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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藏在明珠大大小小的势力,因为今晚明珠的大动静而齐聚在了这里。

    他们在到来的第一时间,还未搞清楚状况,就已目睹了现场一连串的惊变。

    道门、蛮子兵、宗师、黑衣人……

    他们在争斗,为了一女子而争斗,可转瞬间,又有一青年出现,竟从四大师者手中抢走了他们的目标……

    一侧四名不知身份的背弓黑衣人影,竟不是逃窜,而是高喝一声之后,竟直直冲着人多势众的蛮子冲去。

    这让人色变,可此刻,却无人来得及关注那边。

    甚至连他们口中喊出的“小爷”这么重要的信息,都已没时间思考,便只能瞪大眼睛看向了那实在令人震撼的一幕。

    四名师者,浑身师者劲气鼓荡,玄光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围攻一人。

    那突然出现在场中,傲然挺立的青年人。

    所有人都心神震撼,死死的盯着那一幕。

    并非是想看那年轻人在这必死局面中会有怎样出人意料的挣扎,只是四大宗师齐出手围攻一人的罕见局面,必须要见证。

    “轰!”

    玄光爆闪间,夜空下人们看不真切,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只觉耳畔如雷动,一声远比刚才要响的轰鸣声已传来。

    四道玄光猛然绽放,随之又刹那一暗,场面静止。

    地面雨水惊起的涟漪,再次落地。

    “什么?”

    “他还在那!”

    “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也是……宗师?”

    “嘶……”

    周边暗处,这一刻本该隐藏无声的人们,突然一个个倒吸凉气。

    只因为场中央,那遭受了四大宗师倾力一击之后,却依然还站在那儿的身影。

    不,他似乎移开了方位。

    距离先前所立的位置,倒退了约莫七八米远。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看起来依然毫发无伤!

    宗师!

    这青年至少也是宗师,而且还是一个能力敌四大宗师围攻的宗师。

    稍微的骚乱过后,整个场中又宁静了。

    实际上,这里根本称不上宁静,甚至很喧闹。

    因为得了墨白命令的几名黑色持弓人影,依然朝着那些蛮子杀去了,伴随着他们的高喝声,这四周,又有大动静在发作。

    那是一道道弓弦作响,利箭横空。

    那是一个个高来高区的人影从黑暗中闪现,怡然无惧的在空中闪烁身形,直接杀入蛮子兵中间,近身搏杀,刀光横过,血光道道……

    一场惊人的正面战争,就在他们不远处惊起,可这一刻对那边的骚乱,众人已经无暇关注。

    所有人呼吸都在加重,眼中闪烁着各色光芒,死死的盯着那背影。

    远方骚乱,这里却宁静的诡异。

    “秦队长!”

    一处建筑物的后方,此刻正有一个二十来人的队伍,此刻他们各个神情紧张。

    若是墨白见得他们,定会认出这些人正是他过来时,曾遇到的那伙与蛮子杀伐的人马,他还曾顺便为他们杀了不少蛮子兵,以至于他们能够顺利过来查探。

    此刻,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面白无须的汉子正瞪大眼睛盯着那站立不动的青年,他身边有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大上几岁的男子,嘴角明显颤抖着对他开口道:“队长,这青年是宗师……”

    秦队长,秦峰,大夏国朝秘密潜伏在明珠的蜜蜂小队,队长,工作上他直接向张邦立负责。

    此刻,秦峰听着耳边明显激动的声音,他的心情同样在激荡。

    事实上,此刻,他的小队,甚至隐藏在周边的每一个势力,脑海中无不骤然闪过了一个意念。

    一个从未想到,却又不得不刹那觉醒的意念。

    宗师!

    青年宗师!

    能力敌师者,实力强大的青年宗师!

    在大夏,道家显圣,为人尊崇,师者更是高居云山之上,却为人敬仰,天下闻名。

    常有道家杰出者,证道师者,天下广颂其传奇。

    他们不同于国朝至尊权贵那般权威赫赫,令人敬畏。

    但却因其本领,兼之道家文化的兴盛,而让人在神秘中向往。

    宗师者,于民间已可谓是难得一见的伟岸存在。

    这类有着高超手段之人,万万里挑一,少之又少。

    而这世间,却偏偏在五年前,出了一件大事,一个少年之身,成就宗师神话的存在诞生了,这令天下人为之称奇,谈论间时常惊叹,谈及神仙话,必然不离此传奇之才。

    “明王!”秦峰口齿有些不清,他望着那背影,心神震颤的厉害。

    民间都知其名,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对情况更为了解的国朝臣子。

    宗师难证,天下间,至今为止,能称少年宗师者,堪得明王一人而已。

    那一出世,便于众目睽睽之下立斩师者而证道的存在。

    此时望着那在四大宗师一击之下却仿若安然无恙的身影,没有人脑海中不在回荡着那个五年前横空出世,又迅疾隐去的名字。

    身为国朝臣子,此刻骤然得见此一幕,那传说中的明王殿下,可能就在眼前,他们岂能镇定。

    秦峰深吸口气:“不能冲动,再看看。”

    说到这里,他陡然回头,望向身边下属:“老张,事关重大,若真是殿下,此地必然会出大乱子,为保险起见,你带几个人即刻撤离,马上将消息上报,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秦队长,我守在这里,你去……”身旁那被称老张之人闻言却立马道。

    “听从命令!”秦队长却斩钉截铁道:“咱们这么多人之中,唯有我曾见过明王殿下真容,你快走,记住,务必据实禀报,同时将与白长青有关的消息,全部整理再次上报,以供上面分析。”

    “是!”老张微微咬牙,也不再多言,手一拱:“秦队长,保重!”

    说罢,不再拖沓,叫上四个人,飞快离去。

    而那秦队长,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再次回头看向场中,深吸口气,真是殿下吗?

    他眼中有飘忽,多年前明王遭袭,他为禁军中人,曾受命守卫明王府,护卫安全,也是那时,他曾与明王有过照面。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少年明王在张大人面前,那飞扬跋扈的模样……

    可谁曾想到,就这模样,一转眼,却名动天下,成就少年宗师。

    再回首,数年经变,已是物是人非!

    ..............

    ......

    国朝的人,心神激动。

    而就在距离他们不到百米之处,同样有一伙人暗藏在隐蔽处,也同样如此。

    甚至他们不止激动,甚至心中复杂,顷刻间彷徨不知自处。

    “真是明王吗?”

    “不可能吧!”

    “除了他,这世间还有谁能青年之身敌宗师,还是四名师者围攻……”

    “这要真是他,我们……”

    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是南方势力林华耀的人,能走情报路线的,皆是消息极为灵通的人。

    他们对当年事,要远比普通人清楚,因为这是工作需要,必须要分析如何才能对主公有利,那就必须得有丰富的情报支持。

    至如今,林华耀那边谋反,依然是打着国君昏庸无道的名头。

    因为当年,乃是太子残杀胞弟明王,其不过为明王伸冤,捉拿太子,遭抵抗,故而才不得已伤其姓名,这一切只为明证典型,却遭定武帝屠杀满门,故不得不反。

    故而,明王在南方势力基层官兵看来,一直都是自己人。

    然而,对清楚内情的人来说,却清楚,明王是国朝的明王,他们的对手,和他们之间其实是敌人。

    即便他是林华耀的女婿,也依然如此。

    林素音是南方势力与上清山之间的重要人物,明王还在世间,这绝非一个好消息。

    “小爷……”又有人眼中闪烁着开口道:“先前有人称他小爷,他是……白长青!”

    “白长青,那小姐……”

    更复杂了。

    明王妃原来并非被人绑走,而是落在了她夫家明王手上!

    这尼玛,怎么救?

    这叫什么事啊?

    纵是在聪明的头脑,这一刻,也不知道该如何理清这一切!

    “暂时还难分明,不要着急,继续看,马上派人回去先将消息汇报,另外派人立刻重新分析白长青的一切,务必谨慎!”

    青年社同样也有人闯来了,望着那场中的白长青,同样震惊不已,他们倒还没想到明王之事,但白长青他们却是知道的啊,居然这么恐怖?

    无需说,立刻派人马上上报杜先生方面。

    各方军阀,也几乎都是这个步骤。

    真的是没想到,此次居然碰到了如此大料,实在太惊人了。

    没有人全员退走,所有人都在继续观察,要确认这个难以想象的惊人消息。

    ........................

    ......

    四大宗师已经不再是分各一方,三名道家宗师聚在了一起,就站在青年正对面约十来米的地方,浑身劲风鼓荡,须发劲舞的死死盯着那青年,呼吸粗重。

    各个脸上惊容密布,心中如大海翻腾,愣是没敢再次出手。

    而另一侧,崔朝远却独立一旁,眸光中也是光芒急闪,浑身宗师玄光微暗之后,却再次刺眼,隐隐愈发,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寒意:“是你,竟然是你!”



    “他……是谁?”他话音一落,道门宗师这边那上清山出身,曾在山卫所的那位宗师,便是豁然转头,望向崔朝远,眸中凝练万分,眼神瞪爆开口喝道,不过声音却有颤音。

    他没敢直接问墨白,而是朝着崔朝远喝问。

    崔朝远此刻却没有心情理他,只是双目神光爆闪的盯着墨白一动不动,仿佛要看清他每一丝表情。

    墨白静静屹立,默默调匀了自己刚才面对围攻而陡然激荡的气血。

    此刻闻声,他终于有了动静,他的目光抬起,首先望向了道门那三位师者。

    三位师者见目光望来,皆是神情一紧。

    墨白望着他们的眼神犹如一滩死水,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就是这淡漠,却令三位师者心中不断下沉。

    墨白移开目光,这才看向崔朝远。

    黑暗中,崔朝远在他目光望来的一刹那,浑身师者玄光就猛的一涨,可见他此时,心中有多么忌惮。

    事实上,没有一个宗师能够面对墨白无动于衷。

    不止因为他的身份,更因为他是立斩师者性命而证道的宗师!

    师者艰难,多少年也未曾听闻有因厮杀而当场至死的师者,便是这场战争,也不过只死了两位师者而已。

    谁能言谁手段更高强,谁又敢视对方如无物。

    有一个人敢!

    那位少年宗师,明王!

    修行界,他在宗师境的实力很恐怖,这没人敢反驳。

    而且就算没有他的名声,崔朝远也不得不对他忌惮,因为他已经确认,自己曾与这人交过手,不是刚才,而是数月之前的那个夜晚……

    “崔朝远!”墨白声音仍然那么清朗,只是看似只是嘴角轻轻张合,吐出的声音却是仿佛在夜空中回荡,即便离的很远,都可以轻易听清。

    这一刻,所有人凝神倾听这青年开口,没有人敢有丝毫轻忽大意。

    “那一夜我曾警告过你,明珠城还不是你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你能侥幸逃得一次,算你命不该绝,但若是再敢出手伤我明珠百姓性命,我便让你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你是忘了吗?”

    墨白的声音淡漠而冰冷,在上空回荡不休。

    他瘦弱的身形,无丝毫光泽闪烁,但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意味,却令人心神震颤。

    崔朝远浑身气息陡然激荡,一瞬间他恐怖的气势,即便相隔很远都令人心寒。

    便是那道家三位师者,这一刻心中也不得不忌惮,他们知道崔朝远的实力很恐怖,不但是货真价实以武入道的宗师,更是曾在天下论道,力压群雄而扬名的存在,极其难惹。

    想到这些,他们却更是对着敢随意对其生死威胁的青年人心中震撼,这气魄就足以令人心惊。

    而且,其中意思自明,这青年人已经曾与崔朝远照过面,甚至已经交过手,并且曾败过崔朝远。

    崔朝远眸光凌厉,浑身劲风鼓荡不休,眼中凶光如箭,直射墨白,口中却雷音爆喝:“白长青……”

    话语到此,却突然一顿,眼中光芒更是暴涨:“不,你不是白长青,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堂堂夏朝明王,居然会如丧家之犬般隐藏在明珠城阴暗角落里苟且偷生……”

    他的神情紧紧盯着墨白,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丝动静。

    而道家那三位师者更是在他道出明王二字的一刹那,腮帮子不自禁的抽搐,同样盯着明王。

    其实已经能够确定了,但还抱着一丝侥幸,万一不是他呢?

    而四周无数暗藏的人马,更是眼神一动不动,怕漏掉一点声音。

    墨白面色依然那么淡漠,并不为他提及明王二字,有丝毫动容,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反应,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然那样冰冷:“这数月以来,你还算识相,乖乖守在你主子身边再不敢放肆。但七日前,你曾雷音弯弓,箭伤明王妃,我斩你蛮兵数十!你当知,你的脑袋已经随时准备搬家,而今日你居然还胆敢出来兴风作浪,是真以为你那三脚猫的修为能保命?”

    修行界也是一个世界。

    一个修行中人的世界,这个世界比世间国度还要大。

    对修行中人来说,这个世界里有他们的荣辱,有他们的道行,有他们的声名,也有他们所在乎的一切。

    崔朝远除了是旗国人,他也是修行中人,而且是一个极为有成的修行中人,在修行界中赫赫威名。

    三角猫的功夫...............

    他或许可以容忍墨白羞辱旗国,但如此羞辱他的武道,他忍不了:“狂妄!白长青,当日你不过趁我不备,偷袭于我而已,老夫纵横武道数十年之久,是你区区小儿所能放肆的?”

    “上一次,你靠着蛮子兵侥幸逃走,今日便是你蛮子兵尽出,你也必死无疑!”墨白神色依然淡漠,仿若他堂堂宗师,真的只是一只可随时踩死的蚂蚁。

    此刻那黄庭府洪震,闻听这话,面色却陡然一红,他突然记得,先前那与他交锋的少年,曾说过的那句话“宗师?我家小爷杀你如杀鸡!”

    崔朝远神色冷凝,更显怒意,但却始终未有亲自动手,反而对着身后一声爆喝道:“小儿无知,之前你如老鼠般藏头露尾,得以苟存,如今已经暴露身份,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如此大放厥词,来人啊,给我拿下!”

    他没有犹豫,几乎在确定了来人身份的第一时间便果断下令。

    令下,四方皆震!

    崔朝远说的是事实,明王暴露了,这明珠城将再无他立足之地。

    整个旗国数万兵锋,定誓要剿灭他不可。

    甚至,今晚,他便过不去了。

    虽然,他到现在都还未承认他就是明王,但此刻其实所有人都已经断定了这一点。

    道门那三位宗师眉目微跳,明显心绪震荡。

    他们在犹豫,说实话,包不得明王就此被蛮子搞死。

    但同样,明王就在他们面前被蛮子搞死,而他们无动于衷,那恐怕不但彻底和国朝翻脸,更会被天下人所怨。

    “还好,他并没承认!”上清山那位宗师眼中山东,不动声色,嘴唇微动,声音传至身边二位耳中。

    另两位立刻明白,顿时暗自不动,心中很期望,蛮子就此镇压了这位明王。

    这位又实在太过恐怖,才如此年纪,居然能败崔朝远,可见相比当年,其修为已不可同日而语。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先前四位宗师围攻,这位连师者玄光都未出,便扛住了,此时想来,更为恐怖。

    这位若不夭折,搞不好还当真有一日可真人在望。

    而且已经显而易见,如今他已不是孤家寡人,其手下已经有了众多好手,他的实力已经成气候了。

    不提上清山曾与他结下的仇怨,单单是此番也算是与他结仇结大了,难以善了。

    ……

    “队长,我们怎么办?”

    秦峰秦峰眉心满是汗水,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就这么几个人,想要救也根本救不了,去救就是送死,

    而不救,那也绝不可能。

    正自紧张,却有身边人惊呼:“咦……”

    秦峰抬头。

    崔朝远的一声大喝之时,他身后也正好开始枪炮轰鸣!

    其实说时迟,那时快,明王手下诸人与蛮子厮杀也才刚刚热闹起来。

    此刻,听得崔朝远震动远空的命令声,那些本来正欲围剿捉拿那数名高来高区冲入他们之中,近身搏杀人影的蛮子,顿时应命,准备调转枪头,拿下墨白。

    可也就在这一刻,突见箭如雨下,横空而来,落入蛮子兵身上,顷刻间蛮子兵一片片倒地。

    “敌袭!”

    “反击……”

    蛮子兵的素质都是不错的,反应很快,立刻便听从指挥,开始反击。

    只是反击,却也要找到敌人才行,弓箭的射程远超火枪,对好手来说,准头更是精准,箭出则伤人命。

    又有高手在蛮子中间,刀起则血光飞溅。

    进攻火枪不利,飞箭他们不能挡,可这些高手却能挡,几乎只是顷刻间蛮子兵便混乱了。

    在这一块,本来足有数百蛮子兵围聚在侧,后方更应该有援兵赶至才对。

    可很诡异,援兵居然来的如此之慢。

    众人眼望着蛮子兵那边的厮杀陡然激烈起来,心中不得不震撼。

    这是数百蛮子兵啊,明珠沦陷以来,他们这样的队伍,足以横扫镇压一片,没有人能挡住他们的锋芒。

    甚至面对那些投敌的狗腿子,各方也闻风而退,不敢硬抗。

    只因这是蛮子的地盘,不可能允许能够抵抗蛮子的大部队武装存在,各方都只能再暗地里偷偷摸摸行事?

    什么时候居然有人正面与他们为战,并且不落下风了?

    “嗯?”崔朝远豁然回头,望着空中不断腾挪身法,落在蛮子中间,虎入群狼般,展开近身搏杀的人影,心中大震:“不可能!”

    道门三位宗师也回头望去。

    只见不到顷刻,蛮子别说应命过来,在不知多少敌人的箭雨攻击下,已是自顾不暇,只能叫嚣着撤退。

    而紧接着,更恐怖的情形发生,商铺街角处,不断有着持枪人影冲出,对着蛮子便是一阵开火,他们各个方位,各自为战,但却并不是闪乱,所有人目标都很明确。

    蛮子!



    这一幕,让回过神来的众人不得不再次瞪大了眼睛。

    这才没多久啊。

    在明珠一向以人多势众,从来都是撵着别人到处跑的蛮子兵,在这一刻彷如再入精锐战场,与敌人展开了大规模的正面厮杀。

    并且,恐怖的是,就在这条街道的巷战之中被镇压。

    也是蛮子根本没有准备,在这城池中,从没有想过,会遇到这么强的火力袭击,只一瞬间,竟被杀的混乱。

    崔朝远的命令,他们无法达成,反而被凶悍无比的黑衣人影,杀的离这场中央越来越远。

    “这是……”

    “哪里来这么多枪?”

    “听,不止这里,远处还有战斗……”

    “明王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势力!”

    “看,好像有青年社的人?”

    崔朝远豁然回首,再次死死盯住了墨白:“是你!”

    又是一句“是你”。

    他不信这些人是青年社的人,一定是明王的人!

    这一块的蛮子被突然冒出来的强大势力而镇压,在清扫。

    这本该危险的现场,竟成了一片真空的安全区,暂时不用受蛮子兵锋所威胁。

    道门三位师者,心中更是感觉不妙。

    远方杀声震天,战斗激烈,而此处的焦点又随着崔朝远一声怒喝,而回到了青年人身上。

    墨白目光瞟了一眼战场,并未出声,收回了目光,他敢来踏陷阱,又岂会无准备。

    只不过,时间尚早了一些,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还不能与数万蛮子兵正面抗衡而已。

    但就凭一个谍报所,想要留下他?

    不再看向崔朝远,虽然说要杀了他,但却并未着急动手。

    他起身,朝着正前方走了三步,微微低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他身上,盯着他一举一动。

    而随着他低头,那前方道门三位师者,心中骤然一紧。

    “阁下,还请交还我三位道门弟子。”终于,三位宗师中曾去过山卫所的那一位,眼中闪烁着站了出来,沉声开口道。

    三位弟子?

    “看,那青年人脚边!”

    有暗藏阵营陡然瞪大眼睛,刚才太过紧张,竟忘了刚才场中其实并不止几位宗师,应该还有人在。

    那几名道门弟子!

    而此刻,众人惊响,扫目一望,果然,就在那青年人脚边,此刻正有三名道家弟子倒在地上。

    人们这才明白,那青年竟然不止抢走了那两人,还同时将那三名道家弟子俘虏了。

    这两方之间的恩怨,仿若又再一次浮现所有人眼前。

    事实上,刚才三名道家师者连情况都没搞清楚,便想也不想就围攻而上,正是因为太过心急,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名道家弟子救回去。

    尤其是被墨白俘虏的人之中,有一位正是想梅真人之孙梅志峰!

    如今这几人的性命,就在他脚下,随时可杀,难怪这位上清山的宗师出来说话了。

    明王,上清山!

    这一刻,所有人心又紧了起来!

    “上清山?”墨白低着头,顶着脚下那三名已经昏过去的道家弟子,漠然出声道。

    虽然仅仅三个字,却让那老者脸色又是一沉,与身旁两位宗师对视一眼,微微沉默,却是冲着墨白拱了拱手道:“老夫,上清山刘世元!”

    “白日,蛮子屠街,我一百一十九名百姓惨遭屠戮,又有四十一人被捉拿带走,伤者不计其数。我闻讯下令,蛮子杀我百余人,我便杀其千余人。必血债血偿!而在此地,正有我派出的两名人手,一对还未成人的少年少女。我来时见你上清山、黄庭府、竹叶门三家道门名山,连宗师带高足,均对我手下这对年不过十六,艺还未学成,便不惜生死为百姓报仇的少年狠辣绞杀?”墨白抬头,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火意:“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在四周回荡,无数人入耳。

    不止是一众暗藏势力人手,更有着这周边居住的无数人等,虽然不敢开门窗张望,但如此大的动静,早就让这一片无眠。

    可以肯定,墨白刚才的这番话,足以惊天。

    刘世元等三人当即便是心中一震,面色急变,明王出现的一刹那,他就知道今晚不得善了了,几乎顷刻间,他同样鼓荡真气,声传四野:“阁下,此事另有玄机,我上清山之门徒,林素音在明珠为人所劫……”

    “我劫的,如何?”他的声音未完,墨白已开口。

    刘世元陡然满脸涨的通红,任他再能言善辩,面对这句话,又能如何?

    明王劫了明王妃!

    这说的出去吗?

    “我等并不知此事内情,今晚纯属误会,并非刻意对阁下手下人出手,更非欲杀人,只是想要查探内情而已。”刘世元不敢硬撑。

    “误会,为何蛮子兵举枪在侧为尔等护法,蛮子宗师崔朝远与尔等为伍共同进退,什么意思?”墨白继续道。

    刘世元目光又一凝,朗声道:“今日白日间,我百姓死伤惨重,我道门诸人亦痛心疾首,但此事之根由,却是由阁下手下之人擅起兵戈而引发,今晚,阁下又凭一时之勇,再起杀戮,可知此举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明日我明珠百姓又将有多少死与兵戈之下,阁下一时意气,却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牵连生灵百姓之性命?我等今晚之所以出手阻拦,我门徒之事乃是其一,更重要是为了黎明百姓能免于祸端,战事至今,明珠百姓已饱经磨难,唯有止戈,才能真正为黎明百姓求得太平……”

    说到这里,他义正言辞:“我等听闻白日惨案之后,当即便寻旗国,要求停止杀伐我百姓,寻求和平解决方式,通过和平对话来解决双方矛盾关切问题,还望阁下顾忌百姓安危,勿要再起杀戮……”

    他这一番话,那当真是掷地有声。

    墨白知道对百姓交代,他又如何不懂?

    “轰!”然而,他话说到这里,却陡然只闻一声轰鸣爆响。

    “尔敢……”纵他是宗师,此刻也心中犹如重鼓锤击,脑海炸响,死死盯着地上那血花喷射。

    而周边一众暗藏身影,更是倒吸凉气。

    刚说不要再起杀戮,墨白便已一脚踏断了地上一人脖子,用力过巨,整个脖颈声声被踩断……

    他身形瘦弱,看着温文尔雅,然一动手,便仿若血海翻腾,没有丝毫犹豫。

    崔朝远没走,他就站在一边,并不说话,但看着这一幕,也是眼眸一缩,但却依然不出声,他在等,明珠是他们的地盘,用不了多久,这一片将变成铁甲城墙,任他明王能飞天,今日也得在此喋血!

    他只望能拖延时间更长些。

    墨白的声音在夜空惊响:“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轻言和平?你可知在我明珠言和平的都是什么人?是走狗,是夏奸!我明珠自战起,数万兵马喋血,数十万百姓遇难,此仇不共戴天,非你死,便我亡,谁敢言和平,我便杀谁!”

    “你……”刘世元呲目欲裂,但却愣是没敢冲上来,不计其他,单说梅志峰还在墨白手上,他就不敢乱动,但却大声咆哮:“阁下如此凶残,是当真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吗?”

    “轰!”墨白的回应又是一脚,地上又一人,直接被踹飞,人在空中惊醒,但却紧接着吐血,落地前已没了声息。

    这一次,静了。

    刘世元连声音都不敢再出,地上只剩一人,正是梅志峰。



    一言不合,两名道家弟子被干脆利落的斩杀。

    道门三位宗师眼神又惊又怒的盯着墨白,浑身颤抖不已。

    尤其是刘世元,再看着面前那张清秀的面孔,心里更是仿若惊起了滔天巨浪。

    他咬着牙齿,嘴唇翕动,却不敢发出声音。

    此刻脑海里回荡的只有一个意念:“他怎么敢?”

    他的确有资格怀疑墨白的胆色,事实上,这天下虽乱,但他道门人却认可尊贵。

    就连这敌占区明珠,他们也敢来,便是战场上兵锋锐盛的旗国,也因各种顾忌,而不敢轻易杀他道门弟子。

    可就在他眼前,那年轻人却是在他大义相压之下,毫不顾忌的连斩两人。

    他真的是明王吗?

    他就丝毫不顾及国朝与道门之间最后的体面吗?

    他怎么敢?

    即便是宗师,他的心境也难以稳住。

    但,此刻便是冲天的怒,他也只能满头冷汗的忍着,再不敢置一言。

    只因地上只剩下最后一人,梅志峰!

    道门魁首,上清山掌教真人之孙,梅志峰!

    在一个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敢杀人的人面前,他们道门的显贵,他们大义的威严,他们至高的武力,都将毫无作用。

    若因他再有丝毫动作,惹怒了墨白,导致梅志峰被杀,那真人一怒,便是他们三位已登师者,后果也将难以承受……

    “砰!”一声闷响。

    那被踹飞之人落地,毫无动静。

    四周暗藏人等,此刻也早已瞪大了眼睛,任凭心跳加快,呼吸粗重。

    这天下间是有规则运转的,什么人是怎样的身份,要达成怎样的目的,又该做怎样的事,是有迹可循的,在规则之内,大体上不应该偏离太远。

    而明王!

    一个消失了五年的名人,骤一现身,便颠覆了一切。

    再没有人能拿规则往他身上套,没有人再能分析他是怎样的人,怎样的性格,他顾忌什么,又会做什么?

    墨白浑身依然冰冷,他站在这杀伐场,稳如泰山。

    杀了两名道家高足,他身姿却仍然笔挺,并无丝毫彷徨之意,脚步抬起,踱步而至那地上唯一躺着的梅志峰身边。

    这一动作,令道门三位宗师心中愈加紧张,眼皮直跳不停,各个死死盯着墨白的脚步,浑身那刺眼的师者玄光骤然亮起,很显然,他们随时将用毕生功力,一击而至。

    所有人都能想象到,一旦墨白朝梅志峰动手,那这三位宗师必然将不顾一切的发狂。

    一旁崔朝远的眼中也开始急剧闪烁起来,双目死死盯着墨白,就等待爆发的一刻。

    “咚!”墨白止步,停在了梅志峰身边,双眸再次抬起看向那三位宗师,发出声音:“你算什么东西?上清山又算什么东西?不过区区一山野道宗而已,我大夏立国数百年来,你们不事劳作生产,却能养尊处优,逍遥世外,你们可还记得,凭何如此?”

    三位道家宗师,听着墨白羞辱道宗,心中之愤怒可翻江倒海,可以这么说,出道至今,他们也还从未见过有如此胆大之人,居然敢说上清山不过一山野道宗。

    要知道,他们可是道门魁首,有真人坐镇天下啊。

    便是金銮宝殿之上的帝皇,也不会如此口出妄言,梅真人若亲至宝殿,至尊也要起身相迎……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他们还是忍了,眼中冒火,但一看墨白脚边的梅志峰,却又只能压着。

    数位宗师,愣是沉默不敢言。

    可他们不顶撞,墨白的脸色却并未好转,反而声音陡然带着锐利杀意,高响在空中,传遍四野:“你们不事劳作,那是我大夏百姓在为你们劳作。你们能得逍遥,那是我大夏兵锋在流血牺牲护你们逍遥。你们能得尊贵,那是我国朝赐予你们尊贵。即便是到了今日,我大夏已是山河破碎,军兵喋血,百姓民不聊生之境地,百姓受冻挨饿却依然在为你们劳作,军兵缺甲少粮却依然在护你们逍遥,国朝事态艰难却依然敬你们为贵。凭什么?尔等可敢告诉我,你们凭什么能得此待遇?”

    远处枪炮轰鸣,墨白的话却在夜空回荡不休。

    没有人知道,墨白这番话到底传达给了多少人听。

    也没人知道,他们听了之后,又是怎样的心情。

    但,毫无疑问的是,随着这番话,这四周的空气,却更加沉重了。

    道家三位宗师,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道门不能被否认。

    “阁下!”刘世元眼皮直跳,望着墨白脚边的梅志峰,终于还是开口了,但很明显他很克制,并不敢顶撞:“我道门承天下功德,自也为苍生而修法……”

    “为苍生?哪个苍生?”他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墨白眼中的光芒陡然亮起,让他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

    “修法?修的是什么法?”墨白话音不停,接着又逼问道:“丹法?世间多传,道门丹师神通广大,可度天下一切疾恶,更传闻你上清山执丹法之首,有真人以丹入道,那你告诉我,如今战乱,军兵百姓蒙难,尔等丹师可曾下山,为天下百姓除疾?”

    “武法,你上清山,上有真人在世,可千军万马中枭敌首,又有师者数人,可乱军中斩敌将于马下,然,至今日,尔等杀得几名敌帅,又斩得几名敌将?再甚之,尔等就算灭得几名敌兵都行!”

    “器法,你上清山,更是一向贯绝天下,然如今蛮子野心,侵我国度,数十万兵锋手持长枪短炮,凭兵戈之利杀我军民百姓,非我等军法不济,非我等武力不堪,不过器械不如人也,尔等器法盖世,又可曾为我兵马制得一件挡弹之甲,杀敌之利器?”

    “经法?尔等经传文章盛传于世,天下敬仰。太平时,尔等天下布道,一日间,国朝境内遍地道音,而等扬名立万,著万世根基,气魄震古今。然今日战乱起,为何不见上清山道法高人复往日之气魄,下山讲经?尔等可还记得,道经至理,天地有正气!如今蛮子侵我国度,其而行妖魔都难能堪比,尔等不正该以经法之正气,为我军兵百姓树胆气吗?”

    “战至今日,尔等在我大夏百姓倾力供养之下,终于修得各种高身法,然而怎料到,最终换来的却是,你们出山用嘴来替我们谈和平止戈?”

    “止戈?血仇惊天,国恨震地,此仇未报,如何止戈?数十万英魂还未走远,就在我们头顶等着我们用蛮子的头颅血祭往生,我们如何止戈?”

    “和平?何谓和平?视我百姓如猪如狗的和平?肆意屠杀我百姓,不得反抗的和平?祖宗留下的土地,拱手让出的和平?”

    “弯腰?低头?跪着生?”

    “休想!别说区区弹丸小国的蛮子,纵是举世皆敌的战乱我等先辈在历史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我们哪一次跪在外族脚底下求过和平?如今区区蛮国,但凭一时之锋锐,以其凶残无道慑我人心,我等久惧了吗?你错了,我大夏不会弯腰,不会低头,因为我们不会败!”

    “国朝兵士至此刻仍在牺牲,各处英杰,仍在抛头颅洒热血,就连曾经令百姓惧而厌之的江湖社团,此刻都在为白日蛮子的血腥屠杀而反抗报复,区区弹丸小国,何敢猖狂?我大夏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我们便是站着让他们杀,他们又杀的完吗?”

    “小人得志,便不知天高,在我明珠不过五万兵马,便猖狂至此,可知我明珠有多少人?八百万!便是他们能以一当十,又当百,也杀不完我等。然而,今日蛮子凭何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在我土地上作威作福,大肆屠杀?”

    墨白声音越来越大,越传越远。

    他这番话,不,不是对话,而是宣言。

    是明王现世,向蛮子宣战,向整个大夏国朝,向整个天下的战争宣言。

    道家三位宗师,便是再如何巧嘴,这一刻也被他的气势所震。

    四周无数暗藏人等,心中却是沉重而又热血奔涌。

    这番话,绝非什么醒世之言,但此时此刻,明王站在这沦陷的明珠省,随时便可能陷入极度危险的地方,挺身而立,没有一丝畏惧与彷徨,从容不迫的向着这长空做宣言。

    另一边,不断被屠杀的蛮子,在为他的话音而做背书。

    这一幕,不得不令人铭记。

    但在一旁的崔朝远却是脸色早已铁青,浑身玄光明暗不定,一双眼杀意盎然的盯着墨白,隐隐欲动。

    不过,下一刻,他却浑身骤然发紧,心中那缕杀念顷刻间被压制。

    因为在他眼中,那一直并未显露师者玄光的墨白,突然之间变了。

    师者玄光依然未有,但他的衣襟却骤然开始鼓荡,他的长发无风飞扬,一股骇然气势突然在场中升起。

    数名宗师顷刻间,眼眸爆缩,他们感觉到了沉重而庞大的压力,骤然自那青年人处爆开。

    墨白的宗师气势第一次凝练了,虽然没有师者玄光,但这一刻数位宗师却坚定,此人必然是恐怖至极的宗师。

    “咚!”墨白脚掌在地面轻轻一踏,漫天雨水在劲风中如飞石升天。

    “且慢!”刘世元脸色大变,身上玄光骤然大亮,便要前冲。

    然而,下一刻,他又陡然停步,眼皮跳个不停,死死盯着墨白的手。

    墨白没有弯腰,但那地上躺着的梅志峰,却随着雨水升天,脖子已经落入了墨白的掌中。

    墨白挺立,手提着梅志峰,只需轻轻一握,便可结束他性命,此刻,他眸中光芒骇人,盯着刘世元等三位宗师:“我来告诉你,蛮子为何敢如此猖狂!”

    “因为我大夏百姓敬仰的道家高人都已经屈服了他们,成为他们的爪牙。百姓们数代辛苦供养,才让他们练就的一身本领,最终却任蛮子驱使,成为镇压我们英雄的手段……”

    “有尔等这种白眼狼,蛮子能不嚣张吗?”

    “不过,蛮子向来犹如井底之蛙,他们恐怕错了,他们认为你们很强大,可以为他们出大力,却不知道,你们上清山,甚至所有想要投靠蛮子的道门势力,其实都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吓不了任何人。”

    说到这里,墨白手中突然有一道红光闪过。

    “不要……”刘世元当即大叫道:“阁下,千万手下留情,我等绝没有卖国,今晚之事真的是误会,我等也是被蛮子蒙蔽了,还请您明鉴,切莫伤我师侄性命,否则定中蛮子挑拨离间的毒计啊……”

    墨白闻言,却并未出声。

    只是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那么闪亮,他手中红光环绕,并不如几位师者那般刺眼,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恐怖感。

    他静立当场,气势骇人望着数位道门宗师。

    终于,他手中的梅志峰突然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浑身有些气闷,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悬空,一只手当即便向身后撑去……

    “嗯?”他自然无法落地。

    下一刻,他总算意识到了什么情况,有些惊悚,无法置信。

    但他眼神下斜,一只红光暗闪的铁壁就在他面前,而那手掌正卡在自己的脖子上,气闷……

    “谁?”墨白没有下死手,故而梅志峰还可说话,他一声大喝,紧接着抬眼顺着这只手看向墨白,见他如此年轻,当即便是再次大喝道:“你……”

    话未说完,他双腿骤然扬起,准备直击墨白后脑。

    墨白看也不看他,便是手臂陡然一扬,然后轰然砸下地。

    “明王不可!”

    “师侄!”

    三位宗师顷刻间浑身血液冰冷,呲目欲裂,什么也顾不了便闪烁着玄光,疯狂冲着墨白冲来。

    另一边,崔朝远眼中陡然大亮,却也趁机浑身气势暴涨跟随冲了过来,他的吼声传遍四方:“诸位,明王生性残暴,仗着武力强横,藐视我皇国,更残忍杀害梅师侄,此人不除,必为我等心腹大患,我等共杀之……额!”

    但话说一半,他却脸色一变,又顷刻暴退。

    只因那地下竟有一声惨叫传来:“啊……”



    梅志峰的叫声,他没死,正被那注视着他们的墨白踩在脚下。

    三名宗师一个急刹车,心下可谓是又喜又惊!

    梅志峰没死当然是好事,可崔朝远这借机一吼,却是让他们更加不利。

    更让他们愤怒的是,崔朝远太阴毒了,居然直接点明,是要杀明王。

    “呔……崔朝远,休要恶毒中伤我等,我等乃是大夏道门,岂会与你为伍,休想挑拨离间!”刘世元反应很快,一见梅志峰没死,当场便是朗声喝道。

    一说完,转过头来,看向墨白,他心下紧张至极,也知道再做遮掩已无济于事,直接挑明了态度:“明王阁下,还请您明察,我上清山等道门几派,此番来明珠乃是受国朝皇命参与十年一度的天下论道,绝没有投敌之说,今晚之事更是受了蛮子蒙蔽,我等本是欲为今日被屠杀之百姓做主寻蛮子交代,怎料蛮子如此狡诈,居然对我等刻意欺瞒,诱骗我等上当,我等实在不知是殿下您当面,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这番解释有用吗?

    当然没用,除非是傻子才信。

    四周一众隐藏之人都在撇嘴,但也知道,事已至此,被明王这么一闹,此事必将传遍天下,上清山要洗清名声恐怕有些艰难。

    不过,就在这时,墨白却出声了:“是吗?”

    嗯?

    刘世元和洪震等三人,当即心中一震,刘世元更是连连点头:“还请殿下明鉴,我上清山乃是大夏道统正宗,绝不可能与蛮子为伍!”

    “杀了他!”他话音一落,却突然只见墨白伸手一指崔朝远。

    “嗯?”刘世元一顿,随即脸色陡然变化。

    其后面两名宗师同时脸色难看,这一杀,恐怕就此和蛮子翻脸了,上清山将卷入战争……

    关键是他们一动手,恐怕就再也走不出明珠了,墨白能饶了他们,蛮子能饶了他们?

    “不杀?”墨白神色却并不意外,只是冷淡问道。

    “明王?师叔?你在说什么,谁是明王?”梅志峰的声音却突然惊声而起,话语中之震惊和诧异根本掩饰不住。

    刘世元深吸口气,看向梅志峰,又看向身后两名宗师,他们知道没得选择了,不杀崔朝远,梅志峰将死。

    梅真人,会怎么选择?

    毫无疑问,蛮子的命是比不得梅志峰的命的。

    三人对视一眼。

    而也就在这时,崔朝远却是色变,想也不想便要闪身飞退。

    “崔朝远,你胆敢诓骗我等对殿下出手,实在恶毒,我等岂能饶你性命?”刘世元一声大吼,已然闪身攻去。

    身后洪震两人也不敢怠慢,直接杀去。

    四大宗师顷刻间轰鸣震震,纠缠在了一起。

    崔朝远心头剧变,三位宗师他并不惧,一时半刻休想拿下他性命,而让他恐惧的是,却还有一个恐怖的明王……

    然而,与刘世元拳风接触,他确实心中一顿,眼中光芒直闪。

    随即越发强悍的攻伐。

    墨白扫了一眼四人的争斗,眼眸中冷光欲浓。

    突然扬手一挥。

    四周暗藏人影,只见夜空中突然有一个黑衣遮面人迅疾闪动身形,很快出现在墨白身边,躬身而下,抱拳道:“小爷!”

    墨白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但却移开了踩在梅志峰身上的脚步。

    那黑衣人,立刻躬身,一把擒起梅志峰,直接闪身便退。

    “你要干什么?”梅志峰惊叫,但拿黑衣遮面人却根本不理,疾退而去,梅志峰疯狂大叫:“我不管你是谁,我是梅志峰,上清山掌教真人嫡孙,你敢动我……”

    而另一边,正在大战的数人却是陡然心惊,刘世元一直就注意着这边,眼见着那黑衣人将梅志峰夺走,几乎想也未想,便大叫一声:“殿下!”

    口中叫着殿下,身形却是飞离,闪烁着玄光直奔那黑衣遮面人而去。

    同时,洪震二人,也是顷刻脱离战争,一起直逼那黑衣人。

    显然,他们要借机抢回梅志峰。

    崔朝远并未追击,而是陡然看向了墨白,并且脚步抬起,明显打算冲墨白冲来。

    但随之却是一顿,他发现,墨白竟然并未管那三名宗师抢人,反而冰冷的目光投在了他身上。

    他心中突然有不妙升起,但却不再有下一刻的思考时间。

    便只见对面明王的身形,竟仿佛残影一般渐渐变淡,他脸色大变:“嗨……”

    一声惊喝之间,双拳已抬起,陡然冲着面前挥出。

    “轰隆!”一声巨响,然夜空如雷震。

    所有暗藏人影,本来目光正转向那三位宗师处,却又陡然回神,便正好只见,崔朝远身形凌空飞退的一幕。

    “明王动手了!”

    所有人心生一震,连忙凝神看去。

    但却只闻一声声轰鸣爆响,却根本难以看清现场情况。

    也只有崔朝远,他浑身气血激荡不休,眼神爆瞪,一身功力不敢再有半点收敛。

    快!

    太快了!

    这是他第一感觉,就连他宗师境,竟也难以辨识对方的身法。

    更令他惊恐的是,这一道重过一道的拳力无休止的袭来时,崔朝远在武道宗师里,绝对是强大的,但便是他也对这拳法骇然。

    最关键的是墨白身上还没有师者玄光出现,这唯一能说明的是,墨白还并没有施展全力。

    这让他越发惊骇,提心吊胆,他不知道哪一击,墨白爆发,他便扛不住了。

    数月前,也是如此,他发现这一点之后,望风而逃。

    而此刻,证实了对方是明王,明王的强大,实在他过深入人心,他是用师者的性命证道的,没有人敢怀疑他的实力。

    “噗……”崔朝远一口鲜血狂喷,他是狠辣之人,竟然借着墨白的拳力,飞退,他要逃。

    而就在他逃的那一刻,墨白的眼神突然亮如星辰,脚下重重一踏,身形已凌天而起,正是宁儿曾施展的身份,如燕翻空。

    只是此时墨白使来,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速度远超崔朝远,顷刻便追赶上。

    八极拳的凶猛,仿若没有尽头一般,只要你还能活着打出拳头,那劲道就只会越来越猛,不是敌人支撑不住,就是自己支撑不住。

    此刻,崔朝远已不敢打,他要跑,根本就不敢硬抗,左支右拙的抵挡墨白,且战且退。

    然而,面对他这般情形,墨白却是再无顾忌,只需打出足够分量的一拳,斩他性命便可。

    宗师?

    墨白还不是宗师,他还差一点!

    若他真登宗师,崔朝远又岂能活不到今日。

    但即便不是宗师,他也能杀他,只不过那却非一时之功,不适合现在的情形。

    “轰!”又是一拳,崔朝远再次吐血飞逃。

    这一次,他直接转身,爆发全身修为逃……

    “逃,必须逃,只要逃过这一次,明王必死!”崔朝远当然不愿就这么死在一个必死的明王手中,他已经暴露了,暴露了也就等于死亡。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等兵马到来,什么少年宗师,就是真人,他也得死!

    但他的念头,也只能到这里了,背后突然强大劲风袭来,他没有转身,想要再次硬抗,拼着受伤也要借力而逃……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八道雷音炸开。

    一切静止。

    崔朝远身躯颤抖,背对着墨白,缓缓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胸口,一只满是鲜血的拳头在他胸口露出。

    “我说过,你今晚,必死!”墨白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缓缓退出拳头。

    “噗嗤……”鲜血飞溅。

    崔朝远眼中神采顷刻黯淡,但胸腔被击穿,他却都未即刻死去,反而伸手在自己胸口的大洞旁继点,但手指却已运不到力,很快垂下。

    他努力转身,盯着墨白,嘴角血水直流,眼中却还有最后的光芒,死死看着墨白:“什……”

    他在问这是什么拳法,为何最后一拳,会让他受了八道拳劲……

    墨白手中白光一闪,扬手!

    血迹从崔朝远颈部喷出。

    墨白转身。

    “轰!”崔朝远无头躯体倒下。

    墨白手执着他的首籍,一步步朝着来时的地方走去。

    当他重新来到那片地域,四周所有目光都定在了他,和他手上那颗首籍之上。

    “明王……”

    “杀了!”

    “崔朝远……就这么死了!”

    当年,明王用师者性命证道!

    今日,明王用宗师性命归来!

    评价不了,当世,只有他一人能做到。

    墨白抬眸,目视四面八方,这四周到处都有人暗藏,又几次有动静产生,岂能瞒过数位宗师耳力。

    只不过,他并没有管,目光放在了那三位道家宗师身上。

    他们并没能搏斗。

    只因,他们此时围着的目标,静静站在那儿,身上却也有着青光在泛滥。

    这让刘世元三人惊骇莫名!

    师者!

    竟然又出一名师者,虽然此人蒙面,但他们能确定,绝非他们所认识的人。

    每一位师者诞生,都不是小事,而此处,除了明王,又一位无声无息便证道的师者。

    他们不敢再冲,只能围着,因为他们可以胜,但却阻止不了他杀掉梅志峰。

    墨白朝他们看来时,他们也正好将目光回视明王。

    “嘶……”

    “崔朝远!”

    他们是宗师,所以他们更明白崔朝远的实力,也更明白明王手中那颗头颅要取下有多难。

    他们脑海里轰鸣炸响。

    身躯颤抖不定,身上的玄光,刹那明亮又急剧隐去。

    才多久,三分钟,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赫赫有名的武道宗师崔朝远,已陨落!

    “将他带走!”墨白一步步朝着三位宗师而来,口中冷声道。

    “是!”黑衣人躬身,随即毫不犹豫转身,直奔前方拦路的洪震而去。

    墨白的目光定在洪震身上,洪震浑身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黑衣人从他身边而过,他没敢动!

    能到宗师者,谁不惜命?

    没有人敢再阻拦。

    “殿下!”刘世元终于苍白着脸,朝着墨白躬下了身子。

    令两人同样抱拳躬身:“殿下!”

    “只说一遍,天亮之前,杀蛮子千人,做不到,本王就杀了你们!”墨白身形跃起,消失在他们眼前,只有一句话在高空回荡。



    眼看着墨白留下一句话就这般离去了,道门三位师者脸色皆难看无比。

    此番真是没想到竟会惹出这么大的变故,不但林素音的下落没有找出来,反而师门连损两名子弟,更是连梅志峰都丢了。

    除此之外,还为师门惹的一身骚,背上了个卖国的嫌疑,这一趟,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三位师者对视一眼,皆可看到对方眼中的沉重。

    尤其是洪震,此刻他眼中不止是沉重,更残留着惊惧,浑身冷汗直流,朝着刘世元开口:“刘师兄,明王让我们杀蛮子千人,我们如何是好?”

    刘世元却目光一扫周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此地不是商量对策之地。

    又望向墨白离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道:“走吧,事关重大,我们马上将情况汇报师门知道,然后再做打算!”

    说罢,刘世元目光一转,望那仍在战斗的方向瞥了一眼,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蛮子大部队居然还未赶来此地,此事蹊跷。

    目光一闪,他骤然飞身而起,直冲着谍报所方向而去。

    他身后洪震与另外一师者对视一眼,最终却只能无奈的转身跟上。

    很快,他们的背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中,独留场中一片寂静。

    然而,这场纷争虽然已经结尾了,对四周各隐藏势力的人手来说,心中却依然难以平静。

    不是他们心理素质不行,而是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们实在没有心理准备。

    五年未现身的明王,就这般突冗的出现在世间。

    犹如做梦一般,就这短短一刻,他下令杀了无人敢硬抗的蛮子兵,斩了皇家也要礼敬的道门弟子,更拿了道门魁首上清山掌教真人的嫡孙,最后还震撼的摘了山卫所主官韩在寇的贴身护卫宗师崔朝远的脑袋。

    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让众人惊爆眼球,有些怀疑,这熟悉的世界好像突然间变的陌生了。

    这些事,真的能够如此轻易的做出来吗?

    场中已经安静了一会,倒吸冷气的声音,却仍然在各个角落此起彼伏。

    “队长,没错,就是殿下,就是明王殿下!”秦峰身边,一人神色难掩激动,嘴唇颤抖望着秦峰急声道。

    他身边其他人,也没有一人能够冷静。

    “我知道,是殿下!”秦峰沉重点头,最后时刻,墨白离去前的“本王”两个字,早已深深烙印在了他心底。

    “胡丁山!”秦峰定了定神,突然望向队伍中一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开口。

    “队长!”胡丁山应道。

    “你立刻带人赶回去,马上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如实汇报给长官,不得有一丝贻误。”秦峰沉声命令道。

    “是!”胡丁山立刻点头,但却又追问一句:“队长,你不回去?”

    “不,这里离谍报所并不算远,蛮子有兵马就驻扎在那边,按道理,他们就早应该赶过来支援,可直到现在都未见他们,我怀疑与明王有关,必须过去查探一番。”秦峰目光也如刘世元一样看向了谍报所那边。

    只是他心中却是另有想法,明王今日所展现的气魄与实力,都让他震动,明珠省,蛮子已攻陷半年之久,根本没有任何势力能够在这里聚集强大力量。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必将被蛮子倾力打击,然而今日,明王一声令下,他手下人便敢对蛮子大队兵马动手,并且将他们杀退,这太惊人了。

    若是当真如猜测,谍报所那边的蛮子人马,也被明王所困的话,那明王的势力将会有多么恐怖?

    “呼……”秦峰吐出一口长气,再不多言,带着几人,转身飞奔离去。

    而这时,并不止是他们这一派,其他势力人手同样都想到了蛮子的援兵未至的诡异,这问题太严重,几乎所有势力,全都做出了与秦峰一样的安排。

    唯有南方势力,林华耀的人手,却是有些头大。

    眼见到如此一幕,确定了小姐是被明王掳走了,更见识了明王的惊人实力之后,他们可谓是彻底懵逼了。

    这尼玛,该怎么办才好?

    继续去追查白长青下落,救出小姐?

    毫无疑问,这是嫌命长吧!

    “撤吧,将情况汇报,等吩咐吧!”

    ……………………

    ……

    夜色,始终那么朦胧。

    战火再如何轰鸣,也总不可能落在各方势力的掌权者头上。

    即便已山河破碎,他们却依然可以住在最华丽的宫殿里安寝。

    正如这座金銮宝殿。

    历经数百年岁月,它始终大气而磅礴,威严耸立在这古城之中。

    此刻,已然夜深,各殿宇之中早已灯灭火熄!

    偌大的宫殿群,还是如往日一般安宁而寂静。

    然而,却有一人,正脚步极快的穿梭在这殿宇之间。

    张邦立的脸上满是惊容,一颗心难以抑制的狂跳。

    快步行走间,他一次次的深呼吸,却仍旧无法阻止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

    已经许多年,他没有过如此慌张。

    今晚,他却实在难以平静。

    “张大人,陛下今日又犯头疼了,娘娘伺候了许久才让陛下得以安寝,娘娘说若是张大人没有什么太过紧要事情,还请明日再报吧!”一内监踱步走出兰华宫,对着张邦立一礼而下,含笑说道。

    张邦立闻言,目光当即一凝,但抬头望了一眼头顶那“兰华宫”三个烫金大字,最终还是沉下了性子,声音郑重道:“还请再报兰妃娘娘,臣下确有要事,须即刻禀报陛下。”

    “张大人,这眼看着过不了两个时辰,陛下就要起了,您看……”那内监却是又笑着说道。

    张邦立,此时本就心绪不宁,见这内监一再推脱,也总算是忍不住一丝怒意升起,冷目一挑,盯着他声音冷了:“区区一个内监,居然敢替陛下做主,你当本官不敢治你死罪吗?”

    那内监当即色变,眼皮一跳,看着面前这从来来此都客客气气的张大人突然发作,心中立刻惊了,连连转身便朝里面仓皇而去。

    张邦立望着他的背影,微微闭眼,收敛自己的怒火,他察觉到了自己心态不平,不能以这种状态见陛下。

    顷刻,再睁开眼,收敛心绪时,却又抬头看向了那兰华宫!

    这是兰妃的居所。

    兰妃,这几年来后宫里最受宠的妃子。

    自从当年太子陨落,南方战起,定武帝殚精竭虑之下,患上了头风之疾,御医倾力以治,但国事艰难,定武帝思虑过甚,难以好生调养,以至此病难愈。

    却有一日,兰妃自荐,说其闻陛下龙体有恙,令其也心念难安,故愿以自小学得一手按摩之术,为陛下稍减痛楚。

    当日陛下感其情谊,准之。

    却不想,其一手按摩之疾当真出神入化,真令陛下头风之症稍减,得以安然入眠。

    自此,陛下常与其亲近,逐日恩厚,说专宠其一人都不为过。

    这不,几年之间,兰妃在这后宫之中,势态便是一时无两。

    便是皇后都难能及之。

    想到皇后,张邦立心中就是骤然一顿,眼眸低沉下来,自当年太子身陨,明王又了然无踪之后,皇后便心中郁郁,难得纾解。

    而事发后,陛下也逐渐去皇后宫中越来越少了。

    张邦立其实知道其中原因,毕竟当年之事后,陛下面对着皇后也不好受。

    与陛下疏远,又没了皇子作为根基,皇后在这宫中就此沉寂了下来。

    事有因果,若非陛下与皇后日渐疏远,今日兰妃又如何能得今日之盛势?

    便是兰妃宫中一内监面对他,也如此气焰……

    “明王!”想着这个名字,张邦立再看向这座宫殿,心头却是暗道,不知明王重现于世的消息传来,这座宫殿能否还得继续辉煌?

    母凭子跪!

    而若按照今晚汇报上来的消息,天下诸皇子,又有何人能望明王项背?

    宫里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打断了张邦立的思绪。

    显然定武帝还是已经起床了。

    不一会,那名内监便快步出门,微微低着头,再不与张邦立笑语,直接伸手道:“张大人,陛下宣您进去。”

    张邦立也懒得与这内监一般见识,二话不说抬脚,便快步进门。

    不一会,便已至正堂。

    定武帝是标准的帝王,他的一切行事做派,皆有准则,若按帝王论,他可算明君。

    即便缠绵温柔塌,当有正事,却仍是衣冠整齐,坐于正堂宣臣下问话。

    张邦立行至近前,却发现,并不止陛下,兰妃居然也跟着出来了,就坐在陛下一侧,正望着他。

    “臣下拜见陛下,贵妃娘娘!”张邦立并未去打探兰妃望着他的眼神里究竟有几分深意,躬身而下行礼。

    “起来!”定武帝声音微凝:“你此刻来寻朕,可是有要事?”

    张邦立起身,又自抱拳道:“回陛下,确有要事。”

    话音刚落,一旁兰妃娘娘却是开口了,只见她看起来不过约莫三十几许的年纪,雍容华贵,此刻口中温言软语道:“张大人,本宫只是见陛下今日又犯头疼,好不容易才得以安寝,实在不忍陛下又受惊扰,却不想险些误了大事,还请张大人原谅!”



    这话究竟是敲打还是向皇上澄清,张邦立并不去深想,只是面色严肃的再次躬身一礼:“臣下不敢,是臣下无礼冲撞了娘娘,请娘娘降罪!”

    “好了!”定武帝开口了,又对张邦立道:“快起来吧!”

    张邦立起身,定武帝又看了一眼兰贵妃,却终是没有多言责斥,只是轻声道了一句:“爱妃,张大人极有分寸,不是要事,绝不会深夜扰朕,下次当立刻叫朕起身。”

    张邦立低着头眼神一闪,这话的意思是不怪罪了,下次还会摆驾兰华宫就寝。

    这份恩宠,足可见一般。

    而兰妃却是当即便点头,略带几分委屈道:“陛下教训的是,臣妃定当谨记!”

    定武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张邦立:“何事?”

    张邦立抬头,却看了一眼兰妃等宫中伺候的诸人,竟直接走上前去,来到陛下耳旁,轻声道了一句什么。

    兰妃见他姿态,眼中当即波光一闪,却是并未说什么。

    而下一刻,定武帝却是豁然色变,一把站起身来,张口而出道:“此事当真!”

    兰妃以及兰华宫中之人,见此一幕,当即心中一抖,紧张万分,不知这位张大人禀报了什么事,居然让陛下如此大的反应。

    张邦立,退后两步,又站在了下首位,躬身郑重点头:“千真万确!”

    定武帝呼吸刹那急促起来,却又顷刻平息,随即二话不说,直接朝着门外走去。

    张邦立毫不犹豫的转身跟随,兰妃在他们身后同样刹那站起身来,抬起了手,喊了一句:“陛下!”

    但定武帝却丝毫没有反应,依然快步离去。

    “云儿,赶紧将陛下的披风拿来……”兰妃一边吩咐又几步追上,喊道:“陛下,夜深了,外面风大,您……”

    然,最终,她却只能望着那背影,没有丝毫停滞的快步离去,众侍卫跟随在后。

    “娘娘,披风……”丫鬟拿来披风,但见得兰妃脸色,却是赶紧退开,不敢再多言一句。

    兰妃咬着嘴唇,心中又惊又恨。

    陛下对她好久未有过如此冷淡了,竟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招呼,便是连她追上去连连呼喊,都不见其回头。

    她知道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可她更惊的是,自己在陛下心中似乎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来人!”兰妃咬着牙,冷喝一声。

    “在!”那名内监又来到她身旁候命。

    “马上去打探,究竟出了什么事,竟令陛下如此反应。”兰妃沉声吩咐道。

    ………………………………

    …………

    御书房!

    “真是皇儿?快说,究竟怎么回事?”定武帝脸色少见的紧张,不待坐下,便大声问道。

    张邦立躬身在他面前,开始讲述:“今日白天,旗国在明珠大肆屠杀百姓。”

    这件事定武帝白日里就已经得到了汇报,此刻他关心的也不是此事,点点头表示继续说。

    张邦立继续道:“这本来是旗国人为了激怒白长青,引他出来而做下的,果然,白长青在今夜展开了血腥报复,他们大肆屠杀旗国人和旗国兵……”

    张邦立开始讲述前因后果,这些事定武帝虽然有关注,但对于全局来说,并不算大事,所以也只是在接到汇报时稍有了解,并未仔细深入。

    此时却不敢遗漏,仔细听着。

    但当听闻,白长青手下的人居然在夜里杀伤蛮子兵无数之后,倒是心下也有些惊讶,明珠的情况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能做到这份成绩,已经很不简单了。

    “信号弹升空之后,我们的人为了寻找明王妃的下落,便也跟过去了,却正好发现,竟有道门介入其中,上清山等几大道门去明珠的几位宗师和其坐下弟子包括梅真人的嫡孙梅志峰在内,竟然在围攻一男一女……”张邦立沉声道。

    “道门?”定武帝倒是很吃惊,疑惑道:“他们不是不愿参战吗,竟然也参与了报复?”

    张邦立闻言,抬起头来看向陛下,却是摇头道:“不是,他们不是在杀旗国人,而是在杀白长青的手下。”

    定武帝一愣,但随即却也只是点点头道:“嗯,他们要查林素音的下落!”

    张邦立微默开口:“陛下,他们是和旗国兵一起行动的,其中动手的还有旗国宗师崔朝远。”

    “什么意思?”定武帝眼眸突然一凝,却没有怒起,而是平静开口问道。

    “目前还未可知,但他们叛国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张邦立并不确认事实,但给出了分析。

    定武帝微微沉默,上清山不可能叛国,就算要叛国也不可能是现在。

    如今战事还在打,说亡国还早,上清山等几大道门若是现在叛国,他们将顷刻间在大夏将再无容身之地。

    更何况他们还和林华耀搞在一起,若是判了国,林华耀也饶不得他们,毕竟若真等蛮子灭了大夏,林华耀还用得着谋什么反?

    想到这里,说了一句:“尽早查清此事,同时责令上清山为此事做出交代。”

    “是!”张邦立躬身应道。

    “你讲的这一切,与皇儿有关系?”定武帝眼眸再次凝聚,问道。

    “正是!”张邦立直接点头确认,随即道:“陛下,正是在几位宗师对白长青手下那少女合力一击的时候,有一个人出手硬抗了四位宗师一击,并且在四名宗师围攻之下,还从他们手中救走了那一男一女,甚至将梅志峰等三名弟子拿下做了俘虏。”

    说到这里,定武帝眼光也是精光闪烁,抵抗四位宗师围攻,竟然部落下风,还救走了人?

    “他是谁?”定武沉声问道,这必然是一位高手,而如此高手,他应该知道名字。

    “白长青!”张邦立开口。

    “谁?”定武帝眸光陡然收缩:“你说谁?”

    张邦立知道陛下已经想到了,事实上,任何曾关注过白长青,得知他不过二十几许年纪的人,都会在这个故事中,刹那想到其中的关键。

    张邦立深吸口气,抬头目视定武帝:“陛下,白长青就是……明王殿下!”

    定武帝双眸陡然瞪大,胸脯骤然大肆起伏,双手撑在了桌面上,死死盯着张邦立。

    “已经确认,白长青正是殿下!”张邦立随即低下了头,行大礼参拜,磕头而下,声音颤抖:“请陛下降罪,是臣下失职,得陛下信任赋予重则,然这么多年,却始终未能探知殿下下落……是臣下失职,罪该万死!”

    定武帝缓缓坐下了身子,之前的明王,或许并不值得定武帝铭记。

    但自从那年他遇刺消失开始,国朝格局可谓几经变故,而这一切的起点,却正是因为他,定武帝皱闻他的消息,怎能不动容?

    但随即,却又心神一紧,骤然开口:“如何确认白长青便是皇儿,只凭他武道实力?”

    很明显,即便他相信张邦立定是有了证据能够确认,但第一时间,他还是怀疑,怕人冒充算计。

    国事艰难,容不得他不小心。

    “天下间拥有少年宗师的实力,至今唯明王一人而已,就算这些年中,又曾有青年登临宗师境,那也不可能是崔朝远和三位道门宗师的对手,唯有殿下,当年我曾亲眼所见其拳毙道师。”张邦立依然跪伏道。

    “莫不能他们故意设局?”定武帝当即开口再次质疑。

    “殿下,已经杀了崔朝远……”张邦立道。

    “崔朝远被杀了?”定武帝眼神又是一怔。

    “正是,殿下只在顷刻之内,便当场取了崔朝远的首级。”张邦立确认道。

    “而且,白长青并非生面孔,其在明珠已经落户五年,并且名声响亮,多年来在明珠杏林早有第一圣手之称,而据调查,他第一次出现在明珠的时间,正好是当年明王消失的时间。”

    “白长青座下有一侍女,曾在当日与黄庭府的弟子激战,其名字叫宁儿,而殿下当年身边正好有一十来岁的侍女名叫宁儿,当年随着殿下一起失踪。”

    “白长青座下还有一药童,名叫小九,在明珠医道也已有声名,曾多次随白长青外出诊治,殿下当年身边也有一奴名阿九,也同时失踪。”

    “白长青不止一次出手对付旗国人,今夜更是杀的血流滚滚,蛮子当不可能再五年前便在明珠埋下一棋子冒充明王,更让他疯狂屠戮蛮子兵。”

    “而且今晚,白长青不止杀了崔朝远,更是连杀道门两名弟子,最后更是掳走了梅志峰,还厉叱道门卖国……”

    张邦立将墨白那番震撼人心的宣言,就在这御书房内,一字不差的念出。

    毫无疑问,这样一段话,对提振大夏绝对有志气,而对蛮子来说,绝不可能希望这段话传承天下。

    “举世皆敌的战乱,我等先辈在历史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我们哪一次跪在外族脚底下求过和平?如今区区蛮国,但凭一时之锋锐,以其凶残无道慑我人心,我等就惧了吗?你错了,我大夏不会弯腰,不会低头,因为我们不会败!”

    “区区弹丸小国,何敢猖狂?我大夏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定武帝听着这段话,眼神陡然亮起,嘴里跟着念叨:“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陛下,综上总总,最后殿下更是强行逼迫道门今夜天明之前,用千颗蛮子人头来自证清白,这一切,都已明证,白长青就是明王殿下。”

    说到这里,他又以头叩地:“是臣下该死,如此明显的情况,臣下竟一无所觉,臣下……”

    御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良久都再无声响。

    终于,定武帝接受了这个事实将目光放在了张邦立身上,微顿,却摇了摇头道:“不怪你,曾大肆打探,有碰巧相似之处的人,朕也查过不知凡几,最终却都了然无果……”

    定武帝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他早已放弃寻找墨白,江山不稳,不可能总将心力放在明王身上。

    多年过去,谁会凭一个下人似是而非的名字,就连想到明王身上。

    “起来吧!”定武帝抬了抬手,又神思凝结,口中念叨:“白长青,白长青……墨白!”

    定武帝深吸一口气,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确认了白长青便是明王,为人冒充已经几乎没有可能。

    “他在明珠,一开始就在明珠,什么事都没有,为何要多年隐藏?”可突然,定武帝又是脸上豁然一怒,再次站起身来脸色少见的怒形于外。

    想想这么多年来的多番变故,若明王不隐藏,又何来太子之死?林氏之乱?

    又何来多年内战以至于国力空虚,令外族入侵?

    张邦立沉默不言,他心中却闪过了当年种种,受命去杀明王的经过……

    怒有何用?

    定武帝终究是毅力过人,最终又冷静下来:“他如今在哪?”

    “已安排人加紧查探,但是……”张邦立有些不好说,却又不能不说:“陛下,殿下如今已然暴露,旗国必然倾力打击,殿下处境危险,是否立即派人接触,保护殿下回朝?”

    “当然要命他立即回朝……”定武帝想也不想,但话到一半,脸色却又突然阴沉下来。

    他听懂了张邦立的意思,恐怕不仅仅只是保护他回朝,而是如何才能和他接触上,很明显,明王多年潜伏明珠都不与国朝联络,如今在明珠他又已有势力,他若不愿回朝,就凭国朝在明珠的势力,恐怕……

    良久,定武才道:“朕去让皇后休书一封,立刻派人送至明珠!”



    天色还未明朗。

    这间小院中,阁楼里的灯火却还亮着。

    林素音半靠在床头,姣好的面容此刻却异常苍白,被子半遮盖住她的身躯,沉默无声的听着一个女子再说话。

    “后来遇到了蛮子,我们就一路逃到了医馆,被父亲好友搭救,送来医馆治伤。”郑玲珑带着拘谨,慢慢讲述着她和她父亲出现在墨白这里的原因。

    不是林素音开口问的,而是她主动说的。

    而她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墨白封了林素音的修为,甚至下手不轻,还限制了她的行动,故而在离去之前,曾请她过来照看一下林素音。

    但她之所以主动对林素音说起与医馆的关系,却并非墨白要求的,而是她父亲在她过来之前仔细交代的,一定要对林素音说清楚。

    其实郑玲珑并不傻,她知道这是为什么,虽然林素音说是在这里疗伤,但实际上当日的情形他们看的清楚,林素音根本就是被白大夫拿了人质扣押在此的。

    都是京城人,而且她也出身望族,虽然从前并未和林素音有过太多接触,但林素音的大概情况,她自然是知道的。

    凤凰之命、天之娇女、明王妃、上清山道师之徒、南方势力自立为王的林华耀之掌上明珠……

    如此身份,哪一个了得?

    即便她是望族出身,也难以和林素音相提并论。

    而就这样的人,却被白大夫给拿下了,这事有多严重,只要不傻,都会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父亲让她主动说一说这些,是为了白大夫一旦有祸,他们或许能够不受牵连。

    说实话,她心底其实并不愿意这样,觉得这样不好,尤其是当初陈掌柜与她父亲去信时,所提到的姻缘笑说……

    这次见到墨白之后,她心中难以平静。

    但是没办法,父命难违,而且事关全族之性命,她不能太过自私,她知道父亲也并非坏心想害白大夫,只是不想受牵连。

    解释完后,她看向林素音,见林素音面色还算平静,心中还是忍不住开口:“林……姑娘!”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叫声姑娘。

    林素音抬头看向她,轻轻点头,示意她说。

    先前她还曾怀疑这女子或许本就是墨白一系的人,但此刻却觉得,这女子应该说的不是假话。

    他们应该并无太多瓜葛,只是凑巧也来了这里。

    郑玲珑心里砰砰跳,脸上很紧张,低下头,轻声道了一句:“白大夫其实本性应该不是坏人的。”

    林素音眼神微微一顿,明眸望着低头捏着衣角的郑玲珑,有波光闪烁了一下,一直少言只是倾听的她,居然开口道:“哦,为什么这么说?你们之前不是不认识吗?怎么知道他的为人好坏?”

    “我们之前都不认识,可在被蛮子追杀后,他却还肯冒着风险救我们,而且还答应帮我寻找我哥,这不像是做坏事的人。”郑玲珑想了想道。

    林素音沉默,其实说真的,她也未必就多了解明王。

    当初其在京城的恶名,早就随着他突然暴露少年宗师的修为而模糊,谁敢说一个少年宗师会是庸才?

    修道,不止武力,没有一定的智慧,不是心思通透之辈,又如何得道?

    林素音眉目微征,但很快却又皱眉。

    当年,初次见他时,他那无礼的该死模样,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今日,他喜怒无常,突然过来给自己一掌的举动,更难以称为一个心性好的人吧。

    没有与郑玲珑争论,她也不是那个性子。

    也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了一些声音。

    “林姑娘,可能是白大夫回来了,我去看一看。”郑玲珑起身。

    ……………………

    ……

    一间地下密室之内。

    并排躺着的三具人影。

    宁儿、阿九、陈掌柜!

    三人皆是昏迷不醒,墨白并没有时间去理会林素音,他此刻正在这间密室,神色深沉,眸子微闭,盘膝坐于阿九身后,双掌紧贴阿九后背,额头竟隐隐有白色雾气散发。

    很明显,他在为阿九疗伤,看他神情之凝重,在医道之上他这种时刻绝对不多。

    而另一旁陈掌柜和宁儿,此刻身上却插着银针,仍然昏迷不醒,应该是阿九伤势最为紧急,墨白先行为他疗伤。

    想一想也是,阿九无论在武道又或医道,如何能与墨白相比?

    然,就是墨白当初动用此未伤敌,先伤己之术,都多年命垂一线,他又如何能够幸免,此术,墨白曾严令,非入死地绝不准动用。

    不过,好在是他到的及时,在救下阿九的那一刻,便已施法,封住了他的心脉,延缓生机消散,这才有机会全力为他疗伤。

    密室里,不剩其他人,唯有铁雄蹲在宁儿身边握着宁儿的手,望着他那满身的血污,与苍白的脸,他身躯微颤,咬着唇,脸上汗水密布。

    他眼里满是惊恐与愤怒。

    周身血气,在情绪太过起伏之下,隐隐不稳。

    有气劲勃发,令那烛光摇摆不定,似要闪灭。

    “静心!”墨白眸子未睁开,但却眉心皱纹却明显越紧,嘴唇微动,便有冷喝声传出。

    虽未睁眼,但声音却极为严肃。

    一声冷喝,让铁雄眼神顿时一窒,周身气息也猛然一顿,抬起头看了一眼墨白,先是低沉道了一声:“是!”

    随即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又突然单膝跪倒在地,眼中杀意再次抑制不住的狂闪,抬起头终是向墨白微颤道:“六爷,宁儿刚才差点就被梅志峰杀了,我……”

    墨白闻听声响,眉心的皱纹彻底成了川字,但似乎阿九的伤势耽误不得,他没有回应。

    密室里依然静悄悄的。

    未得到墨白回应,铁雄又沉默了,再次低下头,看向宁儿。

    脑海里又开始闪烁着他赶到之时,宁儿飞天而起,决绝赴死的画面,再一次闪烁纠缠。

    那一幕,让他呼吸困难,血液冰凉,感觉无比心悸!

    “保护好宁儿,照顾她!”家族蒙难,铁氏一门仅剩兄妹二人,父母临终时的唯一交代,他不敢忘!

    自从那一日他背着年幼的宁儿逃亡开始,一路血染,颠沛流离,谁敢保证今日生还是明日死?

    他修为已废,突围何其艰难,那些年,他所经受的伤痛,常人难以想象。

    多少次望着师兄弟们舍身替死,他英雄男儿何能眼见此而贪生?多想放手一搏,杀到热血燃尽。

    若非宁儿还需要他保护,他绝对活不到今天。

    为了这世上唯一留下的血脉亲人,他硬生生从铁血男儿变为隐忍懦夫,一切卑微活计,甚至遭受屈辱,也只能隐忍不发,最后甚至愿意进入明王府为仆……

    多年来,他终于走到了今天,曾经做梦都没想过,宁儿能活的如此安宁,看着她一天天长大,铁雄心中欣慰,只要她过的好,并不宁愿她也如自己一般背负血海深仇过日子。

    就连她不肯好好用功练武,铁雄也并不执着,和六爷一样,只让她练好保命轻功便是。

    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容人伤害他妹妹!

    然而,今日最后一刻,他眼睁睁望着宁儿身死在即,那一刻他同侧心扉,而且极端绝望。

    他拼了命的想救下她,但他做不到!

    修为不够,只能疯狂的向前冲,最终却眼睁睁看着梅志峰的剑尖刺入宁儿身体。

    “吼!”铁雄突然喉咙里传来一声低吼,他目光里的清明被这绝望与仇恨掩埋。

    一直压制的火焰,终于再不受控制,开始轰然膨胀。

    “不行,要救宁儿,必须救宁儿,死也要救……”他仿佛已然神志不清,心底并不清明的念头在一遍遍的狂闪。

    是太害怕了,又是不接受自己太弱了,更或者也有一些心头曾有过的负面怨念,在此刻交织而爆发。

    愤怒、憋屈、仇恨、惊恐、不甘在这一刻仿佛要将他浑身血气彻底燃烧,他须发慢慢开始劲舞,他周身劲力开始放肆磅礴。

    虽单膝跪地,但脸色狰狞,尽显疯狂。

    盘膝闭目的墨白,眼皮微跳,面色陡然彻底沉凝下来,再次开口,吐出两个字:“醒来!”

    然而,伴随着他这声音,铁雄不但未清醒,反而他身上,突然冒出了一缕黑光,一闪而逝。

    一直未睁眼的墨白,在他身周冒出黑色玄光的一刹那,陡然睁开了眸子,定在了铁雄身上。

    “杀,杀,杀……”黑色玄光在铁雄身上黯淡明灭,伴随着他口中无意识的吐出杀字,他整个人变得恐怖起来。

    那蓬勃的劲力,在密室里疯狂回荡的气息,已吹起了宁儿的衣角。

    墨白眼望着铁雄身周玄光明灭,有宗师之象,脸上却并没半点欣喜之状。

    他反而,眼神里一缕愠怒闪过,明显极为不悦。

    用心培养了如此之久,却没想到,他居然脆弱到如此地步,宁儿还未出事,他便已走火入魔,而若宁儿身死,他又当如何?

    倒并非不解铁雄照顾宁儿长大,如爹如娘的心情,但道家中人,需静心,正心,稳心,并非要无情,但却决不能失去本心,否则,那是懦弱,而非重情!

    正不了本心,何谈道有所成?



    墨白沉着脸起身,再未多花,直接一掌印出。

    而感受到威胁的铁雄,这一刻竟悍然抬头,一拳直击而上。

    这一拳,黑光大盛,不再是方才那般明灭不定,仿佛已经突破障碍,登师者位!

    然而!

    “咚!”

    一声轻响!

    拳掌交接,只是一声轻响,完全没有他们出拳出掌时的威力。

    并没有多大动静,但铁雄周身的黑光,却骤然隐去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人已倒飞出去。

    “轰!”他撞在墙上落地,这一次声响大了。

    “六爷!”伴随着这动静,门外一道中年人声音响起,并不激动,也未破门而入,只是请示。

    “进来!”墨白望了一眼趴在地上,似乎才情形过来,有些发懵的铁雄,直接转身,同时嘴里喝道。

    门开,一个遮脸汉子进入屋内,先是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情况,却见墨白依然盘膝坐着,为阿九疗伤。

    目光偏转,看见趴在地上的铁雄,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冲着墨白恭敬一礼:“六爷!”

    “将他带下去,和梅志峰关在一起!”墨白闭目,声音低沉道。

    “和梅志峰关在一起?”汉子一怔,又看向铁雄,明显不解。

    很明显,他将梅志峰一带回来,先行带着阿九和宁儿回来的铁雄便发了疯,非要杀了梅志峰不可,他奉命带回,自然不会让铁雄得手,可铁雄不依不饶,最后六爷回来,才摆平他,如今竟然要将他们关一块,那梅志峰还有命活……

    而一边铁雄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墨白这一掌不轻,否则也不可能将他一掌便干趴下,浑身好似闪了架一般。

    他能忍住疼,却不得不为墨白这句话而惊,抬起头看向墨白。

    墨白闭目,但仿佛知道铁雄在看向他,声音严肃开口:“如果你一定要杀他报仇,那你就去杀,我不再拦你。杀完他,若不解气,你也可杀我,宁儿是我派出去的,她受伤我是元凶,你杀我报仇无可厚非,只是就凭你现在的实力,恐怕还不够。杀了梅志峰你就离去吧吗,至于宁儿,还是留在我这,等哪一天你能有本事来杀我,你再来将宁儿带走。”

    铁雄脸色大变,立刻挣扎着爬起身来,跪倒在地:“六爷,铁雄绝非背主之人!”

    墨白眉心微紧,刹那又松开,没再多说,只是轻声道:“带走!”

    “是!”那汉子当即拱手应命,随即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提起铁雄,转身便出了门。

    铁雄并未反抗,只是嘴角微颤,最后目光望着躺在那儿的宁儿,咬紧了牙齿。

    并不远。

    这一片地下早已有了布置,数间密室相连,梅志峰也被关在这地下的一间密室之中。

    门被打开的声音,让披头散发,犹若惊弓之鸟的梅志峰刹那间朝着墙角退后。

    “进去吧!”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梅志峰骤然色变,他听得出来,正是那位将他擒回来的师者。

    铁雄深吸一口气,走进密室中,目光抬起便是梅志峰的身影,几乎刹那他浑身被墨白拍散的黑暗气息便再次凝聚。

    而梅志峰一见,竟是就在方才非得宰了他的疤脸之人,更是吓的面无人色,口中大叫道:“你们把他带来干什么?让他出去,快,让他出去,他若杀了我,你们全都得死,一个也别想逃。”

    真人嫡孙的身份,已是作为阶下囚的他,唯一保命的武器。

    可没人理会他,外面汉子盯着铁雄:“恕我多嘴一句,能得到六爷的倾力培养,是你莫大的福气,莫要辜负!”

    铁雄眼中又有清明一闪,他咬着牙,身躯颤抖的转身背对梅志峰,看向了门外的汉子,声音低沉:“你是什么人?”

    虽然此人遮着脸,但铁雄却能肯定,今日之前,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而且此人竟然是一位师者,他却不知。

    “像你这样的实力,六爷如果想要人做事,随时都会有很多人求着上门应召,所以莫要以为六爷没了你不行,你应该想清楚,不要凭着六爷对你的恩泽而一再忤逆,身在福中不知福。”汉子并未回答自己是谁。

    门关上,他声音渐渐远去。

    铁雄慢慢低下了头,久久未转身。

    而他身后,梅志峰一张脸早就煞白……

    ……

    不知过去多久,墨白睁眼,阿九依然闭眸,只是脸色却已再次升起一抹红润。

    “呼……”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擦拭了一番额头的汗珠。

    不敢休息,便再次为宁儿和陈掌柜施针诊治。

    他们两人一个剑伤,一个枪伤。

    却都还好,不似阿九那般垂死之症,虽看着吓人,但在墨白手上,却并非大事。

    施针完毕,三人皆还未醒,墨白再为他们把脉,已然度过危险期,生机平稳。

    只是宁儿稍麻烦一些,她今日以死相拼,已到了极限,经脉受损不轻,需要好好调养。

    “也不是坏事!”墨白望着小丫头苍白的脸,眼里同样闪过了一丝心疼,但随后又摇头轻语:“论武道天资,你比你兄长更为出众,这几年,你虽玩玩闹闹,但修为实际上却已经不弱了,可空有修为,却不知应用,经历了这一战,你宗师之路将指日可待!”

    墨白说着这番话,眼里却反而并不庆幸,有深深地无奈一闪而逝。

    最终,他摸了摸宁儿那被剑斩过后留下的一头短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转身出门。

    “宁儿,不是六爷狠心,让你去历经生死。过去几年,你性子灵动,贪玩,我也由得你去,曾想,你那家仇有你兄长,他不行,还有我,我可以护得住你,你便是就这般悠闲一生,也没什么不好。但今时却已不同往日了,战事来的太快了,我还不够强大,国土便已满目疮痍。在这举国皆战的烽火岁月,我注定了不可能眼见山河破碎,而独自逍遥。从战争爆发那日起,我必然是有一日将披甲上阵,甚至举世皆敌的,不容退缩,因为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责任,更是我两世为人所修之道!”

    “从今日起,我身边必将再无太平,想杀我者,遍数难清。我除了战,除了杀敌,再没有后路可退。”

    “我曾想过让你离开,让阿九离开,甚至让你兄长也离开,但放眼天下,何处又是净土?尔等三人一身本事,又如何能苟且偷生?便是藏到了天边,也终有一日,将会出事……”

    “坚强起来吧,你们既然跟了我,就只能走这条路。等着,等着吧,你只要不死,六爷也不死,便定会有再能护住你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一定不会再如今日般狠心,让你上战场,我会为你挑选最优秀的夫婿,我会亲自将你的孩子教导至最出色,我会让你如你的名字一般,一生安宁……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只要能够在这场战役中,努力活着就好!”

    ……………………

    ……

    “怎么样?”凉亭之中,冬风凛冽,墨白静静坐在其中,任凭冷意侵袭。

    那名遮面汉子正在他身旁站立,沉声禀报道:“他背对着梅志峰坐着,始终没动,但身上杀意却仍很剧烈。”

    墨白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沉默片刻,突然出声道:“他若要杀,不拦。但他若不杀,你……”

    墨白没有再说下去,而那汉子眉心却突然冷汗渗出,立马跪倒在地:“六爷,老道以前不知您天威,才造成大错,得您宽恕,如今早已幡然醒悟,定将对您忠心耿耿,立道为公,绝不敢再有行差踏错之举,请六爷明察!”

    他为师者,此刻却跪地伏首!

    墨白没有立刻说话,又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上,没让他起来,却缓缓开口说道:“你无需怀疑,当年之事,于本王来说,从未放在心上。不错,本王的确不喜某些道门的所作所为,今日又大加批判上清山,更出手杀伤其弟子,但这绝非本王否定所有从道之人,只要是道门之人,本王就视之为仇。”

    “殿下道法恢宏,立身天地之公,老道只有敬仰,绝不敢心有遗忌!”那遮面汉子伏首立刻道。

    墨白闻言,喝下了手中的酒:“起来吧!”

    “谢殿下!”汉子仿若水里捞出来的,恭敬行礼后起身。

    墨白放下酒杯,转身看向了他:“多年来你门中数次要派人来我身边效力,被我否决……”

    汉子闻言,又是眼皮一跳,再次跪倒。

    墨白伸手,阻止他言语,继续平静道:“本王今日与你说说心里话。”

    汉子一怔,心中当即一震,嘴唇颤抖,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信,还是不信?

    心底却没来由的有了一丝期待和窃喜。

    上位者与下位者,有何不同,这就是不同!

    “我与上清山等道门,或有私怨,或因道理不同而对立,但无可否认,本王自己也修道,也尚道,甚至我手下铁雄等人,你也见到了,他们也修道,本王并无弃道不用之理。”墨白看着遮面汉子沉声道。

    汉子这一次没有出声,只是听着。

    “为何不用你们,反而要用铁雄等修为平平之辈,甚至今日铁雄还忤逆本王,本王也依旧不放弃他,尔等心中感觉不平衡,猜疑,甚至不满,自是难免,本王理解。”墨白轻描淡写般道。

    “六爷,绝无此事啊!”汉子无论如何也是要辩解的,否则那不是默认了吗?

    “其实其中道理并不难理解,非是本王不放心尔等,也非是本王只视铁雄等为亲信,更非是本王怕传尔等本事,以至于尔等坐大!”

    墨白眼神很亮:“本王之所以没有用你们,是因为你们做道人是合适的。”

    “嗯?”汉子被他饶晕了,实在不解,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道:“还请六爷训示!”

    “我助你登师者位,又传你父亲道法,尔等自此修为欲发精深,悉心向道,更欲山门广大,自然希望本王能多多提拔门人,此乃力争向上,本王理解!”墨白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背对着汉子,目视远方。

    而汉子闻言,当即解释道:“殿下明察秋毫,我山门的确心存发扬光大之念,更是奢望能有更多门人能得殿下赐法,哪怕殿下所传再微末,那也是门下弟子天大的机缘。但请殿下相信,山门自我父亲而下,绝对人人都唯殿下之命是从,纵使希望山门强大起来,那也是为了更好的为殿下效命,助殿下扫尽人间不平。”

    墨白轻轻点头:“我信你,我也赞同尔等力争向上的心念,我是不崇尚人命天定,争无所争的。相反,我一直认为,争才是道家至理,要成道,必然要争,无论成否,争才是希望。”

    说到这里,墨白突然转身,眼神深邃:“所以,你们做道人很合适,然而,为本王办人间事,却是需要同心协力,本王为道人,可理解尔等。但若为君王,则须有度,铁雄等人同样修道,他们也争,但他们有度,因为他们不止是道人,还是本王手下的战士,机缘他们也想要,但他们只争本王还未给出的机缘,若一旦本王决定了给谁,其他人便绝不敢动半分。尔等呢?能做到这一点吗?本王并不责怪尔等,但希望尔等也休要误会本王。”

    汉子看着他的背影,陡然明白了多年来,为何始终达不到目的。

    原来是自己没有看穿啊。

    甚至就在今日,还故意在铁雄面前刺激他,让他知道明王并没有那么信任他,至少明王手下还有别的势力,就没让他知道。

    他想让铁雄与明王生疏,他们才有机会得明王重用。



    老道重新回到底下密室门前,透过窗口,看了一眼依然低头背对着梅志峰坐在门口的铁雄,目中神思闪烁。

    经过墨白一番“心里话”,他此刻心思很是复杂。

    既心中惶然墨白对他山门另有看法,又心中欣喜今日墨白能为他释怀解惑的举动,更有些茫然,山门该何去何从。

    墨白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要的不止是道人,还有士兵!

    山门道人,士兵,虽然都是为明王办事的人,可其中意味却是截然不同。

    老道并不傻,他当然不可能就只当明王这番话只是和他谈心而已,事实上他明白,明王是在让他山门做抉择。

    是要保持如今道门与皇家互相礼敬,听诏不听宣的清淡态度。

    还是彻底归属于明王麾下,为将为兵,但凡明王令有所指,他们便只能兵锋所向,再无商量的余地。

    “唉!”他站在门前,看着铁雄轻声而叹,脸色变幻不休,难以抉择。

    转身,盘膝坐下,眸中有思绪翻飞,似若回到了当年。

    朱医师被青年社所斩,其实对太元门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被一般人给杀了,他们或许还会派个人去处理一下,不要堕了山门威严,同时也安一下其他外门弟子的心。

    毕竟这些人虽然离开了山门,去了俗世,但他们也并非就和山门再无关系。

    事实上,这些外门弟子其实也是山门的一部分,他们在外会一直为山门输送各种所需利益,来换取山门的支持力度,维持他们自己在俗世的富贵。

    太元门无论如何,也得表示一下他们作为强大靠山的态度,不至于让这些俗家弟子起异心。

    可朱医师是被青年社杀的,青年社又是黄庭府门下弟子杜鹃的势力,这就麻烦了。

    虽然同属一百零八山,但太元门可不敢和黄庭府搬腕子,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人家黄庭府可是三大名山、四大名门之后排名最靠前的十大名府之一,他们太元门在一百零八山之内,只能排名到八十开外,实力上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为了一个外门弟子,去和黄庭府之间生嫌隙,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胆色。

    甚至连出声讨个道理都不敢,别看他们在凡间自大无比,视凡人如蝼蚁,可在他们自己的世界,照样有着地位高下之分。

    但不管怎样,这事总还是要出面解决一下的,总得给其他人一个交代才行。

    那就低调处理吧,总不能当真屁都不放一个,那面子上也实在是过不去。

    怎么办呢?

    对付不了青年社,也得找个仇人出来对付。

    很明显,接手济世医馆的墨白,便自然成了最佳的下手对象,而且朱医师的产业他们也不可能让外人接手,毕竟朱医师虽然死了,但他们却没打算放弃在明珠的利益,再派个人来接手便是。

    他们想的很透彻,就不信黄庭府能够如此欺人太甚,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忍了,不讨公道,却连他们的产业都要夺去,对付一个凡人,他们也插手。

    若他们真做的出来,太元门也就认了这个栽,但他黄庭府想必在道门之中的声誉也要下降。

    然而,谁料到他们忍气吞声,想捏个软柿子,却偏偏惹到了比青年社,比黄庭府还要强大万倍的对手!

    老道盘膝坐地,每每想到当初,他都苦笑不已,心有余悸。

    不过啊,世事无常,谁又能料知福祸,若没有当初一行,他如今也不是师者,他太元门也没有今日之造化……

    …………………………

    ……

    墨白仍旧坐在凉亭中,寒风吹来,他也同样因为刚才那番对话,想起了当年。

    那时,他还是一身伤痛,要对付朱医师,都小心翼翼。

    一直很担心,最终会引出道门插手。

    或许他天命坎坷,纵使小心翼翼,但最终还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接手济世医馆不到半年时间,该来的还是来了,当时的他,不能暴露身份。

    对付朱医师可以,但对付太元门却绝非朱医师那般好对付。

    和他们交锋,墨白很清楚,他再没有借力的地方,青年社不可能为他出头,他们能保住齐老一家,却绝不会来保自己,更别说齐元胜等人会舍命保他。

    他并不天真,很清楚,只能自己面对危机。

    墨白天命不好,但他两世为人,也从未低头放弃过,即便必死,也终要一博。

    还好,那时候太元门或许还心有顾忌,并没有派强势人物出面来明珠,只派了几个弟子过来处理此事。

    这给了墨白喘息的机会,也给了他周旋的时间。

    ……

    一场费尽心思的博弈,最终他无比艰难的翻盘!

    不但处理了危机,还实现了他在道门打下棋子的第一步。

    这于他来说,很不容易,但想着当年种种,此刻墨白脸上却也并无太过激动。

    脚步声传来,墨白收起思绪,其实这件事对如今的他而言,并不值得想太多。

    他的路还太长,一个太元门,真的没什么值得激动的。

    “白大夫!”一道女声在凉亭外响起。

    已有过通报,墨白并不惊讶,起身回头看向郑玲珑,行礼道:“玲珑姑娘,今晚有劳了!”

    郑玲珑望着他清澈的眼神,又几分不好意思,低下头道:“白大夫多礼了,玲珑也没帮上什么忙。”

    “林姑娘可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墨白再次谢过后,轻声问道。

    郑玲珑闻言,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林姑娘很安静,一直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做……”

    郑玲珑似乎很害怕墨白再太过于得罪林素音,不断保证林素音没有半点反抗的迹象,很友好,不但没有发脾气,连端茶倒水都没用她伺候,根本就完全无需提防。

    墨白并没有打断郑玲珑的讲述,他知道,郑玲珑肯定知道林素音的身份,所以心中害怕。

    也不已为意,轻轻点头:“没有给玲珑姑娘添太大麻烦,那我就放心了。天色已经不早了,玲珑姑娘劳累了一夜,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待明日,我再登门致谢。”

    郑玲珑脸色微红,行过礼后,只得被人送回去。

    其实她也知道,墨白不请她坐下多聊也是对的,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坐在凉亭对坐饮酒,实在不合适。

    但不知怎的,她心里却是有些遗憾,有回头再多看一眼的想法,但到底姑娘家,最终也没有这个勇气。

    男男女女,情之萌动,总是酸甜苦辣,难说究竟。

    当然,墨白现在肯定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朦朦胧胧,他抬头望向楼上,那仍然亮灯的房间,眼神开始淡漠。

    不知道,当林素音知道自己杀了道门的人,又抓回了梅志峰,甚至和他师门长辈也动过手了,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微微垂眸,墨白并未上楼去林素音那儿,解开她的修为,再次在凉亭坐下。

    此时此刻,他还有大队人马在外面,他还有太多事要处理和思考,实在没有心情去理会她。

    独自静坐良久,他眼中再次陷入沉凝:“我出世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四方……”

    定武帝知道了吧!

    母后此刻是什么心情?

    林华耀会怎么面对?

    上清山,是否胆敢真冒天下之大不韪,抗命不遵!

    旗国会做什么反应?

    墨白微微闭目,这些问题,他曾思索过无数遍,也做了太多准备,但未发生之前,连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接下来要面对的各种情况。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都已经快要明朗的时候,还未有人来向他汇报的时候,墨白睁开了眼睛,他站起身来。

    也就在这一刻,他身后陡然风声一闪,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身后:“六爷!”

    同样遮面,难道也是太元门中人?

    墨白抬眼看向他,又抬头看看雨停后,已经有了微微光亮的天色:“如何?”

    来人遮面,看不清容颜,但声音却似乎很熟悉,而且墨白对他的态度,也并非如对待那老道一样带着一种客气,反而很像他对待铁雄的态度。

    “还未动手!”来人声音更显低沉。

    墨白眼中厉色当即一闪:“他们在哪?”

    “青年社!”来人抬头看向墨白:“所有道门中人全部聚集青年社,与杜先生对峙后,最终没有爆发冲突,他们还是进了杜先生府中。”

    “好,好,好!”墨白罕见的连道三声好字,一声比一声冷。

    来人闻言,并没劝导,但却眼神微垂,声音慎重道:“六爷,光凭上清山,应该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您明王之尊,当着天下人下令,让他们摘取蛮子千条性命来自证清白,这并非是您一人之威,而是用天下人来压迫他们必须与蛮子划清界限,他们纵然敢不遵您的命令,也不应当敢与天下人为敌才是,否则如何挡住天下万民之愤怒?此事蹊跷,还请六爷万万慎重,莫要冲动。”

    此人竟于墨白愤怒之时,不是立刻请示命令,而做出参谋,甚至直言进谏。

    看情形他应该并非太元门之人,否则安敢如此?

    墨白目光看向他,微微沉默后,却是眼神越发深邃:“你错了,他们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千条蛮子性命恐怕已经取了。好一个林华耀,居然狠辣到如此地步。”

    “嗯?”来人神色一震,眼神晃荡了一下,随即陡然沉默下来,片刻,他抬头,眼中已平静:“您在天下人面前逞威,下令道门必斩千人命,他们若遵之,您的威严将大盛,道门也再无退避的机会,蛮子兵锋虽利,但兵马数量却捉襟见肘,千人性命,他们必然不会放过道门。若他们不遵,那若您杀道门诸人,您则可杀人立威,索性便让上清山彻底背离国朝,逼他们造反,反正他们若铁了心不为国朝所用,留之也无用,独添风险,干脆斩猴而慑鸡。”

    此人明显乃是墨白心腹,连墨白这种暗藏的心思都敢说出来。

    说到这里,他眼神越发郑重:“此乃突然事件,殿下借此良机,一击便是其七寸,让其无路可走,凭上清山的能力,当不至于反应如此之快,竟会刹那便反手一击,反倒置殿下于为难之境地,这是林贼的手段?殿下,林贼为何如此?站在他的立场,应当与我们一样,同样希望道门参战才是!上清山等道门若肯参战,必然会是站在他的那边,那时他的实力才会更强大。”

    反手一击?

    到底如何反手一击!

    墨白眼眸越发深邃:“林华耀纵横朝堂多年,其心思城府之深,绝不可小视,只是今日我倒是对他的狠辣更了解了一些,林素音此时便在我的手上,他居然毫不顾忌,便敢出头和我为难。”

    涉及林素音,来人并不吭声。

    墨白抬头看向越发明亮的天色,沉声道:“陆寻义听令!”

    陆寻义?

    铁雄的二师兄?

    陆寻义当即单膝跪地:“是!”

    “杀!”墨白从他身前走过,嘴角一个字吐出。

    陆寻义一震,起身看向墨白背影,连忙道:“殿下,您竟然已经怀疑上清山有了准备,正等着您跳进陷阱,为何……”

    “不管谁给我陷阱,我都跳,我若绕路走,才是取死之道。陷阱不是让我跳的,是让我忌惮的,只要我忌惮了,我就和他们一样,将畏手畏脚,如今我的实力还没有资格和他们搬手腕,去陷入无尽的算计之中。想要赢,只有一条路走。杀!”

    “没有规矩,没有不敢杀的人,没有谁能令我忌惮,我不是国朝,我不是明王,我是一个消失多年一出世,便遇神杀神的明王。蛮子我敢杀,道门我敢杀,反贼我敢杀,国朝来人我也敢杀,我就站在这里,他们却不敢明目张胆杀我,这是我唯一的优势,明白吗……”

    墨白声音凝练,身影却已模糊不见。

    在他身后,陆寻义微征,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低头,嘴角吐出一句:“杜先生已被胁迫,您要下手吗?”

    没有人回应,他深吸口气,陡然身形踏空,身周有玄光在绽放,如箭般顷刻离去。

    “谁?”底下密室的老道,陡然起身,身形一闪,走出门外,眼神死死盯着那前方的玄光。

    却见那人陡然回头,目光在黑暗中与他对碰。

    遮面!

    老道心中陡然大震,那人却已飞腾而去。

    “师者,六爷手下竟不止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