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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元门的老道,眼见除自己之外,明王麾下此刻居然又出一师者境。

    这一幕,几乎让他刹那心神失守,震撼非常。

    虽然他们的确投效了明王,并未有异心,但正如墨白所说的那样,他们还做不到如铁雄等人一样,为兵为将,身为道门人的他们,心中的自傲始终都是存在的。

    从一开始,他们慑服于明王手下,并不止是因为敬畏,更多的是出于利益考虑。

    当今道门一百零八山,虽然在民间同样都是显赫非常,但实际上在内部,却等级森严,上者衡上,下者衡下。

    从黄庭府弟子不打招呼就干死了他们的人,他们也都只能忍了,憋屈了事,就可以看出这一点来。

    明王的出现,毫无疑问给了他们野心飞腾,改变如今格局的希望。

    不仅仅是靠着明王的指点,自身修为的提升,更是想让整个太元门都一跃而上,有朝一日能显赫道门之内……

    正是如此,他们才投效在了明王麾下,潜心用命。

    说白了,在他们心中,他们所希望的局面,不过是将自己变成上清山而已,并非同意改变如今道门与皇室互相礼敬的格局。

    在这一点上,墨白并没有看错,今日老道听了墨白的一番话之后,也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当然是希望在明王身边办事的,他的师者境便是明王助力的,当然希望能更加得明王信任,能如视铁雄等人那般也视他为心腹那就最好不过了。

    只要明王肯给予他大力培养,他相信自己在道法修为上定能更进一步。

    然而,明王表态了,他可以给他们太元门想要的,但却不能再以如今的关系格局,他要的是臣服,彻底的臣服,如兵将一般,一声令下便不得商量的臣服。

    再也没有如当今道门一般,可以想战或不想战,有的只是命令一至,便只能赴命。

    这和太元门的想法绝不一样,所以他纠结,也不知师门中最终会如何抉择。

    事实上,他们是有所自恃的,一直以来,包括他在内,太元门高层始终都以为,明王殿下始终有出山一日,到那一日,明王必然还是需要他们效力的。

    因为明王麾下,铁雄一众人等,在实力上远远不能跟他们相比,明王未暴露之时,或许还用不到太过高端的武力,然而一旦出山,那必然要高端人手,到那时不选择已经投效了明王的他们,还能选择谁?

    可是……

    就在刚才,一位师者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了这里!

    “是谁?”那道玄光早已消失不见,而老道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刻,他心中陡然急迫了起来。

    有其他道门势力也早已被明王慑服了吗?

    之前他曾嘲讽过铁雄,自恃甚高,却根本不知明王的深浅,当真以为明王无人可用了吗?

    而此刻,他却真实感觉到,或许自己才是该被嘲讽的那一个。

    明王的深浅……

    他嘴唇颤抖着回过神来,眼神急转,最终眼中彷徨一定,牙关一咬,转身身形一闪,很快消失。

    不一会,便见他手中已经拿着一封书信再次出现在地下密室,早有一个黑衣青年接替他守在了密室门前,见他到来,起身行礼。

    他招招手,待那弟子走至面前,面色慎重至极的将手中书信交予他,同时低声郑重道:“马上将此信通过应急渠道,以最快速度传回师门,一定要交予掌教亲启,事关重大,万万不能有丝毫懈怠!”

    那弟子脸色一肃,接过信函,呈道家礼,应声:“请师傅放心,弟子遵命!”

    “去吧!”老道再次深深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信,点了点头。

    望着弟子飞奔离去,老道深吸一口气,眼中却还有担忧,嘴里喃喃:“爹,千万莫要行差踏错,明王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

    老道误会了。

    陆寻义的出现,让他认为已经有其他道门早已投效在明王麾下。

    突然之间有了强大竞争对手,这让他骤然失去了心中底气。

    再不敢有丝毫耽误,深怕就此错失了得明王信任的机会,连忙快马加鞭,将明王的意思传回师门。

    他误会了!

    事实上,明王潜伏期,最担忧的就是暴露身份,怎么可能一而再向道门势力暴露?

    不过这也不怪老道会误判,实在是师者不易。

    便是他,身为太元门掌教之子,都年至五十许,却始终差之一步,证不得师者位。

    还是靠明王提点,又赐予丹法,再苦修年许,才终于得以迈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而明王麾下的这些人,并没有哪一个是半步师者,就算明王想提拔,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师者来。

    那么这突然出现的师者,自然便是某道家山门的人了,与他一样遮面,似乎从身份上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

    …………

    很明显,老道错了。

    墨白在道法传承上的底蕴,远非他所能想象的。

    师者,的确不易,但对墨白来说,或许也未必真就那么难。

    虽然,墨白前世所身处的时代,并不如当世这般道法宏昌,又因身体缘故,并未亲身试法,按道理来说,他的底蕴,应该是不如当世各大道门那般强大的。

    但别忘了,当世道法虽然宏昌,千年不断传承,但一百零八山之间的门户之见又有多么森严。

    各家均有妙法一二,却无不深藏自家,严防丁点泄露。

    这般情况下,就算道门盛世,又有哪一家能比得墨白独自肩扛一个世界的渊博?

    恐怕便是当世真人,论及道法修行的底蕴,都难忘墨白之项背。

    更何况,墨白还有一个在末法时代都成就了无上真人存在的师尊亲力教导。

    末法时代成就真人,无需赘言,便可想象其强大,远非当世真人所能比拟。

    墨白得其真法,又走三山,过五岳,览各家精髓,师从天下,其于修行一道,还如何能差了?

    道法、丹法、战法、秘法……

    曾身不良于行的墨白,无法专一道而精炼,却也正因为此,而给了他深研万法的机会和时间。

    这数年来,墨白自身未达宗师!

    并非对他而言,宗师多么艰难,纵是前世,他也曾十数年便已宗师在望,那还是他身体不良于行。

    而今朝,这道法宏昌时代,五年而至宗师,背负着一个世界传承的他,真的并非不可能。

    只是他并不着急,就算非师者位,也能自立众师者间,不弱于人!

    不入师者,不过是……所图太大!

    所以,老道错了。

    五年,墨白麾下要有师者,并不一定只能靠道门。

    他自己便可以办到,甚至陆寻义早在一年前便已证师者位!

    而五年前才重新恢复根基的铁雄,也不过短短五年之间,刚才便已在密室之中,要一证师者位。

    只不过,墨白强势将他进阶之路打断了而已!

    事实上,若非对铁雄期望甚高,这数年悉心培养,凭借铁雄的天资,当真只是想让其与其师兄一样进阶,也并非就做不到。

    当然,这些足以震撼整个修道界的秘密,暂时还是不为人知的。

    明王命陆寻义遮面,显然他也没有将之立即公布天下的打算,只不过陆寻义先前回头与老道对视一眼,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此刻的墨白却是没有心思关注。

    一夜未眠的他,神色安静的坐上了一辆黄包车。

    街头巷尾,依然再次聚集了早起奔命的百姓。

    生活在乱世的人,韧性之强大,很令人震撼,他们中很多人脸上都还残留着惊惧,很明显,昨夜的骚乱,他们也曾察觉,甚至许多都曾一夜未眠,然而,到了天亮,他们还是得为了生活,而重新出门踏入这不安的世道。

    黄包车一路七弯八拐,很凑巧,这辆车总是可以避开各处蛮子的探查。

    最高级别的戒严,毫无意外的来了。

    几乎随处可见蛮子兵在设卡,举着枪,杀气森然的在各处盘查,不时便会传来一阵哀嚎声,定是哪一人又被冤枉的抓住带走,有不配合的,自有枪托狠狠砸下。

    更是不时,会有刺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染一地,留下那一片惊悚莫名。

    墨白耳力很强悍,虽然戴着一顶圆礼帽,遮住了半个脑袋,但却依然可以听到各处传来的哭叫声。

    他眸光并未斜视,一路安静。

    其实道门有一句话,并未说错。

    他的铁血杀伐,只会连累更多无辜百姓受难!

    “昨晚打的很惨,蛮子精兵的素质确实很强,吴大帅的两千精兵,加上近七千各社团人马,狙击谍报所一带驻防的五千蛮子兵,虽然咱们出其不意,又以两倍人手形成攻势,但正面作战咱们还是不能与之抗衡,在他们手下,咱们几乎难以形成战斗力,索幸咱们本身便伪装成社团人马,待您撤退后,咱们也没有硬抗,立马四方逃窜,他们太过自傲,警惕性不高,依然如以前一样,追着咱们屁股想要围剿,让咱们有了可趁之机,昨夜一战,打残了蛮子两个大队!”黄包车夫的声音并不大。

    “两个大队?”墨白声音低沉。

    两个大队不过两千人而已,他们手下近万人马,只有这么个战果。

    “是,社团人手虽然多,却没办法打大仗,凭着人多势众,一个冲锋过后,打的顺利,便杀的兴起,而等蛮子兵马反应过来集结,立刻便是逃窜。昨天有咱们的人镇着局面,才总算勉强打了一场狙击战,正面作战,除了一开始打蒙了蛮子,而消灭了几百人之外,后面几乎都是打的游击,蛮子太过自大,我们才有这战果,已经算是乐观的。”车夫的声音也透着无奈。

    墨白闻言,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他也清楚战场上,蛮子兵都打出了一比七的战损,更何况这群乌合之众,能有这成绩已经是出奇不意相当不错了。

    “我们伤亡如何?”墨白轻声问道。

    说到这个话题,车夫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昨晚狙击战,几乎就是靠这两千精兵扛下来的,虽然接战不久,但伤亡却很大,牺牲了三百多人,更有超过五百人不同程度受伤,社团方面,暂时还没办法统计,不过在蛮子那边的报告上显示,昨晚暴乱,他们共击毙了一千六百四十人。”

    “一千六百四十人!”墨白眼中精光大放,一千多条人命,在昨晚消逝!

    又是一笔血债!

    “至于我们……”车夫脚步明显顿了顿,声音无形中多了一丝哀泣:“府上昨夜包括您的常备卫队在内,九个小队共九百零三人,全部倾巢而出,其中刀卫队死伤最重,全队三百三十人只余不到半数归队,余者也人人带伤。弓卫队死伤最少,九十七人,归队九十一人,只六人遇难,余者大都伤势不重。而其他卫队皆有死伤,到目前为止,共有归队的六百八十二人,已确认牺牲的两百一十八人,还有五人失踪不见,可确认,没有俘虏!其中唯一落在蛮子手上的,唯有独自冲击山卫所的张展,已战死山卫所!”

    “据蛮子统计,昨晚,包括您出手在内,我们在各处杀伐,共斩蛮子人头一千一百余……”

    战死两百一十八人,没有俘虏,杀敌一千七百余!

    墨白的呼吸还是粗重了起来,无论什么人,都不可能大公无私。

    墨白也不行,他心里同样有着亲疏,此刻,面对这两百一十八条性命,他心中不好受。

    即便战果如此惊人,他还是不好受。

    并不觉得值得,只因他清楚,若真正用好了这近千人,他们将是战场上一只让人闻风丧胆的奇兵。

    这近千人,是他五年来全部心血所在。

    天下战乱,受波及者不计其数,他派人潜心搜罗其中堪用者,五年过去,也不过挑出不到千人而已。

    虽然大都筋骨不错,但最终真正有天资能入道家者,却还是少之又少。

    这也不出意外,天下道门把持各地资源,每年发现的有天资的弟子也并不多,墨白能从这细心挑选的千人中,找到近百稍有天资者,已经算是极为不错了。

    这也是近年来,国势越乱,道门不再如之前那般广开山门,他才有这个机会。

    虽然想入内家有成者并不多,但墨白本身却也与当世道家不同。

    他并非要手下全部修道,天资不行,还有外家功夫可练,或许不敌道家人士,但墨白最大的敌人,并非道家人士。

    这八百根骨极佳者,便在墨白手上习练外家横练功夫,从一开始墨白便对他们寄予了厚望,不惜耗费人力、财力、物力培养,五年心血,才见得成效。

    无一不是精英,若在前世,可当兵王用,就是一般道家出来的法士,若真正让他们去杀,他们也未必便办不到。

    只因他们本身便是练的杀人技。

    而就在这一夜之间,这些人便有两百多人遇难了。

    墨白没有出声说什么,当此乱世,杀伐少不了,牺牲也少不了,昨晚非杀不可,死的值或不值都需要人去赴死。

    他们两人在为死去的这两百多人难受。

    在为那牺牲的一千多名社团分子而沉默。

    却不知在此时,这场几乎达到了一比一点五战损的战争,在外界到底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蛮子、国朝、军阀、道门,皆在为此而震惊。

    便是正面战场,三千多名蛮子兵的牺牲,也是一件了不得的成果,可为国朝亲自下旨为其庆功,向天下广传其荣耀。

    墨白此时还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东西,他心中有沉郁,要杀伐!

    他的目标地也终于到了。

    青年社!

    杜家!

    这一块区域,相比往日,今日要安静了太多。

    蛮子兵的出现,并不算意外。

    甚至在这一块的地上,随处都可见血迹斑斑,还没来得及冲洗。

    很明显,昨晚,这里并不安宁,甚至有些血迹还那么新鲜,或许就在不久前,这里都曾有过杀伐。

    只是不知,是蛮子的血,还是青年社的血。

    不过,此时此刻,蛮子似乎已经控制了这一片的局势,他们有着大队兵马在此聚集,可不知为何,却并未进攻至杜家。

    “爷!”车夫在一隐蔽处,停下脚步,望了一眼,前方持枪站岗的蛮子兵,声音低沉。

    墨白闻声下车,摘下了头顶的礼貌,放在车上,眺目朝着里面望去:“山卫所那边准备好了?”

    “崔朝远已经被您斩杀,如您所料,韩在寇在接到汇报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将山卫所警戒提升到最高级别,同时加强兵士贴身护卫的同时,还立刻调派了如今尚在明珠的旗国法士在身边贴身警惕……”车夫闻言,立刻沉声道。

    只是他声音中,却有一股杀意轰然扩散。

    “又一个!”墨白却并未有杀意流出,反而有些低沉。

    车夫低头:“能杀韩在寇就是值得的!”

    墨白不再多说,抬起脚步。

    “对了,六爷,国朝的人正对咱们紧追不舍,在加紧查探您的下落。”车夫又道。

    墨白脚步不停:“不用管他们。”

    不过说到这儿,他却突然脚步一顿,回头:“给他们传消息,让他们发明吗!”

    “嗯?”车夫一愣,没反应过来。

    “还有,将林华耀的人也拿下,用他们的渠道,也发明码!”

    车夫再楞,随即反应了过来,躬身道:“是!”

    再抬头,墨白的身形却已经模糊,他左右看看,已不见墨白身影。

    他也不奇怪,拉起车,转身回去,路上又载了一人,只听他轻声告诉客人:“您听说了吗,道门有三位宗师来了咱们明珠,他们一早便潜入山卫所,不惜性命倾力斩杀了明珠敌首韩在寇,可最终却英勇牺牲,被旗国蛮子残忍斩下了头颅,明王殿下闻其英勇,决心不让三位宗师大人受辱,故,单枪匹马独创山卫所,血战八方,最终夺回了三位宗师头颅,这一战真是可歌可泣……”



    正堂。

    杜先生沉默坐于厅堂下首方位,面色清淡,一言不发。

    在她身后则是青年社一众人等,各个脸色难看,目光不时扫过坐在上首的三位道门宗师,以及数位站立在他们身后的道门弟子。

    更远处的门外,一队对青年社卫士早已火枪在手,围聚在周遭目光炯炯的观察着正堂内的形势,只待堂内有丝毫异动,他们将毫不犹豫的冲进来。

    很明显,这里的气氛并不太好。

    有紧张气息在空气中弥漫,随时可能剑拔弩张。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自从道门人再次登门,便已经是这样。

    “鹃儿,外面的形势想必你也应该明白,如今蛮子大部兵马就在门外,只待一声令下,便将立刻兵锋所指,将你这里夷为平地,他们此刻还未动手,你莫非以为是他们怕了你这些乌合之众不成?”洪震乃是黄庭府宗师,目视着青年社一众人等毫不掩饰的敌意,他心里很憋屈,沉着脸开口。

    杜先生身后一众人闻言,脸色当即便是越发难看。

    尤其是杜府管家,早已怒急,此刻闻言,再也不顾及什么宗师不宗师,长辈不长辈,直接一瞪眼,手指洪震鼻尖,愤怒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咱们还是靠着你们保护不成?真是不知所谓,若非你们这些人,杜先生岂会被围困于此?洪震,你好歹也是被称为德高望重的武道宗师,没想到你功夫不怎样,把这张脸不要了,倒是可以无敌于世!”

    “区区蝼蚁竟敢对本座大放厥词,找死!”如此大辱,洪震当即须发劲舞,大怒之下,身形化作残影,便要一巴掌拍死了这管家。

    “砰!”一声茶杯落地的脆响。

    管家身形陡然后退,杜先生已站在他面前,直面洪震掌风,目光冰冷。

    洪震骤然急顿身形,掌风震的杜先生衣炔飘飘,却终是没敢落下,面色铁青的望着就在面前站的笔直,双眸冰冷望着自己的杜先生。

    “怎么?不是要杀人吗?你动手啊!”杜先生面色清冷,声音平静。

    洪震面色青红交加,但目光一扫门外刹那之间便一眼望不到头的人马,以及他们手中横指的火枪,深吸一口气,一甩衣袖,负手转身,口中冷哼道:“杜鹃,你受山门恩德,却一再忤逆师长,本座本当对你施以惩戒,以正门风,但念及掌教师兄吩咐,会亲自处理此事,本座便暂且饶你一回,望你好自为之!”

    话一说完,他大步流星,重新回到座位落座。

    “杜先生!”管家面色怒急而通红,在杜先生身后,声音中带着深沉怒意,低沉请示道。

    如今此地已乃险峻万分之地,外有蛮子围聚,内有道门人手,杜先生的安全已经岌岌可危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拼死一博,全力护杜先生突围。

    身为一省之巨头的管家,岂是一般小混混可比,当真发起狠来了,岂能被洪震吓住?

    杜先生面色却并无太大变化,眼中却一闪,但还是微微抬了抬手。

    “是!”管家只能应命,转过身对着门外之人挥了挥手。

    一众人手,目中凶光毕露的盯着洪震,慢慢退开,再次恢复刚才局面。

    杜先生负手转身,就立于厅堂之中央地界,目视远方,轻声开口道了一句:“天亮了。”

    声音不大,却令满室中人,面色都不得不变。

    道门中的那几位宗师更是立刻眼神波荡,面色沉骏下来。

    杜先生转身,目光再次放在三位宗师身上,声音依然不大:“诸位,天亮了,你们也该走了。”

    “鹃儿!”这一次,是刘世元开口,只见他面色深沉,眸光却很亮:“你虽然并非出身我上清山,但我与你师尊交好,也曾听他数次提起过你,每每都赞你天资聪敏过人,乃不可多得之才。”

    杜先生闻言,并不出声,只是淡漠看着刘世元。

    得不到半点回应,刘世元也没法发作,只能忍着怒意,继续道:“之前你可能与山门之间生了些误会,但我相信,以你师尊的道行定不会看错人,今日我等来此……”

    “我明白,你们来这里,是因为遇到了危险,所以来我这里寻求保护,希望在道门援兵赶到之前,能够用我手下的人命为你们拖住明王,以保得残命,然后再将我一脚踢开,去承担抵抗国朝明王的罪名。”刘世元的话并没说完,杜先生便已经替他说下去了。

    静!

    刹那间,三位宗师便是修为高深,也是忍不住胡须乱颤。

    太直接了,简直丝毫颜面都不留。

    “刘世元、洪震、张连江。”杜先生并不管他们的反应,目光依然清淡,嘴里很自然的直呼三位宗师的名字:“三位,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道门宗师境,你们都惹不起明王,我又如何能挡的住?天已经亮了,你们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你们还是请吧,我这小庙招待不了你们这帮贵客,如今我已经和蛮子开战了,危机四伏,所以,我无心他顾,不可能再添强敌自寻死路,若你们一定要逼我,那便是不给我留活路。”

    说到这里,杜先生眼神陡然一抹杀意狂闪:“若当真如此,那便休怪我不念多年香火情!”

    声音落下,也是最后通牒。

    青年社一众大佬轰然抬步,来到杜先生身后站立,门外火枪手也顷刻夺门而入,很明显,真要分生死了。

    三位宗师面皮抽搐不定,他们当然不怕这里的人手,身为宗师境这些许人手,他们还是能来去自如的。

    只是一旦出了这个门,那他们要面对的就复杂了。

    天已经亮了,他们未照明王吩咐行事,对明王,他们根本就不敢揣测其秉性,是否会什么也不顾,当即便拿了他们头颅?

    在明珠除了青年社,他们并没有势力,哪里能防到明王行踪?

    蛮子那边更不用说,如今恐怕也正防着他们,坐在青年社不出去,在蛮子控制之内,还好,一旦出了门,恐怕稍有动静,蛮子就忍不住要向他们下手。

    三位宗师对视一眼,眸光均是冷意泛滥。

    刘世元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杜先生,声音低沉了下来:“杜鹃,你要想清楚,有我道门在,便是你最强大的后盾,无论是怎样的危机,我道门自保你平安,然而若是今日我等出了这个门,那你则不但会被数万蛮子倾力围剿,陷入必死之境,即便你侥幸还生,也将会背上欺师叛道的恶名,并且将会被我道门不遗余力的清理门户,记住,不是黄庭府,而是包括我上清山在内的整个道门。”

    不得不说,这威胁的确很给力。

    几乎就彻底断了杜先生的生路,其中威势不但惊住杜先生,就连杜先生身边的人,也同样面色狂变。

    蛮子围剿,大伙最终不敌,大不了隐姓埋名再寻出路,然而道门一旦发布必杀令,那将天下勇武之士,群起而攻之……

    唯有杜先生面色不变,她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变,依然那么稳:“这天还没变,依然是大夏立旗,我青年社血战明珠,国不灭,我不灭。”

    说罢,她侧身:“其他地方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在明珠,自今日起,但有与蛮子走在一起者,皆是我必杀之敌,诸位好自为之!”

    三位宗师闻言,再次对视一眼,皆心中明了,杜鹃心意已决,不会改变了。

    只见刘世元微微点了点头,他身边就坐的洪震陡然身形跃起,长臂一展,玄光大放,直奔杜先生而去。

    “小心!”

    “好胆!”

    “保护杜先生!”

    之顷刻间,便是咆哮四起,众人面色狂变。

    然而,最终根本来不及,三位宗师既然敢坐在这里,被众人持枪相对,就自有把握。

    此刻惊起,未待众人声音落地,杜先生便已经落入他手中,只见他双目蹬起,浑身气劲狂舞,身边一众人被震的倒退,他狂喝一声:“谁敢动手?”

    无数人狂奔,挤满整座厅堂,虎视眈眈望着道门数人,却当真无一人再敢轻动。

    管家面色急怒交加,大喝道:“洪震,放了杜先生,否则,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就凭你们,也想杀老夫?不自量力!”洪震此刻气劲勃发,端的恐怖,手掌掐住杜先生的喉咙:“杜鹃,你身为黄庭府弟子,竟敢背叛师门,当真以为凭着你手下这些人就能在我等面前作威作福?哼,若非不忍你误入歧途,故而一再给你机会,你如何能活到此刻?而你竟不知悔改,还敢一再辱及师长,实乃罪大恶疾……”

    杜先生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一遭,被洪震所挟持,她并未吃惊,也未反抗,只是眼中却有一抹低沉升起,到底还是如此。

    眸光抬起,看向管家,她眼神平静,嘴角轻轻动作:“杀!”

    喉咙被卡住,声音很小。

    但此时此刻,她是焦点,再小的声音,这一刻也险的那么震耳。

    管家眼红了,但也并未太过吃惊,陡然狂吼一声:“杜先生有令,杀……”

    “你敢!”另一边,始终坐着未动的刘世元,面色黑到了极致,撕破脸皮擒了杜鹃都还是留不下来的话,那又何须如此?

    他站起身来,浑身气势更甚洪震,口中雷音呼啸:“杜鹃,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等并不欲与你为难,你当知我等若真要杀你,根本无需等到此刻。如今,你就算鱼死网破,就凭你手下这些人也留不下我等,何必做无谓之争,只要老老实实听从吩咐,待明珠事了,便算你将功折罪……”

    “哦?将功折罪?可是要取了我的人头?”他话音未落,突然门外一道清朗声音淡淡传来。



    声音清朗,却让刘世元的雷啸之音就此噎在了喉咙之中。

    几乎刹那整个房间所有人都如遭电击,浑身一颤,随即勃然色变。

    刘世元的额头,冷汗瞬间留下。

    洪震浑身骤然一僵,卡住杜先生脖子的手愈发用力,令杜先生脸色顷刻通红。

    一众道门弟子,忘不了这各声音,本来心中就曾有畏惧,此刻更是一个个下意识的靠拢在刘世元身边,浑身轻颤。

    那本已疯狂的管家闻声,有一愣,但随即便是目光骤然暴睁,口中大喝:“让开,都让开!”

    他的大喝声惊醒了所有人,洪震更是浑身一颤,拧着杜先生,便闪身退回刘世元身边。

    门口通道让开,一身青色长袍的墨白,身后跟随者两名灰衣遮面人,缓步走进正堂之内,他眸光清澈打量了一下现场,然后轻声道了一句:“都在这里啊!”

    说完,负手而行,绕过一众手持火枪,目光中满是敬畏盯着他的青年社人手,直奔主位而去。

    刘世元三人,几乎下意识的便闪身让开身形,不敢直面于他。

    墨白也不管他们的动作,来到主位坐下,身后跟随的两名黑衣人,则随侍左右,目光盯着全场。

    其中一人突然开口:“殿下亲临,尔等还敢放肆?”

    “嗯?”这样的开场白,令青年社一众大佬骤然有些发楞。

    老实说,雄霸明珠多年,真不知道贵人亲临,又该有什么反应。

    然还是那名管家反应最快,望着墨白陡然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伏首磕头:“小的拜见明王殿下!”

    跪礼,在当今时代,早已不用,皇宫中臣子都只行拱手弯腰的拜礼。

    更何况是明王亲临而不是至尊亲临,这礼太大了。

    不过,行了这般大礼,倒也称不上错,墨白眸光一动,已了然此人心思。

    说到底,也是为了他救杜先生而已。

    “拜见明王殿下!”有人带头,而且是杜先生手下管家,其他人不管愿不愿意,习不习惯,也总得有样学样,更何况明王之恐怖,昨晚过后,早已传遍明珠。

    那是比这三位宗师还要恐怖不知多少的实力,就这数位宗师他们便难以对付,更何况明王?

    只是有些许人,曾得白长青诊治过,心中稍有些许不自然而已。

    “无需多礼,都起来吧!”墨白并不等一边道门中人行礼,便已开口道。

    “谢殿下!”

    管家并未起身,再次一拜:“明王殿下,小的恳请您做主,我杜府今日进了恶客数人,强行破府而入,更猖狂至极的挟持我家小姐性命,请殿下为我等主持公道。”

    “本王知道了!”墨白点点头,声音并不高。

    又抬头,望向满室中人:“无关人等,都下去吧!”

    一众人额头冒汗,不知如何是好,杜先生还被挟持呢?

    虽然已经跪拜了,但说实话,君君臣臣的这些东西,还是没有自己手中的实力更放心啊……

    还是这名管家,眼神转动,他非常清楚,要救杜先生,靠府上之人不行,府上的人,只能用来鱼死网破。

    不做犹豫,对他来说,自然是杜先生性命最为重要,甚至重要过青年社,不做犹豫,连忙挥退满殿之人。

    很快,整间厅堂又如之前一般,所有手下都退出了门外。

    管家不再多言,退到了一边,眼神担忧的望向依然被挟持的杜先生。

    而此时此刻,眼见着明王如此威势而来,更丝毫不将他们当一回事的气势,刘世元等人心脏都在砰砰跳。

    但却仍自勉强镇定,刘世元眼中闪烁,当先躬身而下行礼:“殿下!”

    墨白闻声回头,看向刘世元,声音清朗:“本王刚才听你说让杜薇薇将功折罪,可是拿本王的人头来将功,不知本王这颗头颅,能值多少功劳?”

    刘世元不由自主一颤:“殿下误会,绝无此事,杜薇薇道号杜鹃,乃是道门黄庭府门下之徒,其犯师门门规……”

    “哦?那你是谁?”墨白打断。

    “我……”刘世元开口。

    “上清山,如果我记的不错的话,你是上清山的人,怎么?黄庭府的门规,是弟子犯错,就要向你上清山将功折罪?”墨白声音疑惑。

    “这……”

    “殿下!”墨白身边带来的一人开口又打断了刘世元,墨白朝他看去,只听他道:“殿下,道门一百零八山,乃国朝分封,各大山门不论地位高低,皆只能受国朝兼职,不容内部兼并,各山门主事皆须向国朝提请,由国朝认命才可掌事。他们也只能向国朝负责,若擅自逾越,插手其他山门内政,甚至兼并结党,则可视为有谋反之嫌。”

    这一番话,当真是令人意外。

    无论是刘世元,还是杜先生府上中人,都有些楞,这大帽子扣的实在是让人想不到。

    关键是,这究竟什么意思?

    明王应当是为昨日的话来杀人的,而此刻,还用找什么借口?

    而且这借口也找的忒顺利了吧,分分钟就定了个谋反之罪。

    “哦,倒是个好借口,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墨白点了点头,声音依然那么清朗,不带火气。

    “是!”然而,就在他话音一落,却陡然只见他身边那两人顷刻身影模糊。

    刘世元骤然抬头,眼中当即狂闪,开口叫道:“殿下,还请息怒……”

    然话语未完,便只见那两道身影手中已现寒光,耀眼的气劲自他们手中长剑悍然勃发,形成一米多长剑气,已向他凶悍袭来。

    “师者……”刘世元根本来不及在多想其他,已然飞身闪避。

    身边洪震与张姓师者,也是悚然而惊,知道明王过来,便麻烦大了,但却也未想到,明王居然动手的如此干脆。

    张姓师者想也未想便闪身而上,支援刘世元。

    而洪震却挟持着杜先生,额头冷汗直冒,不敢过去接战,只能惊骇的望着墨白,心中颤抖不定。

    明王才是最恐怖的敌人,他还没有动手……

    洪震不敢动,他死死挟持着杜先生,脑海中有杂念在闪,听闻曾有宗师救过杜鹃姓名,又曾听闻白长青极为敬重杜先生……

    那边两两对战,墨白斜瞥了一眼情况。

    手下两人,对战刘世元与张连江,刘世元倒是好手,虽手中未执剑器,倒也打的不弱。

    他手下之人,功力明显逊色,但战法凌厉,又有剑器在手,倒也不落下风。

    他们之间分胜败,很明显不是一时半刻。

    墨白站起身来,看了洪震一眼,洪震悚然而惊,手中下意识的用力,杜先生脸上刹那通红。

    洪震太过惊惧,但终于,他还是见到墨白身形动了。

    他脸色大变,一把将杜先生挡在身前,并同时身形疾退……

    然而,下一刻。

    “轰!”一道轰鸣传来,洪震心中一震,豁然抬头。

    “师叔……”一声惊喝传来,又戛然而止。

    “殿下!不可……”刘世元和张连江也是奋力一击,骤然摆脱站圈,呲目欲裂的死死望着刹那之间,两名弟子被明王斩杀。

    伴随着他们的声音,墨白豁然抬头,一双眸子不知何时已冰冷,抬步之间,犹如从地狱走来的杀神,就在他们面前,出拳:“砰!”

    第三人!死!

    墨白的眸光仍然看着刘世元与张连江,没有丝毫动静。

    刘世元和张连江两人死死咬着牙齿,却只能打颤,这一刻,竟连冲上来的勇气都没有。

    “师叔……”

    “师伯……”

    “救我们!”

    还剩下四名弟子,慌忙退至他们身边,慑慑发抖。

    墨白从洪震身前走过,嘴里终于再次出声了:“本王说过的话,自然兑现!”

    刘世元面色白到了极致,他死死盯着墨白的眼睛,终于明了,今日不会再有丝毫缓和,但仍然求饶:“殿下,相信您清楚,您的吩咐,我等不敢违抗……我等自然不是您的对手,但我上清山还有真人在,我道门之中更有无数好手,还请殿下三思!”

    言外之意,他们没遵令,是师门的意思,若杀他们,便是和他们师门彻底决裂。

    墨白脚步微顿,却转头看向了洪震:“阿九自本王少年时便伴随身边随侍,忠心耿耿,又得本王五年亲传,方能有今日之造化。你堂堂宗师境,不思为国杀敌,竟在他为国效力之时,痛下杀手。本王恨不能当场将你五马分尸,正是念及国势艰难,方忍之又忍,给你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洪震不敢再与明王对视,只颤抖道:“殿下,我不知道……”

    墨白却并未让他再说下去,而是又看向了刘世元:“上清山?你可还记得当年本王大婚之时所受的那一掌?更有甚者,号称真人嫡孙的梅志峰,居然妄图染指王妃清白,如此大辱,本王纵然匹夫之勇,也当对尔等杀之而后快。更何况本王身份何等尊贵,安能受此极尽欺辱?不想本王未杀上门去,尔等居然敢欺上门来,先是闹我医馆,飞扬跋扈,继而又不知国恨家仇,与蛮子勾搭成奸,可是见本王忍之又忍,便当本王真惧了你上清山真人之威?”

    道门一众人等呼吸粗重。

    明王所言俱是事实,无从反驳。

    真要反驳,也只有一句话,谁让你隐藏如此之深?谁让你是少年宗师?你若是一个庸俗凡人,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三思!”墨白抬起双臂,一双铁拳足以开金裂石:“尔等以为受国难所连累,不愿身涉险境杀伐,却不知,若非国难当头,我何须忍尔等至今日?”

    说到这里,他抬头:“本王本不喜杀人,但奈何,心中杀念却与日剧增,也好,尔等既然想试试本王的锋芒,本王还真求之不得!”

    声音落,他身如云动,昨夜都不曾亮起的师者玄光,此刻却在他一双铁拳上骤然绽放耀眼金光。

    心魔!

    铁雄有!

    他又何尝没有?

    多年憋屈,起于道门,起于上清山。

    今日,拳出,证拳师位!



    话音毕,墨白亲自出手。

    未管挟持住杜先生的洪震,他脚步一踏,青石铺就的地面咔嚓一声龟裂开来,与此同时,他身形腾空而起,犹若离弦只箭,以一敌二杀向刘世元与张连江两位道门宗师。

    墨白带着无边杀气,亲自动手了。

    刘世元和张连江,虽同为宗师境,可互相依靠,但这一刻,还是悚然大惊,面对出手虽少,但战绩骄人的明王,别说他们,这世间任何一宗师与他生死相向,心神都难以把持。

    眼见事已至此,明王是铁了心要杀人,刘世元心下一片冰凉,他眼皮极跳,脸色看似一片慌乱,身形连连飞退,并嘴里大啸出声急道:“殿下息怒,且住手,容我解释……”

    然,话虽如此说,他后退闪避时,一双手掌却已然抬起,迎着墨白袭来的铁拳轰然击出。

    几乎在他挥掌之时,在他一侧同样勃然色变的张连江,也是牙关一咬,脸上青光一闪,从墨白侧面一掌袭来。

    交手只在一瞬间,若墨白当真听了刘世元的话,在这一刻收敛功力,那恐怕就要吃大亏了。

    不过这点小伎俩,显然对墨白无用,甚至就连跟随他而来的两名遮面人都并未为之动容,反而心中冷笑着,同时身形闪烁,直奔其他几名道家弟子而去。

    别人不知道,他们最清楚不过,刘世元这点小伎俩,想欺六爷恐怕是太过异想天开了,六爷虽然出手不多,但论及实战经验,他们还从未见过比六爷更恐怖之人。

    果然,任凭刘世元做作,墨白眼神丝毫不动,深邃若星。

    刘世元不知道,张连江不知道,甚至连墨白手下的两名师者都不知道。

    此刻的墨白不止在杀人,还在悟道!

    前世今生,第一次证道!

    刘世元掌风凌厉,张连江势若万钧,均乃师者多年的好手,自然不可能是枉得虚名,此刻明知再无退路,他们下手再不留情,再不顾什么明王不明王,或许倒没想过能对明王一击必杀,但却明白,这一掌若能建功,伤的明王,便有机会逃出此地,保得性命。

    他们可谓是倾尽了全力,眼见墨白不闪不避,便要硬抗,他们心中彷徨之际,又同时猛咬牙关,浑身真力再次爆发,整个人都变的光芒耀眼,气劲鼓荡之间,周围桌椅物事蹦碎飞离,可见这一击之恐怖。

    就在他们气势最盛之时,就在以一敌二,拳掌交接之时,墨白眸子微眯,浑身磅礴气血轰然勃发,双腿骤然停滞,身形后仰,整个人仿若凝成了一张绷紧的弓。

    只见他眸子豁然张开,清秀的面目突然变得狂风,张口咆哮一声:“虎……”

    啸声高昂,震的殿宇摇晃。

    也令满殿之人,气血激荡。

    所有人在这一啸之间,豁然回望,随即不自觉的浑身大震。

    “什么?”就连刘世元和张连江,在这蓄势待发的一击之下变的狰狞的面孔,都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面色顷刻煞白,整个人犹如失魂一般。

    “不可能!”另一边挟持着杜先生的洪震,更是陡然瞪大双眸,手臂颤抖狂喝出声。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头猛虎!

    没错,墨白在间不容发之间,身形后仰,双拳收回再击出之时,他拳劲透体而出所勃发的金光之中,伴随着他一声长啸,竟有凶虎凭空凝形!

    虎,万兽之王,凶气盖世,人力莫能及也!

    “吼……”

    一声仿若自远古传来的虎啸声,在这一刻震断了乾坤,破了满殿宗师心境。

    唯有墨白身若满弓之箭,伴随着虎啸,一头乌黑发丝飞扬于空,铁拳已伴随虎爪飞腾而出!

    “轰!”

    一声巨响,震慑长空。

    满殿木屑飞尘在空中盘旋,叮当落地。

    堂中渐寂寥。

    所有人的呼吸都紧缩在胸膛,不敢放肆,只能呆呆望着那沐浴鲜血,负手而立的身影。

    “真……”有呛血的声音虚弱传来。

    墨白略显苍白的脸色,凝目望向他身前三米之外的一处已经塌陷的地面。

    所有还能站着的人,也跟着转移目光看向那儿。

    那是刘世元。

    天下莫敢对其不敬的道门魁首,上清山的武道宗师,刘世元。

    他躺在塌陷的青石地板之中,已经塌陷的胸腔还有着微弱的起伏。

    宗师的生命力,果然强大,一望可知,他心脏已碎裂,却仍自未死,反而努力想要抬起头来再看一眼墨白。

    但终究是做不到了,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弱,口中有微弱声音在寂静的大堂之中,不断重复:“真……真……真……”

    他话说不完,但也无需他说完。

    墨白缓缓转身,目光看向了最后一名宗师,洪震!

    他一言未发,洪震却已失魂落魄,强大的宗师心境,在这一刻竟似荡然无存,他仿佛有些呆滞,那只卡住杜先生脖子的手,已然无力垂下。

    杜先生还是清醒的,但这一刻,她望着那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清秀面孔,眸中也满是震撼,惊疑之中,她竟忘了赶紧逃离洪震。

    墨白回眸看向那两名跟随他持剑而来的师者,眸光微凝,轻声道:“杀!”

    他的声音,惊醒了两名手下。

    两人浑身一颤,却仍是对视了一眼之后,向对方确认刚才那一切不是梦境之后,才开始行动。

    “噗!”

    “师叔,救命!”

    “师伯……”

    仅剩的几名弟子疯狂的求救声响起,让这正堂中再次恢复了活力。

    但无论如何,却再也不复刚才的气势。

    仿佛墨白这凝形一击过后,便已经改变了什么东西,所有的亡命挣扎都变成了徒劳。

    “杜先生,快跑!”管家从地上爬起,满身狼狈,他被刚才宗师对决的气劲所伤,此刻自仿若废墟的餐桌烂椅中爬起,一眼便望见场中局面,但他最关注的永远是杜先生的安全。

    杜薇薇到底是人间上位者,多年掌权令她心智坚硬,虽被墨白所慑,但仍是能够醒来,甚至她恢复心神还早于宗师洪震。

    刹那间,身形急闪,脱离洪震掌控。

    再回头,却见洪震仍然无所异动,只是满脸虚汗的站在原地,眼神惶恐。

    “我没事!”杜先生轻声道了一句,随即沉默着再次看向了墨白。

    她脑海虽已清明,但这一刻,却不得不回想初次见到这青年,不,少年,那时墨白年纪还小。

    初次见墨白时,他很虚弱,在齐府被要求收身,也只能忍辱。

    而今日,再见面,他已是明王,已是……可逍遥世间之无上真人!

    眼神飘转,数名天下人敬仰,如皇宫都可不拜的道门精英子弟,已被手起刀落……

    而墨白做下了这惊世骇俗之事,却只是负手,转身离开,来到杜先生身边,停步,并未再如之前那般行礼,却是轻声道:“杜先生,抱歉,打扰了!”

    杜先生望着他身后再起的杀伐,那是道门此番下山的最后一名宗师,也是杜薇薇的师门长辈,在做垂死挣扎。

    再看他依然如曾经一般苍白清秀的面孔,眼神波动,却还是与她身旁的管家一起躬身一礼:“拜见明王殿下!”

    “告辞!”墨白并未有与他多说的意思,轻声道了一句,便径直离去。

    杜先生直起身来,听着他的脚步声,看着前方洪震在两名师者的围攻下,已然注定了结局。

    他心智被慑,早已没了之前的威势,只如惊弓之鸟,在做垂死挣扎。

    最终!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真人?绝不可能……噗!”一声悲愤吼叫传来,杜先生在那血光喷洒时闭目。

    管家眼望着两名师者,将三名宗师的头颅斩下,提在手中,踩着鲜血向着他们走来,脸色还是不免发白:“杜先生……”

    杜薇薇睁眼,看向那两名师者。

    “杜先生!”两人躬身行礼。

    杜薇薇目视着两人,若是以前,她能坦然受之。

    在明珠,何人不向她礼敬。

    然而,此刻,却是两名手提着师门长辈首级的宗师向她恭敬行礼。

    杜薇薇侧身让过,躬身还礼:“杜某谢过两位大人相救之恩!”

    两人起身,其中一遮面人目视杜先生开口:“杜先生,蛮子倾踏明珠以来,您坚韧不屈,始终与贼寇相斗争,昨夜更是不顾安危,大义行事。我明王府对您和青年社的作为表示钦佩,同时承诺,若今后您有难,我明王府绝不袖手旁观。”

    “明珠是杜某的家,所作所为皆责无旁贷,杜某谢过殿下恩德,不过我社生死,却不敢劳烦殿下过问!”杜先生沉声道。

    遮面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开口之人道:“之前迫于形势,多有冒犯,还请杜先生见谅!”

    杜先生拱了拱手,没有出声。

    两人提着三位宗师头颅,转身离去。

    杜先生目视着他们离去,良久未动。

    “杜先生,昨夜谍报所附近,有近七千我社人马参与大战,其中多数人手执火器……”管家也望着他们的背影,待他们离去,才眼神突转开口道。

    “我知道!”杜先生点点头,刚才那两人最后一句话,明显就是为昨日这件事做解释。

    青年社是她的根基,被渗透了,她岂能不上心?

    “此事就此作罢!”杜先生最终沉声道。

    “那……”管家点点头,却发出疑问声。

    “该查的还是要查,无论怎样,要做到心中有数,否则有一日,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杜先生凝眉道。

    “殿下那边会不会不满?”管家有些为难,又继续道:“如今我们得罪了蛮子,又得罪了道门,若是再与殿下那边生怨,就真的危险了。”

    “不能靠别人,我们的根本还在青年社。暗中清查吧,明王这些年不动则已,一鸣惊人,其既然敢露面,必然还有后手,我们青年社恐怕会有不少他的暗手在内,先不要轻举妄动,只要做到心中有数就行了。”杜先生摇头道。

    “是!”管家应命。

    “今后咱们的处境将更加艰难了……走,先离开这里。”杜先生最后望了一眼那宗师喋血之地,深吸一口气道。

    这里是不能待了,蛮子随时可能攻伐。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震撼消息来报。

    “蛮子撤兵了,山卫所遭袭……”



    山卫所。

    “冤枉,长官,冤枉……”

    “我对皇国绝对忠心耿耿,我为皇国立过汉马功劳啊,真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长官,别杀我,别杀我……”

    “砰!砰!砰!”

    一声声鬼哭狼嚎,自这里响起。

    又伴随着一声声无情的枪响而停滞,已经整整一上午了,这里的杀伐始终都在血腥进行。

    一条条人命不停被收割,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在正午时分,最后一道枪响过后,这里的枪响才总算安宁了下来。

    可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却仍然在蔓延,反而越来越重。

    一队队的蛮子兵持枪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本就是旗国人还好,只是暂时拘押受审,而那些卖国之人,却是惨了。

    一整个上午,被严刑审讯,最终无论审出了什么,都是一颗枪子……

    山卫所在经历一场从入侵明珠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变。

    而一切的源头,在于山卫所主官韩在寇,在今晨于山卫所被武道高手刺杀身亡!

    “说!”韩在寇的办公室中,此刻主位上坐着的已经不再是韩在寇,而是一个浑身杀气,手执剑柄,身着军装的魁梧汉子。

    “报告大帅,所有夏人都已全部正法。”一名军官走上前来汇报。

    原来此人竟是明珠驻兵的主帅金在成,韩在寇身亡之后,他火速接管了山卫所。

    金在成面色若寒冰,转过头来,目视着仍然躺在地上胸口被利刃刺穿的韩在寇,沉声道:“可查到什么?”

    “昨夜我皇国宗师大人崔朝远被大夏明王所杀,韩大人征调在明珠的旗国法士暂时护卫,等待皇国再派宗师来人,却不想凶手伪装成我旗国修行法士,混入山卫所来,今晨八点整,有疑似宗师级修行者突袭山卫所,混乱之时,这名法士护送韩大人撤往安全地带,抵达保卫室之后,趁我军士驻守在外,凶手趁韩大人不备,突然刺杀……后来凶手逃亡时,被我军士乱枪打死。”军官汇报道。

    金在成目光从韩在寇身上抬起:“伪装成我国修行人士?怎么伪装?”

    “昨晚,夏朝明王扰乱明珠,曾派人大肆杀伐我旗国人士,我旗国本有数名修行界法士在明珠,但因昨晚之事,独剩一人幸免,昨夜宗师大人陨落的匆忙,韩大人紧急调人,未能细致查探,凶手又精通易容术,故而得逞。”

    蛮子的能力自然是不弱的,才一会儿,已经将事情调查了八九不离十。

    “未能调查细致?”金在成嘴角一抹冷笑浮现,眼中杀机四起:“给我查,所有参与调派此人的人手通通给我杀了!”

    这一次明显便涉及到他们旗国自己人了。

    但军官却仍是丝毫不带犹豫的直接行礼道:“是!”

    说完,立刻出门,很快门外又是一阵枪声响起。

    金在成缓缓在椅子上坐下,眼中杀意仍然沸腾。

    事情很明显了,昨夜崔朝远被杀,今日派人潜伏刺杀韩在寇,定然是有关联的。

    金在成不会想不到,这事绝对与昨晚露面的明王有关。

    “明王……”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口中念叨这个名字,嘴角冷笑沸腾:“来人!”

    “是!”门口立刻脚步声起,又是一名执甲军士。

    金在成站起身来,沉声喝道:“传我命令,黑鹰军一大队,二大队……全军出击,给我将那白长青曾接触过的人,全部杀绝,一个不留……”

    “嘟嘟嘟嘟……”话没说完,桌上那部红色电话却轰然作响。

    金在成声音一顿,眸光一抹厌烦闪过,将手中的匕首骤然砸在桌子上,同时对着站在门口候命的士兵挥了挥手。

    士兵出门,他才接起了电话:“我是金在成!”

    电话接了许久。

    没有人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感觉到金在成浑身的杀气却是越来越烈:“大人,我早就说过,对大夏,只能杀,杀,杀,战场上要杀,百姓也要杀……”

    “不将他们杀怕,韩在寇就是迂腐,他落到如今的下场,你们还要执迷不悟吗?”

    “什么混乱,谁敢反抗杀了便是……”

    “我已经下令,要血洗明珠,我旗国威严不容冒犯……”

    “撤我的职……你敢!”

    “我定会亲自向陛下进言……轰!”

    金在寇愤怒至极的挂断电话,眼中冷意森然:“一群腐朽,懦弱,该死的老东西……”

    口中冰冷怒骂,但最终,他却仍然只能压下怒气,再次大声喝道:“来人!”

    “在!”

    “传我命令,明珠即刻戒严,警惕各方暗谍闹事,大力侦查明王墨白,一旦发现线索,立刻向我汇报!”

    “是!”

    终于,他还是没敢大开杀戒,只能忍了。

    对夏政策,旗国也分两派。

    尤其是对于已掌控地区,鹰派主张严刑镇压,可抽调更多兵马如战场,速战速决。

    而鸽派却主张稳扎稳打,保持稳定局面,营造和平假象的同时,为前方战场提供政治与军事资源。

    其实说白了,还是出于利益。

    鹰派大多军人,他们一心立功,只想攻城略地,至于治理那是主政官员的事。

    而鸽派,大多文臣,他们不愿鹰派坐大,同时若步伐太快,他们在后方根本没法稳定,出了问题是他们的责任。

    而且,对于战争的认识也各不相同,鸽派认为没有可能很快结束,必须稳扎稳打更有利。

    而自古以来,文臣永远掌权,地位高于武将,这也是金在成最终不得不屈服的原因。

    对于鸽派来说,杀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明王,若能擒下明王,那对这场战争的局势将会极为有利。

    “大帅!”

    金在成仍自怒火膨胀,却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金在成抬头,只见身前不知何时,已站了一名年纪约七十许的老者,在向他行礼。

    金在成眼神一动,竟站起身来,还礼道:“叔父!”

    叔父?

    已过古稀之龄的金怀友眼神微动,这是他第二次听金在成称呼他叔父。

    第一次在今日早晨,韩在寇的死讯传来之时。

    他也姓金,若按照辈分来讲,倒真是金在成的叔父,只是虽然都姓金,却其实并非一家人。

    金在成所在的金家乃是在整个旗国都赫赫有名的家族,而金怀有却不过一小家族之人,若非入了修行界,这一辈子恐怕连金在成的面都见不到。

    之前金在成对他倒也客气的狠,毕竟是宗师,即便金在成已是一方大帅,也不能不敬。

    但倒不至于有如今这般郑重,金怀有知道原因,那是韩在寇的死讯让金在成担心了。

    韩在寇因宗师不在身旁,便立马被刺杀……

    “大帅,我已查探过现场!”金怀有沉声道。

    “哦,可有什么发现?叔父请坐下说!”金在成立刻伸手示意其坐下说。

    金怀有拱手谢过,面色沉凝了一些道:“凶手的确乃是修行界人士,而且修为不俗,如此年纪便有这份修为者,在夏朝道门当也不至于乃是无名之辈,相信很快便会查探出身份来源。”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其实也没办法,人都死了,除了查探出是否修行界人士又还能查出什么来?

    金在成点点头,也不反驳,继续道:“那今晨袭击我山卫所的人马呢?不知叔父可曾看出端倪,他们是何来历?”

    说起这个,金怀有的面色变凝重许多,沉声道:“未曾交手,很难断定来历,我仔细查探了我兵士遇难者的尸体,的确有气劲透体而出冲击的痕迹,恐怕来者修为的确已入师者境,而且修为极为恐怖……”

    金在成的面色陡然下沉,眸光不断闪动,突然,他喃喃开口:“在明珠的师者,除了道门,便只有明王势力,道门三位师者还在青年社,莫非……明王如此胆大,居然敢亲自来过山卫所?”

    而与他声音同时响起的是门外一声大喝:“报告!”

    金在成抬头:“进来!”

    一名军官快步跑进来,声音中带着急切:“大帅,刚刚收到消息,刺杀韩大人的凶手是道门三位宗师……”

    “什么?”金在寇和金怀有同时一愣。

    ………………………………

    ……

    “金在成,旗国鼎鼎大名的金氏门阀之后,靠山强硬,同时又是旗国军方赫赫有名的战将,乃是朝堂上主站派代表性人物,入侵明珠时,他所率领的旗国黑鹰军曾大肆屠杀俘虏与平民,导致两名宗师大打出手,同归于尽。”

    “因此事,在明珠沦陷后,他没能继续在战场上作战,而是驻守在明珠与韩在寇搭档。他生性噬杀,朝堂之上鹰派代表性人物,在此次入侵大夏的战争中,他曾立下无上功勋,打得陈可战望风而逃那一战,便是他做为主帅,他常驻军中,有众兵马环绕,身边又有旗国久负盛名的老宗师金怀有在侧,想要刺杀极为艰难。”

    “韩在寇死了之后,他已经立即接手山卫所,同时第一时间下令杀了所有在山卫所卖命的叛国之贼,同时驻守明珠的数万蛮兵倾巢而出,戒严明珠,正全力缉拿我们……”

    宅院。

    一间密室之中,墨白盘膝而坐,调息着元气。

    他身边陆寻义依然遮面,正在汇报着山卫所如今的情况。

    良久,墨白才睁眼,面上的苍白褪去了一些,眸中些许朦胧散开,长长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此人战场上或许是把好手,但在地方上,他比之韩在寇却还是不如的,此事过后,他并未大肆屠杀泄愤,非其本性,可见旗国上层并未让他全权做主,有着制约,想必不久之后,必然会有人来接替韩在寇的位置,他在这位置上坐不了多久,暂时可以不用管他,消息放出去了吗?”

    陆寻义闻言,连忙点头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三位宗师仗剑高歌阵斩韩在寇的事迹已经第一时间宣传,在青年社的大力配合之下,如今明珠省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消息。”

    墨白点点头起身,负手出门。

    陆寻义知道他关心什么,继续道:“国朝和林华耀那边在明珠的探子也已经第一时间发明码向全国通报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墨白脚步微顿:“什么反应?”

    “暂时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陆寻义想了想,用了来得及这个词。

    墨白回头看向他,想了想也是,恐怕是需要一段时间接受。

    想了想,墨白道:“将三位宗师的头颅送到国朝至尊宝殿上去吧,他们应该都想看一看。”



休息,今晚无更,明天再来。

    难得的雨过天晴。

    在这正午时分,墨白独立院中,任由金色阳光挥洒,如薄被覆盖己身。

    陆寻义还站在他身后,并未马上离去,他还有事要请示:“殿下,道门一众人等抗命,包括三名宗师在内,都已被咱们正法,如今仅剩梅志峰还活着,被拘押在此,恐怕还需及早处理为妙。”

    “梅志峰!”墨白仰头微眯着眸子,望着天空垂射的金色光线,轻声呢喃了一句。

    见墨白并没有马上拿意见,陆寻义等在一旁,低头沉默,并不催促。

    他知道要处置梅志峰,相当棘手。

    此番道门诸人虽然通传天下的死法是英勇就义,但实际上这也就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说法罢了。

    事实上,但凡有点实力,能雄视一方的势力阶层,谁会真的相信这无稽之谈。

    恐怕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对明王亲赴青年社,铁血正法一众道门精英的事实了如指掌了。

    没有人会不明白,明王这是在立威。

    他用毫不遮掩的态度,在告诉天下人,谁敢藐视他的亲令,他就敢果断杀伐!

    即便是在乱世中,高高在上,各方势力都只能拉拢,不敢得罪的一众道门精英,他也毫不容情,没有丝毫顾忌的说斩便斩!

    消失数年,他一朝现于世间,没有虚张声势,没有大肆宣言。

    他只在一日夜间,用实际行动,在告诉天下人他是谁,他有怎样的立场,怎样的实力,又有怎样的胆量。

    对外,斩蛮敌数千,又斩宗师一人!

    对内,他强势无比,直言道门叛国,更下亲令,道门不证清白,他便斩尽杀绝!

    之后,不过半夜光景,道门三宗师,数精英弟子,当真被正法明珠……

    毫无疑问,风雨飘摇的国朝,从今日起,将出现一个出乎意料,无惧一切,敢杀伐果断的强势人物。

    ……

    不用说,恐怕很多人都不会希望见到这样一个强势明王的出现,他将会被很多势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番震撼之后,他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或明面上国内无人敢惹,但暗地里的明枪暗箭,将会数不胜数,他今后的每一步都将在万丈悬崖之上走钢丝!

    墨白做出立威的决定之后,就不会不知道自己今后面临的处境,但很明显,他依然做了,他的决心不可谓不大。

    然而,事却还未完,还有一个梅志峰!

    三位宗师之命,的确震撼人心,足够立威了,可梅志峰无疑在身份上比宗师还要敏感。

    若此番连他也杀了,那这世间恐怕再无人敢漠视他的决心与胆量。

    而若是独留他不杀,此番立威虽依然不能让人小视,但毫无疑问,却会让外人认为墨白终究是惧了真人之威……

    事情显而易见,利弊也清晰的狠,但陆寻义却只是沉默等着墨白做决定,并不出声。

    原因很简单,他是真人嫡孙,杀之,则与真人成仇!

    墨白仰头望着阳光,轻声道:“先等等吧,真人不易,不能轻辱之,梅志峰毕竟是他的孙儿,若当真被我已叛国之罪正法……”

    陆寻义并不反驳,点头应命,却又问道:“若上清山依托国朝所要梅志峰,我等又该如何?”

    并非胡乱猜测,十有八九,上清山会请求国朝保证梅志峰的安全,而国朝……恐怕不会拒绝。

    到那时,国朝传令让明王护送道门英勇之士梅志峰回山,明王又应不应命?

    此事倒是提醒了明王,此番之后,国朝恐怕会有多番计较用于他身上。

    并非不愿还朝,而是如今的国朝,已经彻底腐朽,想凭他们一正乾坤,可能性几近于无。

    还朝之后,恐怕不但不能做事,还会陷入夺嫡之中,难以脱身。

    阳光下,墨白闭上了眸子:“你亲自带道门一众首级上京,处理国朝杂事,若上清山,仍然作祟,你帮我带话给梅真人!”

    “嗯?”陆寻义一楞:“带话梅真人?”

    墨白睁眼,负手望天际白云:“圣人以神道设教保境安民,奸贼以神道聚众左道乱政。为正,长青当为护法,若为邪,我则以令孙之头颅下生死战书!”

    “战书……”陆寻义浑身一颤,眸光骇然。

    …………………………………………

    …………

    院中很安静,整整一日夜的疲惫过后,到此时,墨白才总算能稍得安宁。

    陆寻义已经走了,会为早已沸腾的世界,再次带来怎样的滔天骇浪,他心里并无太多激动,只需等待便是。

    此时,他独自一人,低头望着自己那双拳头,拳头握紧,有有丝丝金光在阳光下绽放。

    却并不见上午在杜府之时,曾出现的化形真影!

    “真人……”墨白眼眸微微闪动,口中呢喃,最终却慢慢摇头:“虽然真人还远,也总算有了一丝自保之力!”

    他当然还不是真人,只是拳师而已,只不过五年细心雕琢的拳师,却非当世宗师可同日而语。

    拳头散开,光影淡去。

    墨白负手身后,仰头望向了那间开窗的阁楼。

    眼神微微波动,还是提起了脚步朝楼上走去。

    刚才提起梅志峰,他才记起来,阁楼上还有一个人。

    让郑玲珑回去后,他去杀道家中人,倒也没有再安排人去照顾她。

    房中安静。

    林素音依然靠在床头,从郑玲珑说下去请示墨白再未上来开始,她便没有再动过。

    被墨白一掌封了经脉,浑身酸软,根本无力移动。

    而且从昨日下午至此刻,她连半点水米都未近,此刻嘴唇明显有些干枯,但面色却不知何故,有些许艳红。

    听得门外有终于又脚步声传来,林素音微闭的眸子睁开,却又低垂,紧咬着牙齿,没有转头去看。

    墨白在房门口微顿脚步,眼神看了一眼床头一动不动的白衣身影,微微沉默,才抬起脚步走进房间。

    没有马上靠近,而是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沉默喝了起来。

    看到林素音,又想起了她父亲,林华耀。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察觉到林素音的呼吸明显有些异常,很短促。

    也是他修为深厚,否则隔这么远,还真未必听得出来。

    眸光微动,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起身来到她跟前,低头望去,只见她面色有些许潮红,眸光低垂,呼吸倒是因他走进而放缓了,看似平静,但眉心却明显隐隐跳动。

    身为医者,墨白一看便知此乃三急难忍之态。

    见她如此模样,墨白也不知有多长时间了,不过,心底却也并没有什么动容,这宅子并非平日常住的宅子,并没有备多少女佣。

    如今整座宅子,除了郑玲珑也就是宁儿,墨白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去找一个专人来伺候她。

    抬起手,一拉她的手臂,便要给她解脉。

    林素音抬起了头,眸光带着清冷看着拉住她手臂的墨白并未出声。

    墨白直接将她从床头拉至坐起,然后身形一动,已坐在她背后,手掌一扬,就要向她后背穴位拍去。

    然,不知为何,他手掌又是一顿,眸光动了动,再次站起身来,来到窗口看了看窗外,一片宁静。

    随即转身,又来回走了几步,目光抬起又看向正看着他的林素音。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即快步走到她身旁,双臂一抄,已将她抱起。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林素音终于色变了,但却无力反抗,口中大声道。

    “刮噪!”墨白冷声喝道。

    直接将她抱到相聚并不太远的一间卧房之内,然后一脚踢开一个暗室,未等林素音反应过来,墨白已转身出门。

    门被带上,随即这暗室里灯光点亮。

    林素音咬着牙齿,目光一动,随即身躯陡然颤颤,面色刹那羞红一片。

    毛巾,水盆,水桶……

    很明显,这间暗室的格局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个人就能分辨,这是洗浴之所。

    眸光低垂,只见就在自己所坐的凳子下面,便有一只便桶……

    毫无疑问,这一刻,便是林素音也再难保持心中平静。

    她一抬头,张嘴便欲喝骂那登徒子。

    但最终张着嘴,却终是发不出声音。

    眼中羞恼至极,但人有三急,便是道家之人又如何,一样控制不了。

    身躯无力,尽力抬起软软的手臂,拉过腰带……

    …………………………

    ……

    良久。

    墨白将衣衫勉强“齐整”的林素音抱出来,仍在床上,二话不说便一掌印在她后背。

    “哼!”林素音一声闷哼,骤然浑身一震,一震酥麻过后,终于再次恢复了知觉。

    原本满腔的怒意,却因为刚才那一幕,此时硬是不得发作,只死死低着头,咬着唇一言不发。

    墨白负手背对她站在窗口,沉声道:“你应该还在等着你梅师兄来救你出去吧!”

    林素音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他背影,随即又垂下眸子,清冷道:“在这里,我没有能力反抗,如果你觉得这种恶毒的讽刺能够让你高兴,那随你!”

    “呵……”墨白冷笑一声,转身背靠着窗口,看向面色清冷的她:“你想太多了,梅公子的事迹我也不是今日才有所耳闻,都已经五年了……”

    林素音深吸一口气,眸光更沉。

    她听得懂,都五年了,现在才否认,太晚了。

    墨白起身,向门口走去:“不过,你也不用再抱太大指望,恐怕他是救不了你的,现在他更想救的应该是他自己。”

    说到这儿,他在门口顿了顿:“你还是去看一看吧,或许,过了今日,你们便再难有机会见面了。”

    “嗯?”林素音终于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看向墨白站在门口的背影:“你什么意思?”

    而墨白却已经转身离去。



    “他什么意思?见梅师兄?去哪儿见?”

    林素音独自站在空旷的房间里,望着那扇敞开的大门,眼眸慢慢凝神。

    她并不傻,只是从墨白口中提及梅志峰,让她没办法不多想罢了。

    但眼见墨白话音,似乎并不完全是讽刺,难道……

    “等等!”林素音神色骤变,身形一动,便冲出了门外。

    左右张望,却哪里还有墨白的身影,这一刻林素音也不多想,便快速朝着楼下而去。

    楼下门口,有两名青年正在守卫,闻得声响,立刻看向楼梯。

    望着两名守卫,林素音身形当即一窒,面色一沉,眼中闪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被抓来的,根本不能在这儿随意走动。

    然而,就在她停步不前,眼神复杂之时,却突然只见那两名青年,面朝她躬身而下,行礼道:“王妃娘娘!”

    嗯?

    林素音一怔,随即心中骤然一紧,这一刻,便是多年修道如她,此刻也难以自持。

    王妃!

    多年未有听到的称呼,终于还是在今天被人在她耳边叫响。

    好半晌,她才微微闭眸,面色逐渐平静下来,再睁眼,缓步朝着两名青年走去,来到他们面前两米处便站定,眸光低垂,轻声道:“能否麻烦两位帮我通报一声,我有事要见……你们殿下!”

    两名青年起身,其中一名道:“殿下临走前交代,娘娘若是要去地牢,可自行前往。”

    地牢?

    林素音眼中又是一紧,果然,梅师兄已经陷入明王府中。

    这几日,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既然如此,能否请阁下帮忙带路!”林素音压下心绪,开口道。

    “不敢,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属下便是!”那守卫青年又是一躬,随即直起身来道:“娘娘,请这边来!”

    这还是林素音自来到此处后,第一次下楼。

    今日阳光很好,风并不大,虽此刻已是午后近黄昏,但阳光照射在身上,却依然令人极为舒服。

    林素音跟随着守卫前往地牢,一路上并不见人烟往来。

    “娘娘!”地牢门口依然有人守卫,见到林素音的身影,同样躬身行礼。

    林素音依然眼睑低垂,对这些人的礼节,沉默回应。

    然而,心中却是有着彷徨,她知道,终于还是到了要面对“明王妃”这身份的时候。

    实际上,从认出明王开始,她就有了准备,迟早要面对这一天。

    只是思考了这么长时间,却仍然不知如何面对。

    她还没有证真人位,自然无法随性逍遥!

    当年事早已铸就,如今更是早已物是人非,再回首之时,恩怨纠缠早已不是那么简单。

    ……

    多年清修,所得自在,在这一刻却还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地牢并不深远,那老道依然垂坐于地牢门口,见得林素音身影到来,眼中一愣。

    站起身来,虽然本来便遮面,但却仍然下意识的低了低头颅。

    那青年守卫上前一步,对老道躬身行礼道:“大人,王妃娘娘过来了!”

    老道闻言,眼中微微一闪,这才上前对着林素音行礼:“老道不知是娘娘驾临,失礼之处,还请娘娘包涵!”

    林素音听那青年称他为大人,又见他遮面,不免在这老道身上多打量了几眼,只见其虽遮面,但头顶豁然扎着道髻。

    而且这老道所持礼节与之前诸人不同,其他人是躬身而下,执上下尊卑礼,而这老道却只是身形微微前倾,双手互扣,做的是道家人士对世俗权贵的问候礼法。

    道家之人?

    林素音心中闪过一抹疑惑,但此时却并非深究之时,却还是还了一个道家礼,轻声开口道:“阁下,不知上清山弟子梅志峰可就在这地牢之中?”

    老道这才起身,依然低着头道:“是,梅志峰正关押在此处,老道正是奉殿下之命在此镇守,娘娘可有吩咐?”

    “我想进去看看!”林素音缓缓吐出一口气,直言道。

    老道却是微微沉吟起来,心中有些纳闷,王妃怎么突然来了,铁雄那家伙可还关在里面呢。

    不过眸光微瞥,只见刚才送王妃来的那青年,已然退至一边,明显没有阻止的意思,心中明白定是殿下的意思。

    既然如此,他也无需多虑,反正他就在门口,保证王妃的安全还是没有问题的。

    “是,娘娘请!”老道伸手示意,随即上前替王妃推开了里面那扇门,但目光一看到那依然背对着梅志峰盘坐的铁雄,他还是严肃提醒道:“铁雄,娘娘驾到,还不相迎?”

    铁雄?

    林素音是记得这个名字的,而且脑海中也突然回忆起当初医馆中那个遮面汉子,宁儿口中的大哥。

    没有多想,林素音深吸口气,走上前来,眸光抬起朝着里面看去。

    只需一眼,便是瞳孔皱缩。

    那墙角深处,一个狼狈身影正满含惊恐的朝着这边望来。

    此时的梅志峰一身白衣被血水、雨水、泥水浸泡,早已乌漆嘛黑,不成样子。

    又披头散发,满脸彷徨惊惧,缩在墙角慑慑发抖,这哪里还有当初的英俊潇洒?

    “师妹……”此刻,他也正看着门外,见得仪态端正的林素音就这般完好的站在门口,他整个人明显一怔,随即口中喃喃。

    下一刻,只听他一声大喝,骤然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激动叫道:“师妹,林师妹,你终于来了,快救救我,救救我……”

    他双手张开贴着身后的墙壁,硬是没敢上前一步,背靠着墙壁激动无比,冲着林素音求救。

    身为真人嫡孙的他,无论何时总是傲气非常,什么时候有过如此模样,连已然有了心理准备的林素音,在这一刻都恍惚。

    “师兄?”林素音终于回过神来,口中称呼一声,便抬脚欲过去。

    然而,脚步刚起,却又陡然一顿,眸光刹那惊转,望向突然拦住自己的男子。

    铁雄。

    铁雄一双眸子盯着林素音,红光直闪,铁拳紧握,身躯微微发抖。

    老道还未退出房间,若是在之前他能见此一幕,说不得任凭铁雄冒犯了王妃再说。

    但如今,他就在跟前,却是不敢使小心思,当即凝神喝道:“铁雄,王妃驾临,还不行礼?”

    “关门!”就在这般情形之下,却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老道一怔,回头望去,却不知道何时,墨白的身影就在门口不远处,他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里面铁雄与林素音。

    “是!”老道眼皮狂跳几下,最终还是转身关上了门,任由铁雄与王妃对峙。

    “殿下!”老道放轻脚步,来到墨白身前行礼。

    墨白眸光深邃,看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轻声道了一句:“你先出去吧。”

    “是!”

    有明王亲自站在门口,老道知道出不了事,不过离开之时,却是心中满腹疑惑。

    不知殿下为何会突然让明王妃过来,甚至还未提前通知他避开。

    他心神微转,想起王妃见到自己的反应,很明显,定会有所怀疑自己的身份。

    老道看了一眼平静的明王,完全不知道明王究竟在做什么?

    ……

    墨白转身背对门口,负手而立,眼眸越发深邃起来。

    多年心结,不能再拖下去了,何去何从,就今日定下吧!

    地牢之中。

    墨白的出现,不止惊动了老道。

    同样惊动了林素音与铁雄。

    林素音回头看向已经关上的门,门外墨白的气息,她却还能感应到。

    再转头望向那已经低下了头的铁雄,她眉头微皱,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铁雄刚才那冲自己而来的浓郁杀气,她却不会感觉不到,稍稍沉默过后,她看了一眼被铁雄站起而惊的再不敢出声,却仍然望着自己的梅志峰,回过头来看向铁雄,轻声开口了:“你是宁儿的哥哥铁雄吧?”

    铁雄今日眼见宁儿主动赴死的一幕,彻底点燃了他心中多年的恐惧与杀意,虽然被墨白一掌打醒,但梅志峰就在身后,那站起身来便可杀之的冲动,却实在难以压制。

    已在此地静坐良久,他都无法恢复正常心智,而就在此时,林素音,这个在他心中仇恨多年的女人,站在了早就杀意徘徊的他面前。

    刚才,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忍不住了,但墨白的声音却响了。

    铁雄低着头,眼眶通红,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当初宁儿满身鞭痕的惨状,他死死咬着牙齿,拳头握紧又放松,终于,他紧闭双眸,再睁开,抬起头来,直接看向了门外。

    门外无声。

    铁雄目光重新落到林素音身上,终于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丝丝沙哑:“铁雄叩见王妃娘娘!”

    林素音紧皱着眉头,望着这个满身杀气的男人,杀气都还未收敛干净,却又躬身向自己下拜,她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也就在这一刻,那居于墙角的梅志峰眼见铁雄向林素音跪下,眼中一怔之后,却是陡然大亮,连忙一声大叫:“师妹,此人凶悍,他要杀我,快将他赶走……”

    林素音闻声,正欲抬头,然而却是陡然只见眼前那跪地的身影一闪,已向着梅志峰冲去,她豁然色变,娇喝一声:“住手……”



    眼见铁雄突然暴起,身形杀向梅志峰。

    林素音也顾不得其他,身形电闪便追上铁雄阻止。

    然而,却终是慢了一步。

    她虽天资出众,但到底修行还短,不过五年而已。

    而且本身伤势也还未痊愈,哪里拦得住铁雄,铁雄此时暴起,已是红了眼,根本不顾身后林素音,骤然一拳直击梅志峰胸腹。

    梅志峰想要闪开,但他根本闪不开,只听一声巨鸣:“轰!”

    梅志峰眼眸骤然暴突,身形飞起,鲜血喷洒于空,闭目落地。

    已是不知身死。

    铁雄含恨一击,太重!

    林素音晚了一步,花容变色,绕开铁雄,直奔梅志峰,先是拦在他面前,目视铁雄。

    却见铁雄一击之后,喘着粗气,双臂颤抖,没有再攻击。

    她也顾不得太多,连忙蹲下,一探梅志峰气息,已是呼吸微弱。

    她脸色发白,这一刻,她也无法分辨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或许很多。

    梅志峰是真人嫡孙,他若死了,将会影响太大。

    林素音,当即抬头,朝着门外焦急叫道:“墨白,梅志峰快不行了,赶快救人!”

    门外。

    墨白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但他那双眸子,却是在铁雄一击之后,明显黯淡了一丝。

    随他去吧!

    他如果定了抉择,墨白也不拦了,铁雄不是一般手下,多年共患难,情义早深厚。

    随他去吧!

    门外无动静,林素音瞳孔一缩再缩,她终于知道外面那男人胆子有多大,他是真的可以看着梅志峰死在这里。

    林素音眸光暗了,望着昏迷的梅志峰,她站起身来,防范铁雄,她能做的实在太少。

    铁雄这一拳已忍耐太久。

    杀意得以纾解,铁雄嗡嗡作响的脑袋稍稍清明,他拳头松开。

    微低抬头,他再次看向王妃,终是没有动手,再次单膝跪地:“娘娘,属下有一事相询!”

    林素音望着铁雄再次跪倒,眸光紧缩,但终是忍住了一切心绪,她知道墨白就在门外,他没有出声,那自己就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说!”林素音拦在梅志峰面前沉声道。

    “当年殿下大婚之日,殿下遭上清山来人刺杀,重伤在床,明王府戒严,您当时被迁往北郊林园。我有一妹,名宁儿,随您身边伺候!”铁雄低着头,声音沙哑响起。

    林素音早就察觉这铁雄对自己杀意深沉,但却不想,他却突然提起了当年旧事。

    很多事她没有忘,或者说,就算修一辈子道,已经发生的事,也已经发生了,注定留在她心底。

    “是有此事!”林素音点头承认。

    铁雄深吸口气,声音越发低沉:“只两日后,殿下得令赴明珠,曾传信北郊,请北郊林园将宁儿送还殿下身边伺候……”

    “嗯?”听她说到这儿,林素音突然眉头一皱,她觉得哪儿不对,当年似乎并非如此:“你说王府曾传信让我将宁儿送回?”

    铁雄一顿,抬头,眸中已是一片深沉:“不错,直到天明,王爷车架启程,也不见宁儿被送回。”

    “此事或有误会,当年宁儿的确在我身边,但我并未接到将她送回明王府的令旨,后来你们启程后,我见宁儿还小,既然回不得王府,便准备将她带在身边,但宁儿却哭闹,执意要回王府,所以我才命人送其追赶你们。”林素音微微沉默,回忆当年旧事,沉声说道。

    若说其他不记得,但宁儿她确实记得,因当年宁儿还是个小孩儿,却非要回去那登徒子身边,这事让她印象深刻。

    这件事,宁儿自然曾说过。

    但当年她太小,不知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

    而此时见林素音也是这般说法,门外墨白眼眸微微波动了一下,又随即平静。

    无论是墨白还是铁雄,此刻都没办法搞清楚其中究竟。

    当年事暗地里有太多阴谋,林素音所言真假,很难分辨。

    铁雄微顿,他继续道:“那娘娘可知,宁儿是如何送回来的?”

    林素音点头:“你什么意思?”

    林素音并不傻,从一开始铁雄对自己满是杀意,又提起宁儿,她就知道很有可能当年宁儿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就在不久之前他,她也曾见宁儿安然无恙长大。

    铁雄抬头,眸光中再次红光闪烁,浑身杀意骤然暴涨,却又死死压抑,声音低沉到了极致:“宁儿在北郊,被污蔑偷盗娘娘金钗,被娘娘身边侍女环儿,亲自带四名您府中壮妇施以鞭刑,她才不过十岁,却整整被鞭打了半个时辰之久,送回王府之时,已奄奄一息……”

    铁雄一双铁拳再次握紧,他目中含泪,声音停了,呼吸却仿佛已经抑制,他只是盯着林素音一动不动。

    有最紧张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升起。

    仿佛只需下一刻,那纠缠数年的恩恩怨怨将爆发开来,用最炙热的方式燃烧。

    林素音感觉到了铁雄此刻压抑到了极点的气息,但她却沉默着半晌都未开口。

    铁雄低下了头:“您贴身婢女环儿,曾对宁儿言道此事乃是娘娘亲自下令,对宁儿施鞭刑,本应极刑处死,但念及宁儿还小,故而网开一面,留她一条残命!”

    林素音眼中有愠怒在闪烁,但很快又平息,目光落在了铁雄身上,:“环儿说的?”

    铁雄低头不言,重复了一句:“属下斗胆,请娘娘告知,当年娘娘是否曾下此令?”

    林素音微微闭目,脑海再次回忆当年,她令环儿将宁儿带走,追赶墨白马车,之后,环儿曾回来禀报,已将宁儿送回。

    她睁眼,再次看向铁雄,很明显,铁雄一身杀气,绝非作假。

    那这中间,明显有着许多事,她还不知道。

    包括明王府要接宁儿回去之事,宁儿岂能有如此大胆,居然敢暗中做下这么多事。

    她脸色微微发白,心中沉下,她已经想到这些事,定然有林家的手脚在内,甚至还可能有上清山的手笔在其中。

    想起当年宁儿相貌,不过一稚龄女孩而已……

    “此事,我今日方知,但其中内情究竟如何,却还需查证,若我还有机会见得环儿,定会严查此事,若在我手下的确发生过这事,那我自需负责。”林素音眼睑低垂,沉声道。

    铁雄闻言,头低的更深了。

    地牢里安静下来,林素音没动,不管这事真假,她此时都无力去反抗,只能被动接受。

    正如她所说,就算此刻要寻她报仇也可。

    但终于,铁雄还是双膝跪地,叩首:“属下今日冒犯王妃,罪该万死!”

    “起来!”门外,一直未出声的墨白终于开口了。

    铁雄身躯一震,最终起身,与林素音一起看向那扇缓缓开启的门。

    墨白就站在门口,眸光深深的定在铁雄身上,缓缓开口道:“你跟我来!”

    说完,墨白转身离去。

    铁雄低着头跟上,刚才的气势已完全泄掉。

    而林素音站在地牢中,看着脚步的梅志峰,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

    然过得一会,门口脚步声再响,却见那老道再次出现在门口,冲她行礼道:“王妃娘娘,晚餐已准备好了。”

    林素音深吸口气,望向老道:“还请阁下告知,除我梅师兄外,可还有其他道门中人被羁押在此?”

    老道眼中露出一抹为难之色,不知当说不当说。

    林素音却道:“阁下也是道门中人,当知我师兄身份,他身边人绝不会坐视他落得如此下场,所以如今他既然已经深陷囫囵,那他身边之人想必也定难幸免。”

    老道终于还是点头道:“道门一众人等胆大妄为,藐视殿下亲令,除梅志峰外,余人皆已于今日上午被殿下亲手正法!”

    “什么?”林素音心中陡然狂震:“什么叫正法?”

    老道低头,还能什么叫正法?

    ……

    凉亭中。

    墨白负手而立。

    铁雄站在他身后,两人都未开口。

    “怎么不杀?”良久,墨白才轻声问道。

    铁雄闻言,看向墨白后背,终还是跪下,闭目道:“六爷,铁雄罪无可赦!”

    墨白转身望向他,声音很平静:“无罪!你杀了梅志峰也好,杀了王妃也好,都无罪!”

    铁雄低头,沉默没有出声。

    事实上,若刚才王妃说的确是她下令,或者辩解当年为何对宁儿施刑罚,他已经决定要秉持一口热血,在今日彻底了断恩仇了。

    他的性子其实很硬,是有过杀心,他便不会作态说不敢,即便他听出来了,墨白口中的称呼是王妃,而不是林素音,他也不在墨白面前隐瞒或者狡辩。

    “起来吧!”墨白轻声道。

    铁雄并不起,低头垂首,低沉道:“铁雄愿请罪责!”

    他不起来,墨白也不强求,来到石凳上坐下,端起一杯茶,微微沉吟道:“自当年离京,转眼便是多年,你我之间虽名为主仆,但实际上多年来我们几番生死与共,相互扶持才走到了今日,这份情谊,我心中没忘!”

    铁雄浑身一抖,头伏下:“是我让您失望了!”



    失望?

    墨白眼神有波动,却终是慢慢摇了摇头。

    他放下茶杯,微微沉吟,转头看向跪地伏首的铁雄:“的确有些失望,但却并非因你不遵我命令。”

    铁雄闻言,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伸手拿起茶壶,又取出一只茶杯,放于侧位,将其甄满,轻声开口道:“过来坐!”

    铁雄抬头,望着墨白替他甄的那杯茶,眼神却是骤然波动,这一刻竟硬是不敢起身。

    墨白回头,看着他苍白而又惨然的面孔,微微摇了摇头:“这是茶,不是离别酒!”

    话音刚落,就只见铁雄眸光陡然一晃,随之亮起,看向墨白:“六爷,我……”

    “过来坐吧,有些话,我很早便想与你谈,只是……”墨白说着又一顿,微微摇了摇头,端起手中茶,喝了一口:“算了,说来话长,起来吧,坐下谈!”

    铁雄总算是放下了心中惶恐,在明王身边已经五年。

    这五年,他早已彻底归属于明王府,这里便是他的家,如何能接受以王府罪臣的身份被赶出去?

    他心中杀意滔天,然而却硬是背对梅志峰而坐强忍杀意,不是怕被明王责罚,而是不愿,不愿多年恩义,就此于今日了断。

    正如墨白所说,他们两人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主仆之别,共患难过,都对彼此有莫大情义在。

    “是!”铁雄起身,对着墨白一礼,终还是在墨白身边坐下了。

    墨白并未对他请茶,待他稍稍平复心绪,才轻声开口道:“我明知你与王妃之间的恩怨,却依然去救了王妃,并且一连数日,并不与你提及当年恩仇,将你这刻骨铭心的仇恨置之不理,你怎么想,又打算怎么做?”

    声音虽轻,但听在铁雄耳里,却还是让他骤然色变,几乎下意识的他就要站起身来,墨白却一抬手,阻止了他。

    “无妨!”面色平静的再次举起茶杯,将茶饮尽,看向他道:“宁儿之事,当年便是因我而起,与林家的这份仇怨,不止你没忘。她虽是王妃,但从当年至今,你对她的仇恨,从未隐瞒过我,你应当清楚,若我介怀此事,不信任你忠义,我岂会数次将性命都交托于你手中?所以,你不用忌讳,这件事也终究是要解决的。”

    铁雄闻言,微微沉默,有些事,他能放在心中去想,也未曾隐瞒民王,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够毫无负担的说出来。

    不过,他终究不是那种怯懦之辈,同时他也知道,如果今天不说,今后将更没有机会说。

    终于他还是开口了:“六爷,这么多年来,能够得您信任,我对您,心里绝对只有感激。您是知情的,当年家破,我带着宁儿历经生死,颠沛流离,在初时,我的确满心仇恨,一腔热血要为家人与众师兄弟报仇雪恨,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这种生活一过便是数年,直到那一天,我看到年幼的宁儿为了不让我挨打,哭着自愿被抓走,当时那种心痛与惊恐,远远超越了我的仇恨。”

    墨白点点头,当年事,他的确早已清楚。知道他说的是那一日他救下宁儿的事情,闻言轻声道:“所以,从那时起,你觉得保护宁儿与你那些师兄弟的性命,要远比报仇重要,我救下宁儿之后,你才会愿意去我王府为奴。”

    “是,当年我们师兄弟曾饱受官家欺凌,但当您救下宁儿之后,我却还是决定了,只要能让宁儿安好,只要能让师兄弟们不再为了我们兄妹而死人……”铁雄此时说的平静,但墨白能想到,以铁雄的秉性,在当时他双膝跪下,自请为奴的时候,是经过怎样的挣扎。

    当年的墨白看不出来,可如今的墨白回忆起当年救下宁儿的那一幕的记忆,他脑海中却浮现铁雄咬紧牙齿跪倒的画面。

    “后来,有了您的照拂,宁儿不再面黄肌瘦,每日里惶恐不安,逐渐她开朗起来,活的很好,我也因为在王府当差,总算能够照拂一下师兄弟们,不至于让他们为了一个馒头而担负着危险出门寻活计,您的恩德,铁雄曾发誓,今生但有机会,定当以命相报。”铁雄低着头,沉声道。

    之后,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明王府遭劫,他最终不离不弃。

    墨白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没有出声。

    他知道,铁雄在说,他能够放弃一切仇恨,心中仅剩下的却是对宁儿的守护。

    他能够体会到,当连这最后的守护,也难以周全的时候,会有多么绝望。

    铁雄眸中又红了,他声音更低沉:“爹娘临终之时对我唯一的交代,便是照顾好年幼的妹妹……她当年所受到的伤害,我实在无法淡漠,每当想起当初宁儿的惨状,我……”

    说到这里,铁雄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明了,他忍不了,这份仇得报。

    墨白没有出声。

    铁雄,沉默片刻,却抬起了头,继续道:“铁雄虽心有仇恨,可却还能分辨是非,当年宁儿在北郊皇林之事,并非是您所愿。而且不论是之前,还是这些年来,若非有您照顾,宁儿绝不可能有今日之安宁,她能够如此长大,是您的恩德,所以请您相信,从始至终,我对您都只有敬重与感恩,绝无半点怨言。”

    墨白闻言点头:“我信,当年北河我昏迷不醒,性命垂危,你在这种情况下,却仍然宁冒命丧之险,也未弃我而去,我便当信你!”

    铁雄闻言抬头看向墨白眸子,这一刻,他不能不怀疑,六爷这句话中“未弃我而去……”的深意。

    很明显,当年他师兄弟们曾想过要杀明王,甚至还已经动手,是他拦下。

    这件事,他始终深埋在心里。此时听明王的意思,他不能不惶恐,明王是否已知道当年旧事!

    然而,他却见墨白眼神清明,并无半点异样。

    但,铁雄心中很惶恐,他隐瞒明王的事绝对不多,独此一件,却时常为他担忧,不是不信明王会怪罪师兄弟们,而是根本不敢赌。

    最终,他还是决定继续隐瞒下去,不敢六爷是不是已经知情,他也绝不能说。

    好在墨白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言,已经又开口了:“嗯,所以这么多年来,你虽然仇恨没有淡忘,但却恩有头、债有主,始终只是想找王妃报仇。但王妃是我的王妃,虽然他林家已与国朝反目,但她终究还是名正言顺的明王妃,而且此次她来明珠,我还救下了她,你该如何报仇?”

    这话就敏感了,直击问题中心,就算是铁雄的性子,也知道这话不能乱说。

    事实上,铁雄何尝又不正是为了这个问题,而纠结。

    多日以来,心中郁闷非常。

    他半晌才道:“六爷,我知道无论当年事实真相如何,是否与王妃有关,我身为明王府中人,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对王妃不敬。这段日子,每当听宁儿说起,当年事与王妃无关,王妃是好人,不是王妃要打她……”

    说到这里,他头低的更深了:“我想过,或许真如宁儿所说的那样!”

    墨白能体会到铁雄的为难,一面恩义,一面仇恨,这句“或许真如宁儿所说的那样”包含的却是铁雄对他墨白的无比忠义。

    他是已经打算要放弃仇恨了。

    墨白相信他这句话,因为,铁雄只要不想和他墨白为敌,就永远也杀不了明王妃。

    只要墨白一日不开口废了林素音的王妃名分,铁雄要杀王妃,就是以下犯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敢防抗,便是犯上。

    这道理在人人平等的社会很可笑,但在当今,却是压的人很沉重。

    若铁雄杀了王妃,明王颜面何存,明王府其他人又当如何自处?

    可铁雄为难,墨白又何尝不为难。

    尤其是在林素音真的出现之后,他知道,不止是铁雄在等着解决王妃的事,还有着他的那群师兄弟也在等着。

    今日陆寻义走时,问如何处置梅志峰,却没问林素音半句。

    可事实上,越是他们忌讳不提,就越证明他们心里对这事的在意,只是不敢提起来,引自己怀疑罢了。

    处置林素音的事,可以说,已经关系到明王府能否上下一心的问题了。

    陆寻义他们或许没有铁雄这么大胆,敢直面自己表露仇恨,但越是藏在心中,却越不容易处理。

    从救下林素音的时候,墨白就已经在考虑这些问题,但他的考虑,却只能放在他自己心中,永远不可能对别人敞开心迹,也没有人可以与他商量。

    此时,接着开口道:“你放弃了杀王妃,因为他是我的王妃,明王府的女主人,你不能不敬,所以为了忠义,已经我们之间的情义,万般考虑之后,你决定让自己受委屈,放弃了。你给自己找了理由,宁儿也许说的是真的,这件事不关王妃的事。”

    墨白的话,很平静,但铁雄却是抬起了眼,看向墨白,这段话的语气他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