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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白当然能够平静。

    虽然如今是无名小卒一个,但不提前世,就是今生,那也是曾和至尊天后一张桌子吃过饭的,又怎么可能当真被一个“杜先生”就镇的心神不宁?

    不过是当真有些惊讶罢了。

    数人坐下。

    “白大夫,家父的情况您已经见过了,不知……”齐汉山哪里能够忍得住,他片刻也不想耽搁。

    待下人上过茶之后,便立刻开口了。

    这时候的主角自然便是墨白了,所有目光全部聚集在他身上。

    然而墨白却是抬头看了看天色,来时便已是天光大亮,又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齐先生,不知先前曾接在下来府上的那几位大哥可曾将一副药材交予府上,帮忙代煎?”墨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突然问道。

    “嗯?什么药材?”齐汉山一愣,随即眼神一亮道:“大夫,您已经提前替家父备了药?”

    那杜先生也是微微一呃。

    但却只见墨白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道:“先前虽然曾听朱医师说过老先生的病症,但到底未见到实证,岂敢断诊开方。是这样的……”

    将他如今的身体情况,和早上来时的事情说了一番之后。

    这府上,又如那楚府一般了。

    无论是杜先生,还是齐汉山,甚至那青年小刀,都是眸光微征,看着淡然坐在那里的墨白。

    “白大夫,看您气色,不至于如此严重吧?”齐汉山面色紧接着便是低沉了一些,眼里闪烁问道。

    毫无疑问,一个将死之人,那无论你有滔天权势,恐怕都再也威胁不到他。

    楚家威胁不了,你齐家同样如此。

    杜先生倒是面色还平静,却也眸光微微波动了一下,目光第一次定在了墨白脸上细看,只听她轻声道:“倒是失敬,不知师兄来自哪座名山?”

    师兄?

    墨白先前便见他身着道袍,原来还真是一个名门道姑啊?

    心中微微波动了一下,心道,这姑娘的修为应该还不低。

    只是如今,他没有修为,无法听到其气息来判断其修为。

    但他脑海中,却是一个念头立即闪过,这姑娘能做“杜先生”必然与她修道的天资有关!

    铁雄曾说过,在这明珠,青年社的实力可以连道门都不惧。

    墨白当时便是不信的,要知道就连皇室想要动道门都顾虑重重,区区一个青年社,不过一个民间社团,如何敢与道门相提并论?

    或者说当道门众人来到明珠,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会对这地头蛇有几分客气,那倒是可能,当真要争锋的话,两者之间的层次根本就不对等。

    如今,见到这杜先生,墨白更是心中分明,心道,青年社之所以有这么强势,敢有不惧道门的传言流出,恐怕正是因为这位“杜先生”,或许这位杜先生身后也有道门势力在支撑,而且还必然是一个名门。

    心念电闪,嘴角却是苦笑道:“杜先生客气了,在下并未入得道门,不过是自幼追随师父,得传道法苦修了数年而已!”

    “哦?”杜先生又是一顿,显然心底微微惊奇,如此年轻就能入道,还敢与人斗法而重伤至此者,便是她所在的师门也极为少见,必可视为重点培养对象。

    却又自称乃是民间隐士,一无资源,二无系统传承……

    她心中起疑,目光一瞥青年小刀,轻声道:“小刀,帮大夫看一看伤势。”

    墨白眼中一闪,但却并不变色,目光抬起看向走过来的青年小刀,微微点了点头道:“麻烦了。

    说着伸出了手。

    小刀点点头,将手指搭上墨白的脉搏,武人或许不通医道,但观之命脉却还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只是顷刻,这小刀便是眼神陡然眯起,看向墨白。

    墨白微微一笑,直接收回了手,放下袖子,轻轻点头道:“苟延残喘,见笑了!”

    青年小刀目光缓缓从他脸上收回,转身回了杜先生身边,微微沉默后,声音低沉到:“心脉被截断,活不过今日!”

    活不过今日!

    这句话,犹如轰天雷,瞬间炸的所有人都脸上变色了。

    包括杜先生,她那双美眸当即一挑,盯着墨白那张清秀,还带着微笑的脸,眼中波光闪烁。

    而齐汉山,却是一把站了起来,脸色一点点的铁青,盯着墨白嘴唇乱颤,却说不出话来。

    唯有墨白却是声音依然清淡:“所以抱歉,在下实在是耽搁不得了,还请齐先生帮忙去问一下,在下那汤药可曾煎了,若是没有的话,还请府上能借个药炉,待我去煎过汤药服下,先保住性命之后,再与诸位细说可好。”

    “管家!”齐汉山哪里还敢耽搁,当即一转身就冲着门外叫道。

    “大爷!”张管家就站在门口守着,听到声音连忙朝着屋内跑来。

    “白大夫的汤药可曾煎好了?”齐汉山直接开口问道。

    张管家微微一愣,他还真知道这事,连忙道:“已经交予后厨了……”

    “快去端来!”齐汉山一挥手,沉声道。

    “是!”张管家不敢耽搁连忙快步跑出去。

    果然,药还当真煎了,只不过端来时,却并非热的,而是已经凉了。

    张管家提着心,将药汤交给墨白,杜先生等人望着那碗丝毫热气都没有的药汤,都没有说话。

    齐汉山却是脸色当即便是一沉:“怎么回事?”

    张管家苦涩道:“先前老爷病又发作……”

    哪里需要解释,墨白的药再急也没有他们老爷的病急,怎么可能为了送药,还专程打扰他看病?

    “白大夫,府里并不知道您的病情如此着急……我这就派人为您重煎!”齐汉山回过头来,放低了姿态。

    墨白却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有关系,还可以用!”

    说着接过药汤,一口喝下。

    管家退下之前,齐元胜自是亲自交代,中午务必不能误了白大夫用药的时辰。

    “之前便曾听朱医师说起过齐老爷的病症,当时我并未见得病人,只能跟他说,光听情况,我只能有个猜测,但恐怕未必能够做的准,若要断诊,恐怕还需得见到病人才是!”服过药后,墨白不再耽搁,终于说起了情况。

    来到明珠时间已经不短了。

    几番周折,终于还是到了今日,虽然还没有彻底的把握,这朱医师背后的道门,究竟会不会站出来力挺他。

    但不管如何,他也不能等了,短期内,他也再找不到更有力的帮手了,必须露出獠牙。

    听墨白再次口中提起朱医师,杜先生几人不知究竟,并无异样,继续等着他谈论齐老爷的病情。

    而墨白眸光,却是不经意间的在齐汉山脸上一扫。

    果然只见齐汉山眼眸之中,有阴霾一闪而逝。

    墨白心知经过刚才那外用药,以及那紧闭门窗之事,这齐元胜必然不可能对朱医师半点意见都没有。

    但墨白却也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再将话题往朱医师身上带。

    毕竟在座之人,绝不可能是傻子,不经意间说个一两句,不会多想。

    而如果一而再,再而三,意态太过明显了,那这些人必然能够看出来他是有意为之。

    毕竟他如今的身份,还是济世医馆的医者,哪有不维护自己东家,反而还不停往自己东家身上抹黑的道理,这无疑会让他们怀疑他居心叵测。

    不经意间,点到即止便可。

    眉目稍稍一抬,望向诸人,微微点了点头,眼眸清澈,平淡出声道:“今日在府中,亲自见得之后,却是已经能够断定,确实如在下之前所料,齐老爷果然乃是患了这罕见之症。”墨白微微抬眸,看着诸位轻声道。

    “不知我爹到底所患何症?”齐汉山当即沉声问道。

    墨白却摇摇头道:“这病因为极为稀少,所以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称谓,但根据病理,我们可以将这类病症归为中毒!”

    “中毒?”几乎厅内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随即,厅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齐汉山更是面色肉眼可见的大变,一把站起身来,目露凶光死死的盯着墨白,声音低沉到了极点:“白大夫,你说家父是被人下了毒?”

    他语气之中,难掩那骤然爆的凶悍杀气在肆虐。

    就连那一向清雅的杜先生,也是俏脸不禁微沉,双眸微微眯起,身上有一股从未体现过的难言其实在散。

    很明显,这两人均是想到了江湖恩怨,有人暗害。

    齐汉山自然不可能不怒,而杜先生却更是不能轻而视之,甚至想的更多,世人皆知她与齐元胜亲近,却还敢对齐元胜下手,那说明什么……

    “大哥,别急,坐下听大夫慢慢说!”杜先生缓缓开口,声音依然那么清雅,并听不出多少怒气。

    暴怒的齐元胜听到杜先生开口,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自坐下了,但眼中却是不住杀意沉浮。

    墨白眼见这场面,却是并不动容,依然轻声叙述道:“齐先生稍安勿躁,这类病症的确是中毒,但并非所有中毒之症,都是被人暗害的。”

    齐元胜目光一顿,杜先生已经开口:“嗯?何意?”

    墨白目光看向她,点头解释道:“如果没错的话,齐老爷应该是武人吧!”

    “不错,家父的确自小习武。”齐汉山在一边点头答道。

    “嗯。”墨白转头看向他,又轻声问道:“令尊可曾时常服用丹丸来辅助练功?”

    “丹丸?”齐汉山一愣,随即眼皮陡然一跳。

    一边的杜先生,甚至那青年小刀,也同样是面色微变。

    “不错,令尊正是因丹毒爆所致!”墨白没有犹豫,当即点头肯定道。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再次沉默下来。

    竟然没有人再接着问话,墨白眼里疑惑一闪,不知这究竟什么情况。

    好半晌,才见那杜先生依然用她那轻柔的声音开口道:“白大夫,您确定没有搞错?”

    “错不了!”墨白虽然不知气氛为何变了,但目光一转看向杜先生,却是仍然斩钉截铁道:“我之前曾言的那些病例,无一不是武人,并且都曾有过服食丹丸的经历。而且,若所料不差,齐老爷服食过的丹丸,并非少数,否则断不至于爆至如今地步!”

    “这不可能!”话音刚落,却只听齐汉山陡然开口,目光深沉的盯着墨白道:“白大夫,家父绝不可能是中了丹毒。”

    墨白倒是平静,目光看向他:“齐先生,在下自信没有看错。”

    “不可能……”齐汉山眼神却是骤然凌厉起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似乎有些激动。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只听杜先生那轻柔的声音打断:“大哥,无需如此。”

    她的声音轻柔,却仿佛犹如泰山之重一般击打在齐汉山的心头,只见齐汉山骤然身躯一颤,缓缓回过头来,看向杜先生,目光沉重道:“杜先生,这小子定是在胡言乱语……”

    墨白陡然眉头一皱,目光挑起直视那齐汉山,却终究没有说话。

    他不傻,自是看出这其中有古怪。

    目光微闪,又看向杜先生,但见杜先生脸上却已经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抹淡笑,配上她那俏脸,极为吸引人,她没有看向齐汉山,却是对着墨白道:“大夫,你当真如此肯定,我叔父乃是丹丸中毒?”

    墨白看着她,最终还是点头,轻声开口:“此症,我曾亲手治愈过一例早期患者!”

    没有比这句话,分量更重的。

    再想要反驳,便是艰难了。

    屋内再次沉默下来,那齐汉山的气息却是一点点的粗重起来,一把站起身来,目中阴沉的望着墨白,再要开口。

    然而,那杜先生却是一抬手,他顿时不敢再有丝毫妄动。

    杜先生眼神看着墨白:“好,大夫既然如此肯定,那想必是错不了的,便请大夫也来为我诊一诊脉如何?”

    “嗯?”墨白一愣:“这是何意?姑娘也有不舒服?”

    “放肆!”话音刚落,却突然只听一声怒喝自杜先生身后响起,直冲墨白心田。

    墨白只觉耳目之中一阵轰鸣,胸口剧痛升起,脸色一白,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块蓝色手帕,掩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咳咳……”

    “小刀,休得无礼!”见墨白受创,那杜先生黛眉皱起,沉声叱道。

    原来那豁然开口之人,正是那青年小刀。

    墨白感受着嘴里的一抹腥味,轻轻用手帕擦去那抹湿润,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小刀。

    只见那小刀此刻依然盯着自己,目光若电闪,震慑人的胆魄。

    只是墨白却并没有躲闪,眼中更是有罕见的凌厉升起,与那小刀对视。

    那小刀见他还敢不示弱,仿佛受到了挑衅,更是忍不住怒意大起,又是一声断喝:“狂妄!”

    声音若利箭,看似不大,却令墨白脸色更是煞白若纸,喉头蠕动,口中再次腥味弥漫。

    “小刀!”杜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只有两个字,却是终于令那小刀收敛了凶芒。

    而墨白眼中那凌厉光芒也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服软了一般,终于缓缓消失了,轻轻放下了手帕,也没有看,便动作轻柔的放进了怀中,嘴角反而浮现起了一抹笑容,声音相比先前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虚弱道:“两声轻叱,在下险些丢了性命。阁下果然修为高深,厉害,但在下却实在不知究竟哪里得罪了,令阁下动了这雷霆之怒,”

    “记住,这位乃是杜先生!”那小刀目光垂下,声音却还有着寒意,吐出一句话:“念你年少无知,今日便饶你性命!”

    墨白微微一顿,记起了刚才自己似乎的确曾称呼了对面杜先生一声“姑娘!”

    微微沉默,苍白的脸上笑容缓缓收敛起来。

    顷刻之后,却是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那杜先生拱了拱手:“杜先生,在下得罪了,谢您不杀之恩!”

    一旁齐汉山看着墨白那苍白的脸色,以及嘴角那一抹未曾完全擦拭干净的鲜红,眼中微微闪了闪,又看了一眼那青年小刀,眼底深处有着不满一闪而逝。

    很明显,这白大夫是来给他爹治病的……

    但最终他却是没敢多说什么,反而站起身来向杜先生道:“杜先生,白大夫才初来明珠,必是无心之失,还请您见谅!”

    那杜先生面色有些沉凝,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刀,眼中有着明显不悦道:“小刀,道歉!”

    小刀看着杜先生望着自己的严厉目光,微微低了低头,但最终还是抗不过杜先生的不悦,朝着杜先生微微躬身道:“是!”

    再次抬起头看向墨白,那眼中却明显有冷意在闪烁。

    道歉?

    墨白见得这一幕,嘴角再次微微笑了笑,不知为何,莫名的他就想到了那一日,上清山来人一掌便断他性命的事。

    这青年小刀,年纪轻轻居然也有如此修为,一声冷哼,差点便要他性命。

    “武力高深,果然便肆无忌惮吗……”墨白眸光微微垂下,再抬起,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已在心底敛去,轻声道:“不敢,不敢。”

    说完,便移开了目光,再不多看这小刀一眼,而是对着齐汉山轻声道:“齐先生,咱们还是继续说说齐老爷的病情吧,毕竟齐老爷可耽误不得,得尽快开方下药才是,否则恐怕还会承受那难以忍受之苦。”

    齐汉山看他如此虚弱,却还主动要负责此事,倒是目光柔和了很多,闻言主动站起,伸手道:“大夫,您不要紧吧,要不先休息一会?”

    “无碍,齐老爷还得尽快用药才行,不能再耽搁了。”墨白又再次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微微摇头道。

    “请坐!”到底还是他父亲重要,齐汉山也不再客气,直接道。

    墨白点点头笑了笑重新坐下,目光却又看向杜先生,这一次平静到了再无丝毫波动,声音虽然虚弱,却条理分明道:“杜先生,观您面色不似有疾之人,不知您让在下把脉,这其中是有何深意?但可明言,在下再来解释!”

    杜先生看着他的模样,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终却没有提刚才之事,微微沉默之后道:“那丹丸并非叔父一人服过,我,小刀,甚至齐大哥都曾有服过,若是当真有毒,断不至于让叔父一人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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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白并不知道,齐老所服的丹丸,便乃是出自青年社杜家。

    如今齐老中了丹毒,这便敏感了。

    故而,这屋里先前的气氛才会如此古怪与深沉,齐汉山更是连连否认此事,若是当真乃是杜家有意如此,那齐汉山如何能够不惧……

    墨白并不傻,虽然他们没有明言,但却也立刻便猜到了大概,连忙笑道:“诸位误会了,天下武人何其多,服食丹丸者又何其之多,但却并非所有人都会如此。这与丹丸淬炼之功有关,与个人体质有关,与所练之功夫也有关,与所服食的量更是有关……”

    一番解释过后,诸人总算是避开了那最敏感的焦点,轻松下来。

    “若是所料不差,齐老爷并非是今日才有这瘙痒之症,应该许久之前便曾有过。”墨白道。

    此时,齐元胜倒是再不否认,连连点头道:“的确如此,家父一直都曾有发作,只是从未如这次一般,药石压制不住。”

    “正是如此,体内毒素欲排出之时,却又误诊为皮肤病症,本该倾卸,却用药封堵,故而越积越多。其实此症之所以少有,正是因为毒素已如此恐怖,一般人根本没有机会犯这怪病,开始痒了,便命不久矣。而齐老身上有功夫,本来身强体健,故而反而比其他人抵抗能力更强,也就要遭这番罪了。”墨白深入浅出讲述了此病原理。

    厅内诸人,此刻再没了疑问。

    齐汉山沉声问道:“白大夫,既然如此,您又曾治愈此症,想必定有良方,可为家父除了这丹毒。”

    墨白点点头,从药箱里,拿出笔纸,当场便开始开方,嘴里还同时不经意间道:“在下之前与朱医师谈起齐老爷病症的时候,便说过此症需尽快确诊,万万拖不得。还好,如今还来得及,若是再过上两三日,在下或许便当真回天无力了……”

    这话听得齐汉山又是心中一紧,暗呼侥幸。

    若非楚老爷昨日上门来,那后果当真是不可想象了。

    就连杜先生站在一旁,也心中微微轻松了些,若当真是因为这丹毒所致,那叔父若是真的……

    墨白写完方子后,拿在手上吹了吹,交给齐汉山道:“此药先抓三副,抓回来之后立即开始煎药!”

    “好,管家!”齐汉山当然不敢耽搁,立刻便招呼管家进来。

    管家快步走进,接过方子,转身便欲离开。

    “等等!”但墨白却是突然一顿,陡然开口叫道。

    “嗯?”诸人立刻回头。

    墨白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抬起头来冲着齐汉山问道:“齐先生,朱医师还没到府上吗?”

    “朱医师?”齐汉山微微一顿,随即道:“白大夫,今日并未请朱医师过来,可是有事?”

    “嗯?”墨白似乎一愣,随即极为诧异道:“朱医师不来?”

    “怎么了?”齐汉山紧紧盯着墨白手中的方子,又沉声道:“可是有何不妥?”

    一旁的杜先生也是看了过来,明显不解。

    而且听墨白这话,好像又是突然没了把握,打了退堂鼓一般。

    墨白微微摇头之后,有些纳闷般,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门口,随即却是点头道:“既然朱医师今日没来,那还是赶紧去抓药吧,齐老爷耽搁不得,若是今日不用药,恐怕又要多受些罪!”

    他这么一惊一乍的一弄,不说清楚,齐汉山哪里还敢去抓药,连忙道:“白大夫,究竟怎么回事,若是要找朱医师,我这便通知他过来便是!”

    “那便算了,想必他定是有病人在忙,否则也不至于让我一个人来。”说到这里墨白微微一笑道:“倒也无碍,只是朱医师先前与我谈过齐老爷的病,也是有些见解的,若是他此刻也在,便也想让他也看一下方子,看看是否还有什么意见?”

    此言一出,齐汉山心头又是怒火大起,终于没有忍住道:“白大夫曾与朱医师详细讨论过家父的情况?”

    “嗯,此症蹊跷,见过此症的医者并不多,有经验治疗的便更少,朱医师之前也并未见过,刚好我曾有些经历,他说起时,我便想到了此症,故而便一起研究过具体!”墨白点点头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又回头笑着道:“齐先生放宽心,齐老爷这病,要说起来,恐怕整个杏林见过,甚至听说的都当真不多,齐老爷却刚好找到了朱医师来主治,继而才能找到刚好识得此症的在下,咱们医道有句话,正所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这便是足以说明齐老爷必然要逢凶化吉之象!”

    “呵呵!”齐汉山的眼里已经火光连闪,嘴角数次抽搐,良久才缓缓平静下来,轻声道:“这还得感谢楚老爷,昨日楚老爷登门探望家父,提到了白大夫,言您医道通神,府中这才不敢耽误,今日一早便去请您。”

    “楚老爷?不是朱医师让贵府来接我的吗?”墨白闻言一愣,手中收拾药箱的动作也顿住,随即面色微微一顿,竟露出苦笑道:“这可好,我还以为是朱医师让府上去接我的,出来时医馆尚未开门,只是让酒楼小二哥去说一声出诊了,也未曾和医馆说是去了谁家,这眼看着便是大半日了……”

    齐汉山闻言,沉默半晌,最终却只是笑了笑道:“无碍,白大夫放心,我自会去与朱医师……说明情况!”

    ……

    济世医馆。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朱医师站在窗口眉头紧皱:“究竟去了谁家出诊,为何,到此时都还没回来?”

    “是的,还是对面小二过来通知的,却没有说是谁家,只说今日一早便来接走了。”吴掌柜也是纳闷,看个病不至于这么久啊!

    朱医师站在窗口望向长街远处,却哪里有墨白踪影半分,最终冲着身后挥挥手道:“下去吧,他回来了立刻让他来我这。”

    “是!”吴掌柜点头退下。

    独留朱医师一人在办公室,有些郁闷,原本准备今日再与墨白谈一谈齐老爷的病,昨日和墨白谈过之后,他回去斟酌了许久,越发觉得墨白搞不好真有办法。

    准备今日再与他研究一番之后,便去和齐家说一声,带他过去试一试。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

    其实除了墨白行不行之外,这几日他对墨白的信心着实越来越足了,但正因为此,却是心中又多了些杂念。

    他在想若是墨白当真能看好齐老爷,如何才能让齐家认为这病也有他的功劳?

    总不能让墨白一人独占了这莫大好处吧?

    但是这看病不是开完笑的,毕竟这病,不是看一眼就能确诊的,若是能这样,那还好,若真有了办法,他再从白大夫口中套出来便是,他也有办法让齐家没法知道真相。

    毕竟墨白如今还靠着他来救命呢,想必也不敢乱说话。

    就算他心有不甘,朱医师眼中一抹狠厉一闪,一个重伤病人,突然死了也不奇怪吧,就算是楚家,恐怕也说不出什么……

    当然,这只是想象。

    这明显不行,这病,即便是墨白去,那肯定也得望闻问切,墨白必定是得亲自上手的。

    这么一来,齐家除非是傻子,才不知道,这病是墨白在治疗。

    朱医师又站了起来,眼中有无奈闪过,嘴角轻声呢喃道:“若当真有办法,便说是配合斟酌吧!”

    他想过了,只能说是合作问诊。

    想到这里,却又有麻烦,他很清楚,这病自己肯定已经没办法了。

    若当真能治好,那必然是白大夫开方,他甚至连帮忙斟酌一下方子都未必能做到,白大夫能够同意自己在齐家占这份功劳?

    若有了青年社的人情,朱医师再想动墨白,那便不敢轻举妄动的。

    朱医师陷入了苦恼中,最终他决定,等墨白回来,再与他好好谈谈……(83中文网 )</div>

    


    黄昏夜半。

    从早上便出来的墨白,已经在齐府待了整整一天。

    此时窗外,已是月明星稀,齐老爷所在的卧房里,此刻灯火通明。

    墨白微微眯着眸子,端坐床前,正在为齐老爷切脉。

    而齐汉山正站在一边殷切等待,此时的他,神态已于上午墨白来时大不相同,每当看向那已经解除了束缚,正闭眼躺在床上,平稳睡着的父亲时,他眼里总是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欣喜与激动。

    半晌。

    墨白轻轻收回手,站起身来对着齐汉山点了点头,低声道:“可以了!”

    “白大夫,我爹怎么样?”齐汉山立马出声问道。

    “齐老爷已久未安寝,难得睡着,咱们出去说吧!”墨白声音越发低了一些,摆头朝着外面示意了一下。

    “对,对,出去说!”齐汉山当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随即一摆手道:“您请!”

    墨白收拾好药箱,却是先对那一旁伺候的阿福道:“小哥儿,夜已经凉了,窗子可以关上了,等明日再开便是。”

    “是!小的这便去关上!”阿福自是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这事情虽小,却着实说明了这年轻大夫真的用了心。齐汉山望着墨白的神色越发柔和起来,他觉得这白大夫,的确与其他大夫不同,有他在,齐汉山能够放心。

    当然,这感觉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今日墨白是真真切切让他看到了希望。

    一剂汤药,一道针法,却让他父亲竟从下午时分,一直神态安详的睡到现在都还未醒来。

    这不能不让齐汉山激动,多少日子以来,他入目所见,均是父亲痛苦的死去活来的模样,哪有半刻有如今这安稳?

    “白大夫,家父情况如何?”出得卧房,还未入得偏厅,齐汉山便已经忍不住开口问道。

    走廊里灯光朦胧,墨白没有先答话,却是又从怀里拿出手帕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几声,才轻声开口道:“还好,服了两剂药后,齐老爷的症状明显已经有了改善,这便说明药已见效,只要对了症,恢复起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齐汉山此时无心关注墨白的咳嗽,听闻如此好消息,当即心头便是一松,眼里喜色再也掩饰不住:“这么说,家父再也不会遭这大罪了?”

    “毒素不可能一剂药便能排清,短时间内,毒素在排出的过程中,身上依然会有瘙痒之症,还需再忍一忍。”墨白却摇摇头道。

    “嗯?还会发作?”齐汉山一顿,喜色收敛,又苦涩道:“白大夫,还得麻烦您想些办法才是啊,若还如之前那般,齐某实在是担心家父承受不住啊!”

    “咳咳咳……”走廊里有凉风吹来,墨白微微打了个冷颤,再次咳嗽几声之后,才缓缓放下手中帕子,微微摇头道:“齐先生,若当真要止痒,在下倒不是没有办法,正如您此刻看到的,齐老爷今日下午便没有发作,只是……”

    “有办法!”齐汉山眼神再次亮起,连忙道:“还请大夫无需顾虑,只要能为家父解了这难熬之疾,无论什么条件,您尽管道来,齐某必然办到。”

    齐汉山的声音掷地有声,充满信心。

    墨白却只是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眼看着到了偏厅,齐汉山一伸手道:“请!”

    墨白脚步微微顿了顿,似犹豫了一下,但却还是点点头道:“您请!”

    两人入内坐下,自有下人过来上茶。

    墨白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水,却又仿佛突然被呛到一般,又是几声剧烈咳嗽:“咳咳……”

    这一次,齐汉山不得不注意到了,脸色微变,连忙站起身来紧张问道:“白大夫,您这是怎么了?”

    墨白微微抬手,表示无碍,随即立马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放在桌上的手帕,掩住口鼻,背过身去,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齐汉山正欲开口,但目光却突然扫见,墨白刚刚放下的那茶杯的杯沿之上,赫然一抹鲜红冷艳,在灯光下更外夺目。

    他眼中豁然一紧,连忙开口大叫一声:“管家,快……”

    “齐先生,咳咳……”墨白却是转过头来,一边咳嗽,一变抬手制止道。

    齐汉山转头望去,只见墨白此刻那张脸在灯光下,因为咳嗽,有异样的红润升起,那双原本清澈的眼,都有了道道血丝在弥漫。

    “白大夫,您稍等,我这便去请大夫!”如今的墨白,齐汉山不能不重视,眼见他如此模样,再急的事也只能放到一边。

    “呼……”终于,一阵距离的咳嗽过后,墨白身躯微晃,但却一把扶住了椅子扶手,稳住了身形,呼吸急促的踹息了几下之后,慢慢平息下来,缓缓移开手帕,吐出一口气。

    这时候管家已经进来了,齐汉山当即道:“快去备车,白大夫身体不适,立即去请大夫过来……”

    “等等!”墨白顺了气,微微凝了凝神,摆脱自己那因为刚才骤然的虚脱带来的眩晕感,沉声道:“齐先生,我自己便是大夫,无需麻烦了。”

    “那怎么行……嗯?”齐汉山当即便要反驳,但随即却是止住了话头,是啊,面前这年轻人就是大夫啊!

    墨白却是看向管家道:“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劳烦尊驾帮我叫辆车,过一会,在下便得回去了。”

    管家站在原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楞,看看墨白,又看看齐汉山。

    齐汉山也是反映过来,连忙阻止道:“白大夫,这天色已晚,您身子不适,便在府中休息就行,若是需要什么东西,您只管吩咐,我马上派人去办。”

    墨白闻言,扶着椅子,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齐汉山拱了拱手道:“多谢齐先生好意,不过在下却是当真必须要回去,先前不小心得罪了您府上的贵客,惹得那位先生动了怒意,对在下小施薄惩,只是无奈,在下却实在无用,被牵动而来旧伤,如今情况不太好,必须要回去重新斟酌配药才行,否则,在下恐怕……。”

    墨白声音虚弱,说到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齐汉山却是面色微微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小刀之故,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心中对小刀不满,却也不敢说出来,目光看着墨白那苍白的脸,却是心下微微有些歉疚,不管怎么说,白大夫也是因为到他府上来治病,才遭遇了这一遭。

    最终,齐汉山眼中一抹苦涩,歉意道:“白大夫,这件事,实在是误会……”

    “齐先生无需放在心上,的确是在下孟浪了,怨不得人。而且那位小刀先生想必是手下留情了,不过两声轻叱,就让在下心头犹如天雷巨轰,牵动旧伤,若是当真和在下认真,恐怕只需再多一声,便可让在下倒毙当场。不过,齐先生,说来好奇,这位小刀先生难道是正宗名山大门出来的?如此年轻,就有如此修为,当真是让人惊叹!”墨白却微微摆手,似当真没有介意般,苦笑摇头道。

    “白大夫好见识,不错,小刀虽然其跟随在杜先生身边护卫,但却的确来历非凡,纵然是齐某得杜先生称呼一声大哥,却也要对小刀敬重三分的。”齐汉山听墨白的话,但却并不能完全相信他能如此大度。

    毕竟看墨白如今模样,显然伤的不轻,甚至危及性命了,真能丝毫不介意?

    而且观墨白先前进府时的态度,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故而,他话语中也暗示一番,自己有心帮他,却只是无奈而已。

    “哦?还当真是道门名山中的天骄?”墨白追问道。

    齐汉山目光瞥他一眼,见他面色平静,不含丝毫端倪,但齐汉山心头却更是确定,这年轻人恐怕是心头当真记了恨,微微一顿,他还是觉得应该提醒墨白一下,无需做这无望之想,免得当真惹怒了小刀,丢了性命,到时就算他想救,人家也未必看他的面子。

    轻声道:“白大夫既然也曾修道,想必当听说过道门之中有三大名山,四大名门,十大名府!”

    十大名府?

    三大名山,四大名门,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但这十名府又是什么单位,他还当真没有听说过。

    不过却还是当即便露出震惊表情道:“这可都是道门中赫赫有名的存在,听闻三大名山更是有真人存于世间,莫非小刀先生竟是出身于三大名山不成?”

    齐汉山微微一笑,摇头道:“小刀虽不是三大名山,但却是十大名府之中排名前五的黄庭府,而且还是黄庭府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拜得宗师亲传,乃是师门中重点培养对象……”

    随着齐汉山的讲述,墨白才算知道了,这位小刀究竟有着如何高高在上的身份。

    黄庭府!

    墨白并没有听说过,但是他却记得,铁雄的确曾说过,是有一个黄庭山存在。

    他心下当即明了,这十大名府,应该并非如三大名山,四大名门那样,乃是皇家认可的道门魁首,许是之后,按照各自实力自己搞出来的排名。

    强大吗?

    在墨白本心看来,真的……不过如此而已。

    但他却理解,在民间,在齐先生看来,这等道门巨头,却已经是可以在天下大势之中都能有些分量的存在了。

    微微低了低头,眼神里有光芒略过。

    他心性当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辈,很多时候,他反而淡薄,能够从心底里不计较。

    但这一次,他却真的记住了。

    两声轻哼,当真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关键是小刀之前曾探过自己的伤势,却依然如此肆无忌惮。

    自己这条命,在他看来,或许杀了便杀了吧!

    修道,修道……

    呵……

    墨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齐汉山,他自是明白齐汉山这番的话的深意是想要震慑自己。

    微微笑了笑,感叹了一句:“没想到,今日竟是有幸,得见了如此传说中的天骄存在!”

    齐汉山瞥他一眼,心道,他应该是明白了,小刀这样的人,不是随便能对付的,随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接上先前的话题道:“白大夫,您如今受了伤,此时天色又已经晚了,便在府上住下就是,若是需要用药,或是要请什么人来,您只管说就是,我立马让人去为您办好。”

    墨白微微沉默,最终还是苦笑道:“齐先生,还请您体谅,在下如今的情况的确不好,确实必须得回一趟医馆才能方便一些……”

    齐汉山并没有完全听懂墨白到底什么意思,但见他欲言又止的苦涩神情,却好似当真有难言之隐一般,不过他回去的态度之坚决,却是显而易见的。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强硬留下。

    “齐先生,咱们还是接着说齐老爷的病吧!”墨白却已经开口,直接转了话题:“之前齐老体内的剧毒,便如那早已无法阻止的山洪暴发,是无规则的向着浑身各处袭来。而如今在下用药,一则中和了毒性,便减轻了他对人体的伤害。二则,在齐老爷体内挖了排水渠,让四处乱窜的毒素,尽量通过排泄渠道排出,但齐老爷体内毒素实在积累过多,排出的过程中,总是避免不了从身体各处倾泻,故而,还会继续瘙痒些时日,这是避免不了的。”

    听到墨白又谈起父亲的病,齐汉山还是放下了其他事情,立即凝神倾听。

    “今日之所以施针,主要是因为齐老爷手受了这段时日的折磨,已是身心疲惫。让齐老爷能够休息一番,睡一个好觉,一可以养足精神,对抗接下来的痛楚。二也是让齐老爷能够看到希望,生起能够痊愈的信心,以便配合治疗。但却并不能一直如此强行镇压毒素爆发,这并非长久之道,而且还会令病情越发加重,故而,齐先生,还请您理解,我也相信,只要能够让齐老爷明白这个道理,些许痛楚,以齐老爷的定力,是能够撑过去的。”墨白沉声道。

    车灯远去。

    “都安排好了吗?”齐汉山望着黑暗前方,轻声道。

    管家就站在他身旁,闻言立刻躬身道:“大爷放心,按照您的吩咐,人手都已经布置下去了。”

    “嗯,务必盯仔细了。虽然我爹好转的事情,已经吩咐了保密,但未必就能确保不走漏风声,暗地里说不得有人就会不希望我爹能好,务必要确保白大夫的安全。”齐汉山转头,看向管家杀气腾腾道。

    管家闻言点头,却是又一抬头,微微犹豫了一下,走近一步,放低声音道:“大爷,今日白大夫和秦先生有过冲突,若是秦先生私下派人……”

    齐汉山脚步目光陡然一凝,回望管家,脸色阴沉至极道:“还用我教你办事吗?”

    管家脸色一变,随即连忙低头,声音更低了一些:“是,不管是谁,只要跳出来,便杀了再说!”

    齐汉山这才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但眼中明显还是有着不悦,那秦先生,也就是小刀。

    今日小刀的作为,着实是令他心中不爽。

    很明显,他爹的希望说不得便要靠着白大夫了,你小刀二话不说就直接下重手,差点就要了白大夫的命。

    这什么意思?

    杀了白大夫,他爹的病怎么办?

    齐汉山对小刀客气,但并不代表他怕小刀,说实话,只要杜先生不想对付他齐家,他小刀就没那个本事动齐家一根汗毛。

    但这些却也只能放在心里,毕竟小刀也是为了杜先生才发怒的,他若表示不满,岂不是代表他没将杜先生的威严放在心上?

    所以这事只能忍了,但这小刀要是还想私下里对墨白动手。

    那杜先生便不能客气了,再如何他小刀的面子,也比不上他爹的面子重要。

    索性也不去查根究底,跟他撕破脸皮,只要来了人,那便直接杀了便是。

    管家自是已明白其意,齐汉山也不再多言,背着手转身而回。

    管家跟上,却又想起一个问题,看着齐汉山的背影,轻声道:“大爷,如今白大夫来为老爷治病,那朱医师那儿还在联系师门,我们要不要给他退信……”

    又听提起朱医师。

    齐汉山心中骤然闪过不悦。

    脚步微微一顿,漆黑夜空下,他眼中有凶芒闪过,声音冷厉起来:“联系师门?已经多少日子了?”

    管家闻言,知道大爷怒了,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已经七日了。”

    “哦,七日了!那他说什么时候,他师门才能来人为我爹看病?”齐汉山的声音越发低沉。

    “昨日早上曾说,他已经接连取信师门,只是他师父正在闭关炼丹,恐怕还需两日才能出关……”管家又答道。

    “呵,还需两日,还需两日!”齐汉山嘴里喃喃自语了几下,眼中已经开始杀意沉浮:“还当真是想不到,区区一个医馆坐堂大夫,居然也敢欺到我齐家头上来了,莫非当真以为有个道门背景,我齐家就动不得他不成?”

    管家如何不知道大爷为何而怒。

    那白大夫先前曾不经意间说过一句话,他曾和朱医师说过,齐老爷的病若是如猜测那般,那便万万拖不得。

    可这朱大夫,却从未在这边对这件事提过半句,大爷如何能不愤怒?

    若是今日不找这白大夫来,当真要是老爷出了事,恐怕大爷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原来是被这朱医师给误了。

    更重要的是,连楚家老爷都上门来极力推荐白大夫,而这朱医师明知道白大夫的本事,更是曾和白大夫讨论过老爷的病情,明明见白大夫或许能有办法,却偏偏在这便隐瞒了此事。

    管家抬起头看向齐汉山沉声道:“大爷,按道理,朱医师不应该希望老爷出事,毕竟他和我们无冤无仇,又无利益关系,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原因?”

    齐汉山闻言,眸光微微收敛,说实话,就是他也不信,朱医师这么一个道门俗家弟子,居然敢在他爹事情上玩心眼,微顿,却是又突然看了一眼墨白离去的方向,沉声道:“这白大夫说他曾与朱医师谈论过我爹的病症,此事是真是假?”

    “我又派人详查了一番,此事的确是真的,昨日下午,他都还曾和济世医馆的陈医师讨论过此事,言语中也曾谈到,朱医师手中那个棘手病症,很有可能乃是一种罕见病,需及早确诊……”管家又答道。

    齐汉山的眸光中再次阴沉连闪,却是沉默半晌之后,冷声道:“事出反常即为妖,给我详查这朱医师,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

    很明显,他已经开始怀疑,朱医师隐瞒白大夫的事情,是有异心,或许是有故意害人之心。

    但朱医师和齐家无冤无仇,自是不应该做这种事,那么便有很大的可能是其可能受了他人指令。

    管家闻言点头道:“是,我立刻安排!”

    做出了决定,齐汉山再次抬起脚步,却是又出口道:“暗中查便可,暂时不要惊动他,目前我爹的情况还不稳定,虽然白大夫看起来很有把握,但我爹没好之前,却还是小心点好,多做一手准备,朱医师那边便继续让他去请他那丹师师傅,若是有个万一,说不定也能用的上!”

    ……………………

    ……

    已是深夜时分。

    当车子停稳,墨白才睁开眼。

    谢过司机师傅,下得车来,目光瞥了一眼对面的济世医馆。

    果然已经关了门。

    墨白眼里疑惑一闪,没留个人等着自己回来的消息?

    转身朝着和记酒楼走去,这边大厅里倒是还亮着灯。

    两边营性质不同,酒楼里二十四小时都有小二哥值班。

    刚刚走进门,耳边就骤然传来两道声音。

    “白大夫,您回来了!”

    “白老弟,您回来了?”

    墨白一愣,只见前方正有两个人,一人坐着一张桌子,此刻见得他回来两人同时抬头望向这边,一起出声惊喜道。

    能是谁?

    当然便是吴掌柜与陈掌柜。

    “二位竟还没有休息?”墨白笑着向两位拱手。

    “吴掌柜,抱歉,在下如今入了济世医馆,理当遵循医馆的规矩,这再接病人自是应该通过医馆才是,只是今天早上见那病人家属太过急切,天都还没亮,就直接寻到了酒楼在下房间,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在下也实在没办法推辞,便只得先随他们去了!”出了何记酒楼的门,墨白与吴掌柜一起向着对面医馆走去,满脸笑意的朝着吴掌柜歉意道。

    “白大夫,您可千万别误会,老夫可不是来查您岗的啊!”吴掌柜一听,连忙摆手。

    “不是这意思,在下也没提前和您交代一下情况,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在下也知道,若是有病人预约寻来,定会让您为难了,而且还劳您等到现在,在下着实是过意不去,还请您见谅!”墨白却含笑应道。

    “哎,您这话可就见外了,这出急诊本就是常有之事嘛,更何况您还吩咐酒楼小二来传过话,其他事情老夫也自会安排好,无碍的。老夫之所以一直等到现在,主要是见您一直到医馆收班都还没能回来。有些担心您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便一直候着您的消息,若是当真如此,也好随时为您处理。”吴掌柜深怕墨白误会,连忙解释,话说的漂亮极了。

    “当真是劳您费心了,这叫在下怎么敢当?”墨白闻言自是拱手谢道。

    “为您办事,本就是老夫分内之责嘛,您太客气了。”吴掌柜笑着恭维道,说完,目光在墨白脸上一瞥,见他神态轻松,随口问道:“白大夫,您出诊至此时方归,不知可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嗯,说来话长啊!”墨白轻轻摇了摇头,眼看到了医馆门口,便道:“咱们店里再说!”

    “好!”吴掌柜点点头,开了医馆大门,伸手示意道:“您请!”

    “请!”墨白微微欠身让了让。

    随即两人入内,来到柜台前坐下。

    墨白未开口,便先是伸手入怀里,掏出一个蓝色荷包,从中取出二十枚银币,放到柜台上,对吴掌柜笑道:“吴掌柜,这是今日那病人家属付的出诊酬劳,劳您登记备案一下。”

    “嚯,这么多?”吴掌柜目光望着那一字排开的二十枚银币,顿时惊讶不已,抬起头来目中精光闪烁:“白大夫,您今日出诊的怕不是一位大贵人吧!”

    要知道,墨白在济世医馆的挂牌诊金,不过才五枚银币一个病人而已,但如今对方初次出手就是二十枚银币,足可见出手之阔绰。

    对一般家庭来说,这都差不多够一年的开销了。

    这绝非一般人能够拿出来的,来头定然不小。

    “这倒是不清楚了,我初来乍到,还分不清许多,不过看他们家业却着实是大的狠!一下子给这么多诊金,我几番推辞,但最终还是推辞不过,只得收了!”墨白笑着道。

    “您可千万别推辞,这些贵人们的命都金贵着呢,甭管给您多少,你都收着,你要是不收啊,他们还不放心,这样病也好的慢不是!”吴掌柜笑吟吟的从桌上接过二十枚紧金币,正准备放进钱柜之中,却是眼眸又微微一顿,心道,这白大夫恐怕当真是要了不得的,如今都有这等贵人专程寻到酒楼来接他去看病,今后的前途恐怕还真不可限量,必需得交好!

    想到这儿,他突然从桌子上划出十枚银币,推到墨白面前,冲着墨白微微眨眼。

    但却见墨白有些愕然,似没有明白过来,根本就不碰那十枚银币。

    他无奈,只得声音故意放低道:“白大夫,这些您收着,我就登记十枚银币就行了。”

    “呃……”墨白微微一愣,似有些不解,随即连忙摇头道:“吴掌柜,这可不行,在下虽然的确落魄缺钱,但也不能做这等事。”

    吴掌柜一阵愕然,当真想不到这白大夫,居然实诚到这个地步?

    但也没办法,只得脸上露出神秘一笑,将脑袋微微靠近墨白,好似说什么秘密一般道:“您放心,尽管拿着便是,老夫难道还能害您?”

    墨白依然坚决,一脸正色道:“吴掌柜切莫如此,在下知道您是一片好意,但若是此事万一穿了头,岂不还要连累您一起负责,在下便是再缺钱,也万万不能行此不义之事。”

    吴掌柜当真无语了,这好不容易大方一回,怎么这年轻人还就不开窍。

    要知道他在医馆中除了拿薪水之外,也是要拿抽成的。

    每招待一个病人,安排到大夫名下,他都可以抽取一定比例。

    有些无奈,这好不容易示一回好,却硬是被打了折,不得不说出真相,否则搞不好这年轻人还会对自己有些想法。

    “白大夫,您放心,老夫也不是那奸恶之人,岂会当真做那偷鸡摸狗的事,其实是这样的……”

    要知道,大夫所收的诊费是要和医馆分成的。

    在医馆内,诊金自是医馆经手。

    但是人家直接找到大夫出诊了,那便不同了,不管人家给了大夫多少,大夫只拿出那份挂牌价,医馆也没有办法,你如果要较真,那便得罪人了,毕竟病人家里给点谢礼,难道不行吗?

    这谢礼,也要上交你医馆吗?

    这点油水,你都不让人家拿,那便过分了。

    说实话,墨白一上来就拿出这二十枚银币,都让吴掌柜着实惊讶,本来心想,恐怕对方给的还远不止这么多。

    但如今一看,却是发现,这位当真实诚!

    “所以,您就拿着吧,哪家医馆都一样,这可并非什么作奸犯科的丑事,乃是惯例!若是就您一个人不肯拿,这反而会令其他医师有些难堪,知道的说您性子端正,那不知道的还指不定便得说您故作姿态,坏了规矩,折了大家的颜面……”吴掌柜也是心里苦,怎么说来说去,自己这便不是送人情了,而是人家该拿的,自己不过是提醒罢了……

    “竟然是这样?”墨白似乎第一次听到这说法一般,连连苦笑道:“您这一说,在下便明白了。在下之前并未在医馆坐过堂,所以还当真不懂这些,今日若非您提点,恐怕这无意之间还犯了大错,看来,在下要学的还有很多啊。还望您能多多提点,在下不胜感激!”

    “白大夫不用客气,您尽管放心,老夫自是不能让您吃亏的!”吴掌柜笑着点头,心中却是才记起,的确,这位以前是江湖游医,不懂这些也是难免。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收下了。正好,在下还急需一副药材,便拿这钱付了药费吧。吴掌柜,便劳您辛苦,再为在下抓副方子!”墨白点点头,拿起桌上笔纸,直接开了方药。

    “今日难道您没有用药不成?”吴掌柜连忙表示关心问道。

    “倒不是,只是……罢了,反正在下这身体,您也知道,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出状况,今晚还得服一剂药才行啊!”墨白一边开方,一边轻轻说道。

    吴掌柜还真的上了心,如今的墨白,他不能不重视,闻言在墨白脸上细细观察了一眼,灯光昏暗,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此时凝神一打量,却发现墨白脸色果真又难看了太多。

    惊道:“您脸色果然不是太好,定是今日劳累了,您稍等,我这便去找人来为您煎药!”

    墨白已写完方子,却是微微摇头道:“此时已是深夜,便不麻烦他人了,我自己回去煎便是。”

    见他坚持,吴掌柜也只得作罢:“您先坐会!”

    说完,便转身替墨白抓药。

    ……………………

    ……

    “您说一下病人姓名,住址,我这便为您备个案,您也早点回去休息。”抓完药,吴掌柜拿出账本,执笔歉意道:“早知道您晚上还要服药,可不敢耽误您这么长时间!”

    “掌柜客气了,这乃理所应当!”墨白摇摇头,轻声笑道:“病人家住的还当真有些远,就在那租界附近……”墨白点点头,说到一半却突然一顿,随即有些尴尬起来道:“这,早上直接坐车去的,到了地头,我就直接下车了,还当真忘了问那一块是什么地名?”

    “租界附近?”吴掌柜却是抬起头来,眼神越发惊讶了:“嚯,白大夫,能住那里的可当真都是贵人呀!没关系,您说说是哪一家,或许老夫也曾听说过一二。”

    “齐家!”墨白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便道。

    “齐家?”吴掌柜脸上的笑意陡然一僵,有些木然的抬起头来,嘴唇微颤,小声问道:“不知您说的是哪个齐家?”

    “对了,说起来您还真知道,就前两天,咱们说过的那个齐家,朱医师问诊过的那个齐老爷!”墨白倒似乎突然记起一般,冲着吴掌柜笑道。

    吴掌柜望着他的笑脸,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他脑海里骤然浮现出,朱医师今日在医馆等了整整一天的样子,直到临走时,都还交代他要等墨白回来之后,务必让他明日待在医馆等他过来。

    他当然知道朱医师在想什么,可以说,从那日招这白大夫入医馆,便是为了那齐老爷的病,一再考校,只为确定究竟能不能带白大夫去齐府。

    若是去了,万一不行,会不会惹怒齐家?

    然而,这白大夫却……已经被齐家主动接过去了!

    “砰!”

    “咳,咳咳,咳咳咳…”

    已是深夜时分,一声杯碗落地的脆响过后,紧着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又陡然自墨白的房间响起。

    这突然的动静,在这夜的宁静中,格外刺耳。

    终于还是惊醒了隔壁的房客,一阵怒骂声响起。

    “哪里来的痨病鬼,还让不让老子睡觉…”

    “谁呀,作死啊,三更半夜的吼什么吼!”

    “小二,小二…”

    这声咆哮,又惊醒了其他房间的房客。

    一时间这个楼层之上,到处都是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就在这一片喧哗中,小二终于赶来,挨门挨户的接连道歉。

    好一会儿过去,才终于平息了这深夜里客人们的怒意。

    在楼层终于安静之后,墨白的房门前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咚咚!”

    紧接着小二的小声问候响起:“白大夫,您还好吗?”

    但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有再有咳嗽声传来。

    小二哥也不敢过于打扰,随即转身离去。

    而此时,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墨白正猫着腰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手帕,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

    他脸色涨的通红,喉头仍然在剧烈上下抖动,很明显他在强忍着痛楚。

    好半晌过去,他才终于缓缓直起身来,放下手帕,似乎有些虚脱,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呼吸急促。

    脸上的红润也终于开始一点点的消褪,最终只剩下苍白若纸。

    眼眸之中,一向清明的光芒,也有些涣散。

    一直到他那急速起伏的胸脯,彻底平息之后,他眼里那黯淡的光芒,才又缓缓凝聚。

    “呼……”一口浊气长长吐出,墨白轻轻摆动头颅,目光低垂,看向了自己手中那块蓝色手帕。

    星星点点的红,有干涸的,有湿润的,在灯光下,刺眼显现。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些血迹沉默。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移开目光,将手帕扔向桌上的水盆中。

    手扶着桌沿,无力的站起身来,迈开脚步。

    “嚓…”又一声轻响传来。

    墨白脚板心微痛,身形一顿,他低头看向地面。

    只见白色瓷碗的碎屑,正被他踩在脚底,周边还有些许残余的药汤汁液。

    这正是他刚才喝完药后,因为药汤的辛辣刺激,一阵血气涌上喉头,剧烈咳嗽中没能拿稳,打碎在地面的药碗。

    抬起头来,他眼中终于还是闪过了一抹疲惫!

    即便是以他强大的心性,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就在别人一念之间后,心中也还是有了无奈的波动。

    静立良久,最终,他还是缓缓收起了眼中的疲惫,迈开脚步,朝着床边走去。

    背影单薄而虚弱,但没有人知道,这具孱弱的身躯里装着的灵魂,从来也不是一个卑躬屈膝的蝼蚁,他的傲骨,胜过世间所有人!

    这一刻的狼狈,让他深深记在了心头。

    ………………

    ………

    次日。

    天色刚刚明朗,墨白房门前就传来了敲门声。

    对于吴掌柜这么早便到来,他一点也不意外,他去了齐老爷府上,朱医师得到消息后岂能不急着找他问个究竟。

    这也就是昨天太晚了,离天亮没几个时辰,否则,恐怕朱医师当场便来找他都有可能。

    说实话,这次去齐府,墨白自己都意外的狠。

    虽然让楚老爷去传了话,但他到底是济世医馆的大夫,齐家就算要请他过去,想必也要和齐老爷的主治医师朱医师知会一声,了解一下情况才是。

    但谁曾想,齐家居然并没有和朱医师知会,便直接接他过去了。

    不过,这对墨白来说,很明显,并不是坏事。

    随着吴掌柜一起前往医馆,上得楼来。

    果然,朱医师早已等候在诊室里。

    “朱医师,劳您久等了!”墨白率先拱手行礼。

    朱医师自是越发不敢怠慢了,脸上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白大夫,没打扰到您休息吧?”

    “朱医师哪里话,是我差点就误了来坐堂的时间,还请朱医师勿怪,实在是昨夜回来的太晚了。”墨白连忙摇头,摇头抱歉道。

    听他直接提起这茬,朱医师的眉毛不经意间急速抖动了两下。

    寒暄过后,两人坐下。

    吴掌柜亲自为他们奉过茶后,便出去了,独留他们二人在诊室。

    朱医师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兜圈子,还未请喝茶,便已经直奔正题,眼神盯着墨白问道:“白大夫,今日一来,便听吴掌柜说您昨日出诊,竟是去了齐家为齐老爷问诊?”

    墨白目光瞥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一抹无奈笑容道:“正是,昨日一早便有人来接,到了地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病人,正是您口中的那位齐老爷。”

    早已确认的事情,可是当听墨白亲口说出来,朱医师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微微变了一下,不过掩饰极快,面色一正,不提其他,直接与墨白仿若讨论案例一般道:“齐老爷的病犯了有些时日了,不知白大夫,你昨日看了一番后,可曾有看出什么结果?”

    墨白同样神色一正,当即点头道:“此症的确罕见非常,果然不是一般皮肤病,不过还好,在下倒是曾偶然得见一例,心底还有些分数,昨日已经为齐老爷开了方子,用了药,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并无大碍。”

    “哦?已经用了药?”朱医师此刻心思明显不如前几日那般,只在病症之上,连具体症状都无心讨论,便直接问墨白是否已经用了药。

    墨白却是冲着朱医师尴尬一笑道:“昨日您也不在,齐老爷的病症很急,拖不得,我也就只得下了方子,本来倒是和齐先生说,最好来咱们医馆抓药的时候,方子给您斟酌一下再用,毕竟您是齐老爷的主治医师。但可能路途实在太远了,齐先生并未来咱们医馆抓药…”

    闻听此言,朱医师心头又是一震。

    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便发懵,第一时间察觉了不正常。

    齐家请墨白去问诊,居然从始至终,连招呼都没有和自己打一声。

    而此时墨白下了方药,居然直接就用了。

    甚至在墨白主动提起要和自己斟酌,他们竟然也没有丝毫反应。

    这说明了什么?

    朱医师眉心的皱纹竖了起来,但目光一瞟,见墨白更显尴尬的望着自己,不由又马上收敛了皱纹,眼神中又是突然一闪,摇摇头苦笑道:“白大夫,您不必如此,齐老爷的病,我确实一时之间还未有良方。哪里还用你替我遮掩,这可真是让老夫汗颜呐,而且齐家人恐怕也不会信,还以为老夫脸皮厚呢?

    “朱医师,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在齐家时,我也曾说过,齐老爷这病,我曾和您讨论过多次,您的意见非常重要,我也在向您请教的过程中,受了许多启发。”墨白正色说道。

    “哦!”朱医师眼前微微一亮,看着墨白那清澈的眸子微微顶了顶,随即便笑道:“其实啊,本来和你谈过几次之后,老夫的确是有了些想法,本来考虑过要带你上齐府去看看。只是啊,唉!这齐家着实并非普通人家,我就担心带你过去了,反而为你招了祸事,所以便一直没说。若是早知道你当真有办法,哪里还用等到楚老爷去说?只是说道这里,白大夫,你可务必要仔细了,这齐老爷的病可是当真开不得玩笑的,不知昨日用药过后的情况如何?”

    墨白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连连道谢道:“多谢朱医师照顾,您放心,我跟随恩师在民间行走了许多年,各种疑难杂症倒是侥幸见的不少,齐老爷这病,昨日才刚刚用药,情况还是不错的,相信些许时日过后,应该会有好转。”

    “那就好,那就好,这几日和你讨论过后,我也有些想法,正好待会要去一趟齐家,你便与我一起过去,咱们再一起看看,总是保险一些。”朱医师闻言,眼中微闪,轻声道。

    “呃……”墨白微微一顿。

    “怎么?”朱医师眉心一跳,连忙问道。

    “这,朱医师,我今日约了楚老爷,要上楚家去复诊,您看这…”墨白苦笑道。

    “哦,是这样,那好吧,你忙。待会我自己过去便是,你便再与我说说齐老的情况,要是待会齐老爷有啥情况,我也能替你担待一些,齐家人毕竟不时普通人,若一个不理解,说不得就多生事端,咱们呐,还是小心点好!”朱医师摇头唏嘘道。

    “那便多谢朱医师了!”墨白嘴角也是笑意吟吟,连连点头,仿佛完全信了他的话一般,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丝毫没有防备。

    ……

    看着墨白出门而去的背影,朱医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

    缓缓站起身来,背起手站在窗口,望着远方,眼中思绪闪烁。

    他心中不安宁。

    很明显,齐家对自己已经有了意见,但他却不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会是因为他没有介绍墨白去为齐老爷诊治,而惹的齐家不快。

    因为在他想来,如今齐家等的是他师门的丹师,恐怕他请不来丹师,带着其他大夫去敷衍,而且墨白又不是什么名医。

    才来他医馆几日,他总不能在没有丝毫了解的情况下,就直接带上门去为齐老爷治病,如果真这样,才会令齐家有意见才是。

    所以啊,站的角度不同,想问题也不同。

    他下意识的就将墨白比他强的因素给直接忽略了,毕竟像他这么在乎名利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承认别人比自己强?

    而对于齐家来说,当然不会这么想,白大夫就在你身边,你治不好的病人都交给他治,很明显嘛,你难道还不知道他比你强?这不是笑话吗?

    明明有比你强的大夫,而且还对我家老爷的病有办法,你却偏偏不出声,什么意思?

    朱医师想不通,不过,他却不会任由这种情况发生。

    齐家,他很清楚,自己得罪不起。

    眼里闪烁不休,最终,他转身下楼,直奔齐府而去。

    还好,按照墨白所说,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齐家当真是听了楚老爷的话,所以想带墨白去碰碰运气而已,之所以没有知会自己,是不想打断了自己去请师门丹师的事!

    而若真是如此,墨白如今如果当真是有了办法,为齐老爷治病,而又确实在齐府面前给足了自己面子,说是和自己斟酌了许久,才有的手段,那么这楚老爷插一脚,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轰隆隆…”

    耳边传来汽车轰鸣声,墨白站起身,来到窗口,转头看向窗外。

    只见朱医师的车正缓缓远去,而方向,正是齐老爷家。

    望着汽车缓缓消失在自己眼底,墨白眼中微微一闪,转身背起了自己的药箱,下楼。

    “吴掌柜,我要去楚老爷家复诊,估计中午前回不来,劳烦您帮我备副药材,我带着备用!”来到柜台,墨白冲着吴掌柜拱手道。

    “好,您稍坐,我这便去给您抓!”吴掌柜自是不敢耽误,连忙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去给墨白抓药。

    “麻烦了!”墨白点头。

    “白大夫,您喝茶!”刚刚坐下,便立马有医馆药童凑上来,不需吴掌柜吩咐,殷勤奉茶。

    “谢谢!”墨白和气点头,接过茶杯,笑着轻声道谢。

    “您客气了,今儿日头毒,我先去给您寻个跑的快的车夫,在门口候着!”药童殷勤的狠,不待墨白拒绝,便快步朝着门外跑去。

    墨白嘴角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说。

    这些还未拜师的药童一个个眼睛可都明亮着呢。

    他们可不是见到谁都这么热情的,说到底也是墨白如今显出了本事,在这医馆的重要性与日俱增。

    而且关键他如今还没有收徒弟,甚至身边连一个固定帮忙跑腿的药童都没有。

    但时间长了,也总会需要一个人在身边打下手的,如果博他亲眼选了自己,既能有个名师做靠山,也能学些真正的高深本事,试想这些药童如何能不心热?

    不过很遗憾,这些药童恐怕是想多了。

    想学墨白的本事不难,他一向与人为善,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辈,有医道上的疑问,去向他请教的话,他并不忌讳指点。

    但若是要成为他弟子,的他悉心亲传,那便抱歉了,这可不是献献殷勤,表表忠心就能行的。

    不说资质,单说济世医馆里,这些在吴掌柜个人魅力的感染下,都长着一双有色眼镜的药童,实在不能让他考虑。

    目光一转,望向陈医师那边,正好只见他刚好为一位病人开完方子,也正看向他笑道:“白大夫,您这是又要出诊?”

    墨白点头,道:“不是,楚老爷那边今日得过去复诊。”

    说着便放下手中的茶杯,来到陈医师对面坐下。

    “听说您昨日去了齐家,可为那齐老爷看过了?”陈医师和墨白接触的久了,倒也并不忌讳,直接问道。

    这世上,果然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事,还是他昨晚才告诉吴掌柜的,如今却仿佛整个医馆都知道了一般。

    “嗯,已经看过了,昨日一直忙到深夜才回来!”墨白颔首道。

    陈医师闻言,面色微微一顿,随即放低声量,对墨白低语道:“那您可曾已经接手了齐老爷的病?”

    见他这番姿态,墨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苦笑道:“没办法,昨天突然被接了过去,才晓得是齐老爷。本来是想推辞的,但一见病人的情况着实严峻,也拖不得了,只得开了方子,用了药!”

    陈医师闻言,顿时微微摇头,心中却叹道,这白大夫果然厉害,齐老爷的病果然没有难住他,但却又不由低声提醒道:“白大夫,您可知道,朱医师近段日子可一直都在为齐老爷的病忙着,听说都已经几次去信师门,要请丹师过来为老爷问诊,就这几日便要来了……您这,可曾与朱医师解释清楚了?”

    “这不,刚刚才与朱医师将这事说了个分明,还好,朱医师还是很理解的。”墨白乐观笑道。

    理解?

    陈医师面皮微抽,他在这医馆的时间可不短了,怎么不知道朱医师有这么豁达的气量。

    正在医治的病人,被你这么截胡,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人脉资源,他会这么容易释怀?

    要真这么大气量,会这么火急火燎的立马赶去齐家?

    但在这济世医馆里,这些话也不好明说。

    而且墨白都已经接手了,说多了,也只是枉做坏人,根本无用!

    不过转念一想,墨白若当真能治好齐老爷,朱医师恐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因为这事难为墨白。

    便摇了摇头,笑道:“那便好,那便好!”

    “陈医师,朱医师当真是请了师门丹师,马上便要来了么?”墨白眼神一闪,开口问道。

    陈医师抬眼,只见墨白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他还以为墨白是又惦记着要找丹师为他问诊的事。

    面色有些不确定的道:“这我也只是听说这事,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应该是快请来了吧,毕竟齐老爷这病也拖了好些日子了。”

    “若是当真能来,那就太好了!”墨白顿时点头笑道,却又不经意间道:“朱医师他们师门经常有人下山来咱们医馆吗?”

    “这倒是没有,我在这儿也好多年了,却也未曾见过有丹师亲来,毕竟丹师都一心研制丹丸,不会随便下山。不过,朱医师倒是每年都会回山拜见师门长辈一次,你或可与朱医师商量一番,看能不能同去?”陈医师却是摇头,却安慰道。

    ……………………

    ……

    坐在黄包车上。

    墨白眼中有思绪闪烁。

    从他要对付朱医师开始,便在朝着如今的局面而努力。

    先是想办法进入济世医馆,又借着济世医馆的资源,得以快速施展本事扬名,累积名声以图又资格为那些贵人医治,积累人脉。

    一番波折,虽然不算容易,但如今接了齐老爷的病症,也总还算还顺利。

    如今,有了楚家老爷的帮助,又加上齐家,可以说已经有了和朱医师翻脸的底牌。

    至少,如今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应该还是有些把握了。

    但他心中却还是有些疑虑。

    “先生,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墨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前方,果然已经到了楚老爷府上。

    下得车来,还未来的及扣门,那府上管家便已经迎了过来,显然一直便在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先生,您过来了,快请!”管家热情招呼。

    墨白笑着谢过,随即轻声问道:“楚老爷可在家?”

    “正在等着您过来呢!”管家点头。

    刚刚到客厅便见楚若先已经从楼上迎了下来,又有一众楚家家眷上来打招呼。

    一番客套之后,墨白便随着楚若先上楼。

    然而,在上楼过程中,他鬼使神差的目光又扫了一眼底下诸人之后,突然朝着楚若先随口问了一句:“楚小姐今日可是上学去了?”

    楚若先的脚步当即一顿,回过头来望着他,那张刚才还客气的笑脸,刹那之间便犹如挂上了一层寒冰。

    却没有回头去看墨白,一边上楼一边瓮声瓮气的道:“没有,在家呢!”

    墨白倒是听出了他语气似乎有些不对,但却并没能反应过来是针对自己,毕竟刚才还客客气气的,依然笑着道:“哦,怎么方才好像人群里并没见到楚小姐?”

    楚若先忍不住了,脚步再次一顿,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在墨白脸上来回扫视:“怎么?先生,可是舍妹没有来迎接您,是我楚家失礼了?”

    墨白骤然一愣,搞不懂这家伙怎么突然变了脸,脸上笑容有些尴尬:“楚少爷说笑了!”

    “我说笑了吗?”楚若先却仿佛吃了枪子一般的回呛道。

    墨白脸上的小人慢慢收敛了起来,盯着楚若先不动。

    然而楚若先却丝毫不惧,反而眸光中却似有火焰升腾,又接着语气讽刺道:“要不,我这便去叫舍妹来给您见上一见如何?”

    “楚少爷,若是在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可以直说,在下必然向您赔礼道歉!”墨白移开了看向他的眸子,站在楼梯上,轻声道。

    很明显,这楚若先并非是开玩笑,而是真的冲着自己来的。

    墨白脸色沉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就算是哪里得罪了你,但再怎么说,我也治好了你爹吧。

    你不记恩,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这翻脸就不认人,当着我的面就摆脸色,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楚若先见墨白这装傻充楞,还挺硬气的模样,更是心中大恼,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狗脾气,一下子犯了,只见他陡然对着楼下一众人大吼一声道:“管家,怎么做事的,还有没有规矩了?不知道先生来了吗,居然还不快快让若涵出来迎接……”

    “……”本来正自心中恼怒的墨白,被这声音一惊,陡然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楚若先,胸脯急速起伏。

    而楼下原本叽叽咋咋的声响,却是突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望来,有些呆滞。

    “少爷……”管家站在底下,更是一张脸欲哭无泪。

    “还不快去,得罪了先生,你担待的起吗?”楚若先看着墨白那目瞪口呆的难堪姿态,却是陡然的心中一阵畅快,想也不想又是一声吼道。

    墨白呆了,怒了。

    前世今生,两世为人,他敢保证,绝对找不出第二件比这还荒唐,还尴尬的事情!

    无数双眼睛诡异的盯着自己,他却无言以对,只能颤抖的伸手指着楚公子,再也不顾和气,愤怒至极的颤抖道:“你,你,你怎能如此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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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若先就跪在他面前,却是低着头,也不敢躲。

    但不要紧,他不躲,自有人帮他拦住楚老爷。

    “老爷,您息怒,息怒啊!”

    “老爷,您有话好好说……”

    “还说什么,这丢人的逆子,看老子今日打不死他!”

    管家和夫人,死死的拦住楚老爷,一再劝阻。

    墨白沉着脸,坐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幕,始终没有出声。

    好一番纠缠之后,楚若先屁事没有,楚老爷自己却累的气喘吁吁。

    “白大夫,家门不幸,出了逆子,今日得罪了,还望白大夫看在老夫面上,不要与这逆子一般计较,老夫在这里向你赔礼了。”最终,楚老爷亲自向着墨白拱手,算是为这场闹剧划上了句号。

    但真的结束了吗?

    墨白看着夫人和管家望着自己的眼神,却并不这么认为。

    甚至,他也注意到了,楚老爷再未称呼过自己先生,而是称呼大夫。

    有些东西,只是当时懵,一旦反应过来之后,自然便能明白了。

    很显然,这屋里,除了自己之外,包括暴怒的楚老爷在内,没有一个人去追究楚若先为何要造这谣言?

    甚至都没有惊奇过这谣言!

    只是愤怒他不该如此当众作而已。

    墨白清晰感觉到了一个事实,似乎有一个误会,就这般无中生有的落在了他的头上,而除了他自己不知道以外,其他人都知道。

    站起身来,墨白朝着楚老爷拱了拱手,有心说些什么,但却并不知道该从何提起,最后,只是轻轻摇摇头道:“楚老爷,时间不早了,在下还是先给您复诊吧。”

    “你们都出去!”楚老爷没有拒绝,却是冲着房间里的其他人,沉着脸道。

    包括楚若先在内,三个人快步出去。

    这下便只有他们两人在了,楚老爷一伸手:“复诊不急,老夫这两日感觉很好,腿脚的力气正在恢复,应该没什么问题,长青,你先坐!”

    长青!

    墨白眼皮不自禁的又是几跳,但望着楚老爷那自然的样子,却愈肯定误会大了。

    深吸一口气,又自坐了下来,想着该如何开口解释这件事,才能不令人尴尬。

    楚老爷目光望着墨白,并不出声,他在等墨白主动开口。

    然而,许久,却见墨白依然没有开口,他不由脸色微微下沉。

    自从当日得知这少年与女儿之间可能有暧昧之后,这件事自是在他心头绕了许久的。

    很明显,一旦朝着女婿方面去想,那墨白不论是心性,气质,还是本事,城府,无论哪一条都变成了上上之选。

    甚至他还想到了墨白身世方面去了,可以说墨白就是个孤儿,一旦真和楚家结了亲,那便可以说直接就成了他楚家人啊!

    尤其是昨天晚上,齐汉山亲自给他打来电话,对他介绍白大夫过去,表示郑重感谢,语气里暗示着今后他们之间要更加紧密合作之后。

    他对墨白的印象,当然是更加满意。

    所以,若是不出今天这个事,他原本先前都在嘀咕,是不是应该将若涵放出来,毕竟,总得给年轻人一点相处的机会嘛!

    但到底是他自己下得死命令,却怎么也不好意思推翻了,正想着,待会借着吃饭的由头,再将若涵放出来……

    但怎想到,那逆子失心疯了,居然当众将这事给挑破了,这便让人尴尬了。

    关键是一直都是自己在考虑,而真要面对的时候,才现人家白大夫到底怎么想的,根本就不清楚啊。

    被当真是乌龙一摆,那他楚家可就真丢不起这个人了。

    当然,若是他们之间当真有点事。

    那这逆子这么一搞,其实也未尝不是个好事,就此将这事捅穿,趁墨白还并未达,提前将他们俩的事定下也未尝不是个好事啊。

    毕竟他心中也是清楚的,以墨白的本事,或许当真用不了多久,就算是他都得客客气气的对待。

    墨白并不知道楚老爷此时心中念头百转,他自己也是心思百结,却骤然现,可以面对任何问题都不惧,然而在这件事上,却是那么难以开口。

    关键是这件事实在太敏感了,可能一个不好便会得罪,甚至伤害人。

    而且他不傻,楚老爷两次改口,其中有着的某种暗示,他清晰体会到了,说实话,他虽然不至于对楚家小姐有过非分之想,但也的确曾有过那些许的躁动。

    若是当真能够接触一下,墨白内心中其实是愿意的,甚至还隐隐有些许激动,曾孤独一世而眠,最遗憾的便是从未体会过那青春岁月里最憧憬的爱恋之情。

    但,他却很清醒的记得自己是谁,又是怎样的处境。

    深吸一口气,他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却知道有些东西是必须清楚明白的,他能够拖延,而人家姑娘家却万万经不起误会。

    在这个还未放开的年代,说不准一个误会,便会毁了人家姑娘一生!

    “楚老爷,今日令公子这件事后,在下倒是觉得之前在下或许是有些大意了,还请楚老爷恕罪!”墨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楚老爷深深抱拳一躬。

    楚老爷目光静静看着他躬下的身子,眼里的神色闪烁不休,良久才开口道:“不知白大夫,您这是何意?”

    称呼又改了。

    墨白直起身来,就站在楚老爷面前,面色反而不再忐忑了,平静下来道:“楚老爷,既然你受了令公子一怒之后,我才意识到,可能令公子对在下是有些误会了。”

    “哦!”楚老爷的脸上一点点的没了表情,微微垂下了眸子轻声道:“白大夫或许多想了,我那逆子性情不稳,一时疯而已,还请白大夫不要计较!”

    他话语中骤然淡下来的音调,那么清晰。

    墨白心中一叹,到底还是得罪了人。

    事实上也是,没有哪个父母能够承受这种羞辱吧。

    这好在是没有事先言明,还有退步的余地,否则,恐怕就是大仇了。

    但墨白却还是不得不说,即使还有求于楚老爷帮助,却也不能利用这种事,这不是他的为人方式。

    “之前,您病重的时候,在下曾与小姐有过几次接触,当时也是大意了,虽然与小姐一直清清楚楚,但也确实并未刻意保持距离。或许在令公子看来,还是生了些许误会,可能认为在下对小姐有那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墨白揭破了话题。

    楚老爷嘴角浮现了一抹笑容,但眼里却并无笑意,只是轻声道:“若先对若涵的管教倒的确一直很严,最看不得别人欺负若涵,先前还不觉得,此时听您这么一说,这逆子,恐怕还当真是误会了。”

    说到这里,楚老爷脸上的笑容消失,沉声接着道:“不过老夫自己的女儿,心里还是有数的,若涵绝对不敢做出有违礼教的事,所以白大夫大可放心,老夫自是不会多想的。”

    墨白嘴角苦涩,这叫什么事,无缘无故的得罪人:“楚老爷说的是,在下虽然与楚小姐只见过几面,但也见楚小姐,的确端庄雅致,乃是大家闺秀之典范。”

    “呵呵,过誉了!”楚老爷轻轻挥了挥手,话题到了这里,一切皆休,楚老爷又一伸手道:“白大夫,坐下说吧!”

    很明显,这是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墨白知道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但总算还不至于过于僵硬,点点头,来到椅子上重新坐下,墨白微微沉默还是觉得,应该多说两句,这件事说到底,人家家里没有坏心,至少楚老爷的青睐是他辜负了。

    “楚老爷,今天说到了这个,在下还想多说几句,可能有些冒昧,还请楚老爷不怪!”墨白又看向楚老爷。

    楚老爷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怎么,莫非除此之外,还有误会?”

    墨白苦笑,但却并未接话,直接道:“楚老爷,您是知道在下的一些情况的。”

    楚老爷微征,这才明白,墨白并非要继续那个惹他烦躁的话题,闻言并没有吭声,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不提其他,就说在下这身体,就是上您家里来,我也得随身带着一副药材备用,这么说吧,就算在下最终能够侥幸不死,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风吹不得,雨禁不得,形同废人!”墨白微微低头,声音还算平静。

    可是却让楚老爷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再说其二,也无需瞒您,如今在下落魄到何等地步,您是清楚的,就这副废人模样,却还背负着恩怨,至今为止,仍然只能低头以求生存。”墨白又道。

    楚老爷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明白墨白的意思了,的确,以墨白如今的情况又怎么可能会去想其他。

    最后,墨白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他,一抹深沉苦笑浮现:“再说最后一点,在下虽是孤儿,但也不是荒野里长大的,依然有恩师抚养长大,所以其实在下已经完婚了。”8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墨白背着药箱,面色仍然带着些许尴尬的被周管家送出了门。

    “留步!”上车前,墨白朝着拱了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望着车子远去,周管家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已是正午,正好是午宴时间…

    微微沉吟,随即转身。

    刚刚进厅门便正好碰到又来请示他,午宴已准备好,何时开席的下人。

    周管家皱着眉头,挥了挥手打发了他。

    随即快步上了楼,此刻他心中有些不安,他并不知道老爷和那白大夫在书房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但很明显的是,老爷今天一早为白大夫今日的到访,曾特意吩咐要精心准备午宴。

    可是此刻,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白大夫却告辞离去了。

    “咚咚!”快步来到书房门口,他微微屏息凝神,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之后,才轻轻敲响房门。

    “进来!”里面,楚老爷平静的声音传来。

    管家推开门,只见老爷正手拄着拐棍,站在窗口,望向远方,整个人平静的狠,看不出丝毫异样,但管家却不敢轻忽,来到近前,轻声禀报道:“老爷,白大夫已经送走了!”

    “嗯。”楚老爷并未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算是回应了。

    “午宴已经准备好了。”管家瞥他背影一眼,低下头,又轻声道。

    这一次,楚老爷并没马上开口说话,而是微微沉默了片刻,才道:“好,其他人先吃饭吧,去,让若先过来一趟。”

    说完,便只见他一转身,拄着拐杖,慢慢朝着办公桌走去,

    “是!”管家微微抬头,嘴角动了两下,却犹豫着最终没敢开口,躬身应道,转身退去。

    “等等!”突然,耳边却又传来老爷的声音:

    管家立刻站住脚步,回过头来,只见楚老爷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吩咐一声,今天的事,家里任何人都不得再随意议论。”

    说到这儿,楚老爷坐了下来,低下头去:“尤其是在若寒面前,谁敢胡言乱语,那便休怪老夫无情!”

    管家浑身一抖,面色当场一变。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白大夫与小姐的事,恐怕是彻底黄了。

    看着老爷低着头,再未开口的模样,管家心中颤抖,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忙遵令退去。

    出得门来,心怦怦跳。

    他是知道老爷心思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最终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楚若先来见楚老爷的时候还不知道情况,望着父亲威严的面孔,他心中还是有些惧意的。

    毕竟当时一冲动,可事后想来,却是后悔不已。

    当然,他并非后悔得罪了墨白,而是后悔自己一冲动,没忍住将这事就这么给捅穿了,如今怕是真的便宜了那姓白的。

    想到这个,他就心头又自怒火升腾。

    “爹,对不起,是我错了!”楚若先耷拉着脑袋,冲着楚老爷认错。

    楚老爷盯着儿子,眼中情绪复杂,有怒意在狂闪,若不是今日这混账搞出这么一出,如何能让他如此丢人。

    虽然墨白后来主动解释了,乃是自行惭愧,根本就从未有过高攀的心思,是楚少爷误会了,他表示歉意。

    这让楚老爷不至于太尴尬,但楚老爷却没有那么容易释怀。

    可能在后世,这事就是个误会,不算什么,哈哈一笑也便过去了。

    但在这个年代,人还是保守的,楚老爷自己的心思,自己能不清楚。

    虽然遮遮掩掩,并未挑明,但楚老爷表错了情的事实却是在的。

    想一想他的女儿何等金枝玉叶,一旦放出声势要许配良家,恐怕说媒的能挤破门楣!

    然而,如今,在他都已经主动示好的情况下……

    能不憋屈吗?

    “罢了,此事不要再提了!”但最终,楚老爷却是没有冲着楚若先发怒,只是轻声道。

    楚若先闻言一顿,没想到父亲居然如此轻松放过,连忙点头道:“是!”

    说完之后,却是又忍不住问道:“爹,那姓白的怎么说?”

    却见父亲微微沉默后,随即盯着他道:“记住,白大夫和你妹妹之间什么也没有,这不过就是一场误会而已。”

    “嗯?”楚若先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爹,您…什么意思?”

    楚老爷垂下目光,轻声道:“白大夫说了,这件事是你误会了,他从未有过高攀我楚府之心,已经为此事道了歉。”

    从未有过高攀之心?

    事情都捅穿了,他居然如此说话?

    楚若先头皮陡然一炸,几乎刹那间,眼睛一红,热血狂飙,竟在父亲面前都忍不住怒意,一声咆哮:“姓白的安敢如此欺我妹妹,我要杀了他!”

    随即,二话不说,转头便要冲出门外。

    “砰!”一声闷响!

    楚若先连忙回头,只见面前地上,父亲平时最喜欢的那块砚台已砸碎,墨汁染了一地。

    “混账,你还要闹的人尽皆知,嫌我楚家丢人丢的还不够吗?”楚老爷阴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

    楚若先悲愤抬起头来,嘴唇颤抖:“爹……”

    楚老爷愤怒至极,但看着儿子的模样吗,又缓缓收起了怒容。

    沉默半晌,又坐下身来,慢慢将先前墨白讲述的事情,说了一遍。

    之后房间里,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

    房间里才再次有了声音。

    楚若先已经在楚老爷面前跪了下来,望着父亲道:“爹,都是儿子的错,是我对不起若涵!”

    楚老爷又轻轻摇了摇头又道:“早点搞清楚也好,免得今后还得出大丑,关键若涵那边……暂时不能再让她与白大夫有接触了!”

    楚若先低下头,心中又是一痛,其实今天他之所以如此冲动。

    并非没有原因。

    自从将若涵关在家里,若涵已经哭了好几回,甚至连他都不理了。

    这让他心中本就不爽,这么多年兄妹,还比不上一个认识几天的小子?

    所以一看那小子若无其事的问起若涵,他就心中冒火。

    但此时,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心中又不得不担心,妹妹的情绪。

    最终,他抬起头来沉声道:“爹,不管怎么说,那姓白的也太过欺人,我就不信连管家都看出若涵对他有意,他会当真丝毫感觉都没有,却是故意不出声,若是稍稍在若涵面前暗示一下他有了婚配,或是保持距离,若涵能误会吗?我看着姓白的就是绝对是不怀好心,故意欺骗若涵,其实就是为了利用咱们帮他,爹,咱们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楚老爷闻言眼中一闪,但却随即一抬手:“算了这事就到此为止,难道咱们还能当真杀了他不成?”

    楚若先又是一阵憋屈,杀自是不能杀的,他爹的病还没好完全呢,而且人家如今还在为杜先生诊病。

    就算不提这些,人家总是对你家有恩的,便为了这事,翻脸不认人,楚家最终也难看。

    “你也冷静一下,不要太过激了。仔细想一想,若是他真如你说的,今日何必要明言拒绝?其实他能够直言,反而说明他是当真没有这个心的。”楚老爷见他仍然不忿,微微摇了摇头叹道。

    楚若先又是一窒,的确若是要利用楚家,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和楚家为此生出嫌隙。

    “而且,这白大夫比你想象的要有骨气。今日他过来,你应该知道,肯定是有事要和咱们商量的,可是今日他一直到走,都未提过一句其他!”楚老爷心中又是一叹,这年轻人,他真的是中意啊。

    “呃!”楚若先嘴唇微动,好半晌才道:“爹,那之前说好的,把王铁山进咱们衙门的事,以及马上要做的安排,他也没提?”

    楚老爷目光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字都没提!”

    “那咱们……”楚若先看向父亲。

    楚老爷却是笑了笑,站起身来,又走到窗口,声音不含波动,淡淡道:“既然他都不提了,咱们也没必要主动做好人。”

    “可是……”其实楚若先的脾气虽然稍微硬了点,不够沉稳。但实际上为人却是当真并不坏的,那白大夫当真什么都不提了,他反而心中有些犹豫,毕竟答应了的事。

    楚老爷摆了摆手:“这事和介绍他去齐家那事不同,治不好齐老爷,咱们也没什么过错,齐家也得认咱们是一片好心。而若是治好了病,齐家就不得不记咱们的人情,只是去说几句话的事,又不费什么功夫,又何乐而不为。但,王铁山这事就不一样了,其实咱们最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能获得最大的益处。否则,咱们提前接触了这王铁山,到最后这件事水落石出,齐家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咱们介绍白大夫过去的心思并不那么单纯,虽然无伤大雅,不是针对他齐家,但谁愿意被人利用?平白无故的就得在这份人情上打了折,之前为了若涵着想,倒也无所谓,但现在却不同了,既然他如此傲气,并不开口,那咱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楚若先最终没有再吭声,先前是因为愤怒当头,他杀了墨白都做得出来。

    但此刻,如此现实的一幕,却是让他在心底深处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