阳神在阴神庞然无匹的法力压迫之下,必会倏然而灭,只余阴神。”

    凌冲忙问:“阳神若灭,我的元神有缺,再也不能上参大道,也有违郭师命我阴阳双修、玄魔兼了的初衷。此事晦明有何解决之道?”晦明童子道:“我也无有别的法子,眼下唯有全力提升你阳神的道行境界,免得被阴神一下子压垮了。但只是治标之策,根本解决的法门一是你的玄魔两道修为要齐头并进,不能有分毫差池。二么便是寻到一味调和之药,能使阴阳既济,水火相容。两条法子都是极难,尤其后一条,此界之中可没甚么合用的宝贝,不知你的师傅有甚么法子,能令你根除后患。”

    凌冲想道临行之时,方有德与他有过一番长谈,似乎提到郭纯阳早为他打算,留有后手,似是一件至宝,能平复阴神阳神之隐患,说道:“罢了,此事还是等我问过郭师再说。如今之计,先参悟太乙飞星清微之术,修成元婴再说罢。”晦明童子道:“你要在家呆多久才去东海坊市?”

    凌冲道:“明日再留一天,后日便走。还有,我从太清符法中摘取了一部练气心法,欲传给家中老仆王朝。他早年修炼太玄剑术不得其法,伤了经脉,唯有以太清法门调和气脉,方能痊愈,不知晦明意下如何?”晦明童子本对太清法门不甚上心,任凭凌冲处置,听闻王朝之事,岂不是说太清的练气法门还要精妙过太玄门的剑术?小脸笑成了一朵花:“你传他便是!”

    凌冲点头,心念一动,虚空之中一抹光亮析出,化为一个个小如米粒的字符,跳动不休,渐渐组成一篇练气的法诀,其薄如纸,似绸非绸、似绢非绢。此物是凌冲真气所化,坚逾精钢,柔若织棉,兼具刚柔妙用,圆转如意。他将此物收起,准备请父亲转交王朝。望见那本阳符经,叹道:“晦明且将这部符经收起,待日后太清道统重立,此经便作为传授门中弟子之用罢!”

    次日凌冲陪伴家人,将那篇练气法诀交由父亲保管,到了第三日上辞别家中,离了金陵城。来至灵江之畔,想起当年癞仙金船之会,各方高手云集,抢夺机缘,彼时他还不过是个初入道门的小子,只会一手太玄守山剑法,跟在叶向天身后瞧热闹。如今十余载过去,已是物是人非,他也修成金丹,成为一方高手,咀嚼前尘,倒也生出几分荒谬之感。

    他蓦地扣指一探,一声铮然剑鸣响过,一抹剑意冲天而起,如狼烟烽火久而不散。不多时,金陵城中又有一道水行真气升腾,沙通匆忙赶来,嘴角满是油腻,这两日就在金陵城中大快朵颐,还埋怨凌冲走的太早,害的他不能吃遍金陵。

    凌冲问道:“狄泽何在?”沙通撮口清啸,发出龙鲸天音,过不多时就见狄泽驾驭剑光,自天机台赶来。凌冲道:“劳烦沙兄作法,送我等入东海坊市。”沙通是识途老马,由他带路最为妥当,当仁不让道:“这是自然!”起了一道大水,依旧裹着三人身形直扑东海而去。

    碧霞寺中碧霞和尚端坐方丈精舍,就在沙通纵起遁光之时,往灵江方向望了一眼,手捻念珠,叹息一声,低声自语:“凌冲修为日高,又得太清门尹济老祖属意,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那件事前因已定,更改不得,若是被他知道,不知要惹出多大乱子。难,当真是难!”

    沙通遁光一起,这一次迅捷非常,跨越灵江直入东海,东海坊市说来神秘,实则离金陵城不过万里之遥,不过几个时辰的脚程,水色遁光之下,唯有涛涛东海之波,沙通被叶向天带去太玄剑派十几载,初回东海,心情雀跃之下,几乎要长啸出声,总算记得好赖,生生忍住。

    凌冲在遁光之中说道:“沙兄身份不宜暴露,还是变装易容的好。”沙通道:“我自然省得。”周身噼啪之声响过,身形一矮,已成了一个矮小瘦弱的汉子。

    凌冲续道:“碧霞师兄说道,我欲求延寿之药,不必多费精神,只到神木岛朱姓一族所开丹庐之中求取便可。”沙通当即大咧咧道:“此事好办!朱家执掌丹庐的管事与我交相莫逆,我带你去寻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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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东海坊市,各方修士也越发多了起来,驾驭剑光飞遁者、施展五行遁法者,亦有骑乘瑞兽仙禽往来者,一个个呼朋唤友,好不热闹。沙通解释道,东海坊市之中物品丰盛,虽然价钱高企,但练气士修炼时,一应外物必不可少,依旧有许多平日隐居山川大泽之辈前来交易。玄门七大派亦在坊市中各自设有店铺,售卖自家得意之物。比如太玄、少阳两派以剑术铸成,铺中自然以售卖飞剑为主,正一道以符术著称,店中自是售卖各式符箓,其余大派的店铺亦各有特色,十分有趣。东海坊市中甚至还有魔道六宗之人出没,兜售些魔道器物、宝材等等,天下修炼魔道之辈不少,亦有不少人偷偷摸摸来至坊市之中,暗自交易。

    东海坊市由东海龙宫与神木岛联手经营,东海龙宫虽则天生地位超然,却也算是正道一脉,对魔道修士自是极力打压,因此坊市之中明面上绝无魔道之辈乱逛,至于私下如何,便唯人自知了。

    沙通一路讲解坊市中的种种见闻,凌冲分心二用,一则聆听,一则修习太乙飞星符法。他修成奎宿与娄宿,正下手修炼胃宿。胃宿属土,为雉,为天仓之用,故谓胃宿多吉。此宿共有七大星官,胃、天廪、天囷、大陵、天船、积尸、积水。七道根本符箓合一,演化无穷奥妙,似有吞吐天地之意。

    一路之上,凌冲以太清玄始之气祭炼根本符箓,狄泽则沉默不语,倒是沙通讲的逸兴遄飞,几乎收不住口。东海坊市周遭千里海域,早有人持龙宫信物,约束海中妖物,非但不许搅扰往来修士,还要负责维护秩序,不许修士之间私相械斗。毕竟玄门正道之间也非铁板一块,保不齐哪一位瞧对方不顺眼,非要暗下黑手。

    一路无事,几个时辰之后,眼前一亮,一座庞大岛屿横亘面前,这座岛屿足有万亩方圆,岛上郁郁葱葱,绿植铺就,茵草如绣,自天穹向下望去,岛屿之上纵横各有三道宽阔大道,恰将此岛分为九宫格的模样。

    沙通解释道:“传闻此岛非是天然生就,而是取自东海龙宫中一只千年老龟的背壳,那老龟道行极深,有数千年苦功,坐化之后被龙宫高手将龟壳练得通灵变化,自生九宫妙用,才拿来用作坊市承载之基。此宝通灵变化,可大可小,又被龙宫高手炼入许多禁制,一旦发动,等闲的长生老祖若无防备,也要吃个大亏。东海坊市这些年大发其财,各路修士不是没有眼红的,但都不敢轻易生事,便是得益此宝甚多。”

    晦明童子元灵显化,不足三寸,立在凌冲肩上,也自向下望去,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座岛屿确是龟壳所化,且下了极大功夫,至少炼入了七八座杀阵,按九宫八卦之势勾连,一发俱发,一应百应,东海龙宫的阵法之道倒有几分手段!”

    凌冲说道:“当年我与叶师兄去神木岛,半路遇见龙宫头领追杀鲛人一族的公主,所摆的便是一座八门锁神阵,果然十分精妙。据说那锁神阵远非龙宫最上乘阵法传承,四海龙宫龙族之传承果然深不可测。”

    晦明童子冷笑道:“此界的龙族也算不上甚么出彩的家伙,其等的祖先天龙一族才叫霸道,秉天地神阳之气而生,天生法力无穷,该族的祖龙之辈甚至与那佛门佛陀、玄门道祖平起平坐,只是天龙一族生育极难,血裔稀少,以致渐渐淹没无闻。这一界的龙族传承天龙真血不多不少,只是生性惫懒,既然吃饭睡觉便能增长法力,谁还苦苦修行?这才一代不如一代,但龙族传承不绝,都是些威力巨大的法门,倒是不错的。”

    两人点评了几句,狄泽忽见凌冲肩上现出一个小小白胖孩童,偏生口气大的惊人,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连素来鼻孔朝天的沙通也破例有些拘谨,他想了想,陡然面色大变,总算还有几分道心修为,硬生生将心头那一抹惊骇压了下去,面色却已苍白之极。

    凌冲与晦明童子聊了几句,转头对狄泽道:“这位是晦明童子,你瞧见便罢,莫要向外多嘴。”能显化灵性,与生灵一般无二,狄泽哪里不知那白胖小子正是一件法宝之元灵,有此物傍身,天下之大凌冲大可去得,想起自家在太玄峰上好死不死竟敢启衅挑事,狄泽额上冷汗一滴滴落了下来,嘶声道:“请师叔祖放心,弟子绝不敢多嘴。”

    凌冲点头,晦明童子不过是静极思动,出来瞧瞧热闹,凌冲也无借机敲打狄泽之意,眼下还哪里将狄泽那点小心思放在眼里?一门心思都是修炼修炼,早日孕育婴儿,解决玄魔兼修的后患。

    东海坊市岛屿上空并无甚么巡空的修士,起落来去一任自由,沙通操控遁光落在一处渡口之上,渡口之外便是茫茫东海碧波,正有数十条大船停靠。沙通外形矮小,不甚引人注意,凌冲与狄泽是太玄弟子,不必改换形貌,反倒坦然。

    凌冲一扫四周,见那大船以上佳沉木打造,高有数层,十分坚固,正有许多苦役精赤上身,来回搬运货物。除了大船之外,竟还有许多海怪,生的长大非常,奇形怪状,乖乖停泊,身上大多满负财货。沙通道:“这些海怪俱是龙宫属下,但修为甚是粗浅,不能变化人身,被龙宫调用,来回运送货物,顺便赚些钱财吃食。那些搬运的苦役俱是凡人,至多懂得几手吐纳功夫,多是历年海难天灾流落至此的渔夫,每日劳作,亦能挣上几枚辛苦钱,莫看他们的模样苦哈哈的,在这坊市之中过的却要比中土那些凡人滋润的多哩!”

    太玄剑派的铺子还在坊市深处,沙通是识途老马,当下在前引路,狄泽初至坊市,东瞧瞧西望望,十分好奇。凌冲目不斜视,暗里将岛上一切尽收眼底。



    东海坊市不愧为销金窟之名,竟是以黄金铺地、白玉为栏,在仙家练气士眼中,俗世视作珍宝的黄金美玉却是不值一提,唯有能存储精纯天地灵气的宝钱才是真正的硬通货。岛外渡口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岛内却是波澜不惊,街上两旁店铺不多,大多关门歇业,偶有开门迎客的亦是门可罗雀,问津者了了。

    三人行了一柱香功夫,来至一座小小店铺之前,一位少年作道家打扮,正蹲在门前百无聊赖的晒太阳,见三人来此,略一打量,猛然直挺挺立了起来,叫道:“凌师叔祖!”

    凌冲仔细望时,却认得是位熟人,正是金陵城外玄天观观主清元道人的小徒弟还清,十几年不见,已长成了少年模样,只眉眼还依稀可辨。他只在金陵呆了几日,还未顾得上去玄天观寻清元道人这位师侄,不想在东海坊市遇见。

    还清转头叫道:“师傅,凌师叔祖到了!”一道人影匆匆自店中跨出,正是清元道人,见了凌冲一个躬身:“弟子拜见师叔!”凌冲见他气色壮健,头顶隐有一道清气冲起,讶道:“师侄免礼,几年不见,居然金丹稳固,有孕婴之相,当真可喜可贺!”他胸有太玄、太清两大玄门无上传承,囿于入道时短,道行尚浅,但眼光已大是不同,一眼瞧出清元道人功力大进,孕育婴儿就在数年之内。

    清元道人心下大惊:“我也是这几年才金丹稳固,更于一次炼丹之时偶有所感,有了孕化婴儿之把握,凌师叔不过也是金丹境界,如何能看透我的虚实?”再也想不到凌冲竟是身怀玄门最高传承,眼力之高、腹笥之广,已超脱他想象之外。

    清元道人压下一抹震惊之意,笑道:“师叔远道而来,快请进来!”凌冲道:“这位是沙通师兄,乃是神木岛沙泷老祖嫡孙,遮掩行藏而来,你不必多疑。这位是狄师兄侄孙狄泽,奉了四师伯之命,前来帮忙打理本门的产业。”

    清元道人忙道:“是!狄师侄之事门中早有消息传来,这位沙师伯么。”沙通摆手道:“我与凌冲交好,与叶向天却是仇人,也不入你太玄派的班辈,不必叫我师伯,只叫我老沙便可!”清元道人苦笑不语。

    几人鱼贯入屋,见四下逼仄,只有两排木柜,分别摆放有五六柄长剑,也非是甚么上乘货色,店后倒有三进小院,清元道人平日就在内院中修行炼丹。清元道:“弟子已将内院收拾妥当,师叔可在其中休息。”

    凌冲点头,说道:“我此来四师伯命我将他亲铸的三柄飞剑兜售,换些财货,我自家也要为亲族买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将手一抹,三柄飞剑现出,一时之间小小店铺之中剑气四溢,剑光耀目。清元喜道:“师叔不知,本门虽然善于铸炼飞剑,但这些年收拢弟子既多,不够用度,能用来售卖者便少。这座小铺如今算是鸡肋一般,门可罗雀,也无甚么客人上门,师侄平日倒是落个清静。”

    凌冲只在意修炼道术,对这座剑铺本无兴趣,巴不得清静无事,道:“三柄飞剑交在你手,定价几何、售与何人,全由你定夺。四师伯有言在先,贩售飞剑的所得先借我用些,你可记在账上,免得乱了规矩。”双手一摊,做了个甩手掌柜。

    清元苦笑收了飞剑,说道:“这三柄飞剑皆是四师叔祖应了老友之请铸炼,早就谈好价钱,只能上门取货便是,弟子自能办得妥当。”凌冲入了一间静室,立时着手运炼真气,太乙飞星符法用的是水磨功夫,半点耽误不得,多修炼一分便多出一分的法力。

    清元道人见凌冲这般辛勤修炼,暗暗敬佩:“这位凌师叔初见时还未入道,区区十几年过去,修为已与我并驾齐驱,果然非是幸至。”清元道人生性恬淡,最合道家清虚无为之旨,被任青看中,传授道法,他于炼丹之道颇有天分,为此任青特意求恳乃师百炼道人,从玄机百炼元命剑匣之法中化出一部法门,专攻三阳真火之道,传给清元道人。

    清元子学成此道,凝结金丹,便即下山游历,寻觅抱丹成婴之机缘,他自诩修道勤恳,之后方在选在金陵之外建玄天观修行。数年前郭纯阳忽命他带了弟子还清前来东海坊市,接掌太玄店铺。太玄剑派何百川与狄谦善铸飞剑,十分有名,但流落在外的成品不多,因此极是抢手,只是前些年何百川师徒闭门谢客,连飞剑也炼得少了,连带剑铺中也无剑可售,清元子深谙冲虚之道,也不愿在店铺之上多费心思,便一直这么半死不活拖到了今日。

    凌冲修习符法,自然不会拘束沙通,这厮好容易衣锦还乡,总想去寻当年一群狐朋狗友叙旧一番,总算他记得凌冲此来的目的,也不敢泄露身份,免得引起神木岛木家疑心。他的祖父沙泷费尽心机,不知被郭纯阳敲了多少竹杠,才将他送至太玄峰,防备木家有朝一日撕破面皮,以沙通为质,逼迫沙泷老祖做那违心之事,如今世间皆以为沙通被叶向天擒至太玄峰上受苦,连带沙泷也成了笑柄。若是沙通不小心破坏了沙泷的谋算,乃祖不从神木岛上亲自出手,一掌拍死他才怪!

    狄泽一直十分拘谨,等到凌冲闭关修行,才放松了几分。清元子笑道:“狄师侄远道而来,可先行歇息。”狄泽木然道:“我奉命而来,助师叔打理此间俗务,不敢懈怠,还是请师叔吩咐罢。”清元子沉吟道:“既然如此,也罢,你可先随还清将店内存货盘点一番。”狄泽瞧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木架,木然去寻还清去了。

    沙通忍了又忍,终于忍受不住,叫道:“你这里可有甚么血食?我一路带着这两个拖油瓶,真气消耗甚剧,要用些酒肉才可!”他在金陵城中吃刁了嘴,顿顿都要美酒肥鸡,十分惬意,到了这家徒四壁的小店,立感不适。



    沙通当年在神木岛上,仗着乃祖之势,作威作福,活脱脱的一位二世祖,神木岛上下都要巴结,在坊市之中很有几个狐朋狗友,比如与朱家那位执掌丹炉的管事便是交相莫逆,跑去那边蹭吃蹭喝倒是不难,但他不敢泄露身份,若传到神木岛上,对自家老祖可是大大不利,只能忍气挤在狭**仄的剑铺之中。

    清元道人最是超然,他不懂练剑,只擅炼丹修炼,凌冲带来三柄飞剑,早被何百川许了人家,不必他操心吆喝,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次日一早便满坊市逛荡,寻觅合用的炼丹宝材。

    太玄剑派祖传祭炼飞剑之法,到了何百川这一代更是推陈出新,太玄派占据血河宗总坛之后,师兄弟联手祭炼了太玄峰,以此宝之力,打通地脉,抽取地火,以此炼剑,可谓事半功倍。因此太玄剑派出产的飞剑质地上乘,还在少阳剑派与七玄剑派两家之上。

    东海坊市之中,售卖飞剑的铺子不少,但只以太玄、少阳、七玄三家为上,毕竟是玄门正宗门派,一不会以次充好,二来锻冶飞剑确有独到之处。玄门修炼,除了练气的道诀之外,内服的外门饵药也极重要,太玄剑派不善炼丹,长老弟子所用唯有向外派换购,着实吃了不少亏,及至清元道人出世,竟有炼丹的天赋,当即被当作了一块活宝。

    任青收了这个宝贝弟子,可谓绞尽脑汁,连百炼道人也被惊动,特意向贺百川讨来修炼真火的法门,传授了徒孙,其中期许不言而喻。清元道人倒也争气只用了不到一甲子功夫,成功铸就金丹,更为太玄剑派炼制了不少丹药,弥补新进弟子修炼之用,连带百炼道人这一脉的地位也自水涨船高。

    清元道人辈分不高,但地位超然,在东海坊市之中也过得逍遥,每日不是练气便是炼丹,好容易有甚闲暇,则喜欢满岛乱转,闲逛铺子,寻觅合用的药材。可苦了还清小老道,师傅不在,便要照顾铺子生意。好在太玄剑派用来售卖的飞剑不多,上门之客既少,勉强忙得过来。

    狄泽心情十分抑郁,见堂堂太玄剑派的剑铺竟是如此逼仄狭小,令他十分不喜,但四长老有命,不敢不从,唯有铸就金丹方有回山的指望,打定主意刻苦修行。他见凌冲身边竟有一件法宝跟随,不免又妒又恨,心想自家资质一流,乃是天生的剑胚,为何无有法宝自家来投?这几日心思却也宁定了下来,不管别人如何,我只戮力向上,等到成就纯阳的那一日,何愁无有法宝使唤?

    不可不说,狄泽此念正是福至心灵。他生性孤傲,瞧不起同侪,纵使修为有所进境,但道心一关绝难通过,贺百川命他前来坊市,正是为了打磨其傲性,乃是对症下药之策。道心一物,最是玄奇,个人禀赋天性不同,所应法门也自不同,狄泽经此挫折,反倒因祸得福,端正了心思,其妙用不亚于凌冲当年随张守正修学儒家心法、济世之道。

    相比之下,剑铺中最为兴奋的便是还清了,好容易来个苦力,他与狄泽同辈,算是师兄,正可指使其干这干那,这几日拉着狄泽讲解坊市与剑铺一应门道,希冀狄泽早些上手,自家也好轻快些。

    沙通百无聊赖,每日便是搬了一条小板凳,坐在门口懒洋洋晒着太阳。凌冲修炼胃宿星符,转眼便是七日过去,他有伏斗定星盘在手,但在坊市之中也不敢任由这件法器汲取星力,毕竟人多嘴杂,不小心被人瞧破了行藏,反而麻烦,只能一点一点累积法力修炼。

    洞虚真界之中,晦明童子打个哈欠,有气无力道:“星辰道法入手容易,难在修聚法力太多,耗费心血时光,照你如此下去,只怕到了轮回盘重光那一日,才能勉强将太乙飞星符修至元婴境界。”

    凌冲阳神专注炼法,分心说道:“此事我正要请教晦明,有何速成之法可以补救?”晦明童子最欢喜凌冲虚心求教,小脸笑得如一朵花一般,点头道:“孺子可教也!我老人家是谁?这点等闲事只略施小计便可。早先我与说过星宿魔宗之隐秘,你可还记得?”

    凌冲略一转念,沉声道:“你是要我学那星帝之举,捉取星宿魔宗的弟子,炼化其一身修为,助长我之道行?”星宿魔宗之中有一宗法门,能够吞噬炼化同门毕生修为以为己用,星帝当年便是靠了这门功夫,几乎将其同辈弟子杀的精光,方能在短短时日脱颖而出,修聚出无边法力。只是这门法门太过阴狠残忍,连星宿魔宗内部也封禁甚严,几乎没几个人知晓。

    晦明童子点头道:“正是!这套法门当年尹济也偷了到手,修习极易,你练成之后,再遇到星宿魔宗之人,当可夺其修为,融入太乙飞星符法之中,如此方能一蹴而就,尽快修成这道符法。至于玄魔两道法门冲突,大可不必去管。星宿魔宗采炼星光,本就融汇正邪阴阳,就算你将星宿魔宗满门杀绝,炼化个净尽,也不会与你的洞虚剑诀有丝毫相冲。不过,若是你心头还存有那个甚么丝丝的伪善之义,以为杀人夺法非是正道人士所为,便算我不曾多嘴。你还是自家慢慢龟游着修炼罢!”

    凌冲想起与萧厉几次交手,还有曹靖、计都星君等辈,或残忍嗜杀、或阴狠沉潜、或丧心病狂,就算剥夺其毕生修为,了断其性命,也并无不妥。何况他也非是那等假慈悲之人,道:“你说的有理,那法门就传我罢,只是仓促之下,却上哪找星宿魔宗的传人来杀?”

    晦明童子笑道:“若是寻不到星宿魔宗的弟子,还有一法,可去寻汲取了星辰之力的物事或是法器,尤其以陨星坠石为上佳。东海坊市不是号称修道界珍奇之物进入囊中么,说不定就能到手几件。”

    凌冲苦笑道:“我手头连一枚符钱也无,就算有甚么陨星之物摆在面前,也无力买下。还是去寻萧厉与曹靖之辈,将他们打杀了炼化来的实在。”晦明童子忽然嘿嘿一笑,说道:“你不怪我怂恿你去杀人炼法,行那魔道之事么?或者你心中就没有一点点抵触?”

    杀人好说,无论玄魔两道,修炼之人,几乎无有不杀人者,盖因修道之事本就是与天地相争,夺那一丝气运,自有劫数临身,所谓天、地、人三劫,其中人劫最为玄妙。修行路上勇猛精进,总有人为了种种因由,出手妨碍,此时便不得不杀人。

    而晦明童子之言,是要凌冲打杀星宿魔宗弟子之后,还要炼化其修为,剥夺其法力,已然近乎魔道,甚至魔道之中也极少有人如此行事,凌冲对此无有丝毫愧疚,轻而易举答应下来,晦明童子不由十分好奇,其实提出此道,也是对凌冲的一个考校。

    凌冲笑道:“我修成金丹,历经道心磨练一关,绝非心慈手软之辈。星宿魔宗萧厉、曹靖与我有深仇大恨,早欲杀之后快,至于杀人之后夺功炼法,也算不得甚么,最多我放其等残魂去堕轮回,纵有千万因果,我自担之。”

    “先前我只顾修炼洞虚剑诀,对太清符法体悟不多,如今修习太乙飞星符法,日后成道亦有赖于此。我受尹济祖师大恩,太清门此界一干因果自然一力承担,你也说我为太清掌教,身为一派宗长,行事之间自要干脆痛快,为宗门重光计,我只恨自家修为不高,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些区区杀孽又算得了甚么?若是我阴神之身在此,不必你说,早就先将这东海坊市之人用魔念沾染一遍再说了!”

    晦明童子愣了一愣,蓦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响,几乎直不起腰来,笑过半晌,蓦地一躬身,叫道:“太清长老晦明,拜见掌教至尊!”



    太清门之首称为掌教至尊,意喻至高无上,为一门宗长。晦明童子元灵变化,若太清门不灭,也能捞到一个长老的尊位,称呼凌冲为掌教至尊,才算真正承认凌冲在太清门中的地位。

    凌冲面上云淡风轻,轻轻一声叹息,坦然受了一礼,朗声道:“我凌冲受尹济祖师之托,为此界太清门掌教,凡太清一门因果自有我一肩承担!”从晦明童子苏醒跟随,到修炼斩妖符剑,直至万法归一化入太乙飞星符法,凌冲对太清门之事,由袖手旁观而至主动承担,表明其对太清一脉之认可。既然唯有修炼太清符法方能将洞虚剑诀推至最高境界,也就不必拘泥忸怩,反不如光棍一些,主动与太清门合为一处,若是只想占便宜不愿承担太清复兴的重任,与凌冲之道心不合,因此不取此道。

    凌冲立誓已毕,其声振聋发聩,响彻洞虚真界之中。冥冥之中轮回世界之外、九天星河之中,遥远幽深不可知之处似乎有一双目光投注下来,满是欣喜之意,一股绝大气运亦投注下来,落在太乙飞星符阵之中!

    这股气运虚无缥缈,捉摸不定,似有还无,但落在太乙飞星大阵之中,如一只大手拨弄,强行将符阵催动,太乙飞星符法轰然运转开来,凌冲从西方白虎七宿下手修习,已然修成奎、娄二宿,胃宿也修成了大半,经这股气运狠狠一压,胃宿根本符箓光华乱闪,狠命汲取太清玄始之气,淬炼自身,不过数息之间,已将胃宿灵符祭炼完毕,比凌冲自家修炼何止快上百倍?

    胃宿一成,西方七宿中其余昴、毕、觜、参四宿的根本符箓亦自发运转开来,如此一来,洞虚真界中存储的太清真气不久告罄,入不敷出。凌冲阳神顾不得其他,忙自归位,一道墨绿玉盘飞起悬空,盘上镌刻四灵星象之形,无数符线熠熠生光,阵法开启,引动九天星光垂落。

    事发仓促,自那股神秘气运降临到太乙飞星符阵自发运转,不过区区一瞬,等到晦明童子反应过来,想要遮掩时,九天星光七色斑斓,已在东海坊市浮岛之上演化为一匹庞然彩云,其势压人,一时之间岛上人声鼎沸,各色遁光、剑光四下飞起,纷纷前往九天之上,想要瞧瞧是彩云星光的来历,究竟是有大能炼法所生的异象还是有异宝出世,照耀云衢。

    凌冲心无旁骛,身外如何全然顾及不上,全身心祭炼太乙飞星符阵。那股气运所化大手直有摩弄乾坤、定鼎星辰之妙,在其主导之下,四宿所含根本符箓被一一祭炼,如吃饭喝水般自然,流云流水毫无滞塞,等若是以精妙至极的手法向凌冲展示如何祭炼太乙飞星大阵。

    凌冲阳神沉浸于符箓祭炼之中,种种精妙手段、新奇妙思纷至沓来,目不暇给。晦明童子晚了一步,索性也不出手,静观其变。岛上众修士在天上查探半日,发觉七彩星云纯是精纯星力组成,当下便有人欲捡便宜,偷偷盗取其中星辰法力。其他修士发觉后,有样学样,纷纷效仿。这可惹恼了晦明童子,那股意念自九天之外投射而来,最是熟悉不过,正是尹济祖师,不消说是因为凌冲终于肯全心接纳太清门复兴之重任,这才隔空传功以作奖赏。如此大好局面,岂容他人搅扰?

    晦明童子当下通灵变化,化为一道幽幽沉影,倏然融入那一团星云之中,他的本体是一道阴阳晦明生死符,为太清符法最高奥义精髓,相当于一位长生老祖出手,只将纯阳级数的灵识外放片刻,悬浮半空正在炼化星力不亦乐乎的众多修士忽然失却了对真气的驾驭,一个个惊呼惨叫,狠狠坠落下去!

    眼看就要摔成肉饼,死的憋屈无比,幸好晦明童子灵识一放即收,那些修士忽地发觉又能驾驭天地灵气,慌忙腾身而起,遁光闪烁之间,各自大怒,拼命寻找始作俑者。但晦明童子法力无边,岂是他们所能窥破?只能空自愤恨不已,想道那夺七彩星云时,却愕然发现那朵星云居然凭空不见,没了踪影。

    这一下引发大乱,众修士无头苍蝇般乱窜寻找,毕竟那一朵星云所含星力之精纯,任谁也要垂涎三尺,割舍不得。晦明童子略施小计,将局面搅乱,暗中出手将星云收取,反手一拍,生生拍入凌冲丹田洞虚真界之中。

    凌冲就如一个旁观者,默默瞧着那只大手引导星力祭炼灵符,忽然一团暴烈之极、雄浑之极的星力涌来,被那大手狠狠一拍,瞬息之间与昴、毕、觜、参四宿的根本符箓化合为一,一时之间,洞虚真界星芒大放,如大日经天,得了这股强横星力滋润,四宿根本符箓几乎瞬息之间禁制层层生就,祭炼的通透。

    四道根本符箓一成,立时与前面奎、娄、胃三宿符箓生出感应,化为七道奇光辉映不断。七道奇光之间若有感应,隐隐有合为一体之势,凌冲心知若七道星芒合一,自然演化出西方星神白虎精魄,虽以符法催动,但精妙之处绝不在萧厉的白虎星神之下,甚而犹有过之。

    只是七道星芒空自此呼彼应,但那道玄奥意念似乎垂尽,渐趋无形,没了那道意念所化大手推动,西方七宿星光终究不曾合一,生出更为玄妙的变化。

    凌冲叹息一声,伸手一招,七道星芒围绕阳神飞舞不停,心念一动,七道星光各自演化出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七道星神化神,皆袖珍可人,或昂首咆哮,或展翅亢鸣,气势惊人之极。每一道星神所含法力竟不亚于炼罡境界之练气士!若是七道星神合一,所化白虎星神怕是能一举突破金丹级数法力,与凌冲本身修为相当。

    凌冲修成西方七宿星神,神完气足,欣喜不已,却不知苦了剑铺门外的沙通等人。



    尹济祖师隔空传功,指点凌冲太乙飞星符法的修为,用时既短,但那朵星云太过招摇,被许多人看在眼中。纵然晦明童子瞬息将星云收去,仍旧留下无数震撼。

    坊市岛屿呈九宫之形,最中央一块有一座宫室,乃是神木岛木家传人所居。神木岛与东海龙宫共管坊市,只是龙宫一族天性疏懒,耽于享乐,并未甚么高手坐镇坊市,实则整座岛屿都是龙宫之宝所化,自也不需高手坐镇。

    星云搅动天地之时,宫室之中闪出一人,做公子打扮,居然是木清风嫡孙木千山,皱了眉头,向身后一人说道:“这星云来的好生古怪,不可不察,烦劳岳长老陪我前去查探一番。”他身后那人红须红袍,周身火气飞腾,正是神木岛脱劫长老岳白石,性子最是火爆不过,当下道:“那便去瞧瞧!”

    神木岛木岳于朱四姓,木岳两家世代联姻,沾亲带故,早是铁板一块。坐镇坊市的便是这位岳白石,他有一嫡孙岳挺,乃是神木四十七岛之中碧流岛之主,这祖孙两个凌冲当年都曾见过。岳白石当下施展火遁之法,裹了木千山往太玄剑铺而去。

    东海坊市东南方向千里之遥一处小小礁岛之上,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正自御风而行,忽感星力变幻,几有乾坤错乱之感,咦了一声,目光向坊市方向望去。这老道正是乌老,其本就是东海龙宫三太子请来的客卿,自在天星界中见识到有人施展无上太清符法,回归轮回世界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可惜费尽功夫,也未寻到那位太清传人。

    他本两面押宝,一面派乌家资质最好的一位后人乌伏,辅佐靖王起兵。自家则假意辅佐太子,无论哪一方夺取大宝,乌家皆能渔翁得利,至少一个皇封的国师之位是跑不掉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惠帝驾崩之时,正一道居然派了沈朝阳与秦钧师兄弟前来,前国师曹靖又暴露了星宿魔宗弟子的身份,仓皇而走,如此一来,被正一道轻轻易易将国师之位得了去。

    乌老愤恨之余,却也奈何不得,只能另图良策。之后又有噩耗传来,连寄予厚望的乌伏竟也被凌冲剑斩于两军阵前,乌老暴跳如雷,便要去寻凌冲的晦气,又忌惮其身后太玄剑派与郭纯阳,一直拖到今日。“那七玄剑派的小崽子居然弄到一本当年太清门嫡传符经,可惜残缺不全,但根本符意未失,我若能到手,对道行修行大有裨益。”

    乌家道法传承自上古太清门,可惜残缺不全,经历代祖先修缮,勉强能修成法相境界,但根本符意已偏离太清正道。乌家数千年来以太清正宗自居,花费无数心力寻觅太清道统,全无所获。不久前七玄剑派方胜忽然找上门来,取了一篇符文经书,乌老当即大惊,这篇经文正是太清正统嫡传之物,据方胜所言,他到手了一部阳符经,金丹直指,十分罕有,为太清正统妙法,想要与乌老做笔买卖,欲以那部符经换取乌家秘传符术典籍。

    乌老对那符册垂涎欲滴,但方胜狮子大开口,竟是图谋乌家根本道法,正要回绝。方胜已然笑道:“我知乌老不舍交出自家根本道法,此事原也不急,乌老可慢慢考虑。那部太清符经正本在我手中,乌老若是想通,尽可来寻我。我所修乃是本门无形剑诀,亦是剑符合一之道,图谋贵门符法,不过是为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可立下毒誓,此生此世绝不将乌门符法外传,若有违背,形神俱灭,如何?”言罢飘然而去。

    七玄剑派无形剑诀精妙非常,不在太玄六大剑诀之下,但极难修炼,方胜图谋乌家符术,与无形剑诀相互砥砺,倒也说得过去。乌老沉吟良久,又与家中耆老商议,终究敌不过太清正统符道之诱惑,决意与方胜交换,这才赶来坊市。

    方胜甚是聪明,背靠七玄剑派,乌家再蛮横,也不敢轻易启衅,要得到阳符经,唯有老老实实与他交易。他又将地点选在东海坊市,有东海龙宫与神木岛两处大派镇压,谅乌老也翻不起甚么浪花。方胜娶齐瑶儿,为的便是那一部阳符经。

    通读此经之后,自觉大有裨益,连许久不曾松动的瓶颈也有了几分突破之意,他早已是金丹境界,若能顺利修成婴儿,在七玄门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起码弄个长老之位是妥妥当当的。可惜那部阳符经直到金丹而止,无有凝练婴儿之法,方胜便动了心思,将主意打到乌家头上。乌家符术亦极精妙,对无形剑诀的修为不无小补。

    太玄剑铺之前,沙通满面怒容,瞪视一干围拢来的散修,低喝道:“老子再说一遍,方才那异象与太玄剑铺无关,尔等快些散去!”凌冲搞出偌大动静,虽一发即收,还是露了痕迹,被有心人依着蛛丝马迹寻到此处,将太玄剑铺团团围住。

    沙通正有些烦闷,见这些散修不懂道理,梗着头就要闯入剑铺搜寻,当即大怒,一拳一个,将几个先来的家伙挨个撂倒,拖死狗般扔出门外。这一下激起众怒,散修们七嘴八舌指着沙通喝骂。这些散修大多修为低微,在东海坊市中七晃八晃讨生活,见了星光异宝,谁不动心?只想在大门大派出手之前,先将宝物弄到手中,群情激愤之下,就有几人想要动手。

    沙通抱臂而立,满面冷笑,也懒得搭理,那些散修修为低微,还不够给他塞牙缝,太玄剑派在坊市中虽然名不见经传,绝非怕事之辈,就算打死几个不长眼的家伙,自有凌冲收拾残局,又怕它个鸟?

    就在一触即发之时,有人清咳一声,笑道:“你们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此处是太玄剑派铺子,也敢强行入内去搜?真不要命了么?”此言一出,众人气焰果然弱了几分,太玄剑派凶名在外,从重光之役以来,渐有复起之意,今日就算趁乱打破剑铺,抢了那劳什子法宝去,难免日后不被太玄剑派报复,一个不好便是满门尽灭的惨祸。



    方胜满面含笑,来至沙通面前,说道:“我乃七玄剑派方胜,听闻凌冲师弟前日已至坊市,今日特来拜会。”沙通化成的小老头儿侧目斜睨,冷笑道:“又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凌冲在此不假,只是在闭关修行,若是甚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见,干脆让他退出太玄剑派,陪你们每日耍猴如何?”

    沙通的嘴巴十分阴损,方胜笑容一凝,就有几分火气升腾,他得了太清阳符经,与所学无形剑诀融会贯通,一朝修成金丹,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容不得半点忤逆。其面上变色之间,沙通又怪叫道:“呦嗬,你小子恼羞成怒,难道还想动手不成?来来来!老子便立于此处,任你出剑,若是被你逼退一步,当场自毁元婴,此生再不谈修道之事!”

    方胜听他大咧咧说起元婴二字,眉头一跳,恰有一位散修叫道:“方公子出身名门正派,何必与一个腌臜货一般见识?我等此来,只为那件法宝,方才星光如注的异象全岛皆见,作假不得。太玄剑派绝无星宿之类的法门传承,只能是得了异宝在手。我等虽是散修,并非不通礼数之辈,更敬畏太玄剑派威名,此来绝无恶意,只想开一眼界,亲眼瞧一瞧那件异宝,若是贵派高手肯割爱的话,只管开出价钱,我等一气买下,也无不可。”

    那散修口齿伶俐,说话滴水不漏,将前因后果剖析的清清楚楚,似乎处处占着一个理字,但用心甚为恶毒,是裹挟一干在场散修施压于太玄剑派,若是沙通不肯答应他们进去,说不得便要落得一个仗势欺人,欺侮散修的名头。

    众散修听闻此言,哄笑连连,有那胆大不怕死的还大声鼓噪起来,方胜见说话之人是个形貌猥琐的中年汉子,向其赞许般点了点头:“看来散修之中也有人才,此人修为不成,但一口辩才倒是不错,收为侍从似乎有些用处。”

    那人见方胜十分赞许,登时心花怒放,散修之辈修为不易,大多过的刀口舔血的买卖,若能被大户门派弟子瞧中,哪怕做个侍从跟班,也算一步登天了。其抖擞精神,正要再加一把火,挤兑太玄剑铺,令方胜更加满意,就见沙通一声冷哼,一只大手箕张,五根指头犹似飞剑,向其兜头抓来!

    方胜犹疑了片刻,是否出手解救,就这么耽误了一瞬之间,那猥琐汉子已被沙通狠狠攥在掌中,此是法术变化,那汉子不过勉强炼罡,哪能当得一位元婴真君含恨出手?被勒得周身噼啪作响,不知骨头都断了几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沙通哼了一声,收了法力神通,任由其烂泥般滑倒地上,阴狠狠道:“老子便是个腌臜粗货,不懂你们那些狗屁的道理,以为几句话漂亮话就拿的住老子,放你们进去?太玄剑派何等威名,你们这些下三滥的货色也敢轻捋虎须?今日老子就立在此处,但有敢进剑铺者,杀无赦!”

    元婴真君动怒,威势自然不同,在场散修见那猥琐汉子耍小聪明不成,反倒身受重伤,凄凄惨惨躺着,一时噤若寒蝉,先前带头鼓噪的几个也都悄悄向后退去。散修之中修成金丹之辈唯有三人,元婴更是一个也无,谈何与沙通放对?他们贪心作祟,绝舍不得就此散去,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望向方胜,要看这位七玄剑派的高徒如何决断。

    方胜见沙通出手的威势,确是元婴真君无疑,心下打鼓,就算鼓勇而上,也不过是送菜的料,何况沙通出手狠辣,可不管你是七玄还是八玄,摆明了先捏死了事,一旦放对,绝难善了。

    在此进退两难之间,一道火光急如电闪,光华敛去,现出木千山与岳白石两位,岳白石为脱劫老祖,气机强横之极,真气火意外放之间,登时将沙通的气势压了下去。沙通闷哼一声,自然认得眼前两个的跟脚,幸好不曾显露本家天赋妖法,岳白石又是孤傲的性子,根本想不到面前这个矮小老头竟是沙泷之孙改扮,只淡淡说道:“老夫岳白石,为神木岛长老,执掌坊市俗务。方才的异象出自太玄剑铺,十分可疑,你且让开路来,老夫要进去瞧上一瞧。”

    这回轮到沙通作难,他在神木岛时与木岳不甚对付,虽然看在乃祖的面上,无人敢与他为难,却因妖族出身,颇受木岳两族的歧视刁难,若非实在斗不过岳白石这老狗,早就一拳轰了出去。

    身后忽有人轻声说道:“太玄剑派掌教弟子凌冲,见过岳长老与木师兄。”却是凌冲自剑铺中走出,身后跟着还清与狄泽两个。岳白石眼睛眯了眯,凌冲的修为在他目中自然不值一提,但不知怎得,其身上自有一股潜渊之气,令他甚为忌惮,再者太玄掌教之徒的名头也极好用,至少岳白石是不敢轻易拿凌冲怎样,若是惹恼了郭纯阳那厮,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木千山八面玲珑,上前一步,一副熟络模样,笑道:“凌师弟远来,怎么也不支会为兄一声?走走,你我弟兄多年不见,先到为兄处,美姬美酒伺候,今日不醉不散!哈哈!”大笑连声。

    凌冲面上淡淡,目光在一众散修面上轻轻一转,最后落在方胜面上,皱眉道:“方胜,你我非是同门,不叙班辈。这‘师弟’二字,再也休提。就算要论资排辈,你也当不起我喊你一声‘师兄’。”

    太玄剑派与七玄剑派同属玄门正宗剑修门户,非但无有交情,反而颇有仇怨。其实加上少阳剑派,三大剑宗之间皆有仇恨,各门历代杰出的弟子遇上,总要争一雌雄。当年赵乘风被方胜亲姐方凝杀的惨败,险些成了自家心魔,便是为此。何况凌冲身份是郭纯阳嫡传弟子,比方胜还要高出一个辈分,方胜喊其“凌师弟”,确是不当。

    方胜吃凌冲一通抢白,尤其在齐瑶儿面前更是挂不住脸。他得了颜茹兄妹密报,得知未婚妻竟与太玄凌冲似有奸情,尤其那一部阳符经注解,齐瑶儿始终不肯透露是何人所赠,如今才知竟是出于太玄剑派高手之手。这才故意带了齐瑶儿来,他倒不在乎区区齐瑶儿,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想要瞧瞧凌冲与齐瑶儿当面对质的窘相,也好奚落其一番。再有便是太玄剑派竟有高人注解阳符经,说不得会有太清门一部分传承流传,他对此十分觊觎,想要用些手段从凌冲口中打探出来。

    方胜面上青一阵紫一阵,木千山上前解围道:“玄门七派,同气连枝,大家皆是同门师兄弟……”凌冲转头问道:“这坊市之中是木师兄做主么?”木千山迟疑道:“坊市由本门与龙宫共管,如今本门的话事人是岳长老。”凌冲点头,向岳白石道:“岳长老,凌某临行时门中长辈曾将坊市中的规矩一一道来,以防我初到此地,不识趣吃了亏。我记得规矩之中便有一条,坊市中店铺不得强卖强买,钱货两讫。若有闹事之辈,皆有神木岛与东海龙宫高手出面处置,是也不是?”

    岳白石已料到凌冲要说甚么,沉吟道:“确有此事,只是……”凌冲截住他话头,一指在场散修,说道:“既然如此,敢问我太玄剑铺可有强买强卖?可有做出人神共愤之事?为何这些个阿猫阿狗有此狗胆,就敢围困本门剑铺,是当凌冲的飞剑不够锋利么?”

    凌冲淡淡而谈,但一股阴寒杀气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剑修之辈本就以杀力强横著称,若真任其施展,在场散修能逃过性命者十不存三。岳白石眉头大皱,被凌冲抢白甚是不满,偏生其占了一个理字,今日之事却是神木岛处置不当,太玄剑派被人欺上门来是真,若是叶向天之辈在此镇守,怕是早就拔剑杀人了。

    凌冲摆明要神木岛出面,镇压散修,岳白石心如明镜,但被凌冲利用,却又心有不甘,故意道:“凌师侄言重了,依老夫看来,这些个散修同道不过是好奇而已,想一睹那件秘宝的真面目,岂敢逼迫堂堂太玄剑派?老夫命他们赔罪赔礼,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凌冲道:“既然岳长老有言,凌冲自然遵从。只是我太玄剑派毕竟忝为玄门七宗,就这么白白揭过,日后传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若是此事被家师得知,必然盛怒,难保不将我逐出师门,免得贻笑大方。为我自家前途计,飞剑还是要见点血的,凌冲只诛首恶,想来岳长老也能理解。”

    岳白石面上变色,低喝道:“不可!”凌冲早已放起一口飞剑,剑光五色披拂,剑气凝练之极,长只一尺,雷音裹挟之中,向一位散修杀去!

    那散修正是在场三位金丹修士之一,先前那猥琐汉子便是受其指使,那般阴阳怪气的说话,想要挑起众人心绪,一发冲入剑铺,抢夺异宝。谁知先被沙通施展蛮横手段,将那汉子捏个半死,如今凌冲又不知发甚么疯,居然促下杀手。其耳中闻听雷霆之声迸发,一道剑光竟已近在眉睫,根本不及反应,只能叫上一句:“剑气雷音!”声音中要多绝望便有多绝望。

    岳白石虽惊讶凌冲小小年纪,居然就修成这等上乘剑术,但这点微末伎俩在脱劫大宗师面前还不够看,大袖一抖,一道火气飞出,凌空化为一条长有十丈的火龙,后发先至,张开大口往那剑气上咬去。龙吻之中满布真火,只消咬到雷音剑气,自能将之熔成虚无。

    岳白石自矜身份,纵然出手,也只用了三成功夫,只炼化凌冲剑气便可,不然传扬出去,以郭纯阳的性子,说不定要用甚么下作手段来报复。

    岳白石修炼的亦是火行道法,乃是飞剑、剑修一脉的克星。那金丹散修绝望之间,见岳白石出手,大叫道:“岳长老救我!”剑气迅捷,火龙却后发先至,就在二者相交之前的当口,凌冲剑气霍然一转,不知怎得,居然绕过火龙的所在,只留下一串淡淡残影。

    那火龙是岳白石法力所化,本拟大口一开,剑气自来,谁知连剑气尾巴也未摸到,龙首上现出迷茫之色,显是岳白石心头也十分惊诧。雷音剑气避过火龙,终究迟了一瞬,金丹散修得了喘息之机,悍勇之气上来,大喝一声,祭起一枚金环,其上金赤两色环绕,将自家包裹其中,却是一件防御之宝。

    那人擅于钻营,盘踞东海坊市多年,巧取豪夺,着实身家丰厚。每年皆会给神木岛管事之人上供许多重礼,换来神木岛对其所为睁一眼闭一眼。岳白石执掌坊市以来,从其身上大赚特赚,乃是一桩极大进项,才会如此着紧其性命安危,不惜亲自出手。

    那金环也是一件异宝,被金丹散修祭炼多年,与心神合一,所发光华风雨不透,又有金火二行妙用,最能防备飞剑突袭暗杀,金赤光华裹体之下,那人面上现出放松的神色,只要挨过这一剑,岳白石缓过手来,自家性命便算是保住了。

    那道剑气凌空,剑光吞吐之间,在众人眼中忽然见其缩了一缩,就似从一株大树变为一根树枝,剑气如线,但这等错觉也只维系了区区几息而已,众人眼前一花,那道剑气又恢复原状,却已自那金丹散修身上一掠而过。

    当剑气变化之时,岳白石面色大变,硬生生忍住,不曾将“练剑成丝”四字叫出口来,瞧见那剑气几息之后又成了原状,心下松了口气:“我就说练剑成丝太过艰难,连我都不能参悟,这小子何德何能,以此年岁,竟能练成这等无上剑法?看来是他不知苦练了多久,才偶有闪现,方才那一剑在他这般道行境界,已算十分难得了。咦,不好!”



    等到岳白石发觉不妥,剑气已与金丹散修交错而过,泯于无形。金丹散修面上兀自残留着释然之色,接着数息之后只听细微声响传来,金赤两色光华陡然崩散,化为点点流萤消散不见,一缕清风吹过,那金丹散修头颅一歪,竟从颈上斜斜落了下来!

    砰得一声,头颅落地,还滚动了几圈告停,那件金环也摔落尘埃,满布裂纹,却是被剑气劈碎,显是不能用了。众散修先是鸦雀无声,不知是谁发一声喊:“炼、练剑成丝!”数十双目光齐刷刷落在凌冲面上。

    凌冲在岳白石面前杀人,那一剑已是竭尽全力,先以太乙飞星符法推算岳白石法术来路,于间不容发之际安然躲过,之后施展出一路以来依据庚金剑诀练剑成丝的法门推算苦修的剑术,其实那一剑并非真正的练剑成丝,不过是在一瞬之间将剑气勉强化为剑丝,但用来割裂金环,斩杀金丹散修,却也足够了。

    一剑之后,凌冲心力交瘁,洞虚真界中太玄剑气消耗甚剧,但这位太玄弟子面色依旧从容,手持一柄五金之精的飞剑,全然不似方才愤起杀人的模样。岳白石气的双手乱颤,凌冲当他之面杀人,等若狠狠甩了他一个大嘴巴,他本已出手,谁知凌冲竟有练剑成丝的剑术,一招失算,以至金丹散修当面被杀,是可忍孰不可忍,岳白石入道数百年,还从未受过如此之气,长吸一口气,当下便要出手。

    洞虚真界之中,晦明童子还在喋喋不休,唯恐天下不乱,劝凌冲索性趁机将岳白石也宰了:“你放心,太乙飞星符法你练成了西方白虎七宿星神,便能发挥出我本体一二分的威力,镇压那老小子不费吹灰之力。你那便宜师傅的做派是吃不得亏的,一不做二不休,做翻了这厮,自有你师傅撑腰,怕甚么?”

    凌冲反问:“我用太乙飞星符法,能催动你一二分威力?”晦明童子傲然道:“从前你修炼斩妖剑符,修为浅薄,算不得甚么。太乙飞星符法为祈禳部最高秘传,若能将西方七宿合一,演化白虎星神,等若玄门中铸就金丹的真人,有我元灵配合,纵有一二分威力,镇杀这老狗也够了!”

    凌冲不答,只拿眼去望岳白石。岳白石面上泛起一丝狠色,木千山忽然咳嗽一声,闪身拦在二人中间,苦笑道:“岳长老暂息雷霆之怒,凌师弟亦是名门正派出身,何苦为了个不知名的野修,坏了两派交情?依我看还是就此罢手,莫要深究了罢!”

    凌冲不答,岳白石沉吟片刻,哼了一声,说道:“我受掌教法旨,监察坊市之事。凌冲你无故杀人,此事瞧在郭掌教面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会上秉木岛主,你好自为之罢!”言罢而去。

    凌冲冷笑不语,木千山顿足道:“这是何必!凌师弟,为兄过些时日再来,你放宽心,家祖处自有为兄斡旋,不会令你吃亏。”也跟着岳白石去了。

    太玄剑铺之前,躺着一具断头尸身,头颅滚在一旁,无人敢收。凌冲忽道:“清元何在?”清元道人自人群中闪出,竟似一直藏着看热闹,应道:“弟子在!”凌冲一指尸身头颅:“好生安葬了。”话锋一转:“再有无故生事者,便如此人!”

    清元领命,自有还清上前一同收拾残尸。凌冲一剑杀人,尤其展露出练剑成丝的手段,震慑的一干散修不敢妄动。众人见连岳白石都被生生气走,对小小的太玄剑铺更是忌惮,但要令他们弃了贪念,各自退走,却也极难。

    等到残尸收敛,地上兀自躺着那位被沙通捏晕的猥琐汉子,也不知现今是真晕还是假晕,凌冲自袖中取了一方小小玉盘,把玩片刻,说道:“你等不是要瞧一瞧是甚么宝贝引动方才的星光异象么?便是这一方玉盘了。”将玉盘托在手中,任散修观瞧。

    排在前几个的散修抻长脖子去看,却不认得此物来历,目中犹有怀疑之色。身后一个年老修士蓦地颤声道:“此宝莫不是星宿魔宗的伏斗定星盘么?”凌冲点头:“正是星宿魔宗的伏斗定星盘。此物是本门前辈无意中到手,方才便是我不小心触动其中禁制,以至有此异象。此宝质地不凡,算是一件异宝,我此来坊市便是要将之出手。各位在坊市中厮混的久,有劳诸位之口,太玄派凌冲欲出手伏斗定星盘一件,若有意者,七日之后太玄剑铺恭候!”

    嗡!一石激起千层浪!方才凌冲用练剑成丝的手段斩杀一位同级金丹修士,散修们也只稍稍震惊而已,及至他亮出伏斗定星盘,散修们面上竟无一例外浮现出恐惧之情,那老者颤巍巍道:“凌真人既知此物出自星宿魔宗,还敢将之售卖?”

    星宿魔宗强横霸道,门人众多,历代不乏弟子被外派所杀,功法、法器流落世间之事,只是星宿魔宗对此全无例外,只消发现,便会尽起高手,非将对方满门杀尽,取回法器不可。若是道诀流落在外,一人瞧过便杀一个,两人练过便杀一双,绝无差错。修道界中为此灭门者不计其数,久而久之,就算星宿魔宗的法诀宝贝流落在外,得手之人也绝不敢大肆声张,唯恐被人杀上门来。似凌冲这般敢将伏斗定星盘出手售卖,可谓胆大包天,无知无畏。

    众散修惊诧过后,又都群情耸动起来,其等皆是做的刀口舔血的买卖,最喜刺激,就算凌冲不说,他们也要添油加醋,大肆宣扬一番。若被星宿魔宗得知凌冲胆敢贩卖伏斗定星盘,必有高手来攻,辗转相继之下,说不得还能瞧见太玄剑派与星宿魔宗倾巢大战的景象,怎不令人兴奋雀跃?

    还有人要打破砂锅,问道:“凌真人从何处得来此宝?是否打杀了星宿魔宗的弟子才……”凌冲转身便走,理也不理。那人悻悻住口,身旁有人骂道:“这厮好不晓事!问那么多作甚么?先将消息传出去,七日之后再来,必有一场大热闹可看!”众人一想,纷纷点头,转身便走,眨眼之间方才还热闹非常的铺前又自恢复了冷清之局。连那晕倒在地的猥琐汉子也不知何时瞧瞧走了。

    清元道人与还清师徒将金丹散修安葬,听闻此事,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凌冲此举可谓胆大包天,偏生其辈分最高,清元道人也劝他不得,唯有苦笑不已。

    沙通狠狠竖起大拇指,怪叫道:“凌师弟,凌真人!当真有种!我家老祖强横一世,也不敢轻捋虎须,难不成你太玄剑派背后竟是九天仙阙仙帝撑腰么?”凌冲不答,依旧回转自家静室,端坐思维。

    晦明童子现形问道:“你修为尚浅,此时招惹星宿魔宗实非上策,若是被其发觉你还兼修了太清符术,乱子可就大了。”凌冲摇头道:“我岂不知此事的后果?但方才太乙飞星符阵中忽有一线光明生出,竟是指引如此做,冥冥之中似有遇合之事,非得如此,不能得手。”

    晦明童子点头:“原来如此!既然太乙飞星符阵有此一说,那便是了!只是你已身怀玄魔顶尖法门,又有我辅佐,还有甚么遇合?”凌冲摇头,“不知道,星相迷乱,但是好非歹是肯定的。只顺其自然便是,再者就算我不挑破伏斗定星盘之事,星宿魔宗与本门也早就结下深仇,不必有何顾忌。”

    曹靖窃据国师之位二十载,足见星宿魔宗早已在世俗之中布局,何况太玄重光之时,长老司徒化便曾来搅扰,只未曾得逞。玄魔两道势不两立,遇上便是不死不休,凌冲此举不过火上浇油,称不上一手烂棋。自从他见过齐瑶儿,斩断一缕懵懂情丝之后,道心澄净,当真是神仪内敛,智珠在握,一颗道心活泼泼的,再有太乙飞星符阵之助,推演过去未来,越发得心应手。如今已然落子,只看何人前来应手便是。

    太玄剑铺之外,凌冲一走了之,将方胜晾在一旁,他心头怒不可遏,转身便走,连齐瑶儿也不顾。齐瑶儿自始至终一语不发,见凌冲大发神威,当着岳白石之面斩杀一位金丹散修,用剑轻描淡写,尽有一股潇洒气度。再看方胜此人,早已气急败坏,险些就要跳脚,暗暗自忖:“齐瑶儿啊齐瑶儿,你自家选了这么个夫婿,今日可曾后悔么?”怔怔立了一会,转身去追方胜去了。

    七玄剑派在坊市中亦有店铺,乃是一座七层高楼,斗拱金檐,富丽堂皇之极,与太玄剑铺的穷酸模样不可同日而语。方胜入了店中,早有滕丽姐妹与颜青兄妹相迎,方胜盛怒之下,全不理会,气冲冲入内室去了。

    内室是他静修之所,等闲人不敢打扰,滕丽四人只得面面相觑,见齐瑶儿归来,忙七嘴八舌询问,他们自然不知太玄剑铺前之事。齐瑶儿懒得多说,只推说不知,也自去了。滕娇冷笑道:“一个破落户罢了,也敢摆脸色给我们看!也不瞧瞧自家是甚么德性!”

    颜青还稳重些,沉吟道:“方胜如此激怒,必有大事,我去打探一番。”颜茹叫道:“我也去!”随乃兄一同去了。滕家姐妹对望一眼,二人心意相通,齐声笑道:“凭他们去打探,我们只等方师兄便罢了!”

    方胜怒火稍平,想起凌冲七日之后售卖伏斗定星盘之事,冷笑自语:“连星宿魔宗之物都敢公然叫卖,当真活的不耐烦了!不行,兹事体大,我要飞剑传书姐姐,请她速来主持才是!”发了一道飞剑传书,往七玄剑派总坛去求乃姐出山,七日时限虽短,元婴真君自有手段赶来。

    他冷静了下来,又想起方才冷落齐瑶儿之事:“太清符经还要靠齐瑶儿从中周旋,再说我已定了婚约,姐姐曾有严令,命我不可怠慢了未婚妻子,还是去哄一哄罢!”起身来寻齐瑶儿。

    忽有弟子来报,说有一位老道自称姓乌,请其往大堂一续。方胜冷笑:“这老狗来的到快!”顾不得齐瑶儿,径自来至大堂之中,果见乌老白须当胸,负手而立,一派得道高人之相。方胜瞧不起乌家之人,但乌老实打实的法相境界,不敢造次,恭恭敬敬一礼,说道:“劳烦乌前辈远来,晚辈心实难安,请随晚辈来。”亲自引领乌老入了一处密室,挥手激发密室中禁制,免得被人窥探。

    乌老笑呵呵的,全无一丝焦虑之色,说道:“方才我未入岛时,忽有星光平野而垂,不知是何方高人作法?”方胜道:“此事想来已传遍坊市,也不必有瞒前辈。”将凌冲欲售伏斗定星盘之事说了。

    乌老听闻,倒吸一口冷气,以手敲击椅子扶手,沉吟道:“那凌冲有何底气,竟敢撩拨星宿魔宗的气门所在?我听闻郭纯阳韬光养晦两百年,方有太玄重光之日,被他徒弟这么一搅,岂非前功尽弃!”

    方胜冷笑:“想来是他得了伏斗定星盘,太过兴奋,不小心催发了其中禁制,引来天星异象。又被寻上门的散修围困,眼见搪塞不过去,才想出这个权宜之计。”

    乌老叹道:“一时冲动,贻祸无穷啊!”话锋一转,“贤侄前时所说之事,老父与家中耆宿商议了几日,决定答应贤侄之请。如今我乌家千年功法精粹就在老夫身上,不知贤侄可有兴致一观?”方胜暗暗冷笑,分明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买卖,到了乌老口中却说的好似施舍给他一般,说道:“乌家符术源远流长,精深博大,晚辈自是极愿见识的。只是有一桩意外之事,要说与乌老知晓。”

    “前次是晚辈自未婚妻处得了一部太清阳符经的真本,认出其上符术乃是太清正传,才想到与乌家互通有无。除却符经真本之外,尚有一部译本,两部经书算作陪嫁,由娘家送至方家。原本此事万无一失,谁知前几日那本符经正本居然不翼而飞,踪迹全无,晚辈用尽手段,也查不出丝毫蛛丝马迹。好在晚辈早将符经内容誊写下来,只是如此一来,只能将那誊本与译本交由乌老了。”



    乌老怫然道:“我此来就是为了得到符经真本,如此说来,贤侄是在消遣老夫了!”其对阳符经真本势在必得,不仅为了其中的正宗太清符术,还因撰写经书之人是太清嫡传弟子,从真本中说不定能窥见一丝太清根本符意,对乌老修为之补益无可估量,这一点才是根本所在。若只是译本,则全无用处只变成一部普通之极的传法经书罢了。

    方胜道:“乌老稍安勿躁,那阳符经真本在我未婚妻处保管,就在前几日遗失不见,我用尽了手段,未寻到丝毫端倪。此事我亦如鲠在喉,前辈手段高超,不知有何妙法能回溯过往,助我寻到一丝蛛丝马迹?”

    乌老见他面色不似作伪,说道:“本门符法中确有一门星斗符术,脱胎自太清门祈禳部最高秘传太乙飞星清微符法,以星力运转为基,推算过去现在未来之事,只是此法甚为损耗真元,一个不好,易遭反噬……”

    方胜喜道:“损耗真元不怕,凌冲那厮手中正有一件伏斗定星盘,乌老若抢夺到手,有此宝聚敛周天星力,定能推算出阳符经真本的下落!”他始终怀疑阳符经真本失窃,是齐家故弄玄虚,不想将真本拱手送入七玄剑派,只是见齐瑶儿惶急十分的态度,又有几分不甚确定。若乌老出手,定能推算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能借此怂恿其去与凌冲为难,强抢伏斗定星盘,可谓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乌老淡淡瞧他一眼,阳符经真本势在必得,对那伏斗定星盘也不是没动过心思,能引动那般异象,不问可知此宝品质极佳,唯一可虑者便是星宿魔宗若得了消息,必有高手前来,那时要动手夺宝,势必千难万难。

    方胜继续蛊惑道:“乌老可是担心星宿魔宗那边派人阻拦?我已飞剑传书家姐,想来不出几日便会赶到,乌老与家姐联手,纵然来的是脱劫老祖,未必不能一战!更何况乌老不是东海龙宫的供奉么?若能说动龙宫高手前来,更是十拿九稳了。”

    乌老砰然心动,方胜修为不济,但其姐方凝却是剑道天才,早早修成婴儿,配上一手神妙莫测的无形剑诀,战力等若一位法相境界大高手,如再说动几个龙宫高手相助,此事必成!沉吟道:“为了一件伏斗定星盘使出偌大阵仗,得不偿失……”

    方胜再添一把火,劝诱道:“前辈有所不知,阳符经真本是我未婚妻得自癞仙金船的机缘,但瞧不懂道家云文天篆,交给太玄派凌冲,本想结个善缘。谁知那厮当真送了一本译本过来,我未婚妻下手修习,无有丝毫错漏。太玄剑派之中必有人精通云文天篆与太清符术,方能将阳符经解读的如此精妙,前辈若将凌冲捉拿到手,严刑拷问,不难得知那人是谁,也许还能问出更多太清符术之秘!”

    乌老目中神光一闪,问道:“此事当真?”方胜道:“怎敢欺瞒前辈!”乌老断然道:“好!等令姐到此再细细商议。太玄剑派可不好惹,要捉拿姓凌的小子总要做的干干净净,不然便是引火烧身了!”自在天星界中见识了那一道天下无双的符术神通之后,乌老的心思越发迫切,只要与太清符法有关之事,皆不肯放过。太玄剑派竟有人精通太清符术,说不定就与天星界中施展太清符法那人有甚么关联,先将姓凌的小子捉来,自然就水落石出。至于太玄剑派不好惹,到时拉上方家姐弟顶缸,七玄剑派可也不是吃素的。

    方胜暗暗得意:“凌冲啊凌冲,你勾引我妻,又当中羞辱于我,可知会有几日?你是吃了豹子胆,竟敢当众售卖星宿魔宗的宝贝,是嫌死的不够快了。等我将你捉来,自有万般手段炮制于你,也好让齐瑶儿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太玄凌冲竟要公开售卖星宿魔宗的伏斗定星盘,且是价高者得,一石激起千层浪。星宿魔宗对待流落在外的法宝或是道诀,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凌冲敢如此做,等如太玄剑派与星宿魔宗正面交锋,意喻深远。一时之间,冷嘲热讽者有之,摇头叹息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短短一日功夫此事已传遍东海之域,得信的修士大多呼朋唤友赶来,要瞧这一场好大的热闹。

    东海坊市十万里之外深海渊极之地中,乃是东海海眼的所在。这道海眼乃是天下七口水眼之一,比灵江水眼还要大出数倍。说来也怪,自癞仙留下金船之物,每过百年与天下有缘人结缘,大家各凭运道收取船中癞仙收藏的至宝,其余时候这艘金船便沉潜于天下七大水眼之中,借着真水之力信马由缰的游荡。但癞仙金船出世数次,无有一次在东海海眼之中现身,坊间传言是癞仙忌惮龙宫之辈出手抢夺金船之宝,故意避开东海水眼。

    轮回世界龙宫一族得天独厚,身具天龙血脉,出生便有大法力随身,尤其肉身强横无匹,更是此界众种族第一。龙族天生亲近水行之力,似乎从轮回世界开辟起,四海龙族便受封建立龙宫,招揽水族,镇守天下海眼。龙族把持四海,亦是富有四海,根本不需似人族、妖族修士那般,每日为了蝇头小利、修道的资粮打生打死,其等只消坐吃山空,混吃等死便可。

    纯阳境界之中,长生的法门共有两种,一种是元神纯阳,通灵变化,与大道相合,日月不灭我不灭,天地不损我不损。另一种则是肉身纯阳,苦海作筏,横渡彼岸。两种法门各有千秋,皆是大道所钟,不分高下。

    龙族天生肉身强横,倒有大半选了继续锤炼肉身,以达纯阳长生境界。因此纯阳龙王大多是肉身强横,少有凭借元神成就纯阳者。四海龙宫坐镇的龙王必须为纯阳境界,不然也压服不得桀骜的海族生灵,其中便以东海龙王修为最高,但其常年于宫中享乐,最近一次出手还是千年前剿灭祭炼遁龙桩的仙都门一脉,出手一举格杀了门中两位纯阳长老。有风闻传言,东海龙君的修为已然超乎纯阳之上,进入另一层渺然不可知之境界。

    龙族血脉强横,但繁衍不易,极少诞下后代,为了种族延续,便鼓励到处留种,多多益善,因此在阴阳两性之事上不甚检点。龙君共育有十余位太子,数十位公主,其中血脉纯正者极少,但前三位太子因是龙婆所出,血脉纯正,乃是下一代中最有希望修成纯阳者。

    东海龙宫就建于海眼之上,足有千亩方圆,占地极大。无数水族在其中来来去去,十分热闹。龙宫又称水晶宫,通体以无暇水晶打造,通透晶莹,吃明珠光华一照,七彩之色耀目生缬,蔚成异彩。

    龙宫中一处偏室之内,一位身穿龙袍、气度雍容的少年正皱眉与一条海鱼精说话,问道:“那鲛兴还不肯说出鲛人一族宝藏藏匿的所在么?”那海鱼精谄媚笑道:“是,那厮口风严的紧,小的们严刑拷打,也不肯吐露半字。就算以他女儿威胁,也只嘿嘿冷笑不已。”

    少年正是三太子敖意,皱眉道:“鲛娇早就被人杀死,只是鲛兴不知,既然他不将女儿生死放在心上,你就将实情告知,看他痛也不痛!还有,你去请敖海叔父来!”那海鱼精正是当年与蟹武领兵追杀鲛娇,被叶向天一剑惊逃的家伙,敖意手下也无甚么大将之才充当门面,蟹武死后只好将海鱼精提拔了起来。他早将鲛人一族族长鲛兴囚禁,逼问鲛人宝藏的下落。只是鲛兴骨头甚硬,宁死不肯透露秘密,就此僵持了下来。

    海鱼精领命而去,敖意甚是烦躁,就在偏室中来回走动,只听一人说道:“三太子有何烦心事么?”一位大汉步入,龙行虎步,正是敖海。其是上代龙君之子,可惜母系出身卑贱,自家血脉不纯,虽修炼龙族秘术,始终不得成就。还是前次他助敖意前往京师截杀鲛娇,无功而返。敖意瞧在鲛娇不知被何方高手一剑取了性命的份上,再者手下无人可用,也要对这位叔父示好,便将一枚化血丹相赠。

    此丹为龙族秘药,能纯化血脉,十分难得。敖海到手之后,吞服炼化,将龙族血脉推进一步,果然顺利突破境界,如今肉身之力相当于玄门法相高手。敖海受了此恩,倒也甚知图报,如今已是三太子麾下第一高手。

    龙宫之中规矩森严,敖海辈分虽高,也只是私生子出身,血脉不纯,在敖意面前还要矮上一头。敖意见他入内,说道:“叔父来了!那鲛兴嘴巴极硬,不肯吐露宝藏的所在,我正为此烦心。”敖海皱眉道:“你能肯定你搜寻的那座府邸的秘密就藏在鲛人宝藏之中么?”

    敖意颔首道:“我多番查探,鲛人一族的老祖曾在那一位水仙府中当差,还颇受重用,甚至被传授了一门练气之法,方能繁衍出鲛人一族。那位水仙飞升之后,门下弟子为了遗宝同门相残,竟是闹了个绝户,唯有鲛人老祖精明,早就逃出水府,免去一难。据说之后其曾数次重回水府,似在查探甚么物事,只是最后一次不知怎得触动了洞府中禁制,水仙洞府不知被挪移到了何处。鲛人老祖也身受重伤,返回族中不久便即死去。我推断鲛人老祖必有水仙遗府的线索,其等到水仙门下尽数败亡,这才寻了回去,想捡便宜,必是触碰了甚么禁忌之地,被禁制击成重伤。临死之时,必会将这个大秘密传下,不在鲛人族长身上,也必在鲛人宝藏之中!”

    敖海点头:“既然如此,不如我施展搜魂的手段,逼问鲛兴,只是如此一来,用刑之后鲛兴必然废了,若是问不出甚么东西,可就得不偿失。”搜魂的手段十分歹毒,敖海也是到了法相境界,才敢勉强施展。但也殊无把握,一旦问不出个所以然,又将鲛兴元神毁去,就再也没了线索。

    敖意吐了口气,摆手道:“此事容我三思。”忽有虾兵来报:“乌老求见!”敖海冷笑道:“此人外表道貌岸然,实则包藏祸心,一直图谋太清门道统,三太子与他周旋,无异与虎谋皮!”

    敖意笑道:“大家各取所需,只看手段高低罢了。快请!”不旋踵间乌老飘飘而来,大笑道:“三太子!如今有一场好大热闹,特来请三太子去瞧。”敖意奇道:“是何热闹?”

    乌老笑道;“乃是太玄剑派郭纯阳弟子凌冲,无意中得了一方星宿魔宗的伏斗定星盘,竟要于七日之后当众售卖。如此大场面,三太子岂可失之交臂?因是特来相请!”

    敖意道:“真有此事?凌冲?不就是当年与叶向天一同破我八门锁神阵,助鲛娇逃走之人么?太玄剑派虽然势大,也不能与星宿魔宗相提并论,他敢贩卖伏斗定星盘,不是摆明要与星宿魔宗作对?这个热闹本太子倒要去瞧瞧!”

    敖海也被乌老几句话勾起好奇之意,说道:“三太子去瞧热闹不打紧,还是带上怪鱼金船,免得有甚差池。”龙宫三位纯血太子各个势大,对下代龙君之位虎视眈眈,虽未剑拔弩张,暗地里却是小动作不断。纵然是坊市之中,说不准哪位太子兴起,给三太子来上一下,敖海才提醒其带上金船座驾。有待诏境界的金船护体,可保万无一失。

    敖意也非骄矜之辈,略一沉吟,笑道:“也罢,正好宫中呆的闷了,去坊市游玩一番却也不错,便带上怪鱼金船罢!”当下传令麾下海族小妖准备。乌老冷眼旁观,暗暗冷笑,他此来只为拖三太子下水,到时擒拿凌冲之战一起,由不得三太子不插手,带上的兵力法宝正是多多益善。



    经此一事,坊市内外暗流汹涌,太玄剑铺却一如平常。凌冲静室端坐,默然炼法。回思方才斩杀金丹散修的那一剑。那一剑已是他如今倾尽全力的一剑,由太乙飞星符阵推算庚金剑诀中练剑成丝之法,于一剑之中完美呈现出来。

    太乙飞星符法若修炼大成,天下无事不算,为玄门最上乘推演之法,不在佛门漏尽通神通之下。凌冲囿于功力所限,连西方白虎真神化身也未修成,只能动用西方七宿之力推算。好在庚金剑诀经太玄剑派历代祖师苦心推演,已臻绝诣,改无可改,在西方七宿之中走了一遭,勉强与洞虚剑诀相合,足够敷用。要真正修成练剑成丝的无上剑术,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心念一动,洞虚剑诀化为一道剑光,电光火石之间窜入西方七宿星辰之间,受星光符光照耀,却是借太乙符阵推算这部真传剑诀。洞虚烛明剑诀元婴之下的法门齐备,按理不必另费周章,凌冲却不放心,一来总要自家再推算一遍,瞧瞧究竟有无疏漏或是破绽,二来也算试演一番太乙符阵之妙用。

    洞虚烛明剑光受星光照耀,渐次浮现出许多文字图案,正是剑诀本体的内容,这些文字图案在灵符大阵中渐渐演变,就似一只大手来回拨弄,使之尽善尽美。

    推算这等真传剑诀所需时日不短,凌冲留下一个念头看管,晦明童子问道:“你修炼太乙符法,还需周天星力之助,若将伏斗定星盘卖了出去,汲取星力的收获可要大打折扣。怪哉,这枚伏斗定星盘品质极佳,即便在星宿魔宗之中,至少也要修成本命星神之辈,方会得长辈长老赐下此宝,你大师伯当是至少杀了一位星宿魔宗的外门长老,才能得手此宝。”

    凌冲淡淡道:“我要卖伏斗定星盘乃是灵光一现,如今已有腹案,不出三日星宿魔宗便会有高手前来,那时捉住其等炼化了便是。”晦明童子大喜道:“原来如此!”凌冲又道:“我有所感,修成白虎星神就在这几日,但随后也有一场杀劫临身。”

    晦明童子道:“太乙符阵可曾给出趋吉避凶之法?”凌冲摇头:“我功力尚浅,眼下只能算出这些,已然甚是知足了。”晦明童子道:“等你修成白虎星神,就能催动我本体一二分之力,只要不是长生之辈不要面皮出手,天下谁也奈何不得你。”凌冲道:“我自晓得。”

    太玄剑铺如今是坊市中最为炙手可热的一座铺子,自凌冲要售卖伏斗定星盘以来,短短两日功夫剑铺的门槛几乎被生生踏破,清元道人与还清、狄泽三个忙的不亦乐乎,堂而皇之来太玄剑铺者,大多修为低微,自知无有资格角逐异宝的归属,不过是来瞧瞧热闹,看看有无机缘一睹那件伏斗定星盘的风采。

    凌冲不问外事,可苦了生性恬淡的清元道人,每日迎来送往,笑得两颊肌肉都僵了,对付这些家伙不能刀剑相向,只能好言相劝。还是沙通看不惯,狠狠敲开凌冲闭关之门,商议了几句,居然就将伏斗定星盘取了来,堂而皇之摆在剑铺之中。

    如此一来,众人更是趋之若鹜,围着此宝啧啧称奇,将原本就不大的剑铺围得水泄不通,清元道人赶也不是,怒也不是,生生愁出了几十根白头发。沙通冷眼旁观,不知凌冲葫芦里卖的甚么药,但扮演打手、杀手甚是尽责,他显露了一手元婴真君的修为,足以震慑大部分修士,使之不敢妄动。

    狄泽来至剑铺之中,这几日跟着还清打杂,忙来忙去,一身锋芒渐渐敛去,连脾性也内敛起来,浑不似在太玄峰上那般孤高自傲,对此清元道人看在眼中,全无表态。

    到了第三日上,清元道人一脸为难的敲开凌冲静室之门,却是有一件事不好处置,要请凌冲做主。凌冲随他来至前室,见先前摆放的几柄早已抢购一空,却是那些修士看过了伏斗定星盘,本着贼不走空的心思,由几位囊中颇丰之人将飞剑一口气包下。

    好在何百川所铸三柄飞剑俱都有主,清元道人为免麻烦,早已另行收起,不然被其他人瞧见,不免又要一顿聒噪。而此事便是其中一柄飞剑所起,这几日三柄飞剑已售出了一柄,据清元道人言道,乃是一位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神秘修士买走,何百川曾与三家约定信物,见信即售,不论是谁。

    清元道人查验了信物无误,痛痛快快将飞剑交出,那人也不含糊,付清百枚金丹符钱,取了飞剑扬长而去。百枚金丹符钱算是一大笔进项,远超其他法器的价钱。只因飞剑之物极难祭炼,三大剑派出产的飞剑更是有价无市,贺百川身为太玄长老,已有数十年不曾有作品流落外间,无形中又抬高了几分价格。

    此次还是瞧在与那三家有些夙缘的面上,才破例出手。三柄飞剑,三百枚金丹符钱,价钱已是十分公道。此剑凌冲亲手把玩过,质地极好,就算到了元婴境界也足够敷用。其实在小门小户或是散修手中,难能寻到上佳法器,有的是修炼到极高境界,却只有一件寒酸飞剑傍身者。

    剑铺中本是人满为患,凌冲出场,众人登时齐齐后退一步,生似其身上有甚么毒刺一般。凌冲的大名已然传遍坊市,轻描淡写之间斩杀一位同级修士,更是冷血残酷之极,大家不过是来瞧热闹,谁敢无故招惹这个煞星?

    伏斗定星盘摆在剑铺当中,凌冲瞧也不瞧,随清元道人来至剑铺之外,见一瘦弱少年跪倒尘埃,嘴角紧抿,死死盯着剑铺。此人便是第二柄飞剑预定之主,只是中途出了些差池,才有些难办。自贺百川答允铸剑,到飞剑炼成,中间有十年功夫,偏偏这少年家中就在十年之间家道中落,原本眨眼不眨的百枚符钱,如今已是一笔惊天巨款。偏生前几日害他家族一蹶不振的贼人又寻上门来,将他一家杀的干干净净,只有这少年勉强逃出。

    其一路亡命,忽然记起长辈曾言祖上与太玄剑派贺长老有约在先,可凭百枚符钱购买一柄上佳飞剑,本是要留给他用的。少年当即渡海而来,其间所受的种种磨难也不必细说,好容易到了剑铺之前,寻到清元道人,出示信物无误,开口就要将飞剑赊走,日后再行还钱。

    清元道人不敢做主,只能来寻凌冲,毕竟这位师叔在此辈分最高,三柄飞剑又是他万里护送而来,如何区处自然最有资格评判。凌冲见那少年衣衫褴褛,面上却有一股不屈之气,见清元道人出来,叫道:“你不肯将飞剑赊给我,今日我便跪死在你的铺子前,让天下英雄都知道太玄剑派背信弃义,不肯援手当年旧交不说,还要对其后人赶尽杀绝!”

    少年周围也有许多无事之辈,闻言纷纷附和道:“太玄剑派欺人太甚!这少年不要害怕,我等替你做主便是!”清元道人一脸为难望向凌冲,凌冲上前道:“我是凌冲,如今这座剑铺算是我做主,你有何陈情尽管说来。”大袖一拂,那少年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他面色一变,还要再跪,只觉一股柔和力道托住了双膝,再也跪不下去。

    这少年已是炼罡修为,在凌冲面前却似三朝未满的婴儿,面上惊惧之色一闪而逝,壮着胆子道:“前辈便是主事之人么?我名吕博,先祖与贵派贺长老乃是旧交,十年前曾许下一约,以百枚符钱换取其亲手铸炼的飞剑。只是三年前我家被奸人所害,更被一群魔道高手一夜之间将家人屠戮殆尽,唯有我拜在一位修真前辈门下,离家苦修,才得免于难。我师傅得知此事,因仇家势力太大,唯恐我一时激愤,前去报仇,反死在仇家手中,便不肯对我实说。”

    “谁知仇家依旧不肯放过我,不久之后又纠结一批高手,寻上山来,欲将我师徒一网打尽。是先师拼命将我送走,免遭毒手。但先师却未逃出,我这才知道身负血海深仇,我如今不过是炼罡境界,对方金丹高手都有两位,眼见报仇无望。想起家祖与贺长老之约,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求贵派通融一二,将那飞剑赊我,待我报仇雪恨之后,余生为贵派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这一番言语说到动情之处,吕博还流下几滴英雄泪,清元道人是个宅心仁厚的,有心成全,却不敢擅自做主,只能连连叹气。还清拉着狄泽在一旁偷瞧,面上也有同情之色,叹道:“这吕博当真可怜。”狄泽冷冷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凭他一面之词,连他家惹上了甚么人,为何被灭门也未说清,就想白拿本派的飞剑去报仇?若是被人杀了,连飞剑也失落人手,本派做好人不成,还要惹来一身的腥臊!”

    凌冲缓缓道:“不知尊师是哪一位前辈?”吕博擦擦眼泪,说道:“先师自号少善散人,为人淡泊名利,籍籍无名,想来前辈是不知的。”凌冲点头,又问:“吕老弟可知你的仇家是何来历?又为何要下此毒手?你所见仇人之中,那两名金丹修士所用道法是何来历?是正是邪?”

    吕博道:“我家世代簪缨,积攒下无数珍宝、万贯家财,受人觊觎,十几年前曾有大盗夤夜来犯,被家中护院活捉。家祖念其年轻,只好言规劝了几句便即放脱。谁知那厮不知怎得,居然勾搭上了天欲教的妖女,学了几手魔道功夫,扬言报仇。家祖为此才辗转托人,使我拜在先师门下,那厮二次来犯时,先师一怒出手,将之打杀,本拟就此了断。那天欲教的妖女却为其出头寻仇,可怜我家上下二十三口,便是死在那妖女纠集的姘头手中!”

    凌冲道:“不知老弟修炼罡气,到了几层境界?”吕博赧然道:“先师手中并无上乘炼罡的功法,只有一部中品罡气心法,我资质又不成,数年炼罡,只敢在第二层天界汲取罡气,修为不值一提。但我若有飞剑在手,配合师传的一套剑术,自信能匹敌一位金丹真人!”

    凌冲含笑点头,说道:“老弟看来,自家凝结金丹的成算有几成?”吕博想了想,默然不答。凌冲不以为意,柔声道:“那柄飞剑是我自太玄剑派护送来此,你所持信物无差,还缺百枚符钱。我太玄剑派既然在此立下剑铺,便要按着商家规矩来办,钱货两讫,概不赊账。但你身世极惨,又与贺师伯有旧,此事倒可通融一番。”

    吕博喜道:“前辈是答允我可将飞剑带走?”凌冲摇头:“非也!你若有符钱在手,我将飞剑交你自无不妥。但你身无分文,此事断不可谈。我可应允待你修成金丹,无论丹成几品,皆可来此求剑,本门不收分毫财货,算是助你报仇,成全贺师伯与你祖上一点香火情面。你的资质虽则不高,但也并非无望,须知勤能补拙,纵使中品罡气心法,只要心智坚凝,一般的大道可期。”

    吕博一听,面现失望之色,喃喃道:“我炼罡几年,也没甚么进境,等修成金丹更不知猴年马月了。”希冀道:“我欲拜在前辈门下,求学太玄剑术,请前辈瞧在家祖与贺长老一点情面份上,收下晚辈罢!”

    此言一出,沙通面泛冷笑,狄泽更是不屑。唯有清元道人师徒眼中俱是一亮。凌冲微笑道:“老弟却是说笑了,本门收徒谨严,我当年入门亦是闯过三关,浴血搏杀,险些丢了性命。我入道时短,未到开府收徒之机,贸然传授只会误人子弟。再者玄门收徒事大,须得禀明掌教老师,得其恩准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