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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医馆txt下载

    说一下吧。

    这两天看了很多书评,发现其中有不少长评,是对于近期的一些情节,指出了一些问题。

    其中大部分集中于,阿九、宁儿、铁雄三人为何要求明王去担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却要去救一个曾害过王爷的仇人。

    大部分堵着不理解的主要是,这三人明明是明王的手下,以明王的安危为重才对。

    怎么可能这么做,这完全不符合人设逻辑嘛!

    是不是卧底?

    专门来坑明王的吧!

    不得不说啊,我倒是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真的如此认真看了书的,居然能提出这么多有见地,更是言之有物的批评来,瞬间让我冷汗直冒啊,这今后写书还真要注意一点了,否则书评区刷屏质疑,很丢人啊。

    行,发现这问题没有沉下去,反而讨论的越来越多,那我便在这半夜起床,夜深人静之时和大家一起讨论下。

    首先,咱们便要说人物关系。

    明王墨白、王妃林素音、得力下属铁雄、宁儿,以及家奴阿九。

    明王与王妃,有仇,家仇,生死之仇。

    王妃与宁儿,有仇、大仇,生死之仇。

    王妃与铁雄,有仇、大仇、差点杀了妹妹之仇。

    王妃与阿九,有仇、大仇、差点害死主子之仇。

    好嘛,这么一看,王妃还真是不受人待见。

    那么她受伤了,又被这一个个仇人知道了,那应该怎么办呢?

    最合理的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才对。

    最不济也是沉默不出声,就默默的等着他倒霉,不报仇,也不可能去帮他啊,否则这尼玛不是圣人婊吗?

    而且最关键的是,还要为救她,让自己陷入危险,这尼玛上哪说理去,脑子都被驴踢了,才能干出这样的蠢事吧。

    尤其是这还是几个说起来多么忠心于主子的下人,合起伙来干的。

    你们是找死吧?

    哪个主子能够容下你们这么坑爹?

    这是当前主要观点,从逻辑上来看,大家提出的观点,是绝对正确的啊,简直让丑丑都辩无可辩啊。

    想一想,要不要天降一颗陨石,刚好落在这三人头上,让他们领便当退场,给读者一个交代才好啊。

    可再想一想,觉得还是且慢,无需这么冲动,冲动是魔鬼。

    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脑子最清楚的时候,在多考虑一下,其实也还是有说法的嘛!

    ……………………

    ……

    其实啊,我看了一下,大家都在说,这三人是合起火来坑明王,但实际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三人实际上在这件事上的做法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这区别,实际上也已经足以解释大家的疑惑了。

    铁雄在面对林素音受伤之事上,最开始表现的是杀意,之后是沉默,任凭墨白做主。

    阿九和宁儿才是求明王出手救护。

    而铁雄面对他们求情,又没有阻拦。

    这看似三人是在一起求明王出手,但实际上,三人虽然做的是一件事,但各自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面,要真正论是担心林素音安危,而让墨白救林素音的,其实只有一个人,宁儿!

    很奇怪吧?

    怎么会是宁儿?

    没有错,因为在这府中,唯一天真善良的,只有宁儿一个人。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一下宁儿这个人,因为她太幸运,又很可悲。

    宁儿本来幼年便背负血仇,她的人生本来应该是一段极为悲惨的故事,她本应该在仇恨与苦难中成长,一点点的感受世态炎凉。无论如何也不应该

    然而机缘巧合,她进入了明王府,在心智开始成长的时候,却是在难得的安宁与爱护之中成长的,这让她的人生走入了岔道,如此乱世之下,她反而生活的无忧无虑,结果养成了以她的身份最不该有的天真、活泼、善良、美好。

    林素音于她而言,虽然相处短暂,却给她的印象并不坏,甚至在短暂相处中,还曾保护过她不让别人欺负,这让她是真的关心这个主子。

    故而,她求明王出手救林素音,是最真心的,也是最单纯的。

    ……

    至于阿九?

    他又不一样,在三人之中,其实只有他,才是全心全意最忠心于明王,乃至明王府,甚至皇家的存在。

    因为这世间,他只有一个依靠,明王!

    与铁雄等人,其实只是朋友恩义,曾得其照顾,但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始终都是明王给予他安定,对他而言,唯一能给他归属感的只有一个身份,明王府家奴。

    林素音对他而言,其实没什么意义,有意义的只是一个称号,明王妃!

    他的人生已经绑定在明王身上,明王的一切他都怀着最大的敬意,永远以维护明王的威严为己任。

    而明王妃这个称呼不是随便称的,这个称呼代表的是除了明王之外,整个明王府中最值得尊重的存在。

    也是他必须无条件去尊重的女主。

    明王妃于他而言,何等尊崇,除了明王之外,谁也不能亵渎,亵渎她就是亵渎明王,主辱臣死!

    而明王妃却为外人所伤,他是明王府家奴,该如何做?

    “王妃终究是王妃啊!”这是阿九说的,也是他世界观中早已坚定的信念。

    他求明王出手,是在维护明王府的尊严,维护明王的尊严,主辱臣死,他跪地不起!

    明王救不救,他做不了主,但他去求,却是他作为明王府的家奴,必须做的。

    ……

    铁雄默许。

    是他不得不默许。

    铁雄,明王府中最得明王信任之人,其一众师兄弟也在近年,成为明王势力麾下的强劲掌权人物。

    这么说吧,于他而言,恨不得斩林素音而后快。

    所以当得知林素音的消息,他满怀杀意。

    但别忘了他是谁?

    他是明王府的下属,明王的手下,还是一个权威日盛的手下。

    在这三人中,他与明王之间最为敏感。

    上下之别,君臣之礼,不得不忌讳!

    他不敢求明王杀自己的王妃,他也不敢要求明王不救自己的王妃,这不是他的身份能做的事,但他却不能阻止别人求明王。

    否则,再好的主仆关系,也容不得这份逾越!

    无论墨白救不救林素音,他作为上位者,都不会喜欢在属下的威胁之下做决定。

    ………………

    ……

    我们或许可以这么看。

    当作为明王妃的主子受了伤,明王身边的近人手下,没有一人对她表示敬意,全部对王妃表露出杀之而后快的冷漠情绪,作为明王,又该如何去看这份主仆关系。

    当然,其中有很多因果。

    恩怨纠缠,利益安危之下,很多事难分对错。

    但在这个人格三六九等的封建时代,许多事看起来蠢,但却是不得不做。

    墨白起身,背对林素音负手站定,静静等待她的反驳。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良久,背后竟然都毫无动静。

    没有愤怒,没有反驳,只有沉默。

    墨白脸色当即一沉,眼中原本亮起的光芒也刹那冷了下去。

    很明显,作为他来说,即便心性再豁达,再淡然,那也是个男人,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都无动于衷。

    眼睑微垂,心中原本对着女人有着的好奇和探究,仿佛都顷刻间便失去了兴趣。

    没有再回头看着女人一眼,直接抬脚离开。

    然而,走到门口,却是又陡然一顿,声音更为淡漠道:“我答应了杜先生会为你治伤,已经做到了承诺。你若因在下一医者治伤而觉得失节,执意寻死。那在下倒也不会干涉,只不过却还需多问一句,听闻明王殿下已消失数年,想必你也不是为了明王守节,那你故去之后,在下便将你送至那梅公子处可好……”

    “你住嘴!”捂着胸口,披头散发的林素音再是不理会他的讽刺,却也终于还是受不得这世间女人谁也容忍不得的恶毒言语,还是动容了,回过头来对着门口娇喝。

    背后女人的愤怒,让站在门口的墨白声音一顿,那双手再次负在身后,直接抬脚出了门。

    独留屋内林素音胸前高耸处起伏不定,呼吸不宁,良久不得平静,这一刻,她心中实在难忍羞怒。

    事实上,她只是把自己想的太过坚强了,以为早已淡漠这些流言蜚语,只要修持己身心性,也无必要去与人辩驳,不动本心便可。

    但事实上,只不过是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对她如此毫不留情面的极尽羞辱罢了,这世间又有哪一个女人能够面对这最难以承受的恶毒言语而真的无动于衷?

    咬着牙齿,望着那摇曳的烛火,沉寂半晌,她才缓缓得以平静。

    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再睁开,眸子才稍稍清明些许。

    低下头再次打量自己胸口,已被鲜血染红的手掌微微抬起,手掌下,几根颤颤巍巍的银针正在晃悠。

    她微顿,望着那银针沉默片刻,又低头看了一眼衣襟破碎处,眸光里还是有担忧和羞怒在闪烁。

    不是不能接受医者治伤,关键是对方先击晕了她,然后再撕碎她衣服……

    是个女人,在醒来那一瞬间,看见自己胸前衣襟被撕碎,恐怕都难以反应不激烈。

    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才发现确实只有箭矢部位被撕烂,肚兜完好,并未被动过。

    正当此时,她突然察觉体内又有一股温和热意,正在缓缓生起,自从伤后一直经脉难忍那霹雳般的痛楚,而此时随着温热生起,却令她感觉舒爽备至。

    沉默片刻,她觉得这语出恶毒之人,应该说的是真的,没有动过自己。

    但心里却总还是有疙瘩的,咬了咬嘴唇,又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拢了拢披散的秀发,侧目开始找自己那只被击飞的金钗。

    “嘎吱……”突然,门口处,一声轻响传来。

    林素音连忙紧握住胸口衣襟,面色沉凝,也不回头,就静坐那儿不出声。

    从留下做人质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伙人恐怕不会太过善待自己。

    刚才已经领会到了对方给予的难堪,接下来还会面对什么,她不知道,但人在屋檐下,她也只能默默等待。

    有药香扑鼻,紧接着一道声音传来:“姑娘,您好些了吗?”

    林素音转头看向门口,只见正是那黄衣姑娘端着药盘朝这边走来。

    她神色微微放松,自己这副模样,若是男子到来,自然不好。

    宁儿端着汤药,快步来到身边,目光打量了她披散的秀发一眼,似有些惊讶,但转瞬就不管了,连忙道:“姑娘,您的药已经煎好了。”

    林素音看了看她的眼神,心中有些疑惑。

    到底非凡人,她的眼力自然是有的。

    从最初见到这女子,她就发现这女子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但她能感觉到,没有恶意!

    不过虽然感觉如此,但经历了刚才那男子,她心态自然也不能完全放松。

    见她不答话,宁儿有些奇怪,但还是道:“姑娘,您放心,小爷的医术天下第一,您喝了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林素音弯眉轻轻一蹙,眼中波动了一下。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的伤似乎……

    眼中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凝,也不顾宁儿在场,她一手捂着胸口,另外一只手却掐法诀,闭上眼睛,功法运转。

    丹田处微热,真力随功法行走经脉,经脉处的痛楚再次传至脑海,林素音眉头紧蹙起来,但紧接着体内那股暖意,却仿佛随着她运功一瞬,愈加温热,在缓解她的痛苦。

    时间不长,当功行一周,她豁然睁开双眼,眸中再难掩震惊。

    “姑娘,您,您怎么了……”宁儿在一旁见她突然神色震动,连忙小心问道。

    林素音脑海中记忆流转,刚才疗伤时的一切细节,顷刻间了然于心,她确定自己没有配合,但那股宗师暗劲居然就此消失殆尽。

    林素音难忍心头的动容,她乃上清山核心,见识当然不弱。

    她非常清楚,自己体内这股霸道暗劲有多麻烦,纵是丹师化解,也需小心研究,在自己真力牵引下,小心试探,寻找异种真力,然后再慢慢化解。

    而纵使如此,也还难保不会伤及经脉。

    可此刻林素音功行一周,除了经脉之前所伤,引起了疼痛之外,却成功气回丹田,凝练真力,与往日却无丝毫异常。

    很明显她根基并未受损,不会对将来造成半点影响。

    林素音乃道门翘楚,天资惊艳,然而这一刻,那言语恶毒的大夫的本事,还是让她不得不震惊。

    不,甚至应该说,这份本事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微微闭目,再次回忆他真力入自己体内时的情形。

    霸道!

    脑海中第一浮现的是这个词,她确定,这是一缕比那宗师暗劲更霸道的劲力。

    “武道宗师!”她睁眼,嘴角轻声吐出四个字。

    而话音一落,她又浑身一震,豁然看向宁儿。

    “娘……姑,姑娘!”宁儿被她此时的神情弄的紧张,心理上始终还是知道,这位是王妃,被她如此盯着,有些不自然。

    林素音盯着她一动不动,半晌眼眸才慢慢垂下,轻声道:“你家小爷看起来很年轻!”

    她半晌不开口,一开口却是这句话,这让宁儿一愣,但还是点点头回道:“是啊,我家小爷才二十二岁。”

    她一说完,便见林素音眼眸又定在了她脸上,宁儿又连忙道:“姑娘您放心,我家小爷虽然年轻,可是医术真的是天下第一的,非常厉害,没有他治不好的病。在明珠,好多年纪大的,胡子都白了的大夫,也要来向我家小爷请教医术呢。”

    “哦,我知道了!”这一刻的林素音似眸光难以平静,缓缓点头道。

    “药快凉了,我伺候您喝药吧,等您吃上几副药,马上就会好的!”宁儿见她相信了,顿时笑道。

    “宁儿,扶我去椅子上坐下再喝!”林素音点了点头,轻声道了一句。

    “好,您稍等,我去将药汤先放下!”宁儿点头,转身端着药汤朝着桌子方向走去。

    她没看到,在她身后,林素音盯着她的背影,脸色发白,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少年武道宗师,杜先生得救后的第一反应都是立刻想到这世间千百年来,传闻中也只有一人如此惊艳!

    宁儿!

    那掌柜口中曾叫起过这个名字,当时林素音并未多想,也根本就不可能多想。

    又有宁儿曾在与小刀的搏斗中,曾向几个人求救。

    小爷,大哥,小九!

    “戴着面具的大哥!小九!”

    林素音一瞬间,脑海中原本并不会觉得异常的东西纠缠在了一起。

    “娘!”

    宁儿是想叫自己娘娘……

    这世间,恐怕也唯有林素音能够这么快的将一切反应到一起,若是其他人,除了少年宗师这一项之外,恐怕难以在一瞬间就将这所有一切微小的异常联系在一起,最终毫无疑惑的得出确切结论。

    明王!

    他竟是明王!

    喝完药,林素音让宁儿给自己拿套衣服换上之后,便再未开口说一个字,她盘膝闭目,却没有运功,而是就静静的坐在那儿。

    这一刻的她,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感觉,恐怕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办法说清,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安静。

    就与他一墙之隔的楼上,墨白同样静静站在自己诊室窗口,望着楼下发呆。

    只不过,他与林素音不同,此刻的他没有去纠结那些儿女情长。

    他需要考虑的是,今日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

    此刻已是差不多中午时分,对面的酒楼生意虽然不如战争之前,但也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长街之上,却突然传来一些动静。

    墨白眺目望去,之间一队身着军装的旗国兵,在街道上人群慌忙躲闪之间,直朝这边冲来。

    墨白眼中没有意外,他知道这群人的目标就是自己的医馆。

    “稍微早了一些!”望着那队旗国兵,他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

    


    “前后左右,围住了!”

    “快,快!”

    “一个也不许放跑……”

    人还未到医馆门口,呼喝声便已此起彼伏。

    街道上的人群看着手持火枪的士兵奔涌而来,无不当即变色,慌忙逃跑。

    “哎哟……”有推着小推车的小贩,避之不急,被旗国士兵一脚连人带车踹翻在地哀嚎。

    又有妇人抱着孩子慌乱间摔倒在地,一片哭声。

    这旗国兵将之威势,当真有如秋风扫落叶,人未至,威已盛,满街路人却无一敢试其锋,任期横冲直撞,不敢怒更不敢言。

    无需一会,医馆门前这块片区域便已成为空白区,独留冬风肆虐,冰寒人心。

    对面何记酒楼中,用餐之客也早已没了嘈杂声。

    哪里还能有人安心喝酒吃饭,无不目露惊恐的小心打量着门外窗口那些已经封锁医馆正门的兵众。

    有小声叙话响起。

    “对面医馆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惹来了这些凶神恶煞的蛮子……”

    “看这情形,怕是不妙啊,老陈呢,他和对面相熟,快找他打听打听!”

    “上午对面有人来闹事,好像还打起来了,莫不是就因此惹了大祸……”

    “说起来,自从接口刘老三出了事之后,蛮子再没来祸害过咱们这条街,有传是有人替刘老三报仇,杀了蛮子好些人,才镇住了他们,没想到,他们今日终于还是来了……”

    “唉!这世道,真是叫人活不下去了。”

    “嘘……这些话还是莫要说了,叫蛮子听去恐怕脱不了皮!”

    “对极,对极,我等慎言,慎言!”

    ……

    天下第一医馆,顷刻间便已被旗国兵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这个时代,这座城市的百姓心中,凡是被旗国兵找上了,那便毫无疑问是抄家灭门,恐怖至极的大祸。

    “封锁前后左右,不准跑了一个!”

    “全部抱头蹲下,不听话的杀了!”

    “主事的呢,给我出来!”

    医馆之中,一片呼喝之声。

    刚刚经历过上午恐怖的大夫、药童再一次受惊,被一个个手持火枪的旗国兵,赶至大厅中央抱头蹲在地上。

    而在一众持枪士兵把持了现场情况之后,一个看起来不到四十,一身军装,腰配长剑的中年男子,手握着腰间长剑,在两名卫兵的护卫下走入医馆。

    在柜台前,他挺胸而立,眼神锐利的在这医馆之中各个方位扫量。

    “过去!”刘掌柜在两名士兵抢眼对准之下,被押到这中年人面前,有士兵汇报道:“长官,此人乃是医馆掌柜!”

    那中年人四处扫量的目光一凝,看向刘掌柜。

    刘掌柜还算镇定,不过却也躬下了身子,如这当下所有人见到旗国兵一样,恭敬的狠,小心翼翼道:“长官,小人刘富贵,乃是本店掌柜,不知小店何处冒犯了长官,竟劳您和诸位兵爷如此兴师动众,还请长官息怒,恕罪!”

    中年人盯着刘掌柜,并未马上开口,打量了一会之后,直接一挥手:““说,人都藏在哪里?”

    “什么人,长官,咱们医馆的人都在这里了,长官您说要找谁,小的立马就帮您去找。”刘掌柜弓着身子回应道。

    “呵呵……你不老实!”那长官伸出手拍了拍刘掌柜的脸,随即一转身,大喝道:“搜!给我仔细搜,将那些夏匪统统找出来,一个也不放过!”

    “是!”众士兵立即听令,手持火枪,奔向这间医馆各个角落。

    “唉,别啊,各位军爷,哪里有夏匪,没有,没有……”刘掌柜立刻叫道。

    “老实点!”话还没有说完,刘掌柜脑袋上便被身后一士兵重重砸了一枪托,当即头破血流、摔倒在地。

    医馆一众蹲下的人等,顿时浑身一颤,头抱的更低了。

    “咚!”

    “轰轰!”

    “哐哐!”

    到处都是东西倒地砸碎的声音,不过顷刻,这间医馆中的摆饰就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刘掌柜倒在地上,捂着头,血染满手,然而此刻他强撑着眩晕瞪大的眼睛,却是凌厉的望着一众到处损毁的士兵。

    医馆对这些人来说,并不算大,不过一会,刚刚楼上楼下翻箱倒柜的士兵便已重新归来。

    “长官,没有人!”

    “长官,没有人!”

    “长官……”

    前后左右一片汇报声,那长官的脸色一点点的难看起来,目光再次在这整间医馆各处打量,除了一片狼藉,什么也没发现。

    他一把掏出随身长剑,愤怒的朝那柜台斩去,剑锋利,柜台顿时一劈两半,发出轰然一响,倒裂两边。

    医馆一众人等更是心惊胆颤,不敢抬头。

    陈大夫这等上了年纪的大夫,更是难忍心中惊惧,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这长官回过头来,目中凶光毕露,几步走到倒在地上的刘掌柜身边,将长剑横在他脖子上,沉声喝道:“说,那些人在哪?”

    “长官,小的实在不知道您要找谁,咱们医馆奉公守法,是良民,绝对的良民,绝不敢通匪呀,长官明鉴,饶了小的吧!”刘掌柜一手抱着头,一眼斜瞥那摆在脑袋旁的长剑,颤颤巍巍说道。

    话说一半,又突然一个激灵,大声叫道:“啊……长官,难道您说的是上午来咱们医馆的那些人?他们是来小店闹事的,走了,已经走了……”

    “砰!”那长官怒急,一脚将刘掌柜踹个对翻:“好,你不说,给我全部带回去,严审!”

    “是!”众士兵立刻上前,将一众人捆了,持枪盯住诸人,操起枪托,就对众人招呼:“走!”

    陈大夫等人,皆是心神慌乱,浑身乱颤,可最终看了一眼被押在最前面满头是血的刘掌柜后,大家对视一眼,终是没有吭声。

    医馆外,各家店铺早已门窗紧闭,不敢招惹麻烦。

    可各个门栏窗口,却都躲着人,小心翼翼的望着这一众人被押走的场面。

    “完了!”

    “这医馆多年来不知救过多少人命,今日却要遭劫了,这天杀的蛮子……”

    “苍天无眼啊!”

    ………………

    ……

    杜府!

    一众道家青年才俊围坐,各个面色难看。

    尤其是坐在第一位的梅志峰,那张脸更是已经黑成了锅底,满目凶光闪烁不定。

    “杜师妹,你带我们去这家医馆,如今不但秦师弟被杀了,连林师妹也被留在了那里,这究竟怎么回事?”一女子目光看向杜先生,脸色很不好看的开口。

    很明显,这女子是在向杜先生发难,也是在推卸责任。

    开玩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最后如何解决,也总是要找人来背锅的。

    众人皆是沉默抬头,望向坐在上首沉默的杜先生。

    梅志峰也同样抬起了头,目光看着杜先生那张清丽面孔,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很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杜先生才是最好的背锅人选,即使今天在那间医馆中,杜先生让他刮目相看,心中有了几分涟漪。

    但他却明白,这次是自己领头的,相比这个女人,自己在道门之中的名声无疑更重要,身为真人之孙,本来是来扬名的,却不到一日之间,接连折戟沉沙,这种耻辱他如何能担?

    而且,无论如何,今天在那间医馆,这女人无疑比他要有威严,这也让他很是难堪。

    在这群道门翘楚之中,打压一下杜先生,重塑自己的威严也是重要的。

    杜先生身形体态柔美,此刻神情却很清冷,很显然,小刀的死对她影响很大。

    听见那女子发难,又抬头目视一众人等的目光,她十来岁便在青年社掌权,纵横明珠,其心智之深沉,这些人一张嘴,她就懂了其中深意。

    缓缓吐出一口香兰,轻声道:“这天下第一医馆的东家,名叫白长青。我初见他时,这间医馆还不是他的东家,他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是这间医馆的坐堂大夫!”

    “等等,十五六岁便能坐堂行医,当大夫?是学徒吧?”有人眼眸一挑,质疑道。

    杜先生看了发问之人一眼,继续轻声道:“当年我也诧异,但的确如此,我有一叔父病重,寻遍名医也束手无策……”

    杜先生讲述当年旧事,从因齐老爷相识,到小刀两声轻叱差点取他性命,再到此人展现高超医道手段……

    众人慢慢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一个模糊印象,对他和小刀的恩怨也算是彻底了解了,但众人的心思却并不放在这件事上。

    梅志峰最先眼眸一挑,开口道:“杜师妹,既然他乃是伤及心脉,本该命不久矣,这么说来,他本就是道门子弟?”

    梅志峰心头有结,一个民间医馆让他折戟沉沙,他无法接受。

    若是这白长青乃是道门弟子,那就不一样了,那便有了说头,乃是道门中有人蓄意挑事,非他能力不济。

    杜先生如何不明了他的意思,但却只是摇头道:“倒也不是,曾听我叔父家提起,白长青乃是襁褓之中便得遇高人,从此随师在世间悬壶济世,其师尊故去之后,其一人瓢泼,与人冲突后,被伤及心脉,一路求医问药才到了明珠省,后来落魄无钱买药,又恰巧遇得疑难之症,当时无医者可与医治,其出手得以全功,自此才扬名,被我叔父家得知请来,我也才与之相识。”

    梅志峰脸色又黑了下来,听得出来,这人就只是一个孤苦无依,无权无势,再平常不过的世间百姓罢了。

    什么根底都没有,不过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而他梅志峰,真人亲孙,上清山倾力培养的道门年轻一辈领军人物,却就败在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物手下。

    其他人自然也难以接受这难堪,稍顿,立马便又有一人开口道:“杜师妹,恐怕不见得如此简单吧。我等虽未见到这白长青,无法断定其根底,但就单只说其手下有着那铁面汉子与那黄衣姑娘二人,便可以猜测,其绝非泛泛之辈。那黄衣姑娘,她才多大年纪,就已经如此修为,便是我等道门之中倾力培养,也就不过如此吧。这等人物会轻易任一凡夫俗子差遣?杜师妹,你说可能吗?师妹怕是没有调查仔细吧,否则想必也定不至于让我等对此行一点准备都没有,才会吃了如此大亏,以至于闹到如今的局面。”

    这句话虽是依然在质疑杜先生,甚至最后那句话已经摆明了让杜先生承担责任的意思。

    但不得不说,其中的道理倒是不假。

    若没有丹丸辅助,又无名师指导,宁儿的确不可能会有如此修为,就算她天资在惊艳,也不可能。

    再说铁雄,虽无法断其年岁,但光听其声音也知此人并不苍老,可他却两招便败了道门真人之孙。

    如此人物却在一间凡人医馆的凡人大夫手下倾力效命,还要说这不过是一间普通医馆,根本就没有异常,这说的过去吗?

    对此,杜先生沉默半晌之后,目光扫了一眼众人,缓缓开口道:“关于那两人,我之前的确未曾有过印象。事实上,当年虽然识得白长青医术之传奇,但我身体也未有什么不适,本人也杂事甚多,很少在民间走动,故而那次初遇之后,我也并未与他多有交集。直到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我青年社中一位长辈病重,我前去探望之时,才再次与他相见,发现这当年心脉受损,注定夭折之人,竟然活了下来,这份医道本事着实令我震惊。我这才想到要了解一下他如今的情况,也才得以知道其如今在明珠省杏林早已非凡,他天下第一医馆名头更是早已响亮非凡。在医道上,无论是多么疑难之症,还从未有过一次失手。甚至到得后来,由于他身体不好,很多时候,便是他一个徒弟出手,都可胜过诸多名医圣手。故而,林师妹此番危难,若说整个明珠还能为林师妹找到一线希望,那便也唯有这位我曾亲眼所见的,连心脉枯竭的必死之症都能有办法的圣手了。”

    面对质疑,杜先生并不激动,她这一番话,明确无误的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和道理。

    就是诸位青年才俊其实也难以挑出刺来,毕竟若这人医道当真如此厉害,林师妹又已经是这种情况,去找他试试总比干等着要强。

    难道让杜先生明知此人本事,还隐瞒不说不成?

    但能奈何,事情已经出了,到了这个局面,纵使杜先生再无辜,这责任也只能给她背。

    不需要梅志峰亲自开口,便又有一人开口,依然死守先前的观点道:“原以为杜师妹也是受了那人蒙蔽,却没想到杜师妹居然还了解过此人的情况?若是杜师妹能够稍微谨慎些,这间医馆中居然好手如云的诡异情况,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若是早有洞察,那今日我等只要能够稍稍有上些许警惕,又岂会被这小人所暗算啊?”

    图穷匕见。

    到了这等时候,这些人的意图已经不做遮掩了。

    即便如此不讲道理的话也说了出来,而且还并无一人出来反对,全都一脸沉重样。

    其实这也不奇怪,只因为杜先生的确是背黑锅最好的人选。

    在众人之中,她与大家伙根本没什么情分,又加上黄庭府死了人,责任算到其他人头上,自是会添许多麻烦,而若是他们自己山门中人的责任,那这死人的委屈也只能他们自己受了。

    而且这黑锅抛给杜先生,也是在帮梅志峰,还能讨得梅志峰,甚至上清山一些情分,何乐而不为,纵使过分些,那也是必须要做的。

    杜先生神情却依然寡淡,并未因他们的心思而变色。

    正打算开口继续说话,那最先开口的女子却是目光一瞥梅志峰,抢先开口了道:“唉,是啊,我等只要能有丝毫防备,又岂会让秦师兄命丧,更连累了林师妹如今也落到了那帮阴险狂妄的小人手上,还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待遇,我真是心忧,林师妹可是女人,而且还天香国色,这要万一被那帮小人……”

    “啪!”梅志峰当即便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目光刹那阴沉到了极点:“胡说什么?”

    女子当场面色一慌,连忙住嘴,但又随即紧接着道:“梅师兄息怒,是师妹胡言了,林师妹何等身份,想是那帮小人再狂妄,也定无胆坏了林师妹贞洁,而且他们不是像杜师妹做出保证了吗,杜师妹既然同意留下林师妹那必然是有把握的,林师妹或许不会有事……”

    然而说到这儿,梅志峰的神色却更是铁青了。

    那女子也连忙再次闭嘴,似又说错了话一般,带着尴尬低下了头。

    而此时一众道门子弟却是彻底静了下来,借是低下头去,连呼吸都放低了。

    但大家低着头的眼里,却无不闪烁着诡异光芒。

    这女子说那些人无胆,这些人连道门的人都说杀就杀了,甚至还敢藐视真人,还有他们不敢做的事吗?

    侮辱林素音这区区小事,他们岂会不敢?

    不过听她将留下林素音的事也推给了杜先生,众人当然更是认同。

    梅志峰紧紧握住了拳头,眼中如火焰再疯狂升腾,这位师妹的话,让他心中一瞬间便仿佛被重重一击,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这让他如何承受,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都强忍着悸动,没动林素音,而如今这倾城绝代的女人很有可能正在别人床上……

    “我必让他们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梅志峰眼睛都红了,拳头握的嘎吱作响。

    而坐在上首的杜先生也因为这女子的一番话,眼眸终于沉了一些。

    这女子的话,不但是在坏林素音名声,更是在对她狠狠一击。

    很明显了,现在事情就已经很严重,大家都想让她背责任,这已经很难承受。

    而如今,这女子又拿林素音来说事,林素音的身份之复杂,那便不是好玩的,国朝、上清山、南方林家,林素音一旦出事,承担责任的杜先生绝对扛不住。

    这女子一个猜测,便不管事实真假,会不会有这般事发生,女子名节也容不得猜测!

    这责任已经无人敢承担,甚至他们身后的师门都会和这些人一起,将黑锅甩给她。

    “许师姐的确是在胡言乱语,太过不知分寸了,当务必慎言才是!”自从回来之后,几经众人攻击都神情寡淡的杜先生眼中终于浮现了一丝凌厉,抬起头来,直接对着那开口女子沉声道。

    众人一愣,全部抬起头看向杜先生。

    那女子更是惊愕,这是在点名道姓的指责自己?

    反应过来之后,那女子当即带着冷意道:“杜师妹,我也是担忧林师妹而已,倒是杜师妹,此刻应该好好想想该如何挽救你这一时失察导致的局面才是,师门长辈就要来了,最好还是抓紧时间去查探一番那帮险恶之人的底细,也好等长辈们过来能够有个参考,只是这一次师妹最好谨慎些,当吸取教训,千万莫要再出了这重大纰漏。”

    “师妹自是不敢怠慢,在回来之前就已经派人去查了,那铁面男子和黄衣女子的身份,也已经有了些分数,不过恐怕却还当真与师姐先前所料有些不同,他们也未必就是师妹所说的那般人,师姐不知因果,就胡乱猜测,更宣之于口,坏林师妹名节,不知若是林师妹回来之后,会如何看待师妹这随意开的玩笑。”杜先生沉声道。

    “嗯?”梅志峰豁然转头看向杜先生。

    其他人也均是脸色微变,那女子被杜先生丝毫不留情面的点破心思,当即脸色难堪,却还是针对道:“杜师妹休要污我,我说过了,只是担忧林师妹,一时急切而已,哪里有拿林师妹的名节开玩笑?倒是杜师妹,听你的意思是说,那间医馆中的都是光明磊落的好人,所以你才敢留下林师妹在那儿,我等才是居心叵测的坏人?”

    “杜师妹,你这话何意?”梅志峰开口了,望向杜先生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凌厉。

    “他们不是居心叵测之辈,杜师妹的意思难道是说,今日之事乃是我等的错,是我等自找的?”那女子也是紧接着便开口。

    “杜师妹,在医馆中我等已经看到,那医馆的确待你很是礼遇,但别忘了,他们也当着你的面杀了秦师兄,你现在这么说,可对得起秦师兄?可对得起黄庭府?林师妹若是当真出了差错,你还能心安理得?”

    一众人炯炯目光中,已是敌意,彻底撕破脸皮,翻脸了。

    杜先生心中也算是彻底坚定了自己退出道门的信念,眸光沉下,开口道:“今日之事后,我的确意外其手下居然有如此力量,但据多年了解,其当不至于乃是居心叵测之辈,更不会如许师姐所说那般龌蹉肮脏。我虽然不敢称对其了如指掌,但既然建议林师妹去寻这白大夫一试,便至少对这白大夫的品性、医术也算是知根知底。的确,其他事不提,单说留下林师妹的事,那白大夫是有向我保证,诸位鉴于此,才同意留下林师妹。我的确应该对此担责,但还请许师姐千万不能拿林师妹的名节来心急猜测,你这不止是在怀疑那间医馆,更是在怀疑林师妹的品行。”

    众人摆明了已经达成共识,要联合起来来将黑锅扔给杜先生一个人背。

    杜先生也很清楚,这黑锅她背不起,尤其是涉及林素音的名节之后,她更是无法承担这巨大责任。

    不过,才十多岁就身处于风波诡谲,暗藏杀机的青年社高层里挣扎出来,成就一代杜先生的女人,也不可能就那么简单,任凭这群常年居于深山,不识人间烟火的道门子弟欺负。

    论及心机,这群人却是拍马也不及她。

    此时,她对抗不了众人,但却抓住许师姐一个人穷追猛打,甚至撕破脸皮,直接点明她是故意存心要污林素音的品行。

    这话,无论如何那许师姐也是不能承认的。

    此刻她面色涨的通红,一把站起身来,手指着杜先生怒喝道:“你胡说,我根本不是这意思。”

    “哦?不是这意思,那师姐什么意思?”杜先生脸色不变,但却寸步不让,淡淡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我哪里有什么意思?”许师姐也不傻,并不被杜先生引导节奏,入了陷阱:“我说过了,我只是担忧而已。”

    “担忧?林师妹留在那间医馆不过是为了治伤而已,师姐为何会担忧师妹的名节?”她的话还没说完,杜先生继续道。

    “休要胡搅蛮缠,林师妹分明是被扣下……”许师姐气急。

    “轰,住嘴!”她刚说一半,再次被杜先生打断。

    甚至这一次杜先生骤然间满脸怒容,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落地,砸的粉碎。

    在场所有人都悚然一惊,本来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两人唇枪舌战,也在思考该如何面对杜先生的反驳,却突然见她爆发开来。

    “杜师妹,你这是做什么?”梅志峰今日在那间医馆受了惊,此时被杜先生这一怒,又给惊着,放在茶几上的手下意识的一抖,碰倒了手边的茶杯,顿时有些恼羞,凝神盯着杜先生呵斥一声。

    而那许师姐,早已被她这突然的爆发,弄的说不下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之下,杜先生站起身来,目光紧紧盯着那许师姐,并不理会旁人,声音冰冷愤怒:“你知道林师妹是被扣下了,那你为何不记得林师妹是为何被扣下?”

    “我……”许师姐脸色青红交加。

    杜先生却根本不容她再说话,在她一开口,便陡然手在腰间一抹,那炳软剑已在手,遥指许师姐:“你竟还有脸在我们面前振振有词,林师妹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才明知危险却留下的,她不止是救了我们,同样是为了救你,救命之恩你不思报答,居然一转眼就开始猜疑林师妹的名节。以林师妹的德行操守,她的名节,你竟还敢质疑。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就算拼着被师门责罚,我也定要将你这恬不知耻的东西,斩于剑下!”

    话一说完,杜先生根本不顾其他人,便已腾身而起,一剑刺向许师姐的脖子。

    剑势惊天,一个女子持剑欲杀人,竟凶威赫赫,令人心惊。

    “杜师妹,住手!”

    “不可!”

    在场诸人,没有人想到,会顷刻间演变成如此局面,更想不到这杜先生居然敢持剑要杀人。

    刚才的一切心思刹那停滞,现场顷刻间乱成一团。

    而那许师姐也是一惊,但到底生死之前,又岂能呆愣,面色带着几分震惊,连忙身形一闪避开,然后怒不可遏:“你竟敢向我动手,找死!”

    说罢,竟也拔剑出鞘,两人顷刻间就在众人面前战成一团。

    一众人等眼看着片刻间,她们便生死相向,都是脸色惊变。

    而梅志峰更是满脸怒意,已经死了一个,林素音也留在险境。

    已经够麻烦了,如今这里又乱成一锅粥,他当场身形一闪便挡在杜先生前面,扬剑一击,便已将两人架开,随即站立当场,冲着两人一声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梅师兄,你也看到了,是她先动手的。”许师姐气急。

    杜先生却更是冰冷:“动手又如何?”

    “杜师妹!”杜先生如此张狂,梅志峰忍不了。

    杜先生目光对视梅志峰,又看向诸人,最后收了短剑,声音却沉凝道:“此人之所作所为,一再无中生有的辱及林师妹,简直居心叵测,此等恶毒心思,诸位师兄弟也看的清楚明白,大家心中如何想,我不知情,但我认为既受得林师妹救命恩情,便理当为她讨回公道。不过诸位既然阻拦我,我自也无话可说。而且林师妹终究是上清山弟子,梅师兄,今日有你和上清山的师兄就在当场,本也不该我出手,既然连梅师兄你都认为此事不过尔尔,反而乃是师妹小题大做了,那师妹自也无话可说。”

    一说完,便再不理会众人,抬起脚步便要出门而去。

    而此刻一众人,包括梅志峰皆是呼吸骤然加重,没人能够接受杜先生这指责。

    但毫无疑问,大家的确阻止了她动手,包括梅志峰。

    那许师姐更是脸色顷刻间白了,到了此刻,她才终于想通了,自己还是跌入了杜先生的陷阱,被她设计了,见众人皆是沉默不言,脸色难看,她连忙惊叫道:“大家别听她瞎说,她就是想推卸责任,所以才故意污蔑于我,胡搅蛮缠……”

    众人到了此时,同样已经看出来了,但却没人回应她。

    即便胡搅蛮缠又如何,很明显,这事情已经摆上了台面,又极为敏感,谁还会附和?

    事实上,梅志峰此刻后悔极了,整个人难堪到了极点,杜先生这番话,除了许师姐,最难承受的便是梅志峰。

    她可以想象,林师妹一旦回来,得知这情况,会如何看他……

    杜先生走到门口,正欲离去,听得许师姐的话,却又脚步一顿,背对着众人又出声了:“还是住嘴吧,我已经说过了,林师妹留下之事,我的确有责任,并不像你敢做不敢认。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那群人的确并非你想象中的那般居心险恶。白长青医术高超,活人无数,在明珠可谓万家生佛,便是那铁面男子,也是因得白长青救治,故而才从此归于白长青帐下报恩。数年间从未有恶迹。此等人物,怎会如你想的这般污浊,你根本不做了解,便无端污蔑林师妹的名节,能蒙蔽诸位师兄,但我却不信,诸位师长到来后也会分辨不出来,到时候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再推卸责任。诸位恕罪,我羞于再与此人共立一堂……”

    “杜先生!”刚刚说完,杜先生正欲抬腿离开,却陡然见前方一人飞奔而来。

    杜先生语音一顿,目中微凝,只见来人正是吩咐去负责盯着医馆那边情况的人手。

    此刻那人神情急切,脚步飞快,杜先生一望便知出了事,也不由脸色变色,连忙收声,慌忙几步迎了上去,吐出一个字:“说!”

    其他人的思绪还停留在杜先生那番话中,究竟是谁在推卸责任。

    他们都有感觉,杜先生说的并不止许师姐一人,这句话似乎在隐隐警告所有人。

    而外面却传来一道急切声音:“杜先生,就在刚才,蛮子派人封了天下第一医馆,抓了不少人……”

    他话音未落,屋内之人刹那抬头,随即梅志峰想也没想身形一闪便来到门外当场,一声惊呼:“我林师妹如何?”

    …………………………

    …………

    这间宅子虽然没有墨白那间宅子大,但格局也布置的极为不错。

    除了心腹人等,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也归属于墨白。

    此刻,墨白带着宁儿与林素音,以及那郑玲珑父女,便在数名年轻人的护卫下,扶着林素音走进了这间院子。

    在蛮子进门之前,她们便已提前进入了地道,避开了蛮子兵。

    墨白身份特殊,自然不可能不对危机做准备,那提前准备好的隐秘地道,就是为了防备这种时候。

    林素音的伤虽然已经得到墨白救治,但经脉曾受创,功行不顺,此时还虚弱,所以此刻便由宁儿扶着走在墨白身后。

    而那郑老爷则是被两人抬着,郑玲珑跟在郑老爷身边,脸色有些受惊,一双眼不住在这间院子中打量。

    当来到一幢阁楼边上的时候,墨白停下了脚步,身后众人皆停步。

    稍稍沉默,墨白还是转过了身来,目光先在林素音身上看了一眼,却见她低着头,并没有看向自己。

    墨白眼神微顿,心中其实已有感觉,事实上,从救人开始他就知道瞒不住,能瞒住的只能是其他人。

    不过即便如此,此刻也没有心情和她多说什么,暂时是不能放她走的,对着宁儿沉声道:“扶她去休息。”

    “是!”宁儿点点头,扶着林素音道:“姑娘,我们走吧!”

    林素音低着头,并不开口,点头跟她上去。

    “等等!”然而,就在路过墨白身边的时候,墨白又突然开口。

    林素音身形微顿,依然没有抬头。

    “我不封你的修为,你可运功疗伤,但我相信你不傻,不要给我找麻烦,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墨白声音平淡。

    林素音沉默,并不开口。

    “去吧,这几日你陪着她!”墨白对着宁儿点点头。

    宁儿看看墨白的脸色,又看看林素音,明白了六爷的意思,是要软禁王妃。

    但她终于还是没敢多说一句话,陪着林素音上了楼。

    郑玲珑早已将目光放在墨白身上,见墨白看过来,却是脸色一红,连忙低下头去。

    郑老爷待在担架上,却是早已醒来了,面色不知是因为失血而苍白,还是因为受到了惊吓,不过面对此番变故,却还算镇定,此刻偏着头目光在墨白脸上打量,眼神有些出神。

    墨白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一抬头,目光看向那在担架上的郑老爷,上前两步,拱了拱手轻声道:“郑老爷,陈掌柜是我的知交好友,对我有过交代。今日医馆出了些问题,让您受惊了,这里是安全的,就委屈您暂时住在这里修养,待伤好后,我再送您离开。”

    郑老爷闻言,手微微抬了抬,似想行礼,但伤口又一痛,只得放下,带着虚弱道:“白大夫,是老朽连累您了……”

    “郑老爷过虑了,是我连累您受惊才是,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就先让他们送您去休息吧。”墨白抱歉道。

    郑老爷也明白,出了这么大事,人家肯定忙的狠,点点头:“好,麻烦了!”

    两名青年抬着郑老爷而去,他们并非与林素音住一幢阁楼,而是向西面那间宅子而去,郑玲珑跟随在他们身边,行了数步,却是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墨白。

    而此时,墨白却是已经转身朝着阁楼内走去。

    郑玲珑缓缓收回目光,眼里有几分神不守舍。

    担架上的郑老爷,眼神望着天空,同样有些失神。

    ……

    阁楼里。

    一个房间,墨白坐在桌前,抬头沉声问道:“搞清楚没有?”

    他身前一个年轻人站立,沉声道:“已经搞清楚了,此次道门下明珠,是来参加天下论道!”

    “嗯?天下论道?不是十年一届吗?正是今年?”墨白神色微顿,骤然记起当年还在北河时,铁雄曾提到过这一盛会。

    “是,这一届天下论道,就在今年,原本是定在六月份,但因为战争,这论道大会本来已经取消,是最近才决定重新举办的,由于特殊时期,最终地点定在明珠,并且只有年轻一辈参加。”年轻人沉声道。

    “还真是周到,地点在明珠,保证了旗国修士的安全。只有年轻一辈参加,又避免了旗国重兵围剿我国道门力量的可能。只不过,这些人能论什么道,不过是为妥协谈判,找个好听些的名头罢了。”墨白嘴角一抹冷笑,站起身来沉声道。

    年轻人闻言,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此次盛会,双方真人级别不出面,只由宗师级带队,只是我国道门却不知为何,年轻一辈先行,宗师并未随队出发。”

    “不奇怪,试探而已,我国朝道门到底还是有些傲气的,先让小辈先行,闹出些事来,一是显一番我朝道门的实力,二也是试探一下蛮子的底线。宗师不到,小辈闹点事出来,也不会扩大化,好收场。恐怕正是存了这个心思,梅志峰等人才敢毫不犹豫的借着郑家父女的事出手,只不过人家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一出手,崔朝远就雷音弓震慑,还顺便下了黑手。”墨白摇头,沉声道。

    说到这里,墨白脸色又沉凝下来,转身来到墙上挂着的一面地图前,沉声问道:“他们到了哪里?”

    年轻人手一指地图中心一个点:“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他们现在刚刚到这里,看路线果然是要押到山卫所去。”

    墨白点点头,目光望着地图,继续道:“我们在哪儿动手?”

    “这儿,大约还有二十分钟路程。”青年人手指向地图,沉声道。

    墨白点点头,转身来到窗口,望向远方,眸光却是一点点深沉,其中光暗明灭不定。

    “他们先前曾说师门长辈下午就到,很好,正是时候,就先为他们准备一道开胃菜,我倒要看看蛮子被杀了这么多人,他们还能不能对我朝道门客气,和平共处,友好进行天下论道?”墨白盯着远方,眼眸里厉色连闪,冰冷道:“传令,杀,一个不留!”

    冬日寒风如刀,世道暗黑似墨。

    此时正值下午,各种吆喝声在这条街道上各个角落响起。

    不论怎样艰苦的时代,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当押着医馆一众人等的蛮子兵手持火枪而来时,喧嚣声骤然便静了下来。

    人们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一样,很快退到了街道两边站拢,目光含着畏惧,小心打量着一众被捆绑着押在中间的老老小小。

    看得出来,他们并不陌生于这个场景,虽然惊恐但却井然有序。

    这里距离山卫所并不远,所以住在这片区域的人,这种场景又如何还会陌生。

    只不过,能习惯却并不代表淡漠,望着这幅场景,他们依然动容。

    “看见没有,这些人是被蛮子兵亲自去抓的。”

    “嗯,肯定是国朝派来的人。”

    “唉,还是被抓了!”

    “肯定又是出了杀千刀的叛徒……”

    有嘈杂声在人群中响起,如果仔细去听,就会发现大家议论的大同小异,大家讨论的都是这些人的身份。

    并且大多数人都第一时间便猜测这些被抓的人定是国朝派来的,然而实际上,这一群老老小小怎么看也不像是国朝派来的精干能将,但他们依然愿意相信。

    或许,这便是他们还没有放弃希望,始终期待着国朝能赶走外敌表现吧。

    铁雄也站在人群中,他带着一顶圆礼帽,帽檐压的很低,沉默的望着一众蛮子兵从自己眼前走过。

    他静静听着人们的议论,也最深切的感受着,不过是数十名蛮子兵便可以在大夏的土地上,如此趾高气昂的被无数夏人注视着,大摇大摆的押着夏人威风凛凛。

    身旁无数人在议论,但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只能惊恐而又凄凉的看着,小心看着。

    “唉,六道口明日又添数缕冤魂……”

    蛮子兵走过,人群逐渐开始散开,铁雄背后一个老者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然后继续坐到一个商铺门前,开始修鞋。

    其他人也再次重复他们奈以生存的活计,一切又如常。

    铁雄目视着周边的一切,蛮子不过数十,四面八方皆是我夏人,可结果却只能在他们的威势下认命……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副景象,但铁雄心底却还是不免有几分悲凉。

    不过,他眼神却并不愤恨,只有悲哀。

    “民无胆气,非民之罪,乃国之罪!”

    这是明珠刚刚陷落不久时,医馆附近的那家裁缝铺里刘老三一家的惨叫声响彻长街,面对数名蛮子兵行畜生之事,四面八方街坊却紧闭门窗,充耳不闻时,六爷曾说过的一句话。

    铁雄握紧了拳头,抬起头望着那蛮子兵的背影,一步步跟了上去。

    但走了两步,却又突然一转身,向着那修鞋老者而去。

    “先生,您修鞋吗?”老者低着头手里的针线还在缝着鞋底,感觉身前有人走近,并未抬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而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铁雄穿着的布鞋,嘴里已是开口道。

    “老师傅,我觉得这些人不会死!”铁雄轻声说道。

    老先生手中针线骤然一顿,抬起头来。

    不过他却只看见一个宽阔的背影转身而去,他有些呆愣的盯着那道背影,并没听懂这位先生什么意思。

    眼看着那人一步步朝着远方蛮子兵行去的方向走去,渐渐走远,他不由摇摇头,将手中针在发丝上蹭了蹭,正想低头继续自己的活计。

    却突然发现眼前似有白光一闪,他不由凝神朝那白光望去。

    然而下一刻,他老迈的脸上混浊的双眼豁然瞪大,那杂乱的胡须也是颤抖起来,嘴唇开始抖动。

    一把刀!

    长刀!

    在他眼中,前方那个宽阔背影手中竟然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寒光渗人的长刀。

    老者受惊,但却又仿佛突然之间意识到而来什么,这一刻他害怕,却仍是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目光越过那道宽阔是身影,望向了他的前方。

    没有错,正是那队依然还在嚣张前行的蛮子兵的背影,这一刻,老者没有逃走,没有出声,他瞪大双眼,心跳如雷,却死死的盯着那个背影,等待着下一刻的惊心动魄。

    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激动,老者浑身僵硬,眼眸昏暗混浊,却又激动振奋。

    蛮子兵,在明珠没有人敢抗衡的蛮子兵。

    此刻却有一个人,一个男人,在他们身后拔出了长刀!

    终于,他看到这个身影加快了脚步,快到他有些看不清,但他依然瞪大眸子,死死看着,只因他没有看错,那握刀的人正朝着蛮子兵的方向冲去了,他隐约看见那男子手中的刀锋已经不再垂下,而是扬了起来。

    老者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但他这一刻,一双满是皱纹的手却是紧紧握起了拳头,紧闭了呼吸。

    这时,已经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那把长刀。

    长街上有人一抬头,一晃眼,一个不经意,便看见了那把高高举起的长刀,以及那一往无前的背影。

    有人僵住了,却没有移开视线。

    有人惊叫出声,却没有捂住眼睛。

    有人拔腿就跑,却不忘依然回头看着那把刀!

    ……

    不!

    已经不是一把刀!

    难以说清,太阳折射下,到底有多少身影冲向了那队还没做好准备的蛮子兵。

    或许,这明珠城,他们真的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高等人,他们真的认为这片土地已经屈服于他们的威严之下,他们真的认为,就算是一个旗国人走在满是大夏人的街道上,也依然可以横行无忌。

    山卫所,就在前面不远,他们不信,也不可能信,有人敢在这里对他们拔刀。

    “噗!”

    或许是铁雄的速度真的快到了吓人,也或许是蛮子兵还没有得到指令。

    总之一颗尊贵的蛮子人头,就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的落了地,刀太锋利,蛮子还未倒下,血,从胸腔喷射极高,极高。

    阳光下,整条长街突然静寂下来。

    “杀!”鲜血沐浴,铁雄声音沉凝。

    “敌袭……”几乎同一时间,那骑着高头大马的蛮子兵将领终于从鲜血中相信了这个事实,他一声高喝!

    然而,声音并不能喊完,从天而降的刀光太过刺眼,此将或许当真是个勇士,他没有跌下马去,他选择了拔剑。

    “噗!”

    蛮子将领的手还握在剑柄上,如刚才一样,鲜血在风中摇曳,无头身躯已经滚落马下,

    “射击,射击……”数十名蛮子兵的反应不慢,惊骇之余已经下意识的持起了火枪,他们在战场上曾打的大夏落花流水,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他们并不乱,即便长官已死,即便危险临头,他们依然临危不乱,飞快向一起聚拢,同时手已搭上扳机,准备射击。

    但很遗憾,近战,凭火枪的速度,或许还真不如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刀。

    只见一道道身影在阳光下闪烁,白光一闪间,便是一个个人头被斩落。

    除了一个“杀”字。

    这数十名遮面男子手持长刀,无声杀伐,真犹若砍瓜如切菜。

    到底是一分钟,还是一个世纪,这条长街上的人没办法去衡量。

    惊叫已经停歇。

    逃跑的人已经跌到在地。

    那老者已经靠在了墙壁上,胡须一下下的抖动。

    战斗就在他们面前结束了,很不真实。

    数十名遮面男子就这般沉默的手持着滴血的刀,一个个从地上捡起一颗颗被斩下的头颅,然后一颗颗的聚拢,仿佛小儿堆积石子一般,在地上形成一座小塔。

    长街上,那么多人,大气不敢喘的看着这一幕,看着他们如此从容不迫的摆弄着一颗颗头颅。

    又有人沉默的来到一群被绳子系着的医馆众人身边。

    除了刘掌柜之外,医馆其他人看着持刀而来的遮面人,也同样吓的在发抖。

    但随着一人横刀劈向刘掌柜,刘掌柜无伤,身上绳索却已斩断之后,众人才总算确定,是救他们的人。

    当所有人绳索被斩断,人群中又突然窜出些许拉着黄包车的遮面人。

    刘掌柜并不迟疑,招呼一个个仍然受惊过度的医馆大夫学徒上车。

    很快,他们便已被车拉走,现场独留这些遮面男子,站立这面血场,等待着那些头颅摆放。

    铁雄持刀在手,来到那被斩杀的小将面前,鞋尖沾血,踏步间留下了一排血字。

    待一切做完,铁雄抬眼望了一下这整条长街上一个个望着自己这边的人群,转身朝着一处胡同口身形电闪而去。

    其他遮面男子,并未跟随,拾起一柄炳一枪未放的火枪,朝着四面八方,身形闪烁,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切犹如梦幻。

    随着他们离去,色彩才再次在人们心头鲜明。

    很多人目光怔怔的盯着那地上犹如金子塔一般的头颅,眼底的情绪,难以描述。

    有无尽的恐惧,也有无尽的畅快。

    不能杀的旗国人……就在他们总部门口不远的地方,被所有人亲眼所见斩了头颅,摆成京观!

    “蛮子兵被杀了?”不知是谁终于颤抖着说了一句。

    “蛮子兵被杀了!”也有人仿佛长出了心中一口恶气,重复了一句。

    一家家商铺的店门突然开始框框作响,那是在关门。 更新快无广告。

    又有一个个小贩,担起身上的担子便开始狂奔。

    再然后满街人群奔逃而去。

    他们如以往一般第一反应还是逃跑,但或许又已经有了不同。

    “杀!杀!杀!”

    无法知道,到底是谁胆大竟然留在现场去看了那排血字。

    三个意思清晰明了的血杀大字,很快在人们中间流传开来,越来越远。

    人心很复杂,一点燎原之火,便可点亮苍穹。

    ……

    蛮子兵来了,狗腿子也来了,很快便封锁了整条长街。

    京观前,血字前。

    一个老者站定,目光死死定在那三个“杀”字上面,然后面色犹如上了染料一般。

    “宗师大人……”有一将领上前行礼,似欲开口讲述情况。

    没错,来人正是崔朝远。

    顷刻间数十蛮子兵被杀,未曾放响一枪,出手之人已无需怀疑,定是能人异士。

    崔朝远来了解情况,但也就只是看了一眼,不待那将领说完,他却是陡然间,紧握拳头,目光惊起眺望四方,随即丝毫不做犹豫的腾身而起,不做丝毫停留的直接朝着山卫所奔去。

    “呃……”蛮子兵将愕然望着这一幕,良久才回神。

    目光再次一望那仍然摆着的京观,面色又陡然难看起来,沉声呵斥道:“快快收敛诸位勇士的尸骨,请英魂回家!”

    “是!”一众蛮子兵应道。

    京观被卸下,那将领回过头来目光凶气爆射,眼望着寂静长街上那一间间店铺,手握上了剑柄,“唰”的一下持剑在手,指向前方,口中怒喝道:“我们要为牺牲的勇士们报仇……”

    他想要屠街!

    “砰!”一声脆响,他剑柄被一只手握住。

    “谁!”面色大怒之下,他回头看向身边,却又陡然一顿:“宗师大人……”

    崔朝远面色难看至极,却仍是深吸一口气:“我们的对手不简单,不能轻举妄动,等待韩大人命令!”

    说完,其又身形一闪,再次飞奔而去。

    …………………………

    ……

    “能确定是他们干的?”杜先生手中的茶已经凉了,眼中的波动才终于得以缓缓平息,深吸一口气,看着杜府管家,沉声问道。

    “不能确定,但这些人的确救了医馆中那一众人,那医馆里的掌柜等人也并未反抗就被他们带走。”管家汇报道。

    杜先生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有查到踪迹吗?”

    “没有,他们并未一起走,四面八方各自快速离去,我们的人跟上了其中几个,却都跟丢了,只有那些拉车人跟上了,只是……”管家有些无奈道。

    杜先生转头看向他,眼神微凝:“被发现了。”

    “是,跟了一段路,就被突然闪出来的遮面人拦下,不过并未和我们的人为难,只是不允许我们查探他们的踪迹!”管家点头道。

    杜先生呼吸一顿,又缓缓平息,她已经确定,定是白长青的人不错,若是其他人,恐怕不会留这个情面。

    只是直到此时,她都还是心中复杂,在明珠,连她也不敢和蛮子兵公然翻脸,然而,一个五年前她曾亲眼所见无权无势的瘦弱少年,如今却……

    深吸口气,杜先生望向窗外:“有关白长青的情况,可曾查出些什么异常之处?”

    “我们仔细调阅了他来到明珠之后的一切资料,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只是一个名声较大的大夫而已,与明珠省的各方权贵皆有交情。这些年来他露面不多,除非是棘手病症,或者一些权贵关系请他亲自应诊,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杜先生沉默,她并不意外,白长青既然暗中有着如此势力,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那么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查探出来。

    “不过,今日这一战后,我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五个月前的那桩惊人血案,凶手应该便是他们。”管家迟疑了一下,却又说道。

    “五个月前?”杜先生一顿,眼中思绪闪过,却随即陡然转身,眼神剧烈波动:“你是说那一夜之间被斩杀的五十一颗蛮子头颅?”

    提起此事,管家也是不由深吸一口气道:“正是,今日那些蛮子兵头颅也被摆成了京观,并且地上也如当时一样留下了血杀大字。”

    ………………

    ……

    山卫所。

    “又是他们!”愤怒的咆哮声,响彻韩在寇的办公室。

    崔朝远目光复杂的看着因愤怒而失态的韩在寇,沉默不语。

    咆哮声久久才平息,韩在寇终于又慢慢平静了下来,但仍然满脸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该死,区区一间医馆,竟敢与我大旗皇国为敌,杀我勇士,通通该死。”

    说完,又是怒不可遏的一拳击打在办公桌上,朝着门外怒喝道:“来人!”

    很快门就被推开,下属待命。

    “马上给我查,动用全部人手,用最快的速度务必给我将白长青抓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快去!”韩在寇声音里是无穷的杀意。

    “是!”

    门再次被关上,韩在寇胸脯起伏剧烈。

    如此怒意,于他极为少见。

    但这一次,他却当真是不得不怒,脑海中又回忆起,他来明珠上任以来,最憋屈的一次经历。

    那还是刚刚拿下明珠城,他进驻明珠,为了快速稳定这座城市,他快刀斩乱麻,要用杀伐镇压这座城市一切敢反抗的人。

    很多旗国人走上街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凡有反抗的,立马就施行血腥镇压,一时间整个明珠处处惨案。

    对旗国来说效果也很明显,他们旗国人高人一等,无论如何也惹不得的观念,很快便随着一次次杀伐根植在明珠人的心中。

    那时候,就连青年社这本土最厉害的势力,也不敢动他们旗国人一根汗毛,可见他们用血洗的威严有多么可怕。

    但韩在寇却没想到,就在他认为明珠人已经彻底惧了他们威严的时候,却出了事。

    因为几个蛮子兵灭了一个裁缝铺的门,竟然引起了报复,比他们旗国人的手段,还要血腥的报复。

    一人之命,十人偿!

    裁缝铺里,刘老三一家,五人被数名蛮子兵虐杀!

    当夜,有人出手,五十一颗蛮子兵的头颅,被斩下,摆成了京观,地上一个偌大的血色杀字,静静的印刻在一众尸体旁。

    多了一颗头颅!

    却乃是韩在寇的参谋,也是他的养子,更是他女儿的未婚夫,是他从旗国带来准备亲力培养的。

    却犹如示威一般,就这般被杀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无法忍耐。

    但此事重大,他还是只能一面封锁消息,不让此事真相扩散,五十一颗头颅被斩,若传出去,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在明珠旗国威严将被亵渎,引起更多人效仿。

    同时他亲下严令,加急查找坐下此案的凶手,并且刘老三所在的那条街道,他决定血洗用来作为回应。

    但还没等他实施,派出的队伍还未到达那条街区,其身边一副官的人头便已先行送到了山卫所,并且留下书信,其中言语霸道至极,胆敢踏入那条街区闹事,下一次,送来的便是他的人头。

    耻辱!

    天大的耻辱!

    他堂堂旗国大将,又岂会受威胁而怕死?

    但他却不能不考虑,自己的性命是要为国开疆扩土的,怎能因杀几个贱民而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所以为了大旗皇国的事业,他决定暂时隐忍。

    偃旗息鼓,却是加紧查探,但却始终没有这伙人的踪迹。

    只能得知这伙人实力不凡,并且在明珠应该有很大势力,所以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曾一度怀疑青年社杜先生。

    这也造成了他更加坚定了要除掉杜先生的信念。

    可结果不但让他沉默,宗师出手,失败了,反而还闹出来一个武道宗师,这让他不得不将情况上报,但据可靠情报,道门并未有宗师来明珠。

    “大人,您最近如果没有要事,还请务必不要随意外出!”崔朝远不管其他,沉声说道。

    韩在寇一番发泄,总算是顺畅了一些,但一听此话,却是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他知道崔朝远说的是那封书信,再敢踏入那条街区闹事,便取他人头。

    这一次,他动了那条街上的医馆,还恐怕正好便是那曾给他留言之人。

    虽然,也有可能对方只是因为他动了那条街区的人所以报复,并非那间医馆之人,但结合上午传来的消息,他几乎可以确定,那间医馆有问题。

    甚至极有可能,当初的事,就是他们干的。

    目光又沉凝起来,想到他们连道门的人都敢杀,还真不能怀疑他们的胆子,抬起头望向崔朝远,沉声道:“崔宗师,难道有您在身边,他们还能对我的安全造成威胁不成?”

    崔朝远又何尝不难堪,但却不得不提醒道:“那次去杀杜先生,所遇武道宗师,正好也在那条街区附近,我们不得不防……”

    想起那一夜,连面都未曾见到就被对方击伤的事实,就算丢脸,他也不得不慎重,不过到底还是无法放低身价:“而且如今大夏道门中人将至,情况很复杂,大人,您的安全至关重要,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韩在寇眼神明灭,半晌终于还是坐了下来,眯起眼,杀意毕露道:“也罢,区区医馆,既然已经露了行迹,那明珠就定将再无他藏身之处,倒是大夏道门,此次倒要看看他们如何交代?”

    “大人何意?若真是那间医馆干的,那今天的事应该和道门并无关系才对。”崔朝远不解。

    “未必,这区区小手段就想摆脱关系?休想!”</div>

    

    光天化日之下,一队蛮子兵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斩街头,摆成京观,用将领的血写下杀字,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在早已被蛮子用杀伐震慑的明珠这绝非小事。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能像上次一样封锁住消息,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因惧怕蛮子报复,而逃往四面八方去的人也太多了,别说蛮子不敢轻举妄动,即便是敢,他们也没办法真的将人都杀绝。

    众口流传之下,这一轰动的消息就仿佛长了翅膀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在民间各个角落里流传。

    实际上刚开始还没有那么轰动,虽然消息在快速流传,但这种消息实际上在明珠民间也并不少见。

    国朝派来的英雄在哪里杀了多少蛮子……

    南方势力多少人又一次英武不屈的血战蛮子……

    道门得道之士,心中怜悯民间悲苦,腾身而起,手执三尺青锋,与雨露之间奔腾,白衣不染血,却杀的异邦禽兽人头片片……

    真的,这种传说不但不少,简直可谓是多到数不清。

    每一次流传都令人激动而又振奋,但随着时日的流逝,人们却不得不发现,蛮子的势力越来越大,敢于反抗他们的越来越少,逐渐,再多的消息也无法打破他们心底对蛮子的恐惧。

    “蛮子,惹不得,一旦招惹则有灭门之祸!”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观念,在众多英雄传说中,依然根植到了人们心底。

    其实啊,并不复杂。

    再多的传说,也终究是传说。

    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蛮子从这些传说中表现出有丝毫惧意,也没有看到蛮子有丝毫收敛,所以他们的生活依然只能是在一日日的黑暗,光明仿佛越来越远。

    然而这一次……

    “踏!踏!踏……”

    “快,给我搜!”

    “你敢造谣,给我打!”

    “全部蹲下!”

    “别跑!”

    ……

    一队队蛮子兵,风风火火,手持着火枪带着他们一贯以来的震撼之威严走上了街头。

    数不清的狗腿子们也开始风风火火的四处制造紧张气氛。

    蛮子的反应很快,他们第一时间摆出了最不可置疑的态度,他们绝不容忍威严遭到挑衅。

    他们大规模的震慑这明珠每一处角落,要镇压每一个人心底可能升起的胆气。

    但,他们恐怕无法想到。

    这一次,当民间百姓,耳边还回响着那传闻,眼中却看着他们如此大张旗鼓时,内心中开始隐隐升起的那一团火热。

    有人依然蹲在地上,不敢抬头。

    有人躲在门缝里,小心的朝外张望。

    有人被远方枪响,吓的慑慑发抖。

    但若是仔细看,他们蹲下的身子略微在颤抖,他们在门缝旁与家人紧紧相拥,他们在枪声下握紧拳头激动莫名。

    “看来,这回是真的出事了!”

    “狗日的蛮子,闹这么凶,错不了,那些英雄肯定杀了他们大官……”

    “你们听说没,那些英雄来无影去无踪,这不是第一次杀蛮子了,每一次都会用留下杀字,那可是用血写的,红的吓人……”

    “好,好,杀的好。瞧见没有,这帮狗.日的禽兽也被吓破了胆……”

    “孩他娘,家里还有酒吗,我想整两口!”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在这一次的恐怖中,他们感觉没有那么黑暗了。

    即便他们依然恐惧,依然再蛮子面前低头,但他们眼中终于有了一抹久违的光亮在升起。

    他们终于看到了,蛮子,也怕了。

    他们终于等到了,这片天空下,还有着能够保护他们的人。

    ……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今日是值得激动而又振奋的。

    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悲哀而又委屈的。

    明珠虽然沦陷了,但这里却从未停止过热闹。

    称之为大夏情报集散中心,绝不夸张。

    这里依然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最大的军事、武器、情报、金钱交易。

    每一分钟,这里的一个微小动静,都可能影响到战局的某个方面,甚至是大的走向。

    各国都在这片战乱之地,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动不休。

    大夏就更为复杂了。

    国朝、南方势力、各大军阀、道门、甚至江湖社团都隐藏在这片地域纠缠不休。

    没有硝烟的战场,一向复杂,每时每刻都有人无声无息的死去,也每时每刻都有人无声无息的冒出来。

    今日,对这些人来说,原本应该和往日一样,继续在黑暗之中走着钢丝。

    但,意外就这么来了。

    蛮子突然发了疯!

    他们突然之间投入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对各方情报组织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毁灭性打击。

    一时间,风声鹤泣,各大势力损失惨重!

    说实话,他们真的觉得很冤枉。

    这突然的变故,实在是没有给他们时间去反应,便迎来了最大程度上的扫荡。

    事实上,这就是一场没有准备的斗争,黑暗中也同样应该有着他们自己的节奏,情报斗争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放长线钓大鱼,这是情报斗争中永远少不了的手段。

    有时候,我知道你发现了我,却仍然可以凭借各自的手段和底气而继续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周旋。

    但今日,很无语!

    蛮子发疯了,韩在寇怒上心头,下了严令,要扫荡明珠。

    下面各大机构顷刻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哪里还管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各个担忧办事不力被吃了挂落。

    这不,管他.妈的,查到的就抓,至于抓了之后,会不会断了什么线索,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就这般,那杀人的医馆,没什么踪迹,可尼玛,情报系统却是混乱一片,一时间,真的难以说清,这一场仗谁赢了。

    或许也都输了。

    总之,先不说旗国这一举对长远来看影响如何,单只说各大势力却肯定是愤怒的。

    辛辛苦苦安插在明珠的人手,突然之间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肯定开心不起来。

    而也正因此,这件事造成的影响终于开始持续扩大。

    或者说,这是多年之后,明王终于又一次的走到了舞台之上。

    因为,这此事件之中有个关键人物,谁都无法忽略。

    “明王妃?”金碧辉煌的国朝皇宫,依然如往日般耸立,在这平京城内,它似乎永远威严四射。

    只是此时,这座宫殿的主人,曾经威震天下的至尊,也在这难熬的岁月中花白了头发,眉心的皱纹也深刻了许多。

    不过还好,他的眼神中虽然不可避免的有着疲惫,但其中那威压四海的光芒却还在绽放。

    他坐在御书房里,微垂着头,面色沉凝的念叨着一个名字:“林素音……”

    在他下首,站着一个男子,听着林素音三个字,低着头的眼神中却有着几分沧桑与复杂。

    他是张邦立!

    当年明王一事中曾一败涂地的张邦立。

    当年因为明王,影响了太多人,也死了太多人。

    林华耀反了!

    太子死了!

    国朝乱了!

    而他这事件中心的人物,却依然站在这里。

    微微抬头,他的面色也已不复当年,苍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苍老与沉寂。

    仿佛一个已经多年未见阳光,沉眠于黑暗之中,饱受煎熬的老者一般,浑身上下透露的气质不再是当年那无法遮掩的锐气,而是深沉的内敛。

    此刻,他不再是国朝总长,而是当朝陛下定武帝隐于暗中的情报头子。

    “陛下,此次事发突然,起因于天下论道,明王妃被旗国宗师崔朝远一箭射中……”张邦立并不对定武帝口中的明王妃发表任何意见,他简洁而又明朗的将整件事情经过叙述。

    虽然定武帝口称林素音,但张邦立却依然只能称呼明王妃。

    林素音中箭之事,定武帝在当时就已经知情,但此时也并未打断张邦立的叙述,只是沉默的听着。

    “明王妃留下治疗,旗国却紧随而至,企图以保护道门年轻一辈的名义拿下明王妃,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分析,旗国此举应该是想要借机在明王妃的名节上做文章,离间道门与林华耀的关系……”

    张邦立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

    定武帝坐在上方,眼中微微闪动,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用力撰紧。

    旗国又哪里只是离间道门与林华耀。

    试图羞辱的又何尝没有国朝,他们用夏匪的称号,来定义那间医馆。

    夏匪是什么?

    夏匪即是国朝在明珠活动的人手,夏匪侮辱了明王妃,这何其阴毒?

    不但让国朝难以承受羞辱,更让南方势力将和国朝更加不死不休,整个大夏朝局越发混乱。

    张邦立,见陛下没有出声,才继续道:“但最终他们扑空了,那间医馆早有准备,不但明王妃不见踪影,那间医馆中曾出现的势力也都消失无踪,并且紧随其后,便雷霆反击,三十余遮面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街斩了一队旗国兵头颅,一个不留,摆成京观,并留下三个杀字……这种手段,曾在五个月前用过一次,那一次甚至杀了韩在寇的义子,最终以至于韩在寇怒而下令,扫荡明珠,我情报系统损失不小,只得暂时保持静默!”

    听完了一切,定武帝略微沉吟之后,却并没有详细问其他,而是关注到了其他方向:“南方和上清山那边什么反应?”

    “上清山两名师者境在明王妃伤后,第一时间加急出发,已于下午五点赶至明珠,还未与道门年轻子弟会和,便被请去了山卫所,不但拒不承认恶意伤了王妃,反而旗国要求道门对今日旗国兵被斩之事给出交代,双方各执一词,不欢而散。”张邦立沉声说道。

    定武帝点点头,轻声道:“道门这边可曾增派人手?”

    张邦立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道门增派了四名人手赶赴明珠,又增派了不少人,但其中却只有四名师者,其他皆是外交之人,依然没有打算与旗国翻脸。”

    “哼,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定武帝语气中终于带了怒意,但对这个结果到底是有了心理准备,一抬头:“林奸那边呢?他什么反应?”

    “据可靠情报,事发第一时间,林奸已经派出两名宗师境秘密赶赴明珠,同时电令明珠方面,不惜一切代价搜寻王妃下落。”张邦立沉声道。

    定武帝眼眸微凝,站起身来,负手踱了几步,嘴里沉声道:“道门不想打,林奸一直和稀泥,还借此不但离间我等与道门的关系。哼,这一次,他女儿置身于险地,旗国正大张旗鼓要对他女儿下手,道门软弱,不敢硬扛,我倒要看看他林华耀如何自处,还能不能继续和稀泥。”

    “陛下,明王妃如今下落不明,我们……”张邦立低头轻声道。

    定武帝脚步一顿,又沉默下来,但最终还是吐出一个字:“救!”

    张邦立躬身:“是!”

    他很清楚,陛下心中,对明王妃根本就没有一丝认同。只不过不愿林素音与上清山联姻,才忍着没有明王妃明旨赶出宗室罢了。

    而且明王妃只要还在上清山得到重视,那么就是道门与林系之间在天下势力眼中联系紧密的明证。

    这些年,国朝不止一次的想要了明王妃的命,只是没能做到而已。

    但即便在如何,那也是之前。

    如今国战爆发,明王妃反倒成了他们之间将来重新合作的纽带,为了大局,明王妃反而不能出事。

    而且就算这些不管,国朝也不可能任由明王妃真的在外面出事,而不闻不问,否则伤的是皇家威严。

    ……………………

    ……

    明珠省已经乱了一些日子了。

    蛮子兵众罕见的持续多日在明珠戒严,任何风吹倒动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整个明珠可谓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怕是一只鸟儿都得经过他们身份识别才能飞过。

    同时又有青年社无数人手,遍布大街小巷,与旗国兵互相戒备着找寻共同目标。

    然而,已经一连数日,却连半点成果都无。

    医馆一众人等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就此无了根底。

    压抑的气氛弥漫整座城市。

    “砰!”山卫所,韩在寇一巴掌拍在桌上,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众山卫所官员怒不可遏:“已经三天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是!”底下一众人等低头躬身,任凭他训斥。

    “滚,都给我滚,再给你们一天时间,要是还没有消息,你们全都自行向天皇谢罪!”大骂了一番,但最终韩在寇才平静了一些,坐下身来喘着粗气。

    “是!”一众人等不敢反驳,擦着冷汗快速出门而去。

    崔朝远坐在办公室一边,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并不发表意见。

    他明白,这些人已经知道了身份,却严查三日都没有结果,这让韩在寇越发警惕。

    部队不可能一直全城戒严,而一旦放松下来,凭这些人的本事,恐怕韩在寇的安全真的可能得不到保证,头顶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刀,他如何能安稳?

    所以崔朝远如今只能寸步不离的贴身保护韩在寇。

    “咚咚!”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进来!”韩在寇怒火未消,语气有些爆裂。

    “大人,大夏道门宗师来了!”

    韩在寇脸上当即便是一沉,但目光流转,最终还是道:“知道了,请他们去会客室等着。”

    “是!”

    下属出门。

    韩在寇沉着脸站起身来,看向崔朝远道:“大夏道门坚决否认那见医馆与他们有关系,宗师大人,您怎么看?”

    “这不好说,大夏道门结构与我旗国不同,他们传承久远,复杂。修武之辈并不局限于道门子弟,民间也遍地都是,不过据情报来看,那一日出现在医馆中的众多人士,以及那黄衣姑娘,年纪都不大,却有着深厚修为,这种情况一般都只会出现在道门,民间应该没有资源培养。”崔朝远凝眉,不过说到这里,却又道:“不过,这事确实有些奇怪,当日那些人曾与上清山梅真人之孙梅志峰为难,又曾杀了黄庭府的一个宗师亲传弟子,这很奇怪,若是道门中人,应当不可能敢这么做。”

    “哼,大夏人最是狡猾,一个弟子而已,死则死矣,死的又不是梅志峰。他们未必不是故意做戏给咱们看,想在谈判之中给咱们压力,又让咱们抓不到把柄。”韩在寇却眯着眼沉声道。

    崔朝远其实并不认可这个观点,但他也拿不准真是这样,所以只是点点头并不吭声。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韩在寇却是又道。

    “嗯?什么可能?”崔朝远抬头。

    韩在寇来回踱步,眼里很是深邃:“五个月前,就敢对咱们的人下杀手,寻常江湖势力,绝不敢如此嚣张。而且观他们行事作风,动手果断、凶狠、张狂。这说明他们在心底便不惧咱们再明珠的威势,这说明他们背后有着强大的靠山,能够让他们有自信和咱们为敌。”

    “大人是说他们是大夏国朝的人?”崔朝远听懂了,沉声道。

    “不错,如果不是道门中人,就一定是国朝秘密培养的人手。他们动手的时机时分巧妙,故意选在道门与我等谈判的时候动手,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的动机。”韩在寇眼中更加深邃了。

    “嗯?”崔朝远一顿,他有些搞不懂了,连声问道:“大人,您既然怀疑是国朝要破坏咱们谈判,那您为何……”

    韩在寇微微沉默,摇了摇头却道:“只是猜测,这件事很复杂。有可能是国朝,但同样也有可能是道门故意让我误认为是国朝派来的人。”

    崔朝远有些晕,不过还是绕明白了。

    道门可能是故意假扮国朝的人行事,实际上还是为了给他们压力,让他们明白,国朝在强烈干涉,所以道门来此谈判的机会不容易,若旗国不抓住机会妥协,或者下一次就再无机会了。

    韩在寇明显也还没有考虑清楚其中具体,但却沉声道:“反正不管是道门还是国朝的人,这批人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剿灭了,否则,将后患无穷。首先今后在战场上,道门依然可以活跃,到时只要咱们抓不到明证,他们就可以解释为是国朝的人,这对我们是相当不利的。”

    崔朝远心中一震,忙点头道:“不错,大人此言确实紧要,若是如此,必将对我官兵安全造成巨大威胁,扰乱军心。”

    韩在寇点头:“所以这一次我不管那白长青等人究竟是何身份,都必须让道门来负责,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给我们交代,逼着他们亲手将那些人交给我们,这才能杜绝后患。我倒是希望那些人真是国朝派来的秘密人手,他们只要对付了那些人,就和大夏国朝越发决裂。”

    崔朝远:“若真是国朝派来的人,咱们都能猜到,他们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可他们却并未对他们说,这说明他们并不想和大夏国朝决裂,咱们这般逼迫,他们会就范吗?”

    韩在寇冷笑一声,摇头道:“他们既然来谈判,就证明他们怕了,既然如今他们惧我兵威,我们便不怕他们不从。”

    崔朝远沉默不言,他并不认为道门真的会向大夏国朝的人下手,他很清楚修行中人背靠的是国家,真要彻底翻了脸,修行中人就没有容身之地。

    “大人,就算他们肯就范,但如今他们也没查到这些人藏在哪里。”

    韩在寇眼里却是杀意暴涨:“找不到,就让他们自己出来。”

    “您是想要……”崔朝远眼眸瞬间凝重。

    “不是说,杀一个就用十个我勇士偿命吗?还要拿我人头吗?好,他们以为当真能吓到我大旗皇国的勇士吗?我倒是担心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

    ……

    这间宅子不大,可屹立在这里,却是幽静而又安稳。

    自始至终,外面的风波仿佛就没有波及到这里。

    曾有蛮子兵众以及狗腿子,就在这里来来去去,但很奇怪,始终没有人去查一查这间宅子,仿佛他们都从没怀疑过这间宅子一般。

    郑玲珑带着几分紧张,小心的望着凉亭里那个独自静坐的身影,心跳加快。

    来到近前,身边青年上前一步:“小爷,郑姑娘来了!”

    独自静坐的墨白,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目光望了一眼站在凉亭外怯生生的郑玲珑。

    郑玲珑低下头朝着墨白行礼,脸色微红道:“白公子!”

    墨白站起身来回礼,轻声道:“郑姑娘,请过来坐吧!”

    两人坐下,墨白微微一笑道:“姑娘可饮酒?”

    郑玲珑有些局促,捏着衣角,红着脸摇头:“不,不会!”

    墨白抬头,对着一旁青年道:“小九,去准备一壶茶来!”

    “是!”青年点头,恭敬应是,而退去。

    待他走远,墨白一边收敛着桌上的酒具,一边笑道:“其实我以前身体不好,也一直不喝酒的。”

    郑玲珑微微瞥了一眼墨白,轻声道:“听陈伯说,公子医术天下无双,想必公子如今一定无恙了!”

    “陈老哥过誉了!”墨白摇头一笑,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郑玲珑:“郑姑娘,这些日子,委屈你和令尊了,可还住的安稳?”

    “公子千万不能这么说,公子救了我们父女,才以至于受到连累,玲珑心中甚是不安!”郑玲珑忙摇头道。

    “姑娘不必如此想,此事非受你们所连累……”墨白摇头,见她又要开口,随即只得笑道:“近些日子,外面不太太平,恐怕姑娘还得与令尊再委屈几日。听说姑娘今日来找我,是因为你大哥之事?”

    “是的,公子,家父本来是欲携大哥来寻公子治病,可路上……”提起大哥,郑玲珑便眼中含泪:“这一连过去多日,家父与玲珑心中实在担忧,但知公子事忙……”

    ……

    就在凉亭上方,便是主宅。

    宁儿手里端着药盘,走进房间。

    目光朝着窗口的茶几望去,却微微一顿,连忙打量屋内。

    当看见床边的一块蒲团之上,静坐的白衣人影之后,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却仍然朝着那窗口望了一眼,心道:“娘娘不是总坐在窗口茶几上的吗,怎么将蒲团移到床边了?”

    这么想着,却仍是走进屋内,将药盘放下,又回去关好房门,才走到林素音身边,静静等着。

    不一会,果然林素音便睁了眼。

    宁儿连忙对正在运功的林素音道:“姑娘,您的药煎好了!”

    “好。”林素音点点头,主动站起身来到桌旁端起了药汤。

    和之前相比,她的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皮肤光泽有力,整个人行走坐卧,也再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只是那只被箭射伤的左肩,却仍然还有着包扎,看起来应该并未完全痊愈。

    “姑娘,小爷说了,您明日就无需再服汤药了,只需再修养数日,涂些金疮药,等伤口愈合就好。”宁儿站在一旁道。

    林素音放下药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目光又望向药盘中的一个小小丹丸,微微沉默。

    “姑娘,您就服了这丹丸吧,真的没有坏处的,我每个月也都会吃几颗的,小爷说了,此丹吃了,能够温养血脉,还能清除丹毒,可以让您加快恢复的。”宁儿再一次劝说道。

    林素音当然知道没有坏处,当日她曾被墨白强制服下过一颗,之后来到这里,又曾服下过一颗。

    虽然不知此丹何名,但却知其效果,此乃温血活脉之圣品,更兼具温养真气之效,服之炼化,更是能隐隐感觉自己真气运行较往日更为通畅,有浑身轻松之感。

    便是在上清山,她也未曾服食过如此药丹,绝非凡品,珍贵非常。

    但她却依然如前几日一般,并不动那粒丹丸便起身站起,抬头对着宁儿轻声说了一句:“不用了。”

    说罢,站起身来,重新回到那蒲团上坐下,开始运功疗伤。

    宁儿目光扫了一眼那粒丹丸,又看看林素音,最终还是只能收起药盘,她也没有办法。

    小爷说了,随便她用不用。

    正欲端起药盘出门而去,却突然只闻一阵风处理,宁儿转头望去,只见窗子开着:“呀,起风了!”

    说罢,就赶紧去关窗。

    而静坐在蒲团上的林素音,此刻却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窗子,没有说话。

    宁儿关窗,然而一垂眼,却发现凉亭中,一女子正与六爷相对而坐,在谈话。

    这本正常,但宁儿却是突然一顿,又回头看向林素音,却间林素音已然闭目修行。

    她再回头,看看这茶几,平时,娘娘都是坐在这里,窗外有阳光,坐在这里会舒服许多,而今日却突然移了位置。

    宁儿眼神微转,又看看楼下,那位姑娘已经站起身来正向六爷告辞。

    宁儿关上窗子,嘴里道:“姑娘,那位小姐她家父亲受了刀伤,就在前几日来寻我们家小爷看病的……”

    林素音闭着眼,但那双柳眉却微微动了一下,又自平静。

    “她已经走了,您可以坐到窗口去了!”宁儿又道。

    林素音睁开了眼看向宁儿。

    “她真的走了……”宁儿指着窗外道。

    林素音再次闭上眼:“我就坐在这里!”

    何记酒楼门口靠窗的位置,这些年来一直摆着一张长案。

    长案边上则有一张座椅,上方则是一把大伞遮阳。

    住在附近的一些人,望着这些摆设,应该还能记起,五年前的那个秋天,天气还很热,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节,曾有一个弱冠少年,手持着一块嚣张的招牌,便坐在这里开张行医了……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眨眼已是多年过去,那少年早已不再坐在这里,而这些桌椅却是被保留了下来,任凭时光变迁,它们经久屹立。

    陈掌柜手握着一炳鸡毛掸子,拂去桌椅上因为狂风卷来的一些尘埃,这些摆设的故事,他要比其他人记得更清楚一些。

    当初,墨白离开了这里,前往对面坐堂。

    那时酒楼里小二曾请示过他,是不是要撤了这些摆设,当时他对墨白其实了解的并不深,曾想到墨白虽然去了对面,但也未必就能待的长久。

    那朱医师、吴掌柜皆不是省油的灯,墨白到底还年轻,说不准,过不了几日,就又得回来,若是将这些撤了,到时墨白当真在那医馆待不下去了,到时回来了再想摆上,怕是会很尴尬。

    所以啊,他便索性将这些都留着,万一墨白真回来了,想要继续在这里行医,也能方便些,不至于太过难堪。

    可很让他意外,没想到墨白不但没有回来,还不过几日,便已声名大涨,在明珠杏林闯下了偌大名头。

    一时间,坊间多有谈论其传奇。

    故事之中,自然也少不了这副他曾坐过的桌椅,很多慕名而来求医者,都时常会在本地人的指引下,很是好奇的过来看一看这少年神医曾经的落脚处。

    这一来二去的,陈掌柜倒也觉得有趣,想着也就将这桌椅保留了下来,一则为墨白增添些传奇意味,二则也能成为他们之间忘年交的一段见证。

    陈掌柜回忆着这些片段,也不自禁的为当年旧事而感觉有趣,但嘴角笑容才刚刚翘起,却又僵硬。

    缓缓抬头,看向对面医馆那紧闭的大门上两张显眼的封条,他眼里的笑意消失殆尽。

    将鸡毛掸子扔在案几上,沉默着在椅子上坐下,望着对面许久都未出声。

    自从当日事发后,他便再未来过酒楼,直到今日,他才第一次过来。

    年关将近,酒楼里的许多事情,也确实需要他亲自来处理一下,不能总不露面。

    今日,又到了一年一度对账总结的日子,这对酒楼来说是大事,所以他考虑了一下,事发至今已经一个星期了,酒楼里一直倒还安稳,并未有人来找过麻烦,如今眼看着形势也松懈了一些,想必他应该不会招惹什么麻烦,所以便亲自过来了。

    忙了一上午,到了此时午饭时间,也还算风平浪静,他也安心了一些,可当看着对面关门的医馆,他心中却还是沉重的狠,这一次白老弟怕是没有那么轻松啊。

    “咦,老陈?”

    耳旁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陈掌柜被打断了思绪,回过头来,却只见乃是附近一间绸缎铺的许掌柜的,多日未见得他身影,此刻面色有些惊讶的朝着他走来。

    陈掌柜从椅子上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朝着许掌柜拱了拱手:“许掌柜,近来可好?”

    “唉,您瞧瞧这世道,能好的了么……”许掌柜走到近前,拱手还礼,嘴里却苦笑道。

    两人寒暄了一番,许掌柜便也在这大伞下坐了下来。

    “老陈,这些日子都未见你过来,没出什么事吧?”许掌柜回头瞅了一眼对面关门的医馆,又瞅瞅附近,声音压低问道。

    “没事,劳您挂念了,这不年纪大了,最近染了些风寒,便在家里修养了几日。”陈掌柜微微摇头笑道。

    “原来如此,当日这医馆出事后,我们还真担心你是受了牵连,没出事就好啊。”许掌柜闻言,大松了一口气。

    “唉,那日突然得到消息,也是将我吓的够呛,担心惹了祸端,所以索性也便没有再出门。”老陈抬眼望了一眼对面,也是苦笑叹息道。

    许掌柜点点头,又低声问道:“老陈,对面突然就惹下了这祸端,你可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陈掌柜摇头,面色凝重道:“不知道啊,这医馆在咱们街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能想到会突然招了这灾祸……”

    许掌柜闻言,又看了看周围,声音更是压低:“有传闻说,他们乃是国朝派来的卧底……”

    “这怎么可能,何人胡言乱语?”陈掌柜当即脸上大惊失色,话一出,却又连忙压低声音:“老许,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一个不好,就是要招惹灭门大祸的……”

    许掌柜点点头,却仍是道:“这事恐怕还真说不准,听说当日那些遮面人杀的蛮子血流成河,那是一个活口都不留啊,现在都在传,这些人其实乃是国朝秘密派来的高手。当日他们杀人就是为了救下刘掌柜等人,你想想,这刘掌柜等人能简单吗?”

    “谣言,这绝对的谣言,老许,这医馆不是开了一年两年了,刘掌柜等人和咱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他们在这医馆里做事的时候,那蛮子可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怎么就成了国朝派来的卧底了?这完全是无中生有啊……”老陈一脸坚定道。

    “唉,是不是谣言咱们不知道,总之啊,对面这一回沾上了这惊天大事,怕是难得善了了,我也就是给你提个醒,你可要千万要上心,切记莫要再与对面有什么牵连,否则怕是就不得脱皮……”

    许掌柜告辞后,陈掌柜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知道许掌柜是好意,这些年来,谁都知道他与对面交好,若是当真招惹上了通匪的事情,那就事大了。

    陈掌柜心底越发沉重,之前他还真不知道,那日的杀伐竟然是已经与白老弟挂上了钩,甚至都满大街的开始传闻了。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医馆,只觉得心凉。

    这医馆,怕是再也不可能有重开的机会了。

    夏匪不夏匪其实不并知道,也并不关心。

    但关键是他很清楚当日那震惊明珠的大事,却的确是白老弟做下来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肯定,必然是白老弟的手段。

    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对别人来说或许不敢想象,但对白老弟而言,却未必,他虽然不知道墨白的具体底细,但却比别人更清楚一点,白老弟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许多时候,他没有去刨根究底的探查,墨白也并未对他说过具体,但他有一双眼睛,他能看见许多事。

    在战前,明珠省形势便复杂,地下社团影响方方面面,就连他这块挂着二爷金字招牌的店面,都有时会受到骚扰,而对面却始终那么平静,从没出过事。

    战后更是惊人,他清楚记得战事爆发之前,二爷退走明珠,大片产业来不及处理,白老弟却突然找上门来,让他带话,愿意接手二爷的产业。

    当时,他震惊极了,可最终结果却是,白老弟当真接手了二爷的大笔产业。

    他的财力与魄力,都让陈掌柜无法想象,也让他越发明白,墨白的实力绝不止这一间小小医馆。

    这间何记酒楼并未换招牌,但实际上如今却已不是二爷的产业,而是他陈掌柜自己的酒楼,墨白送给他的,他犹记得当时,自己还是六神无主,白老弟却对他说,可以继续经营,若有事他会帮忙处理。

    就这般,陈掌柜依然是这间酒楼的掌柜,并且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得以安然度过,直到刘老三灭门案,没有人告诉陈掌柜传闻中曾有人为刘老三报仇的事情是谁做的。

    但陈掌柜却很肯定,那一晚出手的人与白老弟有关系。

    桩桩件件,所有的一切,让他在这乱世里得以稍微安心,也让他明白自己这个忘年交,不简单,极不简单。

    但,无论如何,他也并没有想到,墨白居然会突然明目张胆的与蛮子干了起来,这实在太过惊悚了,无论墨白暗地里的能力有多大,也不可能和蛮子正面相对,连国朝都不能,白老弟又如何?

    刘老三那一次,白老弟虽然也杀了蛮子,但他也不敢没有暴露。

    可这一次……

    陈掌柜手臂有些微颤,他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脸色很白,实际上在听闻消息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想到这一次不一样了,但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或许白老弟有把握,有办法让蛮子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去。

    陈掌柜来到酒楼,实际上又如何不是在证明自己的猜想,自己没事,或许那情况就没那么糟糕。

    但如今,陈掌柜微微闭眼,呼吸急促,他知道,一切已经是最坏的局面,他需要担心的是,白老弟能不能活得性命?

    “嘶……”深吸口气,他强制镇定,转身朝着酒楼走去,他觉得自己应该马上离开,不能侥幸,这么大的事,为了抓捕白老弟,蛮子绝不会放过一切可能。

    这一刻,他明白风头并未过去,而是随时可能遭劫。

    不止自己,连自己的家人,都必须马上安排隐匿,不只是怕祸事牵连,更害怕因为自己连累了白老弟。

    “快,快,将这条街给我封了……”

    “医馆附近店铺里的人全部给我拿下!”

    “反抗者……杀!”

    然而,他还未走进酒楼,就突然只听一阵喧嚣声由远及近。

    连忙抬眼望去,街道上突然混乱起来,陈掌柜心中一颤,便只见一队对蛮子兵正持着火枪在街上横冲直撞着,朝这边快速袭来。

    “糟了!”入眼皆是蛮子兵,陈掌柜心中当即便是一沉。

    本来欲往酒楼而去的身形也骤然一顿,眼神急速开始在混乱的街道上打量,想要找寻逃离的机会。

    “砰!”然而,才刚刚如此想,便只听一声轰鸣巨响传来。

    陈掌柜豁然抬头冲枪响处望去,当时呲目欲裂,只见就在不远处一个小贩推着小推车,已经倒在了地上正在哀嚎,而就在他身后一个蛮子兵手中的火枪还在冒烟。

    “竟然如此毫无顾忌的就开枪杀人?”陈掌柜额头冒出冷汗。

    “噗呲!”还不止!

    三个蛮子兵在小贩倒地后,更是快步奔到他面前,火枪上的刺刀毫不犹豫的就在所有人眼中,狠狠刺进了小贩的身体……

    “啊……”

    “杀人了……”

    有惊惧的尖叫声当即响起,场面更加混乱起来,有人害怕的趴在了地上,而有人却受惊过甚,只知亡命狂奔。

    “杀!”坐在马上的将领,拔出了手中剑,望着四处奔逃的百姓,冰冷道。

    “砰!”

    “砰砰……”

    ……

    陈掌柜手脚冰凉的看着一个个亡命奔逃的人影,顷刻间在枪响声中伴着血花飞溅而倒下,他眼睛红了。

    这是屠杀!

    没有任何顾忌的,对街上的人屠杀。

    “掌柜的,快,快进来!”一道惶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二冲了出来,一把拉住陈掌柜的衣襟将他拉近了酒楼。

    “快关门!”有人叫道。

    其实无需吩咐,立马便有小二慌张的去关门,这是每一次蛮子来后,他们最先的反应,避祸!

    然而陈掌柜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发冷,他知道,这一次关门恐怕起不到作用。

    “砰!”

    事实上,也正如他所想的那般一样,又是一声轰鸣传来,正在关门的小二手中还握着门板,人却缓缓仰面倒下。

    “阿辉!”有人惊恐的一声大喝,便要冲过去。

    “全都不准动!趴下,谁动,杀!”门外却有蛮子兵已经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

    “趴下,全都趴下!”陈掌柜终于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红着眼睛,对着酒楼里一众人挥手大声喝道。

    “砰!”然而,他的动作太大了,却让蛮子兵以为他要反抗,抬手就是一枪击中了他的右肩。

    “掌柜的……”

    有手下人惊叫。

    “砰!”

    惊叫戛然而止,陈掌柜肩头剧痛,呼吸越来越粗重,中枪了!

    “我中枪了!”陈掌柜脚步踉跄几下,嘴角血液溢出,刹那间感觉自己浑身力气被抽离,心脏一阵阵的紧缩。

    “趴下,别……别反抗……”眼前发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体,嘴里最后念叨着这句话,轰然倒下,就此失去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