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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六爷离京,本来并未带王府奴仆随行,所以最初,王府也始终有人在打理。可后来,六爷没了消息,时间一长,那些奴仆便都慢慢被调离到其他皇亲府上当差,最后就独剩一个六旬老仆住在这儿照应,一年到头也没开过几次大门。”

    一辆马车,行驶在通往明王府的大道上。

    之前那些跟随的青年,只剩下两人赶车,其他人并未随行在侧。

    陈聚丰轻声讲述着明王府这些年来的情况:“一直到前几日,突然有许多人出现在明王府,他们将王府打扫一新,重新开了府衙。”

    陆寻义眼波微泛,他当然知道是六爷重新现世的消息传来之故。

    “开府之后,多年未出宫的皇后曾凤驾至此,待了半日光景。随即各皇子、公主而至,又有皇亲国戚临门,再后来国朝权贵,甚至豪商巨贾皆登门送礼,直至今日,王府都仍然宾客不绝……”

    陆寻义点头表示明白。

    虽然如今国朝战乱,但到底正统还是墨家天下。

    今日之明王,早已今非昔比,此番强势现身,于这平京城而言,绝对是炙手可热的新贵,权贵们上门攀交,再正常不过。

    而皇亲国戚,龙子龙孙到来也不称奇,毕竟六爷多年了无踪迹,如今现身,那些兄弟姐妹过来表示一下关心,还是不能少的。

    “二先生,如今明王府乃是京城关注的焦点,周围遍布各大势力眼线,而且府中人手也皆是宫里布置下来的,没有一个心腹人手,您可想好了,咱们真要现在就回去?”介绍完情况,陈聚丰眸光深沉凝重,再一次问道。

    陆寻义眸光微敛,轻声道:“这一趟回京,我们不是来做贼的,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回明王府落脚。”

    “可是……”陈聚丰眉心紧皱,显然心神并不安稳:“何不等将那些首级安全送到朝堂之后再回来?此时回府提前暴露行迹,恐会多添变数?”

    “无妨,若是王府仍然冷清,那或许危险,有人可能为了这几颗头颅,胆大包天的冲进府中去行凶。然而,如今既然明王府已经重开,成为京城焦点,反而更安全了,谁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咱们出手?”陆寻义声音平静,然眸中却并不平静,仍有着忧虑在闪烁:“最危险的就是这最后一段路,只要能够安全抵达明王府门口……”

    “那倒是无碍,就算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咱们,有我陪在你身边,问题也应该不大,他们只会以为我是陪你来拜访权贵的。”陈聚丰对着最后一段路的危险,倒是并没有那么担心,眉心仍然皱紧,显然他还有忧心之事。

    “可是担忧昌华药铺的生意?”陆寻义瞥他一眼,轻声问道。

    陈聚丰也并不掩饰,重重点头,声音忧虑无比:“二先生,如此一来,昌华药铺可就暴露了,咱们在这间铺子里投入了巨资,生意做遍大江南北,国朝、林氏、道门、各方军阀皆和我们生意牵连,一旦他们发现这是六爷的生意,我们将立刻承受重创。”

    在他说这段话时,陆寻义的眼睛一直隐晦的盯在他脸上,眸光身处闪烁的是探寻,探寻陈聚丰心底的一切活动。

    “我此番入京,不论是从时间,还是安全上都极为紧迫,不能从长计议,慢慢打探情况,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了解清楚如今的局面,除了和你见面,我别无他法。一旦和你见面,又必然会将你暴露……”陆寻义点头,轻声一叹道:“唉,昌华药铺,当舍则舍吧,钱财之事固然重要,也比不了此番六爷交代的大事。”

    陈聚丰眼皮狂跳了两下,显然对昌华药铺的摊子极为不舍。

    这也正常,毕竟这不是小财,辛辛苦苦经营了三年,到得如今的局面,别说是他,便是定武帝恐怕都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说舍就舍。

    可最终,这位陈老板还是长声一叹,只问道:“此番安排,可是六爷所授?”

    “正是,出发之前便已考虑周全,如今明珠形势艰难,尤其是六爷杀了崔朝远之后,蛮子几乎地毯式搜索咱们的踪迹,我们的准备还没有完全,不能和蛮子硬扛,故而暂时只能保持静默,连接收外界消息,都只能小心翼翼,我出发之时,连明王府重开的消息都没能收到,原本的打算是,我来之后,明王府便由我们重开,六爷虽然还需隐忍稍许,但明王府却不能再隐匿,从今以后,这天下大势中,将有我们一席之地。六爷不会亲自出面与各方交际,但交际却是少不了的,如今咱们在明珠还未能彻底站稳脚跟,京城的明王府便是六爷最合适的选择。”

    说到这儿,陆寻义微微一顿,接着道:“明王府重开,少不得要一个合适的人接管,六爷纵观府中上下,既了解天下大势,又已经涉足,更有足够能力周旋于各方的人,没有谁能比陈先生您要更合适的。”

    “嗯?”陈聚丰一怔,有些茫然的手指自己:“我,二先生,您的意思是?”

    “没错,昌华药铺固然生意不小,可将来您要做的生意确实这谁主沉浮的生意,六爷让我与陈先生您商量,今后这明王府的管家位置,您可愿担任?”陆寻义眼眸郑重起来。

    陈聚丰陡然眼中瞳孔皱缩,浑身乱颤,良久难以平静。

    最后却还是在马车上跪下,抱拳应道:“殿下大恩,敢不效死?”

    陆寻义一双眼盯着陈聚丰一眨不眨,一直到陈聚丰应下之后,眸中才放松下来,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真挚:“陈先生,殿下有言在先,此事关重大,更有可能会涉及身死,殿下远在明珠,恐一时难以周全……”

    说到这儿,陆寻义见陈聚丰眸光没有丝毫分散,一片坚定之色,才继续道:“陈先生,你也知道,如今殿下强势复出,不知道有多少势力想探殿下根底,可殿下行迹并不好打探,也没有几人有胆子敢朝殿下本尊动手,可却未必没有胆大包天之辈朝陈先生您动手……”

    “二先生,勿须再言,请代我转告殿下,老臣家族五代,皆在朝堂报国,老臣自小也读书明理,盼能为官济世。只叹造化弄人,老臣最终弃了圣贤书,下海从商……当年,老臣险些家破人亡,父子二人的命皆乃殿下所救,今日能有如此之造化亦乃殿下所赐。殿下千金之躯赴险地,只求为苍生立命,如此宏图大志,老臣此生还能有机会为国效力,为殿下效死,乃是老臣万世荣光,岂有不愿之理,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陆寻义眉目一挑,浑身气势勃发,一拱手,毫不质疑声音没有半点彷徨。

    陆寻义眼眸狂闪数次,终是平和下来,最终笑道:“陈先生高义,请受我一拜。”

    纵是马车上,陆寻义仍单膝跪地,诚而败之。

    “二先生快快轻起,老朽何能当您之大礼……”

    马车内安静下来,而此刻坐在车辕上的两名年轻人,却是眸光交汇了一下。

    他们皆修为不浅,马车内的谈话他们听的清楚,此刻对视,眼中却都有着疑惑、不解。

    最终却化为了一抹警惕,眸光扫视四面八方。

    ……………………

    ……

    “来,我们敬吴头一杯!”

    “对,咱们跟着吴头,才有机会吃香的,喝辣的,兄弟们,快举杯……”

    “哈哈,怎么着,这是想车轮战灌醉老子不成?来,来,满上,老子可不怕,哈哈……”

    江华楼,吴守城与一众同僚痛快饮酒,可谓是来者不拒。

    他显然是这桌子上的中心,被阿谀奉承的对象。

    不过很显然,他极为享受,在这富家子弟才能出入的江华楼,与一众兵士大声喧嚣,引得周围客人,多有不满。

    “嘿,我说是谁?原来是几个兵痞子,这江华楼什么时候连这些莽汉也能进来了?”终于还是有人不满了,一群刚刚走进来的公子哥中,一个白面青年,在这寒冬腊月里,手持一把折扇,面露嫌恶的看向了吴守城几人。

    “砰!”吴守城顷刻间就是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一把站起身来,转身看来,对着那白面青年怒喝问道:“你这小白脸是在说老子?”

    “嗯?”那白面青年被他凶悍弄的一惊,不过立马便是脸上挂不住了:“大胆,竟敢对本公子出言无状……”

    “砰……出你奶奶个腿……”吴守城拿起空酒坛就是一把朝着那白面公子砸来。

    当即便是令那白面公子额头渗血,倒地大叫:“反了,反了……”

    他身边其他人也当即慌了,立刻一个个大喝起来。

    “哪里来的兵痞,居然敢如此猖狂?”

    “你们惹大祸了,这位乃是礼部吴大人家的三公子……”

    “来人,还不来人将这群兵痞拿下!”

    ……

    “嗨,敢吓唬老子,老子乃是方有群,方大人手下当差,谁敢骂老子兵痞?看老子不揍死你们这帮二娘养的……”吴守城似乎喝多了,大怒,抄起腰刀便要开仗。



    “唉,吴头,吴头,使不得,使不得!”

    “吴头,冷静!”

    “不能啊,吴头……”

    一众兵士却还清醒,但这吴守城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分分钟就爆了,众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已经见血了。

    一望那些人,各个都是权贵家子弟,当即吓的酒意全无,疯狂拉着吴守城,不让他动粗。

    然而,这吴守城却端的厉害,这么多人拉他,却硬是拉不住,被他冲上前来,将那几人一顿狂揍。

    一阵哭爹喊娘之际,江华楼的管事的终于带着人过来了,一看这情况,根本没说的啊,二话不说先救人。

    这吴守城却着实勇猛,仗着一股酒劲,愣是好一阵折腾,这江华楼都险些被拆的七零八落。

    而跟着他过来的那一群兵丁却并无上前来帮忙的,可又不敢溜,一个个冷汗直冒,哭丧着脸,瑟瑟发抖。

    好在是这吴守城当得大丈夫,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带来的兄弟从来未帮过他,而且已经被拿下了,仍在大喝叫嚣:“呔,人多欺负人少是吧,等着,你们等着,昭华,田子,你们别怕,给老子死死的打,打死这帮二娘养的货……呃……”

    一众兵丁,顿时脸色煞白,恨不得吐血,我们啥时候动过手啊?

    一番闹剧,吴守城和几名喝酒的兄弟一起被五花大绑,带走了。

    ……

    巡防司衙牢!

    “咦,怎么把兵汉送到咱们这来了?看他衣服是城守?”

    “喝醉了酒,发酒疯打了礼部吴大人的公子,还差点将江华楼给拆了……”

    “哟,胆真肥啊,这是找死啊?”

    “嘿,这还真不好说,人交给你了,大人不在,先关着他,不过千万注意了,不要让人乱来。”

    “嗯?怎么着?”

    “虽然是个城防兵,却自称是兵部方大人的手下,搞不好还真是神仙打架,大人说了,不想惹麻烦,先关着他,等他们双方自己处理,有结果了再说。”

    牢守一怔,随即点头:“知道了,不会让他出事!”

    他明白交代的意思,那权贵子弟被打了,搞不好就要来此寻报复,一般他们也不会拦,还能落得些好处,这特意交代,就是告诉他,不能乱来。

    “方大人最是霸道,不过,这家伙不是城守吗?怎么是方大人手下?”牢守嘀咕一声,将他锁了起来,又吩咐几名狱丁,不容任何人接触他。

    衙牢里安静下来。

    躺在地下呼呼大睡的吴守城却慢慢睁开了眼睛,哪有半点浑浊之意,眸光看了看牢房的环境,一抹精光闪过,随即翻了个身呼呼大睡。

    而也就在此时,林氏使团驻地,一个约莫四十来岁,面白无须的中年汉子,正坐于驿馆之内,眸光抬起,沉声道:“你说什么?醉酒闹事?被抓进巡防司了?”

    “是,刘先生,我们跟着他到了江华楼,江华楼里没办法动手,咱们只能等候,不想礼部吴大人的三公子带着几位公子去江华楼吃放,出言讽刺于他,这吴守城喝的太多,酒醉之下,竟然动了手,连江华楼都差点拆了……见他被抓走,咱们不敢妄动!”一名身穿青衣的汉子,沉声汇报道。

    刘先生,正是当初在皇庄王妃要送宁儿回府时,吩咐环儿将宁儿鞭打的那位刘先生。

    多年后,他再现京城,此时站起身来,眸光深沉踱步,半晌他眸中精光闪动,抬起头道:“北河黄家药栈可查过了?”

    “属实,北河衙门确实为黄家药栈开了通关文牒,黄家药栈也确实派了这几个人过来,但您吩咐的将这几人的画像送到北河去确认,却还需要时间,暂时没办法查证!最快也得今日晚间。”青衣汉子道。

    “晚间,来不及,来不及了!”刘先生握拳,嘴里念叨了几句:“昌华药铺乃是明珠迁来,陈聚丰在明珠时就经营药铺,他独子还学医道,白长青在明珠医道上被尊称为无上圣手,陈聚丰经营昌华药铺,乃明珠首屈一指的大药铺,很有可能曾与白长青有过交集。而这样一个人,在白长青证实了明王身份之后,居然和普通人的反应一模一样,好似之前并不认识白长青,这不正常,极不正常。”

    “这吴守城,原本乃是方有群的亲兵,因为在军中犯了错,才被惩罚到城守来的,这时候他怎么可能有心情会做这贪污受贿的事?而且还如此豪迈的喝酒?这不对。”

    “虽然没有证据,但事出反常即为妖,明王斩了道门一众人等,最新消息唯有梅志峰与小姐未曾出事,如今国朝给了上清山等道门一个名誉称号,又有梅志峰为人质,道门……”

    “不,不行,绝不能让他们与道门接触,道门回不了国朝,却未必不能与明王合作……还有那道门众人的头颅,若能帮道门拦截到手,也可绰明王威严……”

    那刘先生喃喃自语片刻,陡然回头看向那青衣男子:“那伙人此刻到了哪里。”

    “那皇家药栈的主事老者,此刻正被陈聚丰陪着朝名府大街行去,他身边带着的数人有五人留在了昌华药铺,还有两人则为他们赶车!”青衣汉子道。

    “对,赶车,赶车的两人皆是那皇家药铺的人,而非陈聚丰的人,这也不对,来了京城,当由陈聚丰负责他的衣食住行与安全,怎么可能还自己的人不离身?名府大街,除了权贵云集,明王府也在这条街,嘶……”刘先生眼眸彻底眯起:“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来了,可惜,那吴守城和那些士兵偏偏闹事被抓了,可恶……不行,不能等,就算错了,也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想到这里,他眼眸暴瞪:“立刻传信上清山,告诉他们确切情报,明王的人已经来了……”

    “是!”青衣汉子应命,却微顿又道:“大人,他们此刻是前往名府大街,在那里,恐怕没人能光明正大动手吧!”

    刘先生眸中狂闪:“那也要他们到得了名府大街才成,所以要快。”

    “是!”

    “等等!”刘先生见他转身又叫道:“想办法给旗国使团也送信,告诉他们崔朝远的头颅被明王送到了京城……”

    ……………………

    ……

    “啪!”梅云清脸若寒霜,一拍桌子,浑身气势若寒冰,虽是女人,此刻却恐怖森然。

    相比当初国朝时初见,这位面貌几乎没有变化,五年的光阴未能给她留下岁月痕迹,反而一举一动越发气势威严。

    可见这些年,上清山在这天下乱世中左右逢源,她又作为天下最强军阀之女的师尊,气质养的极为不错了。

    她一声不发,站起身来,转身便于出门。

    在她身旁,冲玄面色急变:“梅师妹,不可冲动!”

    梅云清停步,微顿,声音传来:“冲玄师兄当知,刘世元师兄为山门战死,上清山不能亏待了他,绝不能让他的头颅受辱,我上清山也绝不能受此奇耻大辱!”

    “可师妹,你要知道这里是京城,咱们一举一动都得小心,若惹出了大事,莫说你我性命,便是于师门也将惹下大祸。”冲玄几步拦至他面前。

    可梅云清却面色冰冷,声音更是寒意四射:“哼,那孽障缺失狗胆包天,敢杀我师门中人,更挟持志峰性命,但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有天大胆,敢尽诛我梅家人性命?”

    “师妹……”冲玄服了,真的服了,数年过去,这位的傲气不但丝毫未减,反而越发骇人,他只得道:“师妹,切勿冲动,我并非说不想办法,只是就算是动手,你也不能亲自出手,否则若当真出了问题,就是真人阁下也将陷入不利局面。”

    提到真人,梅云清才稍稍收敛,而这时,一位坐在椅子上一直未动的中年人也终于开口了:“云清,莫冲动,且听冲玄师兄道来。”

    “大哥,明王派来的人,绝对乃是他心腹,若能拿下……”梅云清沉声道。

    “好了,志峰是我儿子,我不比你轻松,但冲玄师兄说的有理,乱来于事无补,而且你又怎知,连林家都已经得到的消息,国朝会不知道?他们又会不会设了陷阱等咱们去跳?定武帝的心胸没有你我想的那么宽广,他未必做不出这种两败俱伤的事!”那中年人原来是梅志峰的父亲,梅真人的长子,梅云天。

    看气势他却不如梅云清,事实上他的道行也的确不如梅云清,师者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天资不足,即便是真人之子,结果却也只能止步于师者之下。

    “冲玄师兄,依你看,此事当如何是好?刘师兄的首级绝不能落在国朝手上,否则这于我上清山在道门内的威望影响将极为不好。而且志峰的性命如何,咱们也一无所知,本来,志峰的性命或许事小,但他身为真人嫡孙,若真在明王手上出了事,梅真人的威望也将遭到亵渎!”梅云天沉声道。

    冲玄很苦涩,说来说去,这位看似冷静,其实却更为迫切,冲玄深吸口气,眸光思索,他的确为难,既要为上清山考虑,也得为梅家考虑,一边也放不下。

    根本没有完全之法,他闭目再睁开:“那咱们只能一试了,不论成功与否,我们的人,绝对不能暴露,不过不能派太多宗师出手,最多只能一位!”

    “嗯?”梅云清眸光一紧:“一位宗师,如何能成事?”

    “如今京城境内,宗师几乎全是我道门与国朝中人,若真的众多宗师一拥而上,岂不就等于是在光明正大的告诉天下人,这就是我们做的?而且他们一行人少,皆面色年轻,唯有一老者,最多也就一位师者而已,他们随行的那位陈聚丰还不是修者,昌华药铺如此巨资生意,陈聚丰的身份绝对不低,只要利用好他的性命,就能拖住那位师者,未必不能成事。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只要能抢回刘师兄等人的头颅,便算功成!”冲玄沉声道。

    “不行,必须拿下明王手下的师者……”梅云清想也不想就否定。

    “师妹!”冲玄语气重了:“别忘了,这是京城,除非真人阁下下山,否则在这里,绝不是我们能够肆无忌惮出手的地方。”

    其实这话太大了,就算梅真人亲自下山,也别想在这里为所欲为,五大宗师,国朝其一,皇室其一,不提这千军万马,单提修者力量,梅真人也不可能在这里逞威。

    梅云清身上气势愈发冷了,但却最终未再开口。

    那中年人脸色也不好看,但却道:“就听师兄的。”

    冲玄心中一松,语气又软了下来:“而且这么做,若真出了问题也能有个推词,若是我上清山所为,怎会只派一名宗师,这分明是有人要嫁祸于我等。”

    梅云天和梅云清一愣,随即两人坐下,再不出声了。

    ……………………

    ……

    另一边旗国使团,突然得到的消息,也令他们措手不及。

    此番使团到来之人,乃是旗国外事副臣,之前曾常驻明珠省的赵明睿。

    此刻,他也与一众智囊在一起,眉头深沉。

    “诸君怎么看?”赵明睿沉声问道。

    “若消息为真,自然必须迎回宗师首级,如此,当可灭大夏威风!”有人毫不犹豫道。

    “不错,此番大夏老六太过嚣张,阴谋斩我宗师,对我修行界中人产生了威慑,这于我相当不利,必须立刻施以强大打击,让这群懦弱的大夏人,明白我们大旗皇国是不可战胜的。”

    “说的对,我们应当毫不犹豫的出击!”

    与上清山不同,他们这群人,几乎就没有顾忌这里是京城重地,意见很统一,出手。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嚣张,不嚣张也不敢来这里。

    强势的军队给了他们无尽的底气,国都要被我们灭了,你凭什么还不跪在我面前?

    这是一种强者的无尽底气。

    赵明睿点头,目光一斜,看向坐在他身边不远处,一位手执长剑微微闭目的老者:“金先生!”

    被称为金先生的老者睁眼,随即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声音平静道:“是,请等我片刻,定迎回师弟首级,并取明王爪牙数颗!”

    “拜托先生了,请在这大夏的京都,为我大旗皇国扬威!”赵明睿站起来鞠躬。

    “自当效劳!”



    说起来昌华药铺和明王府都是在宫城边上的城中心境内,可实际上真要跑起马来,距离也还真不算近。

    昌华药铺所在是京城最繁华的西市,而名府大街则是在京城最为清静的南街。

    虽然说起来双方距离并不算太远,但实际上却也不近,真要步行绕上一遍,恐怕也得走上个把两个时辰,还只能走马观花的随便瞧瞧。

    即便是如陆寻义一行乘着马车代步,也足足跑了大半个时辰,才总算看到了名府大街的影子。

    当然,若非是在这正好午间,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或许还是要快上一些。

    毕竟马车不能放开了来跑,那比步行也不能快上多少。

    不过,到底还是快到明王府了,陆寻义伸手打开马车门一脚,目光瞥了一眼四周。

    身后的嘈杂还清晰可见,而前方却是一条宽广大道,直通名府大街。

    一路上可见有些车马正在通行,却井然有序,并不复杂。

    “到了这里,便应该安全了,此刻正是各部大人们午间收班返家的时间,您瞧,这些车马里坐着的便应该是各部的大人们,与他们同行,当不会再有胆大妄为者敢乱来。”陈聚丰这一路上心绪有些激荡,不过并未失了分寸,见陆寻义挑门观望,知他心意,便出声告知。

    陆寻义闻言,眸光中的警惕却并未真的彻底放松,依然对车前的两人吩咐了一声:“还是要多加警惕。”

    “是!”车前两名年轻人闻言,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陆寻义关上窗子,对陈聚丰笑了笑,轻声道:“此行重大,容不得放松,为了这几颗首级,咱们绝不能低估某些人的胆量,当年殿下大婚之际,便是王府中不也出事了吗?”

    “不错,谨慎些也好。”陈聚丰闻言,也并没反驳,不过很显然,他却并没有陆寻义这么担心,这一行已经足够小心了,按说不应该再出现什么问题。

    眸光再次散开,他又开始继续思考那即将面临的王府管家重责,嘴里不无担心道:“二先生,王府中如今皆是宫里派下来的人,管事、下人、接应,应有尽有,咱们就这么回去,恐怕想要接手,也不容易啊!”

    陆寻义闻言,并不动容,只随口道了一句:“无需担心,明王府乃是殿下的府衙,咱们才是殿下的人。”

    陈聚丰看了他淡定的面孔一眼,嘴唇动了动,话虽这么说,但眼看明王府就要兴盛了,那些宫里派下来的人,有陛下撑腰,未必会肯放权给他们这些野路子出身的王府之臣。

    明王毕竟不在身边,没有靠山,想要斗过他们那些人,很难啊。

    但最终,陈聚丰也并未再多言,只是苦笑了一下,陷入了思索,想应对之计。

    而陆寻义却真未在这些事上多费神,他还有太多大事要考虑,微微闭目,一边警惕四方动静,一边养精蓄锐。

    马车里安静下来,只剩车轱辘的咯吱声一路响个不停。

    又过去了稍许,眼看前方便是名府大街了,车中闭眸的陆寻义却陡然浑身一紧,睁开双眸,一声爆喝:“小心!”

    声音落下的刹那,陆寻义左手一把抓住身旁被他声音震的发懵的陈聚丰,右边已经一掌印在马车大门之上。

    “砰!”只听一声炸响,马车右面木门已整个炸开,而陆寻义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陈聚丰抛出了马车,随即又一把抓起座旁的一个大木箱,飞身跳下了车。

    而在此时,前面两名青年也几乎想也没想,在闻声第一时间,便下意识的飞身向右,凌空一个翻转便落在了滚落在地的陈聚丰身旁,将他直接一把抓起,也不管陆寻义,便飞快远离马车,朝着前方一辆距离他们并不太远的马车飞奔而去。

    这一切说来迟,那时快,就在马车中一行人刚刚飞出马车的一瞬间,空中陡然一声雷音仿佛自天际袭来。

    “轰!”紧接着便一声剧烈炸响,只见那先前陆寻义一行人所坐的马车车顶轰然炸开。

    “嘶……”飞屑四起,马匹受惊,前蹄一跃而起,一声惊鸣过后,拉着残存的马车疯狂朝着前方疾奔而去。

    前方跑的也不知是哪家大人的车马,马车前方竟是双马拉车,应该还真是一位权柄不轻的贵人。

    可这时候,那疯马却是认不得谁是贵人不贵人,受惊之下,毫不犹豫的就拉着残垣断壁朝着前方马车撞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前方马车根本就没想到会突然出这等事故,那车夫还正因为刚才的炸响声而惊,正为了大人的安全,准备刹停马车,下车查探。

    哪里想到,这一回头,便是一匹疯马已经迎面而来,他唯一的反应便是当场脸色煞白,口中大喝一声:“不……”

    “轰!”又一声轰鸣。

    伴随着马匹长嘶不停,整辆马车侧翻而倒,只见似乎有人影从马车窗户里摔出,一声苍老的惨叫被隐埋在轰鸣中。

    随即那双马亦受惊,拉着侧翻的马车,继续向前,那车夫早已摔出老远,眼见这一幕冷汗淋漓,犹如痴傻。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直到前方两辆马车出事,后方的车马才大惊之下,紧急刹停,也在这一刻,这条路上彻底沸腾了。

    “怎么回事?”

    “快看,曲大人的马车翻了!“

    “什么?曲大人?”

    “大人小心,危险!”

    “快来人……”

    一声声惊呼与爆喝,彻底响遍此地。

    不怪他们没有定性,乱做一团,而是当真没有人预料到会在家门口发生这么震撼的事。

    在这条路上,多少年来也未曾发生过这种事,实在是没有心理准备,要知道这里可都是贵人,便是声响大些都怕惊扰了贵人,岂能想到会有这一幕震撼画面发生。

    不过到这时,都还没有人知道具体,大部分人都听到了那声雷音,但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陆寻义的马车出了问题。

    一位位大人,慌忙下了车辕,观察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谁家的马车,车夫呢?他们竟然撞翻了曲大人的车,好大的胆子,他们疯了吗?”

    “曲大人呢?快,快去看看曲大人怎样?”

    “还不赶紧通知巡防司,快派人来救援……”

    一位位身穿官袍的大人,走下了车,眼见前方那疯马还在横行,引发越大的骚乱,无不惊骇莫名,连忙朝着前方急赶,要表下属之关心。

    可也就在此时,突然一声仿佛要突破天际的惊骇声,让整个骚乱仿佛骤停了一下:“大人小心,有刺客!”

    刺客!

    陆寻义并未离去,他手中那木箱已然背在了背上,手中一炳长剑也已出鞘,不知何时,他已站在了马车出事的中心点,脚踩在几片木片残屑之上,眸光里杀气电闪,凝视着突然从后方一辆马车上飞身而起,落在自己身边的数名手持刀剑,冷眼望着自己的人。

    只一瞬,他便被包围了。

    杀气凝练了整片区域,让这长街上所有人都慌了神,震骇无比。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地行凶……”

    “大人,快退!”

    “旗国人,他们是旗国人!”

    ……

    长街喧嚣,四周尽是达官贵族,却有旗国数名修行人士,肆无忌惮手持刀兵围一人。

    惊骇声稍息,那一众气的癫狂的大人们顷刻冷静了下来,冷汗自额头落下,却是随着身边人疾退。

    陆寻义手持剑柄,也见到了这些大人们的反应,虽然早能预测,但还是不由心中一痛。

    大夏的权贵,见旗国人如此嚣张,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他收回眸光,目视四周数名气势浓烈的旗国武士,面色一片寒冰,最后他目光看向了最前方正迎面朝他走来的一名老者。

    一名老者不知年岁,抱臂持剑,在这大夏权贵聚集地,他从容不迫,一步步行来,仿若行走在自家大门口。

    他眸光深沉而凌厉,每一步落地,皆沉稳至极。

    身边围聚之人,并未动手,他们仿佛并不着急,也不害怕,便等着那名老者一步步走到了近前。

    陆寻义瞳孔爆缩,这两人的气势让他浑身肌肉在发紧,有面对上清山宗师刘世元的感觉,不过心虽紧,陆寻义气势却不落:“旗国蛮子?没想到居然会是你们?”

    老者抱臂而立,眸光定在陆寻义身上顷刻,随之轻蔑移开,落在了他身后背着的木箱上,一只手抬起,点指陆寻义:“还我师弟,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陆寻义眼神越发凌厉,长剑持起,声音震慑四方:“区区弹丸小国一武夫,既然敢在我大夏京都逞威,你,活腻了吗?”

    “大夏?”老者神色平静,重复了一句。

    但他面色明显没有丝毫惧意,不错,他听的明白,的确他不过一宗师,在这藏龙卧虎的京城自然不算什么,光是道门在此的宗师就能斩他千百回。

    但那又如何,他抬眸道:“就算是大夏,那又如何?明王阴谋暗害我师弟,便是大夏也要给我哥说法,今日,我要迎我师弟归故土,谁敢阻我?”

    嚣张!

    此乃大夏,他竟敢如此放肆,无人敢阻吗?

    可在这一片那么多权贵,却硬是没有一人出头反驳,很多人面色都不好看,但却不能不想到人家背后的千军万马!

    老者眸光扫视四方,他很满意这种情况。

    今日来,便是两个字“立威”,还有两个字“复仇”。

    眸光一垂,盯着陆寻义手中的长剑,似没了耐心:“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若是你主子明王在此,或许有资格能让我亲自动手,你,不行。”

    明王?

    四周一众达官贵族,当即眸光爆瞪,全部看向了陆寻义。

    “居然是明王的人!”

    “他要什么?他师弟?”

    “头颅,崔朝远的首级,那个木箱,崔朝远的首级在那个木箱里。”

    这些人无一不是头脑聪明之辈,只言片语,根据他们所掌握的信息,便查明了真相。

    然而,此刻,他们却更显惊色。

    “明王,竟然真将那些首级送来了……”

    这不得不惊,这是天大的事,不论是旗国崔朝远的首级,还是道门一众宗师的首级,这一送来,是彻底的强势。

    有人觉得振奋,这是国朝之威,明王之威。

    有人自然也觉得担忧和不满,这是匹夫之勇,激化矛盾,不应该如此冲动,逞一时之凶。

    “哈哈哈……与殿下动手?殿下若在此,便是真人也不敢仗剑,就凭你区区弹丸小国一宗师?旗国人果然不知天高地厚,崔朝远如此,韩在寇如此,你亦不出奇,却不知殿下取其二人狗命,不过顷刻之间而已,你又何有幸哉。”陆寻义也见了周遭情况,却仰天长啸:“你究竟哪里来的狗胆,居然竟敢如此大言不惭,是忘了崔朝远的首级此刻便背在我身后吗?”

    他长啸,四周风云随动,却令这一片静默如尘。

    真人不敢言武!

    于京城这群达官贵族,甚至旗国宗师而言,绝对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嚣张的言论,真人不敢言武,古往今来,有人说过这个话吗?有人敢说这个话吗?

    明王!

    今日,在场所有人注定要在心中,对那数年未见,并不了解的明王,有真正的印象。

    论强势,论霸道,世间无出其右!

    “放肆!”那老者也似乎震惊了,不过片刻,却眸中杀意惊起:“念在此番来此,乃为使臣,然,你竟敢辱我大旗皇国威严,那便只能取你性命,再去找你大夏皇帝要个交代。”

    “放肆的是你!”不过,比他更杀意深沉的是他眼中的蝼蚁,陆寻义眼神已冷,怡然不惧:“既为使臣,安敢仗剑,此罪当凌迟,欺我大夏无人吗?今日便让你看看,我大夏是否无人,纵使殿下不在,但你区区一蝼蚁耳,敢在我明王府门前放肆,过来,斩你!”

    陆寻义手指那老宗师,没人敢阻你,明王府敢!

    不得不说,便是没人敢出头,但见得此人之英豪气,还是不免为之心折。

    “锵!”老者剑出鞘。

    “哗!”而他剑出鞘之时,陆寻义手中剑已横起,首剑染血。

    那老者自仗身份,然怎料陆寻义居然出手便杀人,他大怒:“混账!”

    横剑飞来,而陆寻义却根本不理他,虽只几步之遥,于宗师而言片刻便到,然陆寻义却一转身,浑身光芒大绽,手中剑又已横空,除去老者一人,其他人并非宗师。

    这也是他们未动手的原因,来此不过助威严而已,这时又岂是陆寻义一合之敌。

    不过,陆寻义杀敌,那老者却剑已到,这一幕很惊险,陆寻义背对老者,仿若为杀小兵而送死一般。

    但陆寻义从容不迫,那老者眸中一跳,心道不正常。

    没有一个宗师会如此赴死,他不信,也几乎就在顷刻间,突然耳廓一动,眉目狂跳了一下,刹那放弃只需再向前便能一剑了结陆寻义性命的目的。

    身形于不可能之间一个转身,手中剑长空而上。

    “砰!”

    太快了,围观之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只听雷音,与铁刃相撞之声刺耳,爆发出一团炫目光芒。

    众人被光耀闪花了眼,再睁眼之时,却惊住。

    “又一人!”

    “宗师,又一宗师!”

    “是谁?”

    “肯定是明王的人!”

    这是废话,能帮明王杀人的人不是明王的人是谁,老者也面色一变,情报有误,不止一宗师!

    不错,又一人在那炫目光芒耀眼之际,出现在了战场,他手中一把长刀,红光耀眼,身躯魁梧,气势骇人。

    “杀了他!”陆寻义的声音传来,仿佛催命之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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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陈聚丰摔的头晕眼花,被两人提在手上狂奔,醒过神来慌忙叫道。

    “有人出手行刺,陈先生勿慌!”提着陈聚丰的青年快速说道,脚步不停。

    “二先生……”陈聚丰在颠簸中惊道。

    “二先生自有安排。”那人再回道,更是加速,与身旁青年,直奔明王府而去。

    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却有一双眼睛,隐于一辆马车之内,死死定在他们身上。

    “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位武道宗师暗中跟随护卫,还好有旗国人横插一脚,否则恐怕还真不顺利!”一道年老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

    “李师,如此正好,咱们现在趁乱动手,正好让旗国人背黑锅,若能趁乱抢到那箱子,咱们到时还可借题发挥,逼国朝让旗国交出三位宗师头颅来,到时国朝和旗国之间定越发紧张,咱们也能越从容。”马车中一稍年轻的声音响起。

    “嗯,可惜,若早知如此,当变换一下着装才好。”年老声音有些遗憾。

    “无妨,咱们皆是黑衣蒙面,虽非旗国装束,但也可说是旗国来人一明一暗,旗国已经明目张胆,这个黑锅他们背定了。”稍年轻的声音开口,随即又道:“先将那两人在明王府门口杀了,现在已经不怕事大,记住,一定抓住陈聚丰,此人定是明王心腹无疑,掌管明王手下万贯家财,要对付明王,此人价值很大,趁此机会,一定要抓住他。”

    “好,就依你之言,你们动手吧!”那被称李师之人,并不质疑,直接点头应允。

    “是!”只听数道声音应命,随即便只见马车门打开,一众黑衣遮面之辈,身形电闪,直朝那前方两名青年追去。

    而马车内,又传来声音:“我去也!”

    “李师切记,务必要快,时间有限,若不能成事,也当立即撤退,绝不能缠斗,否则一旦暴露身份,被当成与旗国搅在一起,那后果咱们将承担不起。”

    “放心,区区两名年轻宗师,还没有留下老夫的本事!”

    说罢,这位李师,身形一矮,人仿若残影般离去。

    一名四十几许的中年人,沉声道:“走,慢慢靠到前面,与张大人的马车靠在一起!”

    “是!”车夫应命,很快不动声色的将马车慢慢移动,与前方几位停下观望的大人靠在了一起,那中年人下车,不动声色的站到了大家身边,面露惊色,与大家一起观望局势。

    此时,大家的心神都在那战场之上的宗师之战上,并无人察觉到他这一番诡异。

    战场上,正自激烈,虽只片刻之间,但宗师之战,何等凶险。

    光芒耀眼之间,刀剑相交,声音震耳。

    陆寻义杀得数人后,与长刀男子合围旗国宗师,一时间声势大涨。

    两人虽修为不如,但跟随明王多年,得传精妙战法若干,虽修为不足,但战起来势头之猛,却令那旗国宗师不得不脸色阴沉。

    以一敌二,他并不怕,毕竟成名多年,修为更甚崔朝远,对付两名新晋宗师,还不至于险象环生,但却也难赢。

    此番带人来是为逞威,而现在这情况目标肯定是达不到了,而且还被杀了数人,丢脸无比,想起来之时承诺的那么响,令他更加难堪。

    “哼,你们大夏人便是懦弱不堪,本事不济,便只知以多欺寡,不成气候,谁敢与我单打独斗?”旗国宗师怒喝,响遍长空。

    “欺软怕硬的东西,殿下曾言,区区弹丸小国,不过一群鸡鸣狗盗之辈,弱则奴颜媚上、卑躬屈膝,强则耀武扬威,猖狂不可一世。此实乃无半点传承底蕴之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懦夫罢了。天下万国之中,唯尔等从不知天朝上国究竟凭的是什么?可知真正的强大源自何处?”

    陆寻义仗剑出声,攻势欲凌厉,声音也同时传遍四野:“先前你曾耀武扬威,口出狂言,天下无人敢阻你,然,你不过对付我一明王坐下不值一提的武夫一个,便带齐数名武士围攻,恬不知耻的懦夫一个,此刻居然还敢提单打独斗?不过徒增笑耳罢了!”

    “论英豪之辈,你当见我明王殿下,年不过二十几许,便敢只身入你千军万马环绕之中,从容来去。片刻间拳杀崔朝远,盏茶时剑斩韩在寇,如此之英雄,如此之气魄,你可有半分?”

    “你苦修武道数十年光景,称宗师更不知年月,然又如何?面对我家殿下,你可有半分胆气?怎不见你赴明珠与殿下寻单打独斗?我家殿下不惧你数十年修为,也不论你宗师多年,他便已弱冠之身,斩你大将而不易半寸之境,就在你引以为傲的攻占区迎战天下蛮子,只要你敢去,便是你躲在万军之中,我家殿下便敢只身赴险而取你首级。”

    “你不敢去,就算那里有千军万马保护你,你也不敢去。可笑之极,当真可笑之极,尔等明知明王殿下乃只身斩你大将,尔等却派千军万马围剿我明王殿下一人,怎不论单打独斗?如今你带人来围杀我,见我一人之时,怎又不论单打独斗?此刻明知不敌了,倒是厚颜要论单打独斗。”

    “今日过后,天下当知,旗国净是如你之辈,纵修得宗师之境,为民间百姓所敬仰,实则也不过一欺软怕硬的懦夫罢了。就算能得一时之猖狂,也注定不得不长久,天性软弱,外强中干,何敢征战四方,欲称天下之主?懦夫至此,一遭挫之,便定败也。我族数千年历史,战乱不知凡几,然每代皆有气魄撑天之雄主生,今我国朝皇帝陛下,六子明王,于险地披战袍,独身战天下,尔等瑟瑟发抖不敢迎战,便是尔等覆灭之始!”

    这一番话,内息勃发,不知传遍多少范围。

    天地仿佛宁静下来,无人不为之震撼。

    这一番话,就犹如一面绝世画卷在面前铺开,上面有着千军万马,有着宗师武胜,更有着大将在咆哮。

    便有一人,身着蟒袍,手持战剑,独对千军万马,施展盖世之资,从容赴沙场,视天下敌如无物,于万军之前,取宗师首级,斩大将与马下。

    年轻的他,转身而去,背后刀枪剑戟,却无一人敢上前,皆伏地而发抖……

    何等震撼!

    唯有那老宗师面色通红,仰天大吼:“吼,小辈竟敢胡言辱我,拿命来!”

    他爆发了。

    这一番话远比刀剑伤他更甚,被打入了懦夫的耻辱架,更连累整个旗国,他承受不了。

    此行已乃大败也,他受不了后果,更受不了这份耻辱。

    唯有杀,必须杀,今日非杀这二人不可,只有鲜血能恢复他的荣誉,能让旗国威严在这京城重新高空绽放。

    他在爆发,浑身炽烈光芒,在这白日里,让人无法直视。

    他吼声震天,一把利剑,耀出数尺剑芒,很是可怕。

    陆寻义是他的目标,他必斩之不可,陆寻义手臂染血,又肩头破洞,鲜血横流。

    老宗师拼命了,他终是修为尚浅,难以敌之。

    当然,老宗师拼命,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事实上,另一人手中的长刀,已数次在他身上划下刀痕,只是无力伤他性命。

    两人缠斗,其实本也难敌此人,只待大夏反应而已,他们不可能露怯,明王人马,在这京都,众目睽睽之下,战死也不会逃。

    “吼!”陆寻义手中剑断,一声低吼,眸光越发凌厉。

    他呼吸很重,但意志却无半点退缩,明王坐下之人,似乎性子皆恨坚韧。

    “师弟,拦住他!”眼见老宗师又扑上来,陆寻义眼眸中一抹狠绝闪过,虽这些年为明王坐下智者,但他们这一伙人,谁不是生死多年,铁血何时缺了。

    那持刀之人闻言,却是眸光一闪:“师兄不可,我来!”

    说罢,身形陡然飞退,那老宗师根本不理他,誓要斩陆寻义于剑下:“死!”

    陆寻义持断剑挡之,心中却急:“师弟……”

    然已来不及,却只见那持刀之人,已然在脖子上一抹,便见一个药瓶破碎,想也未想,便将丹药服下。

    手中又现数枚金针,熟练无比刺在胸前数处穴位。

    他动作太快了,唯有陆寻义能看清,见他脸色豁然一阵红光如火烧,他心中一沉,却也不再多言,只是眸中微红,口中大喝一声:“老匹夫,今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老宗师怡然不惧,手中长剑惊起锋利,一把跃起,从空中横斩。

    陆寻义扔掉手中剑,一双拳已握紧,同样纵身而上,铁拳击出,要近身而战。

    然而,就在他气势凝练到了极致的一刹那,身后却突然劲风四溢,庞大的压力骤然袭来,陆寻义脸色大变。

    前方剑光已至,后方却又见狂澜。

    “谁?”陆寻义一声狂吼,心中大急,他本当闪身躲避剑锋,然他却已感觉到,只要身躯横移,后方一掌,将必然击中自己。

    关键时刻,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并未转身,也再未侧身,而是眼眸中铁血红光坚韧,身法迅疾而向前。

    他选择了无论如何给这旗国老宗师一拳,师弟已服绝丹,明王并不在侧,今日要杀这旗国宗师,师弟必然耗尽一身精血。

    无论如何,他也得给这老宗师一拳,只要能伤得他数分,师弟或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拳凝练了他的精气神,从未有过的精气神。

    他的武道在墨白眼中并算不上强,所以才这么早入了宗师境。

    然而,此刻,他仿佛此生要击出的最后一拳,却好似击破了自身眸中极限。

    “噗嗤!”剑光入肩头,一只拳头垂下,可陆寻义另一拳却越发凌厉,浑身精神紧绷的他,这一刻没有疼痛。

    人生中的一切都凝结在这一拳上。

    “哼,想同归于尽,做梦!”那老宗师不屑,正欲横剑而下,将他力劈两半。

    陆寻义的身体却仍在前冲,直至剑柄处。

    “轰!”这一拳终于击出。

    老宗师早已算到不会再要害处,的确只击到他肩头。

    可就在这拳劲临身的一刹那,他脸上骤然一红,有鲜血自嘴角溢出。

    不过还好,他能撑的住,冷笑一声:“去死吧!”

    握住剑的手,放弃了剑柄,而是豁然凝掌,横切近在咫尺的陆寻义脖颈。

    可陆寻义眸光中没有丝毫波动,反而他嘴里一口鲜血狂喷,那正击在老宗师肩头的拳头,陡然一震。

    “哼!”老宗师双眸骤然狂瞪,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拳劲已末,为何……

    “砰!”

    “砰!”

    “砰!”

    接连三声脆响早拳骨交接处响起,老宗师口中鲜血狂喷,原本切向陆寻义脖颈的横掌再也切不下去,他已经预感到,若任这就近在咫尺,却一下比一下大的拳劲在自己身上继续爆发,那或许真会被击爆。

    “轰!”他挥掌而下,直击陆寻义那依然紧贴自己的手臂。

    “咔擦!”清晰的骨头断裂声响起,陆寻义手臂垂下。

    “老匹夫,受死!”老宗师口中鲜血喷射,眸中惊惧中带着厉光,要一掌结束陆寻义性命。

    身后却又一道爆喝响起,他无及他顾,伤势已不轻,想闪避浑身筋脉却如炸裂般疼痛,已来不及,他只得一手握住陆寻义肩头的剑柄,再一脚踹出,将陆寻义踹飞,长剑在手,一个反身,挡住后方攻击。

    然而,这一次,他错了,不但预估错了陆寻义打出的那一拳寸劲。

    更预估错了这持刀汉子此时的威力。

    剑断,刀至肩头而下。

    “啊……”老宗师一声疼痛兼之愤怒的长嚎惊天。

    一掌也随之击出,将那持刀汉子击飞。

    而此时,他的一只手臂,已然在血雨中飞天而起。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臂膀被斩,望着那从天而降还在握拳颤抖的臂膀,他声嘶力竭长嚎,身形一纵,要抢住。

    “唰……”然一声刀光闪过,按长臂断做两截。

    这一刻,四周无数人面色呆滞的看着这惨烈一战,无不心神震动。

    “吼!不!”老宗师怒急,长嚎,血目望向那已无刀之人,一手握住自己肩头,身形电闪,接过一截断臂。

    “杀!”长臂废了,他一身修为,也将折损一半,至今日后,他往日之威将再也不存,他还未去明珠寻明王报仇,还未在这场战争中,名震天下。

    “杀!”他口中再次大喝一声,执着于武道之人,往往也难以接受武道的失去,铁雄不行,他为宗师也不行。

    或许这便是他不能晋入真人的原因。

    这一刻,他不管伤势,他满心的悲愤化作了杀气,要杀人。

    然,此时的对手又哪里会惧他,一双猩红的眼,犹如地狱走来,他太决绝了,当初阿九为了拖延时间,而战宗师,是一次次加大潜力爆发。

    而这位却是狠绝,直接将自己精血调动大半,若非墨白未传他绝死之针法,尚留了一线生机,他恐怕什么也不会留。

    此刻的他,满脑子师兄的惨状,同样狂吼一声,硬拼而上。

    近身战法,墨白称第二,当世恐怕无人能称第一。

    老宗师一身技法在剑,拳虽不弱,但却比不了墨白所传。

    不是寸劲,八极再现。

    一拳狠过一拳,老宗师被陆寻义一拳已伤的很深,又断臂,虽悲愤,但终还是难敌这汉子此刻的爆发。

    “吼!”那汉子也口中喷血,但却越发勇猛,声嘶如野兽,拳头上光芒已可比肩太阳。

    “有我无敌!”最后一拳,老宗师已从悲愤中醒来,看到的便是一道可燃烧空气的拳头,锋利已可断他之发。

    老宗师惶恐,他退!

    想逃。

    然而,已是末路,一代宗师,被两名新晋宗师用不要命的狠绝,给生生打死。

    “轰!”

    现场光芒轰鸣爆发,随即收敛,老宗师飞天而起。

    汉子却已转移目光,身形如电飞射,口中骇人咆哮:“你敢伤我师兄,我活撕了你!”



    旗国老宗师自仗武力过人,瞧不起两位新晋宗师的实力,只一时大意之下,终于还是玩脱了,最后想退缩,也逃不了。

    老宗师被一拳轰上了高空,浑身那一直威严刺目的玄光也就此无声无息的熄灭,一代宗师殒命!

    在场贵人与家仆不少,他们眼睁睁的目睹了这惨烈一战,眼睁睁的看着那老宗师被硬生生打死在当场。

    这一刻,现场很安静!

    几乎所有人的瞳孔都在狠狠收缩,呼吸抑制,对他们来说,心理冲击太大了。

    大都权贵,平日里对宗师并不陌生,甚至在过去,都还曾见过这些绝世高手对决时的震撼场面。

    在他们心中,固有的印象,也始终是,双方风度翩翩,衣襟飘舞,负手而立。

    挥手间,便有剑光滔天,身形潇洒变幻,二人已交手,各掐剑诀、倒映绝世之资。

    剑鸣声响,只见双方一触而分,两人而立,静止于时空。

    有风吹来,一头长发吹起,才见一人染血,原来玄之又玄时,胜负已分。

    那场面,举重若轻、诗情画意,大能风采一展天下,一幕人间盛景!

    ……

    他们真的不曾见过,更不曾想过,真正的宗师对决,竟会是如此惨烈,比世俗凡人兵伐还要惨烈万分。

    哪里有什么潇洒若仙,只有雄狮在血腥征伐,饿狼在伤痛中决绝。

    很多人头上冷汗如雨,眼中惶恐万分。

    虽然大部分人不通武道,但刚才那老宗师的强悍实力,大家还是看的出来的。

    在先前,他虽被围攻,却绝对占有优势,就好如一头威武雄狮在狩猎两匹饿狼。

    两匹饿狼浑身浴血,道道伤痕,难以敌其一合之力,但他们却仿若疯狼,死战而不退,血腥刺激之下,竟凶气越发横贯四方!

    疯狂咆哮中,用宁死也要同归的凶悍,生生啃断了雄狮的咽喉!

    老宗师,陨!

    这难得一见的真实战斗场面,打破了他们的固有观念,也震慑了他们的心神,让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舍弃了那飞天而起,还未落下的老宗师,而不自禁的定在了那浑身浴血、披头散发,尽显凶悍之资的魁梧汉子身上。

    下一刻,他们心神再次狂抽。

    那汉子一战而功成,却凶气不敛反增,咆哮震长空:“你敢伤我师兄,我活撕了你!”

    无人能不颤,眸光刹那电转,却瞳孔再缩,只见得,场中竟不知何时又多一人,黑衣黑袍蒙面,手中一炳长剑已然扬起,在万丈光芒中,要向那已伤重,倒地不起的陆寻义斩去。

    又一宗师!

    所有人心惊胆颤间,便只见那宗师手中剑已扬起,却似乎也因那老宗师飞天的一幕而惊,竟征在原地。

    因这汉子一声爆吼才蓦然一颤,刺目光芒中隐约可见那黑衣人陡然身形退了一步,目光看向了这凶悍汉子。

    他这一步退,那咆哮汉子身形却早已如光电飞起,犹如霸王执戟,睥睨四方,一招占尽诸般敌。

    这一刻,仿若永恒一般,又一场惨烈对决,将惊起。

    所有人压抑了呼吸,死死睁着眼睛望着这即将到来的震撼对决。

    然而……

    下一刻,只见那黑衣人手中剑芒骤然闪烁了一下,身形便已凌空而起,于众人眼中怅然而去。

    “嗯?”

    “这!”

    “逃了?”

    这凝重的现场,突然一阵嘈杂。

    那汉子却似已癫狂,竟不顾满身伤痕,浑身劲风鼓荡,疾追而去,口中咆哮镇京城:“区区鼠辈,也敢鸡鸣狗盗与殿下为难,休逃,拿命来!”

    这羞辱之重,却令那宗师狂奔的身影骤然一顿,浑身光芒陡然暴涨了顷刻,可那追去的汉子却丝毫不惧,拳光简直要比肩太阳,浑身的杀气更烈,与那人还相距甚远,便仰天长啸一声:“杀!”

    杀……

    这一声,乃这汉子全身的气势勃发,内息震的周边马车都晃荡不已,令人不自禁的心寒。

    终于,那前方身影没敢转身,反而越发鼓荡气劲,几个起落间,若残影一般,已消失在名府大街。

    那汉子却仍自紧追不舍,他仿若已经疯了,必要杀人。

    突然,到了岔路口,人们只见那汉子本欲狂奔继续疾追的身影一顿,竟返身而行,往明王府奔去,身形刹那不见,只剩一道震天响:“鼠辈受死!”

    ……

    这一片安静了,远处也终于有了兵马踏地的杂乱声响传来。

    现场权贵心中终于稍安,欲抬手抹汗,但却突然一声闷响自刚才的战场传来:“砰!”

    众人回首,那宗师落地。

    陆寻义伤重,呼吸短促而沉重,他头枕着背后的木箱,一手握着心脏上方被贯穿血流如注的伤口,一手撑在地上眼中爆发精光,艰难站起了身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深吸一口气,调转浑身最后一口不散的内息,身躯微晃,睁开了眼,眸光望向了那就在他不远处的老宗师尸体。

    “踏!”

    “踏!”

    老宗师胸前一个窟窿,流出的血很快便染红了地面。

    所有人看着陆寻义一步步走到老宗师身边,抬起了头,目光在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最后一口内息化作音浪响彻这块区域:“还有谁?”

    还有谁?

    前方已见兵马疾驰而来,已是嘈杂,但现场却雅雀无声,无一人敢开口一言。

    宗师都被吓走,除了倚仗金戈铁骑威风的旗国人,谁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这凶威尽洒的陆寻义对抗?

    即便他已伤重,即便他只是明王府坐下一武夫,也依然无人再敢猖狂。

    陆寻义目转一周,终于低头看向了地上的尸体,缓缓躬身,捡起了那把斩断其手臂的长刀,放开了自己捂在肩头的手臂,任凭那恐怖的血洞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双手持刀柄,高高扬起。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斩首!

    要目睹这一幕,无疑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但这一刻,却没人愿意低头,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那把要斩下的刀。

    “何方狂徒,竟敢行凶名府大街,还不束手就擒……”前方兵马已至,一声威武大喝震人。

    这是一位五大三粗的将军,他马踏长街而来,身后诸将紧随,又有数不清的兵丁狂奔在侧,各个矫健非常,威势煞是惊人。

    “不是巡防司!”

    “是京畿卫!”

    有声响惊起,京畿卫,大夏第一军,专司保卫京城。

    此军骁勇,非大事不出,一般用于外敌围城,又或者城中有兵马谋反,众人没想到,因这里的大战,居然直接派出了京畿卫,可见陛下之重视。

    “噗嗤!”

    “大胆!”

    嘈杂间,两道声响几乎同时想起,一道是刀入血肉的声音,一道乃是上将军的爆喝声。

    众人慌乱回头,啥时只见,陆寻义满脸鲜血,手中已多一首级。

    正是那老宗师。

    军马刹那围困周边,将他包围。

    “你是何人,竟敢逞凶,众兵士何在……”上将军虎目炯炯,盯紧陆寻义想也没想执起手中长戟对准他,一声爆喝。

    “杀……”众兵士举长戈对准陆寻义。

    “拿下!”上将军眸光一凝,高声下令。

    陆寻义却并不惊惧,他满身血污,双眸意志却坚若磐石,一手提刀,一手握着首级,胸前空洞仍自血流,他仰头声音高昂:“我乃明王座下之将陆寻义是也,今奉明王之令入京面圣,谁敢拿我?”

    那上将军一顿,目光在陆寻义身上一打量,倒是眸光微凝,这汉子如此伤重,却仍气势如狂,当得一条好汉,但却依然眉头一挑,道:“原来是明王府之将,陛下有令,拿下一切名府大街行凶作乱之人,你既然乃是涉案之人,放下刀兵,跟我走一趟!”

    “是!”军士齐声而喝!

    “放肆,陛下所令乃是拿下作乱之人。旗国修行人士胆大妄为,于王府门前袭杀我等明王府之人,此乃外敌作乱。我明王府斩旗国一行作乱之辈,斩旗国宗师头颅于此,此乃扬我国威,镇压外敌之举,何来作乱?你乃京师守将,竟敢信口雌黄,混淆黑白,视我明王府作乱,你是要在这青天白日之下谋反吗?”陆寻义须发劲舞,眸光若电,直视那上将军。

    现场彻底静寂无声!

    所有人心神都紧绷起来,情形不对,这明王府凶人,居然和京畿卫硬顶……

    京畿卫背后是陛下,若无陛下指令,京畿卫绝不可能擅拿明王府人,这凶人是不懂,还是疯狂了?

    这是要让明王与陛下硬顶?

    上将军刹那脸色通红,好大一顶帽子,他可戴不下去:“休要血口喷人,此地乃宫禁门前,竟生如此凶案,还有外国使臣涉凶,你既然涉案其中,自需……”

    “休要多言,我奉明王之令,有要务入京面圣,却遭旗国所谓使臣执兵戈袭杀,既然敢止戈行凶,我明王府便不认其使臣身份。明王曾有言,今国战起,但凡敢在我大夏执兵戈之旗国人,凡我大夏之兵将、书生、农夫、艺人、商贾、皆可持刃而起,杀之,此为功不为罪!”陆寻义的呼吸已然急促起来,他不能再多做纠缠,直接打断了这位上将军,口中道:“我只问你一句,明王言我有功无罪,你可言我有罪?”



    但凡旗国执戈之辈,我大夏可人人持刃而杀之,为功不为罪!

    有这说法吗?

    一片肃静,那上将军就坐蜡了,这段日子听闻最多的便是明王之事,早知那位之霸道,今日一见还是震慑他心神。

    心中却冤枉,不是老子说你有罪,是陛下所令啊!

    但此时,他却不敢多言一句。

    只因陛下交代,带他们回去,是保护他们。

    若是硬来,岂不是代表陛下否决明王的话,他哪里有胆子让陛下与明王当众死磕!

    陆寻义见他面色通红不言,声音虚弱了些:“在下有伤在身,素不奉陪,待我回府稍作休整,便当立刻进宫面圣!”

    说罢,他一转身,口中叱道:“让开!”

    一众兵士看向上将军,上将军终究是一抬手道:“立刻将这些尸体收敛!”

    “是!”

    陆寻义并不理会,背着木箱,提着首级,一步步前行回府。

    上将军望着他手中的首级,眉目一阵阴沉,很想开口让他留下,但最终却忍耐不发。

    眼看陆寻义一手持刀,一手提着宗师首级,浑身染血的走过这条街,所有权贵心中都是震撼的。

    他们不得不再一次在心底对那并不了解的明王,加深了印象。

    虽未见其本尊,但就只凭今日他这两位手下的凶悍与硬气,便可知那位少年明王绝非一般。

    至少,这么凶悍的人,言谈中表露出来对明王的毕恭毕敬,就足以说明明王的能力不浅。

    再凭借他流传出来的那些故事,最少也让所有人明白一点,明王极其强势!

    一场征伐结束,所有人冷汗淋漓。

    上将军很快派人,送这些大人回府,这些人也不得不提振精神,他们知道这事还没完,下午国朝宴请旗国使臣的盛会,恐怕是不会平静了。

    说不得又将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巨大风波。

    “什么?当真?”上将军眼眸瞪大,望向身边将领。

    “不错,王府门前还有厮杀……”将领道。

    “还等什么,走!”那上将军直接打马狂奔向明王府,如此正好,可一路保护那陆寻义入宫!

    当他们狂奔向明王府,一众大人们面色又是一变,还没完?

    也顾不得回家,赶紧跟过去,看情况。

    可这一来,却无不嘴角直抽搐。

    ……

    “师兄?”那汉子浑身浴血,眸光已满是通红,浑身真力鼓荡如雷,难以收敛。

    陆寻义来不及多话,用尽最后一丝真力,手臂连连在汉子周身要穴点动,却根本压制不住。

    “师兄,没用的,不用管我,我还有片刻余力,不如再杀数敌……”汉子眼眸猩红,很是骇人,说话之时随着摇头,发丝劲舞。

    陆寻义眼红,又急忙从身上摸出一个已然破碎的丹瓶,好在药丸仍保存完好,直接递给他道:“敌人杀的完吗?留住有用之身方为上策,无需绝望,你只管拼尽所能,留一线生机,宫里还有真人,就算真人无解,只要你能撑得数日,我送你回去,殿下自能保你太平!快,赶紧服下,立刻回府闭关镇压真力。”

    那汉子沉默,却抬眼看向四周,显然犹豫。

    “放心,没有人再敢轻易对咱们动手,按我说的做!”陆寻义知道他的想法,虚弱道,但眸光却扫了一眼,他脚旁的十数具青年尸体,黯淡的眼神微闪。

    说罢,他自己也服下一颗丹丸,微微闭目,看向仍自有些颤抖的陈聚丰:“陈先生,你可安好?”

    “二先生,您,您……”陈聚丰慌乱。

    “无碍,死不了!”陆寻义轻声道,随即看向王府紧闭的大门,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为何不进?”

    说着,目光就看向了那护送陈聚丰的两人,却只见一人身上染血,另一人不知踪影,陆寻义脸一沉,低头一看那些尸体,果然有一具衣着不同。

    “他们不让我们进!”陈聚丰声音压抑:“若是他们不关门阻拦,小路不会死!”

    那青年低声开口:“我已明示令牌,他们不认!”

    “嗯?”陆寻义长吸一口气,看向那还活着的青年:“去敲门!”

    “是!”这青年眸中怒意狂闪,点头应道。

    这时,也正是那些兵马到来之时,那上将军下马,直奔这些尸体处。

    陆寻义并不管他们,强提精神,被陈聚丰扶着来到大门处,只听那青年敲了半晌,却仍不见动静。

    令得众兵士不由得侧目,尤其是上将军等一众将领,不由得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寻义并不出声,只是带着师弟与陈聚丰在外等着。

    好一会之后,才见动静,只见门被打开一条缝,有眼睛从门缝里望出,打量情况。

    第一眼便见得青年,微楞,又望向陆寻义几人,见得他们身上血污一片,当即门缝又合拢了。

    不过似乎听得门外还有人,而且似乎是兵将的声音,门又开,这次门缝开的大了些,果然见得门外诸多兵马在,此人大松了一口气,一把打开大门,他身后正有数十名家丁手持各种武器,躲在院中张望。

    “没事了,没事了,兵士来了!”那人也没出门,便回头对众人道:“快去禀告王管家!”

    待王府中人,皆松了口气之后,那人才转身又看向一众站在门口的人,见得那一身血污,明显还是有些心悸,但又望着诸多兵士倒是放下心来:“你们……”

    说着话,眸光却是微闪看向那青年与陈聚丰:“哦,原来是你们啊,我已向王管家汇报过了,王管家请你们进去!”

    那青年不出声,看向陆寻义,陆寻义点了点头:“走,进去!”

    “唉,等等,你们是什么人,王府重地岂能乱闯……”

    可他声音还没完,人便已离地而起,一声惊叫:“啊……”

    他的惊叫,引起了一边上将军等兵士的注意,但却只是看着,并未干涉。

    “放我下来,大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人被抓着脖子提起来,大声叫喊。

    陆寻义点点头,那青年才将他放下,陆寻义开口:“先前为何要关门?将我们拒之门外?”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明王府门前放肆,这是要杀头的大罪!”那人似没听清陆寻义的话,慌忙退后几步,指着陆寻义疾声厉喝道。

    陆寻义不多说了,看向那青年道:“是谁不让进?”

    那青年沉声道:“令牌昭示后,我们便在门外等,这时正好刺客袭来,我们只得迎战,王府却骤然关上了门,之后,府里便再无动静。”

    很明显,已经有人去请示府中掌事的人,但最终那掌事之人,却明知他们遭遇此刻,但依然将他拒之门外,没有理会。

    陆寻义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师弟,这位气息又自鼓荡,那双猩红的眸子气息越发惊人。

    “不耽误时间了,杀了!”陆寻义轻声吐出五个字。

    他师弟几乎没有犹豫,刹那身形变淡。

    “轰!”所有人没来的及反应之前,便只听两道巨轰声传来。

    门口兵士骤然一阵,却只见门外,已然多了一具尸体,一动不动,正是刚才那开门之人。

    “将军……”上将军身旁将领震惊。

    上将军同样面色大变,先前狂则狂也,此刻回了王府居然还敢如此大开杀戒,这也太……

    “啊,杀人了!”

    “这是明王府!”

    “你们是要造反吗?”

    只是一瞬,原本聚集在府中的人,反应了过来大声尖叫起来。

    “王管家是谁?”陆寻义抬眸看向那些人。

    但众人皆是大惊之下,谁回答他的问题,有人朝着门外兵士大喝,让他们抓人。

    “全杀了!”陆寻义眼中淡漠开口。

    这一次,是身旁青年出手,一把掐住那狂呼兵士抓人的府丁,咔嚓一声,脖颈被拧断,扔出了门外。

    上将军见状,当场冲来大喝一声:“住手!”

    “明王殿下亲令,王府内务暂时由在下统领,将军可是要干涉?”陆寻义的声音越发虚弱了。

    上将军止步,生生未敢进明王府半步,但声音却有些发颤:“京师重地,岂能胡乱杀人!”

    “明王府,连处置家奴的权利都没了?”陆寻义淡然道,随即却对傻眼的陈聚丰道:“走,咱们进去。”

    陈聚丰有些呆,他下意识的扶着陆寻义踩着血迹,踏进门。

    “将军小心……”上将军站在门口,突然身边将领将他一把拉开,只见又是一具尸体飞出门外。

    “将军,难道任他们……”将领难以接受这场面。

    上将军眼中情绪骤然起伏,但最终未出声,只是盯着陆寻踩着血迹,一步步前行的身形。

    陆寻义也不转身,继续向前:“明王府从不惧外敌,便是在那千军万马环绕之间,我等家门前也从不曾任人放肆。却不想到了京城,眼见府中落难,竟抛弃同僚,眼见同僚遇难而闭门。宫禁门前,却失了气魄,留尔等何用?杀,一个不留,扔出门外。”

    “放肆,我是陛下派来的,谁敢杀我……”有人大喝。

    “陛下没有说过明王不能处置家奴!”他的声音还没完,便只听陆寻义很干脆道:“杀!”

    当王管家的尸体伴随着惨叫声落在上将军眼前,他彻底沉默了。

    王府大门,重新被关上。

    陆寻义等人,已经在这府中掌权。

    陈聚丰有些恍惚,他依稀明白了陆寻义当时为何并不为这些事烦心,因为处理起来似乎真的不难。

    整个名府大街,都在望着那门口叠起的尸体……



    明王府大门紧闭,门前却尸积如山。

    血水自门前尸体缓缓蔓延至四面八方,红的刺眼。

    整条长街,有许多人,或远或近,在明王府关门之后良久都无声息。

    终于,上将军身旁的一位小将抬头看着上将军开口请示:“将军!”

    上将军缓缓伸手,擦掉自己脸上的血迹,那是刚才尸体飞出时喷溅在脸上的。

    他垂眸看着手中鲜红,深吸口气,再次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明王府,口中吐出了几个字:“退后十米,戒严长街!”

    “是!”小将得令。

    兵士们快速后退的响动,让这条街再次有了动静,权贵们有些恍惚的回神,望着那因兵士后退,更加清晰暴露在眼前的尸体,瞳孔愈发收紧。

    “各位大人请回府,圣谕未至之前,请各位大人配合,不要随意外出。”

    上将军的声音在这块区域扩散,名府大街戒严,兵士们马踏散开,步哨整条大街。

    京城气氛,从这一刻开始沉重,紧张。

    一众权贵沉默转身,脚步越来越快,回府之后,大门紧闭,各府中静寂。

    唯有一位位大人们,独自回到书房,理清自己的思绪。

    不止是惊惧,其实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战火遍地,这里却还是京城,他们还是养尊处优的权贵,任凭远方的生灵涂炭,鲜血漫天,却也难以将凛冽的杀气弥漫这里。

    这里还是遵循着以往的规则,施展任何一点点手段,依然都有着各种忌讳,所有人都在早已习惯的条条框框里翩翩起舞。

    可今日,一个本该熟悉的明王,却如此陌生的展现在大家眼前。

    他用不属于这里的处事方式,将大家难以接受的风波在毫无准备中带来。

    旗国使臣来围杀明王府人,他们是能够接受的,因为旗国人本来便乃外邦,他们一贯嚣张,大家都已经习惯他们的胆大妄为。

    然而明王府毫不犹豫的将旗国人连带他们的修行宗师,一起给斩了。

    这便让大家难以适应,是能随便杀的吗?不知道如今的形势之下,这一斩将会给本就紧张的局势带来爆炸性的灾难后果吗?

    可明王府的人,根本没有丝毫犹豫!

    明王府中的下人,虽然不算什么,但到底也是宫里派来的人,这是陛下派来的人,明王府仍然干脆利落的说斩就斩了!

    他们的杀伐果断,与肆无忌惮真的让心思城府颇深的权贵们,无法平静接受。

    这辅一归来便大开杀戒的明王府,让他们感到陌生和危险。

    累累尸体、如此直接的杀伐,让他们不得不在颤抖中沉默,尤其是原本出于各种目的,在朝堂上曾力争让明王回朝的一些权贵,此刻心中复杂。

    这一瞬间,他们觉得自己错了。

    这样霸道、铁血、残酷、恐怖的明王,绝非他们所能掌控,绝非他们希望见到的明王。

    或许,真的错了。

    这样的明王不能回京,那会让他们无所适从。

    即便明王本尊还未至,只几个府中之将初现,却已经让所有人对着明王府保持了最深层次的惶恐与忌惮。

    ……

    就在这名府大街,有一处府宅名曲府!

    当今曲府的主人名曲孝仁,也就四十多岁,可别看年纪还不算太大,官职却是不轻,居从二品,已经可在金殿坐班议事。

    虽说二品大员,在这京师算不得什么,但到底已是金殿为臣,也算是显耀门楣了。

    而且这曲家,祖辈数代都在大夏为官,最显赫时还曾有人为相,在这大夏朝堂之上也算是老牌权贵了。

    只是如今相比当年,自然是比不得的,可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世事就是如此。

    不过正逢乱世,才四十来岁的曲孝仁却也有心在这乱世之中再博一个显耀……

    与众位大人一样,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一幕后,曲孝仁也沉默着回了自家宅院。

    他却远比其他权贵要激动,几乎在听到门关好的一刹那,他便一个踉跄,仿佛虚脱了一般,跌坐在了地上,满头虚汗,瞳孔焦灼。

    已在门口等候的管家,见状立刻面色慌乱,扶起他来:“老爷,您没事吧!”

    曲孝仁站起身来,深吸口气,才算稳住。

    “老爷……”然而,管家附耳过来的一句话,却是令他又再次心绪大乱,面色当场惨白:“你说什么?”

    …………………………

    …………

    金銮宝殿。

    御书房!

    此刻本来是午膳时间,可定武帝却已经无心用餐。

    名府大街的情况,正详详细细的记录在他手中文件上,定武帝面色一片沉凝。

    “砰”良久,他一把将手中文件砸在了桌面。

    御书房内一众内侍,以及张邦立立刻垂首,心跳急速,呼吸紧张。

    “皇儿派人来京,为何旗国人都知道了,我们为何一无所知?”定武帝抬眸,面色看不出喜怒,那双眸子却略显锐利盯着张邦立。

    从事发到现在,他第一次责难张邦立失职。

    张邦立低头站在他面前,心中却难以分析,陛下究竟是因为明王府还是旗国人而怒,躬身垂首道:“是下臣失职,有负圣恩!”

    定武帝盯着他缓缓站起身来,眸中锐利又慢慢褪去,抬脚在书桌后,踱步几次后,又一顿,开口:“你解释一下为何我们都不知道,旗国使臣却能知道?”

    两句话,看似一样的内容,却掉了个顺序,意思却是完全不同。

    第一句明显是降罪于张邦立,而第二句,却明显放过了他,变成了考虑问题。

    张邦立心中有愧,陛下的确对他信任,这般重大失误,也不追究了。

    他低着头,面色依然难堪,稍顿,开口解释:“据目前调查,明面上他们的消息来源很有可能是来自上清山!”

    “可能?”定武帝眸中又是一沉,有不悦升起,盯着张邦立。

    张邦立大愧:“将情报送给旗国探子的人,我们已经查到了,只是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此人乃是上清山在民间一俗家弟子,只是……我们查到的时候,他已经突发暴病而亡!”

    “呵呵,上清山!”定武帝手撑着桌面,怒意明显在脸上闪过,但很快他又清醒:“明面上?”

    定武帝的确冷静,这般大事,虽怒却不失分寸,在张邦立眼中他绝对英明值得效劳,跟着他只要尽心效力,不担忧会被怒而误杀,绝对明君,抬起头沉声分析道:“微臣虽愚钝,但京城是咱们的大本营,微沉一向不敢放松,上清山只是一道门势力,他们在京城并没有大动作,仅有一些俗家弟子风闻传事,情报能力不可能超过咱们。”

    “明王座下入京的事,应该是入京之后才泄露了消息,否则旗国绝不可能等他们到京城才动手。如此谨慎,到了京城咱们还不知道,上清山却提前查到了,这绝不符合常理,而且消息源头直指上清山,似乎有意让咱们查到一般,这更令人生疑!”

    “哦?”定武帝眸中也开始精光乍闪:“是谁?”

    张邦立微默:“暂时无法确定,从入城,陆寻义只在两个地方停留。一个是城门口,另外便是昌华药铺。他们如此谨慎,要暴露,应该便是这两处。城门口已经查过了,不大可能出问题,今日守将是方有群大人的亲兵,他们没有异样,更所有人都一直在一起,最后又因在江华楼斗殴被抓进了巡防司。所以只有可能是昌华药铺出了问题,昌华药铺的生意做遍大江南北,几乎所有势力都和他们有牵连。”

    “昌华药铺?”定武帝当然记得他们,还曾亲手御赐牌匾嘉奖,却想不到他们居然是皇儿的势力,心中对皇儿的能力又是感触极深。

    不过转念又一想,略有些遗憾道:“皇儿还是太过年轻啊,安排昌华药铺入京,短短时间发展到如此地步,本是一步好棋,但最终却为人所利用,还需磨炼方可成事啊!”

    说到这里,又面色一凝,口中杀气四溢:“哼,背主之臣最是可恶,当杀,给朕立即封锁昌华药铺,全面详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朕背后搞事!”

    张邦立闻言,低着头嘴角抽搐,这位心思变的还真快,转眼间开始评论自己儿子的能力了。

    不过他不敢违抗命令,连忙道:“是!”

    但却没有立刻离开,沉声道:“让旗国人闹事,又嫁祸上清山,目前看来有很多人都有可能这么做,但最有可能的只有一家,林贼。”

    “不错,此逆有负朕之信任,在京城蒙蔽朕多年,暗中定有势力,他如一条哈巴狗,抱着上清山不放,的确最有可能挑拨离间,让朕和道门进一步决裂,哼,朕迟早将此贼诛灭九族!”定武帝根本不待思考,便肯定了这说法,可见他心中对林贼有多么恨。

    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此事还真是林家所为。

    定武帝眸光转动:“将那探子送到冲玄那里去,让那老儿给朕一个解释,另外,让他明白事情原委,看看林贼是不是真心待他们。”

    “是!”张邦立点头,但还是提醒道:“陛下,目前没有明确证据。”

    “哼,此贼一贯狡诈,阴谋暗算,成不了大事!”定武帝甩手评论,却又道:“嗯,那便作罢,想必上清山也不傻,总会查原委,暗中放消息给他们查到便是。”

    “陛下英明!”说到这儿,张邦立才请示:“陛下,如今那陆寻义等人,并不愿随同京畿卫前来,那些尸体还堆积在明王府门前,京畿卫请示,此事当如何处理?”

    说到这个,定武帝脸色明显难看了一瞬,即便他隐藏的很快,微微沉默,他方才开口:“皇儿派来的这两人或许不知朕其实是想保护他们,他们此刻如惊弓之马,不肯随意被人拿下,倒也有理。”

    张邦立闻言,嘴角再抽,尼玛,人家摆明了不配合,到你这儿,就这样解释了。

    不过他也明白,不这么解释岂不是要打自己脸,说自己儿子不信任老子,连忙躬身道:“正是如此,那两人初入京城便遭背叛,想必此刻定是要加倍小心的。”

    定武帝点头,却又垂眸看向手中文件,略带惊意道:“这两人当真能杀的了金成霸?昨日旗国使臣放出消息,说要在今日下午朕接见他们时,在金銮宝殿上提议宗师演武,朕特意派人问了几家道门,却都回应朕说就凭各家在京城的宗师一对一的话,没把握绝对胜之,让朕最好将演武延迟,召四大家的老宗师出手。”

    说到这里,他又面色不悦:“如今我皇儿手下随便出来两个武夫,就将这金成霸斩了,哼,朕倒要问问这帮人,这道门如此人才聚聚,难道连我皇儿手下随便两个武夫都不如,既如此,朕还要他们作甚?”

    张邦立是知道这事的,消息还是他上报的,旗国使臣嚣张,崔朝远被杀后,他们不服,放出消息说明王乃是阴谋暗杀崔朝远,非真本事,他旗国有的是强者,可碾压大夏,将会在今日向大夏提出挑战,进行宗师演武。

    意态很明显,便是在扬威,更是给陛下、给国朝难堪。

    此刻,陛下明显是在怀疑道门不想出力,故意欺瞒于他而震怒,他连忙开口说道:“陛下,这个金成霸在修行界名的确声极大,早在二十年前的天下论道时,金成霸便已经成名,当时他曾连挫各国武道宗师,后来还是如今已任赵家家主的赵子寻亲自出手,也是交手过百招之后才败了他。”

    “哦?”定武帝眸光又平静下来,若有所思,又略带不解道:“既然他这么厉害,却怎么就被皇儿手下的这名不见经传的两名宗师给杀了?难道说皇儿手下的宗师已经能比肩我朝号称四大名门的最强武道宗师了?”

    张邦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因为他也没办法知道其中具体,明王和他身边的人做出的事情,总是让他难以找到头绪。

    明王杀崔朝远如此,杀韩在寇如此,又杀三位宗师……

    而今日,他手下两人便可众目睽睽之下杀金成霸,这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最终,他只能实话实说道:“此战打的狠凄惨,那两人是围攻,论个人实力应该是不如金成霸的!但他们几位凶悍,宁可战死也不退,非得在对方身上挖下一块肉,最后算是惨胜,两人伤的也很重,尤其陆寻义重伤!不过他们实力之强,却是不能否认的,否则也不可能不战而退另一名旗国宗师。”

    定武帝闻言点点头,实际上,这两人能赢就足够让他吃惊了,能不能比的过四大家族的宗师境,并不那么重要。

    “陆寻义!”都来眼神微微眯了一下,稍顿后出声道:“他们的身份确认了?”

    “是,他应该便是铁雄的二师兄陆寻义,这个人是殿下身边那扈从铁雄的二师兄,按照现在的资料分析,这些年铁雄一众人应该都在殿下身边,他被派来京城是有可能的,只是有一点很难说通……”张邦立慎重点头,却又有些迟疑道:“当年所得到的资料上,这陆寻义并没有如今的修为实力。”

    “是隐藏了吗?”说到隐藏,定武帝的脸色明显闪烁了下,当年明王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隐藏了宗师修为,让他做出了错误决定。

    “这可能性应该不大,当年铁雄他们一行人一路至京,曾被太和门杀了很多人,师兄弟们可谓一路浴血逃亡,到最后铁雄还做过苦力,在此期间更差点被东家之子抢走了妹妹,也是因此一事,得殿下搭救,才从此跟在了殿下身边,若他们当年能有如此实力,又怎会经历这些?”张邦立却满是不解,望着陛下同样思索的眸子,他心中不禁有大愧。

    面对陛下,以他的身份,是不应该说不知道,更不应该用可能等字眼的。

    但已经很长时间,他却实在难以查到墨白的情况。

    能查到的都已经查到,比如他以白长青身份看病的事,但他不让人知道的,却始终难以查到丝毫,比如他的武道,比如他的势力。

    定武帝倒并未责怪,思索道:“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是这些年中成长起来的,还记得那个小婢女吗?”

    “是,他就是铁宁儿!”张邦立知道陛下说的是当日和小刀动手的铁宁儿。

    “如今她可与道门年轻一辈的精英动手,这就足以说明问题。”定武帝沉声道,但说完又莫名的面上难堪了一瞬,他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与自己的臣子猜测着自己儿子身边的情况。

    这对他而言,真的很难堪,随即不再谈这个,摇摇头,直接道:“待会直接问那陆寻义便是。”

    “那些下奴见皇儿令牌,却闭府不迎,此乃不遵皇家之大罪,当杀!吩咐京畿卫,将尸体移交巡防司,速罪之!”说到这里,定武帝终于开始处理现场情况。

    “是!”张邦立明白意思,此事就以此理由,当快些终结,不要再生事了。

    “至于旗国……”定武帝面色沉重了太多:“杀了就杀了,是他们先出手,人多势众,朕之京畿卫又未曾出手,他们便已经被皇儿座下之将灭之,传话那旗国使臣,此事朕不追究已是恩典,安敢滋事?另外,他不是要演武吗?告诉他,朕负手以待!”

    ps:感冒了,先更一章,明早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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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清山驻地。

    冲玄一脸正气,赌咒发誓道:“上清山深受国朝大恩,一向奉公守法,如今国战,我上清山门徒更是在各方战场上为护卫诸将领安全而不计生死,与旗国修行界的一场场恶战,有目共睹。还请公公明鉴,此事定乃居心叵测之徒栽赃陷害。”

    “冲玄道长,这究竟如何,咱家可不敢论断,咱家奉陛下口谕,问一声,此勾结外敌之人究竟是否乃你上清山门徒,冲玄道长只管答复了咱家,咱家也好回去向陛下回禀!”宫里来的内侍面色清淡道。

    冲玄面色难看,低头望了一眼地下担架上的尸体,嘴角抽搐不已,但却只能苦涩道:“公公,此人的确曾在我上清山学艺……”

    “好,既然如此,咱家这便回宫禀报陛下。”那内侍一扬手中浮沉,冲着身边兵士道:“咱们走!”

    “等等!”

    突然,一道女声响起。

    冲玄面色一变,转头望向梅云清,连忙阻止道:“师妹!”

    然那公公闻声,却已经停步转身,面对梅云清这真人之女,倒是不敢无礼,行礼道:“不知梅道师有何指教?”

    梅云清面色若寒冰,手一指低下那尸体,已然开口:“公公,就算这人是我上清山俗家门徒,但您就送这么一个死人来,便指责我上清山背负勾结外敌之重罪,恐怕难以令我等心服!”

    冲玄闻言,更是心中发苦,这位当真是嫌事态不够乱啊。

    来不及再指责梅云清,目光朝着那内侍一打量,果然只见那内侍脸色不好看了,直起腰来不咸不淡道:“这等当诛灭九族的大罪,究竟是不是贵山门所为,咱家可没敢胡言乱语半个字。咱家只是奉令来问话而已,梅道师可切莫要冤枉咱家。”

    “公公切莫误会,梅道师绝非此意……”

    那内侍却看向冲玄:“道长放心,咱家可不敢随意揣摩梅道师此言深意,咱家自会将此言呈禀陛下,由陛下决断,公务在身,告辞!”

    说罢,直接一甩袖,再不做丝毫停留,抬脚便离开。

    冲玄脸色急变,二话不说便追了出去,一再苦着脸解释:“公公息怒,梅道师常年居于山野,故而不知世故,若语出冒犯,还请公公一定见谅。至于那门徒之事,还请代老道承禀陛下,此事突然,上清山满门惶恐,但请陛下明鉴,此事绝非我上清山所为,只求陛下能够宽限些时日,容我上清山查明事实真相,自证清白,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一边说着,一边搭上那内侍的手臂衣袖,一个丹瓶隐晦的便落入了那内侍袖中。

    那内侍微顿,面色稍显犹豫,但转念一想,冲玄这话意思明显,并不求公公多做什么。

    只求他不要记恨梅云清无理,不要在陛下面前恶言告梅云清的状便好,其他事绝不牵涉到公公头上来。

    内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收了那丹瓶,语气也好了一些,轻叹一声,望着冲玄深沉道:“道长放心,咱家定会将道长的话带到,唉,恕咱家多嘴一句,此事非同小可,陛下震怒非常,道长还请好自为之吧,若不及时处置,恐将误了此生啊!”

    “嗯……”冲玄瞳孔骤然一缩,嘴唇微颤,随即对着那内侍一躬身:“多谢公公告诫,老道定当铭记!”

    那内侍再不多言,再次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与一众兵士扬长而去。

    冲玄眼见他背影,脑海中不停闪现“若不及时处置,恐将误了此生”的话语。

    这句话摆明了是在告诉他,屠刀已经举起来了,莫要再侥幸!

    脸色沉重转身而回,正好听到梅云清一拍桌面,怒不可遏道:“哼,凭一个死人,就想对付我上清山,真是欺人太甚,我上清山能成为道门魁首,岂是随便任人宰割的?”

    冲玄抬头,眼中一抹愠怒闪过,却还是劝道:“师妹,刚才那位公公乃是陛下近臣,咱们不能得罪了他,若是他在陛下面前故意进献几句谗言,惹怒了陛下,那会给咱们造成大麻烦的。”

    梅云清正自怒不可遏,闻冲玄指责于她,心中更是恼火,眸光一转望向冲玄:“师兄,你要知道,我上清山能有今日之威严,靠的不是奴颜媚上,卑躬屈膝……”

    “云清,休要胡言!”在她身边,其兄梅云天见她说话如此伤人,眸光一瞟那冲玄气的通红的脸色,当即开口喝道。

    然梅云清微顿之后,却站起来依然道:“大哥,你看到了,他竟然异想天开的妄图凭一具尸体,便想将勾结外敌的罪名,栽赃到咱们头上,这说明什么?那畜生杀了咱们道门三位宗师,咱们却一味退让,已经给了那定武底气,让他开始得寸进尺。哼,若再如此纵容于他,恐怕会让他当真忘了,如今的大夏皇帝早已不是当初开国时的圣武帝,如今的上清山更不是圣武帝时候的上清山!”

    说到这儿,梅云清越发气势凌厉,又看向冲玄:“师兄,莫说师妹无礼,定武帝何时对咱们满意过?他几时又不想除掉咱们?可结果呢?他敢吗?他有这个胆子吗?今日之天下,国朝早已四分五裂,外有旗国金戈铁马,攻略国土,内有林帅与他抗衡,各方军阀更是首鼠两端。除非他定武帝想这国朝更乱,否则他绝不敢对咱们动手,我等何须如此惧之?”

    梅云天闻言,嘴唇微动,但最后却硬是没说什么,反而看向冲玄道:“冲玄师兄,云清虽然无礼,但却还是有些道理,我等虽不能蛮干,与国朝撕破脸皮,但定武帝又何尝没有顾忌,我等该硬的时候也得硬。”

    冲玄心脏砰砰跳,满面通红,他不是不知道梅云清对自己的处事方式有些看不上,但却真没想过这位居然是如此看待自己的。

    卑躬屈膝、奴颜媚上、给上清山丢人……

    这不是普通人说的,这是上清山真人子女对他的评价,几乎就决定了他今后在上清山的地位。

    多年来,驻扎京师,为了上清山殚精竭虑,而如今居然落得这么个评价,便是冲玄在京城早已磨炼到圆滑无比,这一刻也还是难以接受。

    太不值了!

    太愤怒了!

    抬眼望向梅云清和梅云天,他呼吸粗重,不是不知道这两位性子高傲,从小便被高高捧起,一向缺少敬畏,眸光微红,声音略带嘶哑:“二位可知道这是哪里?这是京师,只要国朝一日未倒,只要定武一日为帝,在这京师,他就是独一无二的霸主。如今的确不是当年,天下也算四分五裂,可尔等难道没有想过,要论这大夏之主,也唯有他一人敢当之?”

    “师兄,你可是忘了林氏也已称雄!”梅云清闻言,眉目有不屑,很明显她对皇家从无敬畏。

    “那又如何?”然而,这一次她话音一落,便只见冲玄骤然抬眸紧盯着她,甚至从来不在他们身前临显的气势都升了上来:“林氏生而为民,又为臣一生,今日便是称雄,师妹便以为他与定武一样了吗?”

    梅云清没见过这位老好人的师兄发怒,她虽然不惧,但见师兄之激动,还是忍了一刻,沉声问道:“有何不同?圣武帝当年不也为民?不也同样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错了,你错了!”冲玄毫不迟疑的直言道:“圣武爷当年的确也为民,也曾跪拜四方权贵,但定武帝不是,他自小便是王尊,一生除了拜父帝,未曾拜过任何人。圣武爷开国,铸就五百年基业,这五百年中是墨家天下,早已养成了皇者气魄与荣耀,这是林氏没有的。定武帝皇心术,可以为权衡四方而隐忍。但这不代表咱们就能当面扫他的威严,他的皇家荣耀是不能亵渎的,就算是今日之天下,就算他在亡国前的最后一日,他也绝不会容忍国朝境内任何人当面挑衅。你信不信,若我上清山敢当他的面认下此勾结外敌之罪,他将会立刻对咱们下手。”

    “师兄,恐怕未必,林氏也为反贼,更是已称王,结果又如何?”这一次是梅云天开口。

    冲玄眉目一挑:“那如今外敌而至,国朝如此艰难,师弟又可曾见他为了国家利益,而忍辱与林氏合兵共战?这便是他的皇家气魄,绝不可能对反贼妥协,不错,我上清山也一样,若明面反他,他也许没办法立刻抽调兵力剿灭上清山,但他却绝不会再如以往般隐忍,定第一时间将咱们叱之为反贼,并用我和你们二位的头颅来作为对付反贼的决心。”

    “他敢?”梅云天面色陡然一变,梅云清却是疾声喝道。

    冲玄抬头看着梅云清已然扭曲的面色:“其他势力之主,可能会因各种顾虑而隐忍,但定武却不会,他能忍天下事,却绝不能忍明目张胆的造反,这是他的荣耀,也是他不能退的一步,否则放过一个就有第二个,这天下处处称帝,他还如何在这大夏为君?一个林氏,便曾令他不顾外敌,也势要灭之,才造成了今日之乱象,你们还敢怀疑他的帝皇荣耀与决心?”

    梅云天嘴唇微颤,梅云清眼中厉光瞪破苍穹,她依然不信:“当年可不比现在,那时候对付林氏他还有底气,可如今他还有什么,若对付我上清山,将引发整个道门乱象,我道门不再出力,旗国修行界将肆无忌惮,到时战场一片弥乱,除非他想亡国,否则我就不信他敢贸然对我等动手。”

    冲玄看她自信的面孔,微微摇了摇头:“好,就依你,定武帝不敢,他会为了国家稳定而继续隐忍。可他不敢,他那六子明王敢不敢?”

    “明王?”提起明王,梅云清和梅云天皆是一顿,随即梅云清却冷笑一声:“那畜生不过区区竖子而已,不知天高地厚,看似疯狂,逞一时威风,实则有何能耐,可与我上清山相提并论?”

    冲玄沉默了,他真是无话可说。

    这位太高傲了,说明王不知天高地厚,却不知其实她才是真正无所敬畏。

    至此刻,冲玄有些怀疑,这梅师妹之所以如此恨皇家,甚至仿佛心智都被迷失,极有可能是在当年入宫,定武帝在金殿上曾对她施展过的下马威的原因。

    她一世高傲,从未受过委屈,那一次受辱,或许令她终身记恨。

    但不管如何,话已经说到了这地步,冲玄也不怕长他人威风,否则迟早也被这对兄妹害死在京师,他轻声道:“不错,明王的确才年二十几许,可他面对千军万马围攻,却数招之内就取崔朝远头颅。师妹,你说,我上清山除真人阁下之外,谁能做到?”

    “而且你别忘了,他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不提明王身份,就单只说他自己手中就已有着庞大势力,出动不过数百人马,便可硬悍千军万马,更强势突袭山卫所,于万军中取韩在寇性命!就在这份实力,真比不得我上清山?”

    “更在旗国敌军倾力围剿之时,他却悍然赴青年社,面对我道门三位宗师,却如入无人之境,只一招便杀我道门两位武道宗师……”说到这里,冲玄心中一颤,抬起头看向那兄妹二人:“一招,仅仅只用一招,更有几乎能够确定的消息,他那一拳,有猛虎咆哮相随,二位,明王之威当真还能小视之?”

    “谣言!这绝对是那畜生刻意放出的谣言,不过二十几许而已,怎么可能成就真人,他做梦也别想。”梅云清声音变色,但那原本通红的面色骤然苍白,却可知她心中仍然惶恐。

    冲玄不反驳,声音更低:“是否真人,我不知道,但就在刚才,不过两个他手下年不过四十之将,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旗国老宗师金成霸,这可不假吧,李师兄的实力,二位应当清楚,可结果呢?却到了近前都只能被逼退,如此威势,不说我上清山,就说整个道门,可有哪一家,能有四十岁之下的宗师,有如此能为?明王是否成就真人,我等可以不论,但就他手下这样的人,我们就必须小心了。”

    “他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他自己的实力又到了何等地步,实力也就罢了,可最恐怖的是,他就仿佛一个杀神一般,没有什么能够制衡他。天下各方势力,包括我上清山,都有着各种顾忌,权衡交错,不敢轻易过线。”

    冲玄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见那二位面色皆苍白了,他沉声一叹:“而明王,谁能制衡他?如今战势颓废,举国上下皆在想如何罢战,可他却肆无忌惮的杀旗国人,不论宗师还是高官,他根本就不怕旗国人会不会大肆报复,他就一句话,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宁死不做亡国奴。他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他的意志,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胆气与决心?”

    “不止旗国人,国内一样,那陈可战天下皆有传言是我们道门所杀,但实际上我们最清楚,此人之死,和我们无关,如今凶手是谁,二位心中有数了吧,这位连国朝将领也照样杀之,那可是定武帝的心腹手下……再看看今日,明王府那些定武帝亲自派人选的下奴,他们杀之前,可曾有半点犹豫,可曾如其他皇子那般,担忧过此举会令皇帝心生不满?他根本就不在乎!”

    “更别说我道门宗师,你们见了,晚间下令,次日一早便杀人,我等可曾想过他竟有如此决绝?丝毫不顾我道门会不会因此而反叛。”

    “你们告诉我,他怕什么?有谁是他不敢杀的?这样一个杀神,会惧我上清山,会考虑动了我们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师兄也不必将那畜生说的如此恐怖,他如此癫狂,这是在与天下人为敌,迟早定将死于非命!”梅云清恨恨,咬牙道。

    “不错,历史上这般无所忌惮的人,肯定活不长。但恐怕他却一时半会还不会死,除了旗国人,国内便是再多人想他去死,也没有人真敢去一试,至少,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不会有人轻易与他开战。就连那金成霸,如此自负,敢言于金殿之上挑战整个大夏宗师境,他也未曾直接赴明珠去杀明王。更何况我国势力,我上清山有人愿意去明珠击杀他吗?”冲玄反问。

    这句话,让梅云清羞辱,的确,她也知道,就凭明王的实力,除了真人,恐怕没有宗师敢去明珠与他对决。

    她自己当然更不用说,连崔朝远、刘世成都非明王一合之敌,尽管瞧不起明王,但她若独自一人,连站在明王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见他们不出声,冲玄凝眉道:“只要他还不死,谁敢成为他的对手,谁就将面临一个可怕敌人。他太霸道,不像国朝那样能够隐忍,他摆明了要杀旗国人,并且天下势力,人人都得杀,谁不杀,谁就是他的敌人,他就杀了谁。我上清山就是他第一个立威的对象。”

    梅家兄妹难以接受,上清山居然只是那畜生一个立威的对象。

    但想要反驳,又能说什么?

    说到这里,该说的几乎都说了,冲玄沉沉一叹:“二位,不是我冲玄胆小怕事,也不是我在京城待的太久,失了道门骨气。二位说要抢回那三颗头颅,不是我冲玄胆怯,不敢孤注一掷,也不是怕了明王威势,不敢与他作对,而是明王真的不能用常理来度之,咱们就算能够抢回了头颅,挽回了被明王打下的脸面,可最后明王是否会认为咱们不好惹?而就不敢对付志峰了?我更担心,明王会想也不想的将梅志峰的首级斩下,大张旗鼓的亲自送到京城来。”

    “他若是敢如此……定让他来得去不得!”这一次是梅云天怒了,牙齿缝里蹦出声音。

    冲玄沉默,直到此刻,这两位依然还是抱着上清山的荣耀与威严在考量,他们始终未曾感受到真正的危机。

    这是没办法的,人家是真人子女,在这乱世,恐怕连皇家子女,都没有他们尊贵,有此傲气,自然也难避免。

    但冲玄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绝对容不得他们再胡来了:“如今局势,我上清山其实已经是被天下势力驾在火上烤的一枚棋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咱们和明王翻脸,用咱们来试探明王的底细。毫无疑问,以明王的铁血凶悍,咱们一旦与国朝翻脸,他必将用最快的速度,最血腥的手段,对我们上清山斩尽杀绝。说句大不敬的话,甚至连真人阁下都将会是他必杀的目标,因为他要立威,要用更大的凶威震慑整个天下。”

    “二位,若是你们仔细考虑一下,定会发现,面对明王,我们的优势并没有我们想象的这么大,尤其是今日明王手下这两位宗师于金成霸一战之后。我们的底气,在于掌教真人,可明王的实力却是深不见底,没人能够揣测。我们的底气,也在于道门魁首地位,可道门一百零八山又真的就会唯我们马首是瞻?就说如今,明王崛起,他如此年纪便有此修为,若不夭折,将来成就将恐怖的吓人,或许会达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地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手下的这些人都非道门中人,明王却能将他们培养到如此地步,这代表着明王手中有完整的道家传承底蕴,他比咱们上清山更有能力带领道门前进,多少人卡在宗师境前不得前进?又有多少人期盼着修为能再进一步?明王如此本事,他们真的会为了上清山而得罪明王吗?”

    这一番话,才真正让梅云清,和梅云天两人忌惮了。

    几乎顷刻,便是冷汗淋漓,道理太过浅显了,若明王真有能力帮助道家中人,一些道门倒戈绝非笑话,甚至上清山本门中人,都有可能心思诡异,这才是掘上清山的根基。

    “此子当死,绝不能活!”梅云清还没说话,梅云天却是一把站起身来,面色狰狞,一抬头看着冲玄道:“冲玄师兄,明王如此大害,你为何不将这些考量上报山门。”

    冲玄真是无语了,若非今天被逼到这一步,他又岂会说这个,谁说这个就证明谁心中曾想过,谁曾想过,就证明有可能想要倒向明王,冲玄自不会在山门多嘴,证明自己心思诡异。

    此刻只一摇头道:“此事何须我多言,山门中多有智慧通达之辈,自然早有考量。若非是山门早知暂时绝不能与明王撕破脸皮,又怎会一再隐忍,派人前来与国朝交涉,而非直接派人去明珠斩明王。”

    梅云天心中一闷,这话无疑是说他蠢,别人都能想得到的浅显道理,你却看不出来。

    可梅云清却是眼眸一亮:“那畜生的确诡异,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能为,定有秘密,或许我们当立刻出手,将其……”

    冲玄真是服了他,要是有这可能还要你去想?

    “先不说能不能派人大肆进入明珠,旗国会看着我们过去而不管?就算能进去,我们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去杀明王?若是暗中派人,谁又有把握能在明王经营日久的明珠对付明王?而在实力上,除了真人阁下,甚至没有人有绝对的把握。”冲玄淡淡道。

    梅云清面色一沉,她父亲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明珠这等险地,开什么玩笑。

    这不就结了,你家父亲不去,其他人就傻吗?

    “二位,如今形势堪忧,马上就要入宫了,还请二位一定要隐忍,绝不能再添事端,就算不为其他想,也要为志峰师侄的性命着想。我们真的不能再招惹麻烦,否则一个不慎,我等当真会有性命之忧,还会祸及师门。”冲玄拱手拜托。

    见两人终于脸色不好看的闭口不言,冲玄心中微松,若这二位在国朝大殿上乱来,那可就真是找死了,他甚至很怀疑,国朝就算不动手,那明王座下之人,却很可能当场执刀。

    转身望向门外又一叹:“唉,国朝送来了这具尸体,还不知究竟是谁在算计我们上清山……李师兄他们的此番行动已然失败,却至此刻,李师兄都还未有消息,其他人死则死矣,李师兄却乃是成名多年的宗师,若有事则乃我上清山之重创啊,而且……”

    其实他是想说,李师兄乃是成名多年的熟面孔,若一旦出了事,落在了国朝或者明王手上,那可就麻烦了。

    ps:昨天头疼,吃了药,本来说睡一会,却没想到一觉睡到下午,早上没能更新,抱歉。



    这震撼人心的一战之中,其实不止金成霸,还有一位修行界宗师也曾出过手。

    只不过那位逃走之后,不论是皇家,还是各方势力,似乎都没有太过关注他,甚至连提起他来的都少。

    其实倒非各方都忘了这事,而是真的对那位提不起太大兴趣。

    他的出现太过滑稽了,剑都已经扬起来了,最后却被一吼而震慑,逃之夭夭……

    他的出现除了给明王府更加增添威严之外,实在没能留下太多让人铭记的事迹,甚至大家都知道他是宗师,却根本不能升起半丝敬意。

    正如那汉子在他逃跑时吼出的那句话“不过一鸡鸣狗盗的鼠辈而已!”

    这样的角色,逃了也就逃了呗,就如一个路人甲一般。

    而且,在所有人心中,今日出手的都是旗国人,如今他们都已经被明王手下斩掉了一位宗师,已经足够震撼,有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此事会带来的影响,谁有心思去关注那样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说起来,身为一个世间敬仰的宗师境,却在凡人心中落得如此待遇,当真是有些可怜可叹呐。

    不过事实上,除了上清山之外,并非真的就没有人对他上心了。

    明王府。

    庭院楼阁早已被收拾的精致,再复往日之光景。

    可此时雨后威风荡漾,空气中却漂浮着丝丝血腥。

    还好,此刻待在这院中的人,却并不为之动容,除了陆寻义等人之外,此刻这里又多了一些人。

    曾留在昌华药铺并未随行的青年汉子们,此刻已经尽数赶来,一个个自发居于院中各个角落警戒。

    虽然人手依然不足,但有他们在,这偌大府宅,伴随着血腥气息,却还是再添几分威严肃穆之感。

    陆寻义自是伤重,在刚才那一战中,他承受了金成霸极大打击,几乎是以命相搏,在为三师弟创造机会。

    浑身被剑锋拉出的血口,难以数清,胸前肋骨亦是断了两根,肩胛骨也被震裂,这些都还好,身为武人,这样的伤势少不了,有内息支撑,身上又带着明王所赐的内外伤药,有得数日修养便可无碍。

    可那心房上方,被金成霸一剑刺了个对穿的伤害,却不是那么轻松了。

    宗师御剑,真力附着病人,并不仅仅只是贯穿伤口,更有真力摧毁陆寻义肩头筋脉,不但令陆寻义浑身气劲难以通达,更是在被刺穿的那一刹那,金成霸的淬炼多年的真力便顺着陆寻义筋脉延伸至五脏六腑,伤及内脏。

    也正是因此,那一剑之后,陆寻义强撑着打出了一拳咏春寸劲之后,便伤重倒地,几乎再无反抗之力。

    这伤太重了,换了其他人,没有丹师在旁即使救治,恐怕顷刻间便会内伤爆发,重责当场殒命,轻则修为尽废、形同废人。

    还好,陆寻义等一众人跟随明王身边多年,手中除了明王谋四方珍药,亲自开炉所炼制的保命丹丸之外,明王也曾对他们讲述过各种伤重危急性命之时的最佳处理办法。

    可是,即便明王医术再通神,那也得病人配合才行……

    此刻,陆寻义没有时间替自己疗伤,他第一时间要处理的却是三师弟胡彪的情况。

    “快过来,立刻卸掉真力,我来帮你镇压内息!”陆寻义面色苍白,居于蒲团之上,对着站在身旁满脸通红似火光在燃烧的胡彪疾声喝道。

    “师兄,我不要紧,你先疗伤吧,还有一个宗师隐藏在暗中,我帮你警戒!”胡彪一双犹如入魔般连眼白都早已通红的眼盯着陆寻义那苍白的脸,以及嘴角仍挂着的血迹,摇头道。

    “让你过来就过来!”陆寻义人虽虚弱,声音却带着威严,冲着胡彪吼道。

    胡彪脸上却出现一丝笑容,伴随着他脸上渐渐犹如蛛丝网一般凝起的筋脉,再加上那发丝无风飞扬,显的极为狰狞恐怖。

    他没有过去,反而转身一步数米,就在门口盘膝坐了下来,轻声道:“师兄,我真的没事,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你就得进宫去面圣,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你赶紧疗伤,不要误了时辰,我先替你护法。”

    陆寻义见状,眸中顷刻怒火暴涨,竟一把从蒲团上起身,却牵动了伤势,口中又渗出血迹,然他不顾浑身撕裂般的疼痛,眼神急切,张嘴便要怒喝,可话到嘴边,望着胡彪那执着的眼神,他眸中又一红,语气放软道:“外面有兵马戒严,不管还有多少宗师在门外,他们也没胆进来,你放心,绝不可能出事,我都是外伤,无碍,有六爷的丹药,只需调息片刻就行,你再不卸功,就真的来不及了。”

    胡彪闻言,似乎正准备说什么,但却突然一低头,身躯颤抖了一下,声音才传出来:“话虽如此说,但如今乱世哪里有绝对的安全,逃走的那人修为很强,恐怕不弱那旗国宗师,就是我如今的状态,都追不上他的身法。后来,我发现有人在明王府门前追杀小路他们两个,我只能放弃去追他,可当与这些法士境一交手,却发现他们并不是旗国人的路数,恐怕今天出手的人,并不止旗国人,还有其他势力的人,只是分不清究竟是林氏还是道门,又或者其他人……”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陆寻义听着师弟平静的声音,心中却陡然更是慌乱,快步朝着三师弟胡彪走来,也不要蒲团,便直接在他身后坐下,口中疾声道:“不要再管这些,有什么话先疗伤,待会再说。”

    话毕,直接用自己还算完好的手掌,印在了胡彪背后。

    胡彪背对着他抬头,陆寻义在他身后,却并不能看到,他那双通红的眼里,不知何时竟已然流出了两行血迹,在抬头的一瞬间,鼻子里也正有鲜红在滴下……

    他抬起头,仰望门外天空上白云朵朵,不让鼻中血滴落地,口中声音继续道:“发现这些,我便不敢掉以轻心,想要回头去追那位宗师,但只是顷刻间,他就不见了踪影,再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师兄,你知道我现在很强,纵使不如他,但也差距并不大,我是绝对做不到在顷刻间,便能消失在名府大街,并且能完全隐匿浑身痕迹的。我怀疑他并未走远,极有可能就隐藏在附近,我们能将明王府中人斩尽杀绝,可其他人府上我们却没办法,他很有可能就隐藏在某位权贵的府上,师兄,你切不可轻忽大意,在这京城,我们四面皆敌,旗国人敢出手,其他人也未必就不敢,就算杀了旗国宗师,也不一定就能震慑住他们,你此行重要,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任何人都不能作为依靠,只能靠我们自己,不能侥幸。”

    “你喋喋不休的废话什么?”陆寻义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一张脸苍白若纸,刚才服用过的保命丹丸,化作温和内息,一丝不留的尽数运功至胡彪体内,想要助他平息那还在不断狂涌的真力,可却仿佛杯水车薪一般,根本无大用,他哭了,声音却在狂吼:“除了徐师弟,就属你性子最冲动,鲁莽,不喜欢动脑子。这些东西,你都能想到,我还想不到吗?不用你来操心,你好好练功就行,动脑子的事,有师兄在,给我运功,快运功啊!”

    “师兄,没用的,不用管我了。”胡彪没有回头,轻声道:“六爷早就说过的……”

    “说什么屁话,阿九,阿九不是没事吗?”陆寻义直接打断他,口中爆喝:“你听不听话?”

    胡彪沉默了,能活谁想死?

    但他明白,他卸了功也活不下来,他和阿九不同,阿九才法士境修为,他们所服之丹剂量并不同,功效也不可同日而语。

    能救阿九,却未必能救他。

    就算能,他也不能那么做,师兄的伤一样致命,不能再为他而耗尽元气。

    六爷曾说过的,此丹除非必死之战,否则绝不能服。

    师兄将在这混乱的京城独木支撑,并且还要照顾他这个累赘!

    “救不了你,便一起上路!”陆寻义却仿佛知道他的心意,声音决绝。

    胡彪身形一颤,他并不怀疑师兄的决心,眸中血泪淌下,深吸一口气:“好,我运功!”

    话毕,他双手掐诀,眸中一凝,浑身如龙气血骤然沿着经脉倒流,逼着那狂暴的真力,压缩回丹田。

    这一招太险,经脉支撑不了,丹田也支撑不了,但筋脉尽折,丹田破碎,却也许还能保住性命。

    陆寻义同时一声低吼,不顾自己口鼻渗血,压榨着浑身本就枯竭的真力,强助胡彪镇压气血。

    然而,却只听一声暴鸣:“轰!”

    “噗!”陆寻义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从地上倒飞而起,直直撞到身后墙壁上,又一口鲜血喷出落地,他泪眼顷刻模糊了视线,隐约间看到师弟浑身衣襟飘舞,发丝飞扬站起了身。

    “我没用!”陆寻义哭了。

    胡彪强压暴动的生机,却反而促使他的丹田暴动,浑身气血越发鼓舞,顷刻间便将他那微弱的功力给反射弹开。

    他没有墨白那般如山般厚重的气血,也没有墨白那如海般渊博的真力,他没办法压制住胡彪体内的暴动,他甚至连最起码的帮助都做不到。

    “是我没用,我不该成就伪师,我不该……”陆寻义口中喃喃。

    胡彪没有回头,他的声音还算平静:“师兄不用担心,黄泉路上,会有师兄弟备好酒肉来接我的,我先走一步。告诉各位,不要急着来,我们不会走远,时间多的是。”

    说到这里,他转身,已是七窍流血,凝视陆寻义,只吐出两个字:“师兄,保重!”

    话音毕,他伸手抹过自己满脸血液,整个人浑身那压抑已久的气势彻底爆发,一部踏地,犹如狂风扫落叶,方圆二十米,灰尘遍天扬起。

    他身形已飞天不见。

    “砰砰!”陆寻义拳头狠狠砸地,嘴中颤抖,他知道师弟是用最后的时间,去为他扫清在京城的道路。

    他泪眼模糊,青年相交,至今已十数年光景,那曾经的一幕幕在眼前回荡。

    最终他颤抖着闭上了眼,在长空传来一声巨大咆哮之时,他盘膝于地,开始疗伤!

    未走完的路,他来走!

    无所畏惧的坚韧心性,往往是在一此次的苦痛经历中得来。

    因为他们肩上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所以他们必须走下去,即便知道这才是磨难的开始,但荆棘万丈,也容不得退半步,身后的眼睛,永远在注视着他前行!

    入乱世,不是说说而已。

    铁雄一众师兄弟剩不了几人,他们是墨白的嫡系班底,是他征伐乱世成就盖世功勋的最得力人马,然而,才刚刚露面,威名才得以稍传,所付出的代价,就让人血泪满襟。

    这条路上,绝不止英雄铁血、豪情万丈,更需随时面对难以承受的白骨累累,画卷虽美,但那鲜红很刺目。



    曲府!

    曲大人快步来到书房门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无人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又正了面容,这才推开了门。

    是什么令他在自家府上居然都如此小心翼翼?很明显,此事有诡异。

    门打开!

    顿时只见一个黑衣老者,面容阴沉的坐在书房中,此刻正抬头看向曲孝仁。

    曲孝仁在看见他的那一幕,眼角还是没忍住狂跳了几下,但随即却是一个转身,遮掩自己异状的同时,也急忙关上门。

    待门关好,才快步上前,面上露出一抹焦急与关心道:“李师,您怎么样?刚才可有受伤?”

    李师?

    难怪这位曲大人如此小心翼翼,原来这位黑衣老者便是刚才那一战中,曾出现过的黑衣遮面宗师。

    他竟然真的被那胡彪猜中了,还藏身在兵马环绕的名府大街。

    “哼,老夫能有什么事?”曲大人溢于言表的关心,却没能令这李师面上好看,反而站起身来,背转身形负手沉声哼道。

    曲孝仁在他身后,望着他那傲然的背影,瞳孔里却闪现极致阴沉,但嘴里却道:“您没事就好,还好您当机立断撤退,否则就算您杀了那两人,也定会惹到麻烦。哼,亏那金成霸还声名卓著,真是浪得虚名,居然连那明王两个手下都收拾不了,还以为他能帮咱们一把,却险些被他们坏了大事,万幸是您没有纠缠,否则要是连累到了您……”

    那老者闻言,眼神里更是透出难堪,金成霸的本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未必能强过此人,如今金成霸被曲孝仁这么骂,他也感同身受。

    但无论怎样,他也只能受着,而且还不得不顺着曲孝仁的话说,只有这样,算是把他刚才逃跑的责任扔在了旗国人头上,也算是稍稍挽回脸面吧:“哼,的确没想到,这金成霸也算成名已久,却如此不堪……若是没有他介入,由老夫直接对付那两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如今却因金成霸暴露了踪迹,只能含恨忍辱撤退,当真是混账之极!”

    曲孝仁听他话语,嘴角又再次不自禁抽搐,尼玛,还敢吹牛?

    是谁还没见你当时吓破胆亡命逃窜的样子不成?连自己山门子弟被屠杀都不管,转身就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似的。

    曲孝仁自是从头到尾看的分明,当时那背箱之人已然重伤,只要这李师伸手便可斩他,取他身后木箱,得手之后再逃也不是来不及。

    总不至于连和那汉子对着干一下都扛不住吧?

    可这位呢,剑都已经扬起来了,那汉子还离他数丈之远,他居然硬是没敢下手,直接转身而逃,白白放弃了这大好机会。

    一代宗师,被骂成鸡鸣狗盗的鼠辈也不敢转身,注定成为笑话的东西,此刻居然还有脸大言不惭。

    曲孝仁心里真的不爽,暗自骂道:“怪不得,你们上清山在明王手上不堪一击,若都是你这模样的货,那还有个屁用?”

    不得不说,从前他对宗师极度敬畏。

    可今日这一遭后,他却对面前这李师鄙夷到了极点,不过一个贪生怕死的货而已,要是放在他府上,有这样的下人,非得一刀劈了他不可。

    其实之所以如此愤怒,说白了,最让曲孝仁愤怒的是,这老家伙眼看事情失败,居然不远走高飞,反而又躲到他府上来。

    这是开玩笑吗?

    一旦露出马脚,他曲家必然得血流成河,这可不是以前,皇家还得经过一番调查,有些回转余地,可如今那杀神一样的明王能给他机会,不杀的他家里鸡犬不留,那才是笑话。

    可想是这么想,却不敢表露出来,还得小心道:“李师说的是,我也没想到那旗国宗师连片刻都撑不了就被打死了,险些害得李师赴险,还请李师恕我不知之罪!”

    “罢了!”那李师闻言,心中才算是好过许多,挥挥手云淡风轻道:“外面如今如何了,我那些门人可曾得手,安然撤退?”

    曲孝仁心中更是鄙夷,装什么?

    他们死绝的时候,你还没消失呢,你能不知道?

    曲孝仁面露悲苦:“唉,明王府那人实在太凶残了,他们……他们都已经……”

    话语哽咽,然而心中却真的摇头,上你不行也就算了,连手下十几个精英,也干不过人家手下两三人,清山还真是将熊熊一窝。

    这一刻,或许这曲大人的怨气实在太大了,几乎是哪那都看上清山不顺眼。

    “啪!”李师一巴掌拍在桌上,一把站起身来,面色狰狞:“岂有此理,居然敢杀我门人!”

    对他的愤怒,曲孝仁只能低头不语了,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口口水吐到这老家伙脸上。

    跟着默哀了一会,他又正色开口:“李师,如今那些尸体都已经落在了京畿卫手上,若一旦被查出身份,定将引发大祸,必须马上将此事通秉冲玄道长,早做准备,可名府大街现在已被戒严,我暂时无法派人出门。现在只能凭借您的本事了,还请您一定将消息尽快带回去。”

    李师瞳孔明显一缩,他躲在这里,美其名曰是打探门人弟子的安全,实际上当然是心中有惧。

    怕被那汉子缠上,金成霸被杀的那一幕,真的震慑住了他,同为老牌宗师,本事至多也就相当,能杀得金成霸,难道还杀不得他?

    这李师不能不心中发寒。

    眼看那汉子屠杀门人弟子,也知道那几人拖不了那汉子多久,他想也没想,便一头扎进了曲府,隐藏痕迹,明王府再骄横,还能杀进这里来不成?

    “嗯,此事当真紧要,不知明王府那边如今什么情况?”李师没办法,这时候拒绝不得,而且也不能自打脸面说不敢离开,只能仔细打探一番外面的情况。

    曲孝仁眼中微转,连忙将明王府把宫里派来的人屠杀殆尽的事,说了一番。

    李师眼中又是闪烁,更是深刻感觉到明王府中人,与自己之前认为的并不一样,危险度又增加了许多。

    曲孝仁,又说道,明王府已经闭门,那两人应该是回府疗伤,准备为下午入宫之事做准备,如今京畿卫正重点警戒在明王府周围。

    “李师,如今京畿卫在,他们定会一路护送那几人入宫,我们暂时恐怕已经没有再下手的机会,还请通传冲玄道长,那几位宗师的首级,恐怕是难以回天了,若一定要动手,便只能加紧规划,在他们去宫里的路上动手……”

    李师闻言,眼皮一跳,还动手?

    他肯定是不愿再冒险的,听闻了如今明王府那两人以闭门不出,并未搜索他痕迹,京畿卫又驻扎明王府门前,重点在那边,不会轻易擅离,他想着,凭借自己的本事,要悄无声息的离开,或许并不难。

    故而一点头,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李师稍等,若不介意还请从后门走,京畿卫虽戒严整条街,但重点还在明王府附近,从后门走,会安全一些。”曲孝仁提醒道。

    李师却不知哪根神经被触怒了,或许是这形同逃跑的话,刺激了他吧,只见他一甩袖子:“哼,区区京畿卫,还能拦得住老夫?”

    曲孝仁看着他身形一纵,便消失在眼前。

    连忙快走几步,出门寻找,只见这位已然走远,又一纵身,便悄无声息出现在院墙之上,再一闪,便不见踪影。

    曲孝仁心中还是为这宗师本事而惊,简直非人啊!

    但转瞬,眼里闪现的却是一抹放松,总算是将他送走了,擦擦额头的汗水,长吁一口气。

    站在原地眼中波光流转之后,还是觉得不保险,连忙快步走到正厅,只见管家正行来。

    他眸中一闪,在管家耳边轻语数句,令管家神色苍白,反问了一句:“老爷,都……都杀了?”

    曲孝仁眼眸中闪过的却是一抹冷光:“但凡见他进来的,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那小陈呢……”管家又喃喃问道。

    “杀!”曲孝仁一转身负手冰冷道。

    管家身形一颤,那小陈乃是今日曲大人心腹,特意挑选作为今日车夫用的。

    此时却被曲孝仁如此冰冷的要杀之,包括先前那老宗师进来时所有曾在书房附近出现过的府丁丫鬟。

    不管他们有没有看见,全部诛绝。

    管家脸色已苍白到了极致,他不能不想到,自己也是知情人之一,老爷这是要绝不留丝毫证据……

    “吼……”而就在这一瞬,门外突然一声震慑长空的咆哮惊起。

    曲大人一个转身,眸子里惊惧顷刻密布,口中下意识的便低吼道:“去,快去,杀,杀……”

    管家仓皇应命,快步而走。

    ……………………

    ……

    离国朝接见旗国使臣,只剩不到一个时辰。

    明王府的现身与杀伐,又愈发挑动了整个京城敏感的神经。

    尤其是名府大街的权贵,无不在此刻平静中,收敛着心神,调整着内心波动。

    没有人能想到,刚刚才经历那么震撼杀伐的明王府,居然会再起风波。

    名府大街已然戒严,相隔数米,便有兵士持戈而立。

    很安静,几乎无杂响。

    上将军亲自马踏长街,游走于明王府门前,戒备四方。

    他不会容许在明王府中人未入宫禁之前,这里再生任何事端。

    可当明王府门突然开启,那先前曾大展雄威的汉子,须发飞扬的低头走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心中一紧。

    身为将军,有敏锐的直觉,那汉子出门,虽未有什么动作,但几乎一瞬间,他察觉到正有凛冽杀气铺面而来。

    他面色变了,想打马上前,然而却只见胯下战马突然倒退,任凭他牵紧僵绳,马儿也不听使唤。

    胡彪此时脸上那蛛网已退下,甚至连那曾经的通红都已消退,唯独那血眸依然红的渗人,他没有理会这兵马环绕。

    他一生习武,却从来没有感觉过自己有这一刻般气势鼎盛,他觉得自己一抬手一触底,都可令苍穹震撼。

    他的神觉也敏锐到从未有过的地步,先前因丹药而混乱的眸子,也骤然清晰,这周围一片的任何一丝异响,仿佛都难以逃脱他的敏锐。

    他知道这强大代表着什么,代表他这一生,走到了终点。

    盛极而衰!

    如今,便是盛极,他心中没有太多悲伤,有的只是空明与坚定。

    最后的时间,他不会浪费。

    他抬起了脚步,在上将军眼中,他仿佛拉出了残影,眼未眨,人已变位。

    “站住!”上将军一声大喝。

    “将军!”身旁有将领变色,请示是否要有所动作。

    上将军却又一抬手:“不对劲,其他人别动,你们几个随我来,跟上他!”

    话音毕,他再次打马,上前追去,此时马儿终于动了。

    胡彪不理会身后上将军等人,他全部心神用在了寻找潜在危险的踪迹。

    他并不能确定,那位宗师是否还潜伏此地,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找得到。

    但无论如何,他都得找,实在找不到,他也会想办法用人命来震慑一番。

    有时候,因缘际会这东西真不好说,若这位李师稍早一点,或者再稍晚一点离开,也就不会有事了。

    只是或许上天怜悯英雄,让铁血汉子胡彪,注定在最后一战里轰轰烈烈吧!

    李师身形电闪,未走地面,借大树之力飞跃而行。

    他修为高深,跳跃之间,若大雁翩虹,轻巧而又潇洒,地面上兵士而立,并未察觉宗师痕迹。

    他的确有资格自负,就在要离开之前,他还回头一眼,打量那明王府,不知是不是要暗暗记在心里,他日一报今日羞辱之仇。

    可这一眼,却是让他心神拒颤,一双血红的视线正好落入他眼帘,随即是一个飞跃而起的身影,再接着便是一声震慑苍穹的咆哮:“鼠辈,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