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天下第一医馆 > 全文阅读
天下第一医馆txt下载

    “鼠辈,拿命来!”

    名府大街上空传来的疯狂咆哮声,再一次震动了整条街上权贵们那颗本就还处在惶恐不安中的心。

    几乎下意识的所有人,第一时间起身抬头,眸子惊惧的望向高空。

    当然,处在室内的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可无需看见,他们已经听出了那道声音的来源出处。

    明王府!

    “又出事了!”太多人脸上冷汗刹那惊起,随之快速冲出门外,也不管身前有人没人,便是大喝道:“快,快出去看看!”

    喊罢,他们便直接冲在了前面。

    很明显,虽然心神不宁,但这些在朝堂纵横多年的权贵们,在面临大事时的勇气与风度,依然是普通人比不了的。

    其实也不能就说他们比普通人优秀多少,只是对普通人而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趋吉避凶自然是第一选择。

    而对这些大人们来说,却根本不一样。

    不管明王府又要做什么,都将影响到京城的局势,而京城的局势又和他们每一个人都密切相关。

    所以无论如何恐惧,他们的第一反应也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获知发生了什么,只有最快的情报才能支撑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来把握自己接下来的行事作风。

    各府乱了,大人们带着惊惧要出门,家丁府将们又如何能够不随行在侧,一片慌乱中,无数府门开启,再不管戒严,第一时间便冲到街上,眸光在惊骇中四处电扫,寻找那即将发生的血雨腥风之地。

    其实也不用他们过分寻找,此刻的长街上早已混乱,一队队兵士正在疯狂朝着某一处聚集,并且他们的头颅无不高高抬起,正盯着名府大街边上,那一排已不知种了多少年的大树。

    几乎不用人提醒,所有人的目光便下意识的朝着那一块聚集。

    此时寒冬,树上仍有未化之冰雪。

    阳光照射下,一片片冰钩很有几分刺眼,让人看不真切那树梢之间究竟正发生着什么。

    紧接着,就在大家要凝聚目力打量的时候,却只听那光芒刺眼之处,骤然传来了一声巨大轰鸣。

    “轰!”

    这声音若雷霆,让地面上的人不得不浑身一颤,眼睛也下意识的闭上,因为在这轰鸣爆发时,那冰钩所折射的光芒也同时炽盛了起来,刺的人不能不避开视线。

    “不,不是……”

    也在这一刹那所有人都醒悟了,那光芒不是冰光折射……

    是人!

    是宗师在战斗。

    心中的颤抖不能不扩大,下方人们顷刻间便又再次开眼,不顾那炽盛光芒,也定要看个真切。

    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枯枝漫天飞舞,无形的劲风在高空呼啸。

    隐约间,还似有鲜红点点,正从高空喷洒而出,伴随着枯枝冰屑从长空落地。

    有两道光芒,从树梢上分开,一人疾退而来,另一人却爆射而去。

    “轰!”没待人有所反应,又是一声巨大轰鸣。

    名府大街地面,兵丁围聚处,一道人影落在他们中间半跪在地面。

    他降落力度太大,令地面青石板炸裂,碎石飞舞,看不真切他的模样。

    兵士们疾退而散开,人们才能隐约可见此人一身灰衣,身形魁梧,半跪在地面的他,低头拂袖在嘴边一抹,再次抬头。

    那狂暴的杀气,也仿佛随着他抬头一刹,骤然朝着四面八方宣泄。

    几乎一刹那,所有人就认出了这道身影,不,或许是认出了他在先前一战中,曾留下的满身血污。

    也或许是认出了他那一往无前的凶悍气势!

    “是他!”很多人眼皮乱颤,其实早知是他!

    明王府那犹如饿狼一般,疯狂拳毙旗国老宗师金成霸的铁血宗师。

    他在杀人,他要杀人!

    是谁?

    他又要杀谁?

    仿佛是为了解答众人疑问,另一边,同样从树梢而被击落在地的另一人处,灰尘漫天之间,只见刺目光芒又起,原来却是一道身影一声未吭的,正朝着远方极速飞纵。

    很明显那是在逃!

    也就在这一刻,那半跪灰衣汉子也是骤然起身,一双衣袖早已不见,铁壁之上道道深可见骨之伤,他呼吸如雷,胸腔颤动。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他早已伤重,早已疲惫。

    但此刻,他却昂头挺胸,一双铁拳紧握,浑身气势不但不落,反而更是暴涨,一脚踏地,地面飞石更是狂卷四面八方。

    众人不得不仓皇后退,躲避飞石,也就在此刻,他的身形,又再次如他一直在人们心中的那样一往无前,朝着那远方玄光,狂追而去。

    他太快,人们视线根本追不上,但却能听到仿佛要声传万里的凶悍啸声:“鼠辈,明王府斩逆,上穷碧落下黄泉,今日,你必死!”

    人们抬头,空中一滴滴鲜红血珠,那么清晰。

    在场多有凡人,但此刻便是凡人,也仿佛亲眼看见了,那刺目的血珠是伴随着那汉子的声音而从他嘴角一滴滴落下的。

    曾经历过恶战,已是重伤垂死的明王府之将,他还要杀人!

    “明王府斩逆,上穷碧落下黄泉!”

    “你逃不了!”

    如此决绝,如此肯定,他的声音,他的气势,他的行动,让这片区域彻底安静。

    就连那上将军,此刻双手紧紧握着的马缰,颤抖得嘴唇,也好久不得放松。

    远方,又有阵阵轰鸣传来,隐隐约约可见的是那汉子一次次暴退,而又疾追。

    “砰!”

    “轰!”

    “轰隆隆!”

    而那前方宗师,始终在逃。

    他们之间唯有那汉子的咆哮在不时响起,即便越来越远,也仿佛就在耳边,因为人们能够感觉到他的凶威气势,仿佛还在无尽上升,蔓延。

    正如他所说“上穷碧落下黄泉!”

    不杀人,便不罢休,没有穷尽!

    “踏,踏,踏!”终于又有声响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包括上将军转头望去,皆只见,声音出自的地方,正是明王府。

    那是马儿在踏地。

    大马之上坐着两名青年,他们一言不发,尽情扬鞭,路口已被兵士们堵死。

    兵士紧张望着疾驰而来的两匹战马,一边上将军嘴唇微颤,扬手喝道:“且慢,此地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尔等何往?”

    这话虽然好似笑话,但刚才那场宗师之战,本就非常规,又因有明王府中人在其中,事发突然,他根本就无所能为,总不能让人将这誓死要追的灰衣宗师给乱箭射死吧。

    要知道宗师境,在金銮宝殿陛下也给他们一席之地,没有上令,他只能看着。

    可让他去了,却不代表陛下的命令,他的职责便真的不顾了。

    可这两人却并未稍缓马势,反而愈发迅速冲来,简直毫无顾忌,要冲破千军万马而去,上将军眸光狂跳,眼底又有怒气而升。

    正欲下令拿下他们,但却只见这两批马儿在路口急停。

    喧闹后陡然寂静,让人不适应,又无形紧张。

    所有人都盯着战马上的两人,却只见两人默默垂首,微默之后,也不知是两人之中谁开口。

    声音并不大,也并不激烈,但却令全场悚然而惊。

    “将军,我明王府大将胡彪伤重垂危仍在战场杀敌,已是英勇就义不远,府中派我二人送胡将军最后一程,为将军之英勇挽歌,迎英灵归府!”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抬头,其中一人拿出一面金令,高高举起,目视八方,眼中光芒骇人齐声喝道:“明王有令,谁敢阻拦丝毫,明王府上至王尊,下至小卒,满门上下当血尽而屠之!”

    话音一弊,不待众人反应,不待上将军开口,他们已扬起马鞭,冲着那手持兵戈的兵士,直冲而去。

    现场所有人,包括上将军,再未发一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冲破军马而去。

    ……

    马儿远去,他们顺着战斗的波动而一路狂奔。

    他们看似平静,但却悲戚而又壮烈的声音,久久在名府大街回荡不休。

    “他说什么?”有一位大人颤颤巍巍的问着身边人。

    “他说……”身边有人回答,但却只有两个字,便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英勇就义!

    一位如此修为的宗师,已然将死却不下战场,不,他去了便不准备再回来,

    真的很多人难以置信,但此情此景,如何质疑?

    这一刻,不止是内心的震动,更是有难以言喻的恍惚,宗师不是不能死,金成霸就死了。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金成霸来之前绝对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可此刻,明王府大将,他是明知必死而主动为杀敌而赴死!

    宗师!

    一位如此强大的宗师,真的令人不能不恍惚。

    两国交战,血染磅礴大地,多少白骨森森,却一位宗师战死,便令道门却步……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此时此刻,人们沉默,内心在疯狂颤抖。

    ……………………

    ……

    “咚!”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从宫禁中传来的钟声响起之时,这条街上的人才如梦初醒。

    有人抬起了头,望向那巍峨宫殿,时间到了,该进宫了。

    人们再望向远方,那里早无宗师痕迹。

    最后,人们看向明王府。

    明王府中,没有马车出来,却早有战马一骑,不知何时停驻在那儿。

    权贵们微楞,随之面色惊变,那是一个背着木箱,浑身血迹仍在,胸口伤处插着几根金针,虽未在流血,但那血洞依然骇人的身影。

    陆寻义!

    所有人都认出了他是谁!

    他一个人未曾沐浴更衣,也未曾有马车随行,连护卫都没有,就他一个伤病残将!

    “驾!”他脚踢马腹,众目睽睽之下,他独自出府,往京城而行。

    那数颗引宗师来战的人头就在他的肩头,他暴露自己的伤势,面色平静,缓缓而行。

    没有人敢挡他的路,权贵不敢,上将军不敢,兵士也不敢。

    所有人看着他的马一点点的快了起来,将他身上那早已被剑痕划出的道道伤口,再次颠簸的渗出血迹。

    他在前方独行,长街任他驰骋,直到消失在人们眼前,都再未有一人敢拦路。

    人们从他的背影回神,上将军最先反应,一声咆哮:“走!”

    兵马疾驰,追赶陆寻义,随后夹道两旁,留出中间大道供陆寻义一人而行。

    “老爷要进宫了,您还没沐浴……”

    “休要多言,快备车!”

    各府上慢慢骚乱起来,一辆辆马车,沿着这条血染的路进宫。

    “咚!”第二声钟响。

    路上尽是达官贵族,驶向宫禁的车马。

    很快,又有更多的兵马从宫禁窜出,就在车马中大人的眼前,向着整个京城蔓延。

    没有人为之露出惊色,他们知道,这第二次宗师杀伐,让这京城越发气氛凝重了。

    他们的目光却仍然盯着前方那背着木箱独行的人,也在四面八方打量,他们在等待,想证实那明王府口中“英灵”究竟是否真实。

    突然,前方那独行之骑停了步伐!

    上将军停了马!

    兵士止了步!

    后方各权贵车马也下意识的停滞。

    权贵们心中一惊,不顾仪容,便颤抖着快步从车中出来,站在高处,望向那独行陆寻义之处。

    陆寻义前方有两骑,正在兵马戒严的大道上疯狂驰骋而来,慢慢的,他们近了。

    脚步也慢了。

    整条道路被戒严,有民夫聚于两边观望这盛事,见得那独行人身上之伤势,皆惊,稍显嘈杂。

    然而,整条街上的富贵之人,却都那么宁静,气氛开始感染,不论场内场外,目光均望向了那慢慢靠近陆寻义的那两骑。

    终于,他们停了。

    上将军就在陆寻义身侧不远,他瞳孔早已爆缩,他望着那前方两人,一人手中举着一面旗帜,用血书就“明”字!

    另一人背上用布袋绑着一具不动的人影,手中还握着一颗滴血的头颅。

    两名青年下马,一人举旗,一手挽着背上那人的腰,一手提着首级,朝着陆寻义行来。

    陆寻义没有下马,他只是伸手,接过那颗血淋淋的首级凝视。

    举旗青年,将那血染的旗帜铺在地上,然后帮身旁青年解下腰间系带,将这早已没了声息的尸体,铺在旗帜上。

    权贵们已经上了前,望着那道身影,那张面孔,无不倒吸冷气,浑身巨颤着抬头看向陆寻义手中的首级。

    这一刻,整条大街的气氛顷刻间变的沉重。

    上将军上前,眼中波澜狂闪,最终开口:“将胡将军遗体送入宫中……”

    话才一半,却被一直未开口的陆寻义打断:“我入宫便可!”

    说完他仰头望着天空微默。

    上将军欲言又止,如此壮烈之国臣,怎能不送入宫中?

    可此时此刻的明王府,威严何等之盛,纵使陆寻义单人独骑,满场权贵谁又敢不重视。

    这明王府太过刚烈,没有商量可打,上将军不敢乱起事端,最终竟不敢言。

    “送他回府!”陆寻义低头,轻声道。

    “是!”青年点头,再次将胡彪尸体款于背上,陆寻义举起手中首级,手微颤,又稳住:“旗杆!”

    另一青年沉默举起旗杆,陆寻义陡然伸手,一把将手中首级插入旗杆顶端,血顺着旗杆染墨了那“明”字。

    “回去的路上,告诉所有人,明王是谁,胡彪是谁,此首级是谁,我等为何而来,又因何而战,将战至何时,何地!”陆寻义饱含内息的铁血声音高了起来,震响在场内场外。

    “是!”两名青年豁然抬头,飞身上马,高举明王旗帜,一路狂奔而回。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们流出的男儿泪,听着他们悲愤而又高昂壮烈的而声音。

    “定武十八年春,三月初八,凌晨两点,东蛮旗国背信弃义,发兵十三万,对我大夏不宣而战,在我大夏明珠海岸打响了第一枪,国朝奋起抗击,最惨烈的民族生死存亡之战就此爆发……”



    “八日凌晨,旗国先锋军趁我不备靠近口岸,令人发指的将枪口对准了当日正在海面上作业的八百渔民船只,两千渔民遭到残忍屠杀后,旗国先锋军派兵伪装成我渔民靠近兰江口岸,趁我守军不备时开枪,明珠常备军八万紧急集结,阻敌兰江口岸!不足一日,下午四点,我常备军败退!拦截旗国侵略军登陆的兰江口岸就此失守。”

    “当日夜间旗国先锋军完成登岸,旗国先锋军将领在令人发指的屠杀我渔民之后,将枪口再次对准了我平民!凌晨,先锋军将领金在成为隐瞒其屠杀渔民的真相,借口百姓冲击军营,对七千渔民屠杀,下达屠杀令,上至九寻老翁,下至待哺婴儿,无一活口,鲜血染红了海面,肆虐的海风都吹不散那弥漫的血腥味。”

    “十日,明珠常备军再战旗国先锋军,当地百姓已闻兰江口岸之惨状,在无尽的悲愤之中等待着守备军击退敌军,为乡亲报仇雪恨的消息,可最终仍然只是坚持一日时间,常备军再败!东区三镇就此沦陷。金在成再次用莫须有的借口,下令对三镇百姓用残忍与鲜血展示他们旗国军队的强大!这一次,三镇百姓承受了长达三日的烧杀抢掠,鲜血彻底染红了大地……”

    “此后,国朝源源不断增兵,但一败再败的消息接连传来,旗国兵锋每克一地,必寻借口纵兵为乱,目的是要在他们的占领区内,用最残忍的手段让百姓快速臣服。至六月初五,国朝全线撤退,宣布明珠失守沦陷,偌大的明珠已是家家披麻、户户戴孝!尸浮遍野、生灵涂炭,不足以形容明珠百姓惨状之万一!”

    “六月初五,明珠……亡了!”

    盛大朝会,在宫禁里传来的钟声鸣响中,被整个京城无数人的注目!

    兵马戒严京都,权贵车马云集,不知多少百姓驻足路边眺首观望。

    众人正在打量刚刚发生的变故,目光都聚集在那两骑身上,尤其是那高举的旗帜上,仍血淋淋的头颅让人心惊。

    都是平民百姓,看到这首级就这般被挂在旗杆上,如何能不惊惧。

    见众大人在场,又有兵马戒严,大家不敢喧哗而已。

    正心中猜度发生了什么大事,却很突冗的这么一段震撼人心的话,从那两名青年口中悲壮传来。

    这段血淋淋的话语,当场便让很多人心绪起伏,刹那间面红耳赤者甚多,场面哄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再不能无动于衷,这看似简单的叙述,却仿佛字字带血,其中悲惨一目了然,便是想想那恐怖画面,都让人不寒而栗!

    那两名青年早已不在陆寻义所在的这片区域,可这里,却仍然静止。

    权贵们有人大惊,有人震骇,有人发抖,有人抽搐!

    他们想不到,明王府居然将这些国朝一再隐瞒的信息,就这般公之于众,胆子太大了,简直在肆意妄为。

    这是要出大事的,可以想象,满怀血仇的民众必定会要求国朝夺回明珠,并且为他们报仇,但如今形势,国朝哪里能够做到?

    民众的爆发绝对会给京都带来无法想象的压力,甚至引起暴乱,难以镇压。

    但此时此刻,如此作为的是明王府,他们深知只能看着听着,根本不能抵抗。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明王府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让所有闻声百姓再难以保持平静。

    “六月初六正午,明珠城有多处街道铺面被旗国兵马包围,尤其以餐馆为甚,理由是旗国商人因酒菜不合胃口怒而打砸餐馆,餐馆老板跪地哀求阻拦时,不慎将旗国人推倒在地,因此这些店铺中,所有在场之人,不论餐馆中的老板还是掌柜亦或是跑堂小二,包括客人在内,皆被旗国士兵当场枪杀,随后,这些被杀之人的家属,亦被株连!”

    “又数日后,又有多名旗国人,出现在各条大街上滋事,专寻有夫家男人在身旁的女眷,众目睽睽之下肆意侮辱,夫家男子无法忍受这等羞辱,故有反抗,旗国士兵当即赶来,将男子全部诛绝,女眷带走,随后,同样连带满门杀绝,现场有人不忍出言阻止,亦被满门株连!”

    “又数日后,有一夜,旗国夜巡兵马嫌一老夫夜间咳嗽烦人,故满门杀之,并下令,夜间各门各户绝不许发出丝毫声响,否则视为图谋不轨,将满门杀绝!那一夜,长街染血,数户被生生株连殆尽,随后,明珠许多家中出殡,乃是老人自杀而亡,又或许多婴儿下葬,更有一家数口难忍此惨痛,满门自杀者也不在少数!”

    ……

    在场人真的难以置信,明珠城居然发生过如此荒谬的场景。

    这帮禽兽,怎么能做出如此天理难容之事?

    便是此刻听闻都震惊不已,实在难以想象明珠人究竟是如何活在这样非人的环境中?

    这一刻并没有人去质疑这声音的真假,没见这是什么场面,无数权贵集结,谁敢胡言乱语。

    “这……这还让人活吗?”

    “必须让这帮天杀的畜生付出代价!”

    “杀,杀光旗国人!”

    许多人怒了,呼啸声四起,一股难以想象的风浪仿佛正在疯狂聚集,

    画面的确血腥到可怕,但此时此刻在还未曾真的经历过的人心中,升起的第一反应却并非恐惧,而是愤怒,无尽的愤怒。

    两名青年所言,皆是针对平民,这让所有大夏人不能不感同身受,绝对没有人愿意自己待在那种恐怖中生活。

    国朝权贵们一个个面色狂变,那上将军此刻握着马缰的手都再难以自抑,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国朝就要接见旗国使臣,可明王府却如此挑动民众情绪,他们疯了吗?

    这如何了得,上将军还未接到陛下命令拿下明王府的人,可他却知道,绝不容那两人继续下去了。

    否则定要出大事,他豁然转头盯着陆寻义,疾声喝道:“陆将军,还请快快阻止……”

    陆寻义回头,一双淡漠的眼盯着他,一言不发。

    就这眼神,却让上将军声音噎在喉咙中,只能发抖,这双眼神里没有情绪,那淡漠让人心寒。

    没有恐惧,没有担忧,唯有淡漠!

    “这……是明王的命令?”上将军颤抖道,他根本拿捏不住眼前的人,他唯有提起明王。

    陆寻义心中当然明白这话不好答!

    国朝对林贼,那绝对不死不休,但对旗国,恐怕定武帝还真未必决绝,想要罢战也不奇怪。

    此时若说明王的命令,无疑是说明王在挑衅父皇,不但于孝道有缺,更会令父子二人顷刻生嫌隙。

    身为儿子的明王做出这种事,当然会令定武帝恼羞成怒。

    陆寻义微微沉默,但脑海中想着明王那双坚定的眸子,吐出了一个字:“是!”

    上将军浑身一颤,瞳孔再度收缩,紧紧盯着陆寻义半晌,最终再未发一言,却是马鞭一扬,骤然疾奔向宫廷。

    他不能等了,要直接去宫门口,等候命令。

    陆寻义望着他打马而去的背影,默不出声,心中无所畏惧,无论皇家什么反应都好,若怕死,他与师弟便不来!

    望着那宫墙,他同样打马上前,独行在长街,前往宫禁,他的事还没完。

    无数权贵心中颤抖,也立刻进宫。

    车马再次动了起来,速度很快,而那两名青年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并且骤然高昂,铁血,振奋!

    “旗国如此强大,兵锋锐盛令我国朝不堪一击,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屠我百姓,可明珠沦陷了,他们真的就恐怖到能在明珠想杀谁,就杀谁?”

    “痴心妄想,明珠的王还在,至今还在,他们能奈何否?”

    “五月战时,陈可战不战而退,明王千里赴军营,取其首级而回,挂在旗国占领区,旗国震怒,然,无可奈何!”

    “六月,国朝兵退,明珠沦陷,六月十五,旗国人在一裁缝铺,屠杀了裁缝铺一家五口!当日夜间,明王虽无兵无马,但却下令家将数人,屠杀旗国兵士十倍之,五十颗首级被摆成京观予以报复,旗国高层震怒,然,最终有着千军万马,却又能如何?至那日,旗国未再肆无忌惮。”

    “数日后,有民间女义士,杜薇薇杜先生受旗国宗师崔朝远暗杀,明王出手数招惊退,靠着兵马护卫而逃,至此,崔朝远再未敢轻易踏出山卫所一步!”

    “又日前,明王妃抵明珠,旗国宗师崔朝远箭伤明王妃,明王下令,斩旗国百名兵将,旗国怒而报复,擒杀我百姓两百多人,再次犯下无边血债,欲逼明王自投罗网。明王明知陷阱而行之,下令全府上下十倍还之,一夜间我明王府牺牲百人,阵斩旗国兵将两千余人!明王亲自斩杀旗国宗师崔朝远!”

    说到这里,所有人豁然醒悟,明王!

    这是那明王的人!

    不得不说此刻,听着这些,众人脸红心跳,热血在流动,国朝皇子在人们心中终究是正统,他在杀敌,在报仇,这让人振奋。

    “然而,却有人说明王杀害蛮子,乃是在制造祸端,正是因为明王之针对蛮子之暴行,才导致那日前被屠杀的两百多明珠百姓,无辜受牵连,此乃明王之大罪!旗国人也警告明王立刻束手投降,否则将杀害更多的明珠百姓为死难的旗国兵士陪葬,要用无尽鲜血逼迫明王认罪!”

    “有许多人都认同这个观点,认为面对强大的旗国,我们唯有忍辱偷生,唯有忘掉那已经发生的血债,唯有低声下气的去求旗国谈和,才能迎来和平,就算割地赔款,也是值得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兵士不至于枉死,才能让百姓得以安宁。”

    几乎顷刻间,现场陡然一静!

    而那声音已经铁血传来:“就在今日中午,旗国两位宗师带领大批人马竟胆大包天,于京师重地截杀我明王府诸将,我明王府大将武道宗师胡彪将军,先斩一人,重伤之际,又不顾性命,追击逃走之宗师数十里地,终斩之头颅,挂于我旗帜之上,胡彪将军英勇就义,此刻背负于我身后!”

    “这就是我明王府给天下人的答案!”

    “血债必须血偿,本王不惜死,明王府诸将不惜死,但此生却绝不跪着死!若亡命,定在沙场!”

    “和平从来都是打出来的,不是求出来的。自即日起,本王对天下起誓,旗国兵锋在我大夏所犯的罪孽,倾尽三江水也洗不清,本王为明珠之王,今生一日不死,便定将十倍偿之!莫说大夏割地赔款求和,便是旗国即日投降,本王也绝不依他,血债不报不罢休!”

    “此言,天地共证!”

    ……

    宫城

    定武帝呼吸急促,双手死死握着拳头,难以自抑心绪。

    张邦立满头大汗:“陛下,刘将军已在宫门口待命!”

    “待什么命?”定武帝豁然回头,声音带着暴怒的气息。

    张邦立顷刻低头,是啊,还待什么命?

    已经这样了,又能如何?

    难道还众目睽睽之下,阻拦百姓得知真相?还与明王父子反目不成?

    张邦立苦涩不已,这事他真的无能为力,可以说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明王府如此强势,于陛下来说是一张威慑天下,尤其是威慑道门的好棋,当然只能对他予以支持。

    可哪里想到这明王行事,实在是不顾大局,他太任性妄为了。

    “混账,真是混账!”定武多年的不动声色,此刻再也忍不住,连连几巴掌拍在书桌上,低声怒喝。

    “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逆转乾坤?啊?小小年纪如此叛逆,岂能成大器?”

    “朕乃天子,难道还不如你这逆子关心国事?朕难道就不知旗国狼子野心,可如今国力匮乏,旗国兵锋又盛,朕便是想打,拿什么来打?就靠你这逆子一身武力吗?”

    “蠢货,当真蠢货,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半点头脑,还自以为聪明,来将朕的军,你怎么就不想想,外敌安能占我江山?内贼才是心腹大患,只要灭得林贼,就任那旗国嚣张一时,忍一时之辱,待统一国力,重整山河,区区东蛮小国,还愁不灭吗?”

    “朕怎么生了这么个鼠目寸光的逆子,气煞朕也!”

    定武帝是真暴怒了,当着张邦立的面就开骂了,怒不可遏。

    张邦立将头垂的很低,就当没听见,他绝不开口一言,果然片刻后,定武帝还是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就仿佛刚才那个暴怒的人不是他,又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罢了,任他胡闹吧!”

    “是,那陛下,我们现在该如何面对旗国使臣?”张邦立心中已然有数,但还是需要问清楚。

    定武帝没有回头,微默后道:“那逆子胡闹,朕又能如何?便看看旗国使臣面对皇儿,又是否还那般嚣张……”

    张邦立一愣,好半晌才明白陛下的意思。

    脑海一转,不得不说他对陛下更为钦佩了,如此大怒,居然顷刻间就清醒了过来。

    凡事有利有弊,这就开始考虑利处了,也对,明王这一闹,反而显得陛下没了退路,必然会全力抗战,再不生退缩之心,这会给旗国人压力,反而谈判的时候,陛下将占据主动!

    当然,对陛下来说,若当真谈和了,陛下也确实脸面上肯定不好看,毕竟儿子如此铁血要战,皇父却昏庸压制……

    至尊大殿里,权贵云集,站班而立。

    众多道门宗师已然在列,其中上清山诸人也在,冲玄胡须微微颤抖的和梅家兄妹落座一旁,目光中明显有着些许不宁。

    旗国使臣也来了,他们落座于最前方一侧,各个面色铁青,一双眸子中凶光闪闪盯着独自站立在大殿中央,浑身血染的陆寻义。

    林家代表也来了,不过他们是没地方坐的了,只能站于一旁仿佛是国朝臣子一般,还好,林家的人也并没有放肆,反而在这国朝大殿,很是沉默,只是为首之人目光不时在各人身上飘忽而过。

    其他皇子也都在列,各个面色看似平静,但目中却皆是绽放着各色光芒,显然他们都不平静。

    今日,这朝堂真可谓是各方势力聚于一堂,极为难得。

    当然,这一刻,也没有人能够轻松,这里说的每一句话,发生每一件事都可能直接影响到天下大事。

    定武帝高坐上首,面色威严,他目光在下方一览,各人神色已落入眼帘,最后又看向陆寻义终于开口,拉开了这注定不寻常的朝会序幕:“殿上何人!”

    ps:说出来都脸红,这么一章竟然卡了我两个通宵!



    如果没有午间的变故,陆寻义应该会有些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入宫,在这样盛大的场面之中觐见天下至尊,而且还是所有人的焦点所在,他即便已经成为一代师者,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没有压力。

    但此时,他一身血污默立在当场,面色却当真平静极了。

    也对,一个人若连生死都无惧,也真就没有多少场面能令他害怕了!

    “殿上何人!”

    定武帝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陆寻义目光微抬,看了上方的定武帝一眼,随之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单膝跪地,抱拳,行战场武将礼:“明王府帐下小将陆寻义,参见陛下!”

    嗯?

    他这一跪,几乎令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瞬间一惊,有些回不过神。

    包括一向不动声色的定武此刻都神色不由一晃,眸中瞳孔有惊愕一闪,望着陆寻义竟没有立刻出声。

    “哼!”

    就在这时,却突然有一声冷哼传来,让大家回神,众人目光不由朝声响处望去。

    只见正是那道家山门师者落座之处,一位位师者此刻明显都沉着脸,大家的目光却落在了梅云清身上。

    因为刚才那声冷哼,明显是一道女声,而在场师者,女子只有梅道师一人在列。

    定武也从惊诧中回神了,面色却是微冷,眸光扫向梅云清,正待开口说话,冲玄却快了他一步,站起身来,便冲着定武一礼:“陛下恕罪,梅道师近日身体有恙,刚才惊扰了陛下天威,请陛下恕罪!”

    “哦?梅道师可有大碍?”定武面色不露喜怒,轻声问了一句。

    冲玄连忙回头,梅云清看着他那双满是沉重的眸子,终于还是不得不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朝着定武一礼:“不敢劳陛下关心,小道只是练功过度,身体稍有不适,无甚大碍,不日便可自愈,方才一时难忍咳嗽,惊扰陛下,请陛下恕罪!”

    定武嘴角这才挂上了一抹笑容,轻声道:“无碍,只是你当注意,你不到四十便已成就师者,也称得上惊才艳艳,已是大成就了,无需过于执着苛求,勤奋虽好,但也得量力而为,过犹不及!”

    梅云清浑身一颤,低着的头,脸上刹那满面通红,这番话放在从前,或许会让她觉得自豪,不到四十的师者。

    而放在今日,先不说那古今罕有的明王,就说这当堂跪地的陆寻义,恐怕至多也不过四十吧,人家的修为却毫无疑问,不知超她凡几,这不到四十的师者,从此以后恐怕就只能是羞辱了。

    而且还“量力而为,过犹不及”,这是嘲笑她吗?

    “陛下教诲,我等道人必当谨记于心!”冲玄知道不妙,深恐身边这真人之女忍不住,连忙高唱一声提醒梅云清。

    梅云清还是开口了,她终不敢乱来,就是想到那李师之死,她也不敢再过于放肆:“是,陛下教诲,小道定当遵从!”

    定武满意了,不再追究此事,眸光再次落在了依然跪地垂首,他不开口就始终抱拳,一动不动的陆寻义。

    众人目光也跟着他望来,见得这一幕,心中更是情绪万千,难以平静。

    这可是一个道门师者境啊!

    恐怕还是这大殿中,论本事,最为出众的师者境,真的,众人难以想象,他居然在这大殿中,丝毫不顾道家身份,竟真如下臣武将般如此大礼……

    忠于皇室的臣子眼中在激动,心怀异心的臣子眼中在担忧,而那些皇子们眼里隐藏的则是无尽的愤怒与越发的忌惮。

    至于那些林家使臣,尤其是那位刘先生的眼眸则更显沉重了。

    一直嚣张无比的旗国人,则依然是目中不时闪过凶光。

    “起来说话!”定武到底城府深沉,此刻尽管心中同样惊喜,面色却不露丝毫异样,声音平静。

    “谢陛下!”陆寻义站起身来,却从怀中摸出一块金牌呈上。

    有内侍下来接过,交予定武手上,定武点点头:“是明王令牌,你不在明王左右,此番何事来京?”

    陆寻义从肩头卸下背后木箱,目光抬起,看向定武帝,声音微沉道:“回陛下,小将奉明王之令,入宫觐见陛下,并呈上此物!”

    “哦?”定武帝眸光一扫道门那些人凝重的眼神,又一扫另一边旗国使臣那难看的脸色,眼中微微一闪,轻声道:“此乃何物?”

    陆寻义抬头,开口:“数颗首级!”

    “嘶……”

    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染血的木箱中,究竟装的是什么,但当真正听陆寻义确认,这一刻却还是不由有了骚乱惊起。

    “什么?”定武帝面色一怔,随之豁然坐正身形,仿佛为之而惊一般,眸光盯紧那木箱,声音凝重起来:“首级?何人首级?”

    对定武如此吃惊的表现,满殿中人皆默,同时群臣们极为配合,议论声更大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寻义也并不犹豫,他很从容,再次单膝跪地,直接将箱子打开,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便直接伸手从中拎出几颗首级。

    当第一颗首级,被他拿在手上的时候,殿中归属于上清山三人刹那便站起了身,随之满殿道门众人,皆是起身,盯着那颗首级,无人能够保持平静。

    那首级被特殊处理过,披头散发,面色苍白。

    “是刘师兄……”冲玄一步冲出,面色激动来到陆寻义身边,颤抖伸手要从陆寻义手上接过。

    “啪!”

    一声脆响,满堂皆寂。

    冲玄有些迷茫的伸手摸了一把还残留着血迹的脸庞,那血迹是陆寻义手上原本残留的血,一个血掌印正好印在他脸上。

    冲玄是很圆滑的,但无论如何,他也绝不可能想到,有一天居然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给他一耳光。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这一刻他有些空白,抬头看向陆寻义:“你……”

    陆寻义却早已一改刚才模样,浑身血气轰然勃发,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冲玄,他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并不高,但却凶气无边,一字一句道:“再敢上前一步,杀!无!赦!”

    那杀气,让殿中所有人心中发寒,瞳孔在紧缩。

    冲玄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身体开始颤抖,脸色爆红,手抬起指着陆寻义,嘴唇乱颤,可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但他还能用理智去忍,另一边的梅云天与梅云清,以及一众上清山人,却是反应了过来,一个个豁然变色,梅云清当场便是一个闪身来到冲玄身边,狂怒,盯着陆寻义大喝:“你竟敢如此无礼……”

    “师妹!”陆寻义眼中越冷,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那冲玄竟然从大怒中硬生生回神,连忙拦住了梅云清,他一个转身,便对着定武躬身一拜,声音颤抖:“请……陛下做主!”

    定武从惊愕中回神,他也没料到居然会在刹那间发生了这种事,眸光一瞥旗国人明显是看热闹的神情。

    而那林家使臣方面故作平静,但他却分明看出他们心底的雀跃。

    定武面色沉了下来,望向陆寻义,这事不好处理。

    他很失望,陆寻义办事太过鲁莽,即便此番他的确是要借明王给道门压力,但不是要撕破脸皮。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连遮掩都没有的动手,根本没有回旋余地,实在太愚蠢。

    而且这陆寻义也太过目中无人,当着他的面敢这么放肆,这也令他脸上不好看。

    心中很不高兴,先前还很欣赏此人,此刻却只觉得不过一莽汉,太过嚣张,不堪大用,好好的局面给弄成这样。

    “放肆!”定武帝手掌一拍龙椅扶手,站起身来,怒视着陆寻义:“莫以为你乃道家宗师,就可以在朕面前无礼。”

    此言一出,群臣无不暗自撇嘴,不说明王的人,而说是道家宗师,轻描淡写就将矛盾划分到道家之争上了,刚才人家参拜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是道家宗师呢?

    陆寻义却依然平静,他转头看向定武帝,声音并不紧张:“请陛下恕罪,非小将不敬,而是明王有令,命我亲手将这数颗首级呈予陛下,小将不敢失责,否则明王定斩小将不饶!”

    嗯?

    定武一征!

    群臣亦楞!

    斩?

    陆寻义却继续道:“这一路从明珠行来不乏有敌人截杀,就在今日午间,又有两名宗师带队来袭,最终明王府胡彪宗师立斩宗师两名,法士数位,小将本人亦重伤,虽然已经到了金銮宝殿,可还没有呈上,小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誓死不容人抢!”

    这番话说出来,定武倒是眼神微动,又看向冲玄,没有说话,可意思很明显,人家说的有道理,这众目睽睽的你让我怎么为你做主。

    冲玄浑身乱颤,显然是气的:“陛下,老道只是见师兄归来,不是要抢……”

    陆寻义眸光却豁然抬起,再次看向了冲玄,还有梅云清等一众闪身而来,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道门众人。

    他们无不气势凝聚,上清山此次来了五位宗师,此时一起聚势,倒是恐怖。

    陆寻义也不等皇帝开口,同样气势爆发,眼中凶芒滔天,直接一手将那颗首级直接拿到冲玄眼前,胸口伤口因为动作过大,而重新渗血,陆寻义却仿佛毫无所觉,目光定在冲玄脸上:“我知道你是宗师境,来,给你,你伸手碰这首级一下试试?”

    “我说了,我不是要抢,这是我师兄!”冲玄听到这里满脸通红,看着眼前的首级,却哪里还敢真的试试,很明显,不管是不是抢,人家说了,绝不容人过手。

    自己要当真敢伸手,那恐怕这位会当真取自己首级,别说他不敢于国朝,或者明王翻脸,就是敢,他此刻也不会动,至少他根本没有把握能从这位手上逃生,即便人家已重伤。

    开玩笑,能杀金成霸的人,是他能对付的?

    谁会想死,至少冲玄不想。

    “你敢还是不敢?”陆寻义眸光冰冷!

    真的寂了!

    呼吸都沉寂了。

    满殿中,所有人都心弦震颤,这一刻就是定武帝也眼中爆闪着光芒,可他还没完。

    冲玄当然不敢,他尴尬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陆寻义却放过了他,又上前一步,同样,将首级对准梅云清,依然问道:“你不服是吧?那你来试试!”

    梅云清眼中厉芒闪烁,这一刻,一口气在胸口回荡,她不是冲玄,再严重的后果,她也没法忍受如此羞辱,豁然怒而伸手就要接过:“我……”

    可冲玄却是不敢让她试,一把将她拉开:“师妹,冷静……”

    陆寻义的手却颤都没颤一下,目光却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上清山数位怒气勃发的宗师:“你们呢,敢还是不敢?你们人很多,我已经重伤,肯定杀不完你们,不过,你满门宗师,又能否敌明王一拳之威?”

    说到这里,只见那数位宗师豁然色变,刹那间不敢再有丝毫妄动。

    陆寻义眼神又一扫其他各山之人,让那些人心中狂跳,他们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也体会到了那肆无忌惮的威胁。

    这种感觉很让人难忍,身为一百零八山前列的众家山门,哪一家不是横行惯了,什么时候接受过如此直接的威胁,而且还是武力威胁……

    然而,此刻众人脸色难看,却硬是没有一个人敢还嘴。

    都忍了。

    只因为陆寻义口中的一拳之威,让他们想到了那一拳,墨白那一招杀三位宗师的一拳。

    唯有那梅云清却越是暴怒,上清山满门敌不了明王一拳之威?

    别说宗师,还有她爹真人阁下,那竖子居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以为天下无敌了?

    她无法忍受,可不用她开口,陆寻义仿佛知道他所想,便豁然回头,随之将那首级放下,又从箱子里摸出一颗首级:“金成霸来抢,我敢杀,你,我为何不敢杀?为何杀不了?”

    梅云清刹那僵住,浑身气势仿佛刹那被冰冻,脸上的通红也变成了苍白,这句话无可争辩,不管墨白能不能敌宗师,她却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

    人家连旗国人都杀了,至少是不会害怕上清山的,此刻,绝对敢杀她,这么近的距离,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危险。

    她自然也不想死,但心高气傲的她,却不知如何才能忍住这口气,忍住众人那令她难堪的目光,她僵在原地。

    还好,有人替她解了尴尬。

    “混账!”

    旗国人正在看着这出好戏,眼中各种光芒闪动,不知道又在琢磨着什么心思,却不想陆寻义突然掏出一颗血粼粼的首级,令他们满腹心绪骤然打断,只剩下愤怒再燃烧。

    顷刻间,旗国使团,几乎尽数站起,更是有人当即怒骂出声。

    陆寻义回头瞥了他们一眼,就在众人惊颤的目光下,直接将那颗头颅,如扔垃圾一样仍在地上,又再次从箱子里取出崔朝远的首级,同样扔在地上,与那颗金成霸的首级并排。

    “敢侮辱我大旗皇国……”

    话未完,陆寻义抬头:“侮辱?”

    “轰!”话一完,只见陆寻义豁然抬脚,轰的一声,那颗金成霸的首级,已然脑浆飞溅。

    离得近的冲玄和梅云清陡然暴退,满脸惊骇。

    不错,就是梅云清此刻也眼神乱跳,也被吓了一跳。

    就更别说此刻殿中群臣了,无不悚然而惊,望着那地上脑浆,反胃不已,到底是大人,虽受了惊吓,却能镇的住,任凭心跳狂震,额头虚汗,却硬是忍着没有出声。

    而上方定武帝明显也没想到这一幕,他眼中瞳孔一缩,也在此时,他身边却突然多出了一个老者。

    那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可他一出现,陆寻义就注意到了,望着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陆寻义微微沉默,调整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看向旗国使臣,却并没说话。

    不需要说什么,他敢还是不敢,这就是答案!

    转头对着定武再次单膝跪地:“陛下,这颗首级非明王让我呈上之物,小将一时愤怒,弄赃了宫殿,愿受惩处!”

    定武身旁老者深深盯了陆寻义一眼,随即身形一闪,再次消失。

    定武踏前一步,望着陆寻义眼中转动心思。

    旗国人怎能忍,不过他们虽然嚣张,并不代表他们无脑,此刻眼望这一幕,愤怒到了极致,若此刻能杀陆寻义,必然要将陆寻义千刀万剐,嗯,还有明王!

    不对,是这满殿中人,凡是眼见这一幕的,都斩尽杀绝!

    那旗国使臣赵明睿此刻脸色铁青,眼神里的凶光却并不对着陆寻义而发,反而一抬手,直接制止身边人怒喝,一转头就看向定武帝,口中愤怒,饱含威胁:“大夏皇帝,你国皇子,一再对我大旗皇国的勇士阴谋刺杀,并且如此羞辱,此事若没有一个满意的交代,我皇国的每一个士兵,都一定会用鲜血来为我皇国勇士洗清耻辱!”

    威胁!

    绝对的威胁!

    站在大夏的皇宫,对大夏的皇帝进行威胁,直言要杀大夏人来报复,这种嚣张程度……

    陆寻义却看了一眼定武帝,并不开口。

    定武帝此时望着那地上脑浆,紧闭着嘴唇,他真的觉得今日没有强行提前与这陆寻义见一面是个错误。

    事情的发展,完全与他预料的不一样,这殿下之人太过鲁莽,横冲直撞,只知道逞强。

    “哼,朕还要问一问,你我两国仍在交战,朕秉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原则,方才接待尔等,可尔等竟敢在我京师重地滋事,尔等还没给朕一个交代!”定武帝脸色阴沉,说完甩手坐上龙椅。

    旗国使臣闻言,昂头:“大夏皇帝,是你们明王先阴谋刺杀了我国宗师崔朝远,我们没有直接去杀了明王,只是要取回英雄的头颅,这是我们对你的尊重,有什么需要交代?”

    “啪!”定武帝再次一巴掌,拍在龙椅扶手边,他到底是皇帝,再隐忍,也容不得他们如此霸道:“笑话,你们在朕的京师闹事,还是尊重朕?”

    很明显,他还是克制的,一直用闹事这样的字眼,没有直接用截杀明王的人,劫夺明王呈上御览的东西。

    “我们只是迎回我们的勇士,可你们的人居然不但不配合,还再次阴谋残杀我勇士,这简直丧心病狂,大夏皇帝,你们是在拒绝我们的善意与友好,若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们将在战场上用手中的枪为勇士报仇!”

    “岂有此理,天下岂有用兵戈释放善意与友好的道理,在我大夏京师闹事,居然还敢颠倒黑白?说是善意,简直欺人太甚!”

    “若要用兵戈说话,我们就不会派老宗师去,而是派战场上的勇士!”

    “哼,我大夏京师,是你兵士说来就能来的?”

    “你是在小觑我大旗皇国战场上的勇士吗?这是挑衅!”

    “你休要胡言,是你旗国入侵我大夏……”

    “是你们的士兵先挑衅我国威严……”

    ……

    皇帝开了头,自然不可能一直亲自上场争吵,而谈判,就是这般你来我往。

    陆寻义听着这扯皮拉筋,他心中悲哀。

    至始至终,很明显,连臣子都一直在避讳战场上用兵,始终只讲道理,不敢决绝。

    果然如六爷所料,旗国狼子野心如此明显,朝堂上所想的却依然是要罢战,并非打赢,这很悲哀。

    果然,只要能得以苟延残喘,他们不会记得战区的人到底遭受过怎样的伤害。

    陆寻义又看向定武帝,定武帝阴沉着脸,始终没有再开口,但陆寻义看得出来,定武帝也不想战。

    他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听下去,此番来京,他的任务有三个。

    低下头,自顾自将箱子里的头颅一个个取出,箱子很大,但也装不了太多。

    实际上带来的也只有三颗宗师头颅而已,他将之取出,却没有立刻呈予陛下,而是取来梅云清坐的那张桌子,将头颅放在桌子上。

    三颗宗师头颅,外加崔朝远的头颅,一共四颗,就这样放在了大殿中央,所有人一目可见。

    大殿上因为他的动作,声音慢慢停歇。

    陆寻义再次对定武帝行礼,口中说道:“陛下,明王吩咐我有话带给诸位臣工!”

    所有臣子面色陡然一凝。

    定武帝也是心中一跳,此刻都有些不敢再让陆寻义说下去,实在是没有把握到底是说什么?

    莫不是,又要来狠的,这不能乱来,会让诸臣离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已经有意培养墨白,毕竟众皇子中,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冒尖的,到底是自己儿子,怎能没有想法?

    可若得罪了所有人,他今后还如何上位?

    “今日乃接待旗国使臣之日,其他事下次再说!”定武沉声道。

    “哼,明王以为他的阴谋能得逞吗?想要栽赃我们?是他杀了道门赴明珠参与天下论道的所有人,这就是他破坏和平与友好的最好证据!”定武不让说,旗国人却是开口冷笑道。

    然而他的话,陆寻义却根本连理会的意思都没有。

    那旗国使臣环顾一周,也发现整间大殿,居然没有一人响应,而且那三大道门,包括刚才受辱的冲玄,都立刻大怒:“胡说,休要挑拨离间,我道门三人乃是为国为民而牺牲的,此事天下皆知,怎容你如此污蔑?”

    “正是,尔等当真以为我大夏无人吗?山卫所千军万马,我三位宗师就取尔上将首级,尔等还不快快醒悟,竟仍然敢用心不良企图陷害我等?”

    “陛下,我道门一片忠诚日月可鉴,还请陛下万万不要受奸人迷惑……”

    满殿大臣望着这一幕,无语。

    而林家那位刘先生,则低着头一言不发,纵使是他也不能真将道门给推到了旗国那边去,只能默认。

    “哼,大夏人就是虚伪,口是心非!”那旗国使臣却也不在意,他的目的达到就行了,他知道他们不会承认,但有什么关系,至少他们会越发互相忌惮。

    陆寻义并没有回应,是谁人所杀的事实,他终于开口了:“京师杀人是你们的友好与善意,崔朝远和韩在寇的死,也是明王殿下对你们的友好与善意。”

    “你们战场上士兵勇盛,炮火锐利,要用我士兵的鲜血洗清耻辱,讨回交代。明王殿下没有枪炮,但他可御剑千里,万军之中取将军首级而回!暂时杀不完你们的士兵,但却可用你们将军与重臣的头颅来祭奠我死去的百姓与战士英灵!”

    “你旗国战场上雄兵数十万,称可一当十。明王殿下却曾言,我大夏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你举国之力,也不过能养百万兵,我大夏万万青年,谁先死绝?”

    “明珠你们有五万兵马,你们却为何如此恐惧明王殿下一人?不过就是因为说是五万兵,明王殿下一夜却斩你两千人,若再来上几次,你的五万兵还能用吗?明珠是你们的后方,不容有变,到时你们只能调更多兵防卫明珠,征服大夏将会成为个笑话,反而会因为明珠不稳,各方战场皆受影响,大夏本土作战,兵源不绝、粮食不绝、武器不绝、虽一时败势,但此战从一开始,你们的时间就不多,唯有速战,否则你们必败无疑。”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还敢跑来这里放肆?你是真当所有人都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如果我是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恐怕是你自己的安全,明王殿下已经下令,任何在大夏持戈之人,皆杀之,今日尔等派宗师袭杀我等,便不再是使臣,你们恐怕回不了旗国了!”

    “大胆!”旗国使臣赵明睿脸色铁青,可当听到最后一句时,却是勃然色变,他还是清醒的,立刻看向定武:“大夏皇帝陛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听见了吗?他公然威胁要谋杀我们,如果我们被杀,我国皇帝陛下,一定从此切断两国所有联系渠道……”

    “你不知道明王殿下说过,将来连你们投降都不会接受吗?联系渠道没有必要存在!”陆寻义淡淡道。

    “放肆!”定武帝终于开口了,冲着陆寻义道:“不过区区一小将,岂可胡言乱语,来人……”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话说到一半,他却又突然一顿,接着只是说道:“将他带下去!”

    陆寻义并不惧,也没有反抗。

    说实话,他今日有些出格了,很多事做的有些过分,明王的吩咐,虽然是这个意思,但并没有让他选择这样的方式,这一个不好,就可能陷入死地,至少他所做的一切并不和定武心意。

    定武可能为了给上清山交代而杀了他。

    也可能为了给旗国交代而杀了他。

    临走前,他却目光依然望着旗国使臣方位,眼中那凶悍的杀意令那群使臣,心中再难以安宁。

    出了宝殿,陆寻义面色慢慢沉默,或许,他师弟的死,真的让一贯头脑冷静的他,胸中那口热血不得发泄吧,有时候人会很期盼死亡,那是一种义之所在。

    “进去吧!”

    并未被拘束,却来到一处宫殿。

    “嗯?这是……”陆寻义眼中微征,随即心中有些惊诧,他原以为会是被带到一处安静之地,被人详细问许多问题。

    然而这里,他刹那便有所悟。

    皇后!



    来到后宫门前,内侍止步!

    却有一个老宫女出来,与那内侍交涉了几句之后,内侍便离开了。

    老宫女则是向着陆寻义迎来,眸光先是带着几分慎重,打量了陆寻义半晌。

    尤其是在他那身满是血污的衣服上注视,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又抬起头问道:“各写便是明王府来的陆先生?”

    “不敢当嬷嬷先生之称,在下陆寻义,只是明王府中一小将。”不再如先前金殿上之时带有显而易见的锋芒,来到这里陆寻义明显收敛了气势,便是面对这区区一宫女,他也躬身表示敬意。

    见得他这姿态,老宫女倒是微微一愣。

    今日中午名府大街的事,她已经一清二楚,刚才大殿上的情况,其他娘娘宫中或许暂时还不知道,可皇后这边却是知道的。

    这位的气势,那视上清山如无物,甚至连旗国使臣都争锋相对的胆色,着实令人心惊。

    可此时,这亲眼所见后,却发现此人并不锋芒外露,反而态度恭敬的不像一个宗师。

    有些意外,眸光微转,也还了一礼道:“陆先生,皇后娘娘要见您!”

    果然是皇后!

    陆寻义脸色一正,却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道:“嬷嬷,在下来的冲忙,也不知要见娘娘,之前未曾整理过衣衫,您看这如何是好……”

    一边说着,并一边用手整理着衣衫,可身上早被剑光划的破烂,又到处血迹都还未干枯,怎样整理,也没办法真的掩去痕迹。

    老宫女见他模样,眼中又是微顿,再次垂眸看了陆寻义一眼,才开口道:“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老奴让人带您去换上一身整洁衣衫再过来如何?”

    “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麻烦嬷嬷了!”陆寻义当即点头应声。

    很快,便有宫人带他离开。

    当然不可能在皇后宫中换衣服,去到一处空着的宫殿里,梳洗了一下,然后换上一身便服,才重新在老宫女的带领下入到宫内。

    陆寻义一路微微躬身垂首,但眸光却并没有闲着,再暗中观察。

    见得这宫内灰尘不染,雕栏摆饰一应俱全,花草亦新鲜,并每隔一段,都可见内侍、宫女在走动。

    他心中判断,看情况,皇后在宫里的情况,应该还好。

    并不如六爷所担忧的那般。

    此番入京,打探皇后近况,也自是陆寻义的重要职责之一!

    自当年墨白暗走明珠,胞兄身死之后,墨白就一直对皇后有着担忧,毕竟他无法现身,太子又死了,皇后膝下等于就此断绝了。

    丧子之痛的打击,即便是一国之母,也不可能轻易能够承受。

    而且皇后本身就有疾在身,也不知道如何了?

    这么多年,墨白始终都有安排人打探,但皇后身居后宫,多年来几乎就再没了消息,反而是有消息传来,有一个独得圣宠的兰妃出现了。

    墨白并不管兰妃是谁,也不管他如何得宠,他只担心,在这母凭子贵的复杂后宫里,一个没有了子嗣依托,皇帝又另有专宠妃子之后,皇后在这漫漫深宫中会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陆寻义本来也曾认同六爷的担忧,但此时见得这环境,却觉得,至少,皇后在这宫中,应该地位还稳,不至于被慢待!

    一路行来,不多时,便已入一处正厅。

    “娘娘,陆先生来了!”老宫女止步门口,先朝着陆寻义示意了一下,随即朝着厅内请示道。

    陆寻义能够感知到厅内正有一人坐在上首,并且目光朝着自己望来,但他并没有随意抬头观望,而是躬身垂首,等候召见。

    “来了?那让他进来吧!”里面的人并没有马上出声,而是稍稍顿了一顿,才缓缓开口。

    声音还算冷静,可陆寻义身为宗师,却还是能听得出其中夹杂着的那一丝颤音。

    “陆先生,请!”老宫女开口。

    陆寻义抬脚入内,却依然没有抬头,一直走到厅内人三米开外时,便定住脚步,合身而拜:“陆寻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三个头落地声声!

    他身边那老宫女,面色陡然一怔,随即眸中翻起大浪,着实被惊到了。

    皇后却还好,似乎并未多想什么宗师不宗师的事,只是轻声道:“无需多礼,起来吧!”

    “谢娘娘!”陆寻义起身,第一次抬头看向身前的皇后。

    皇后身着风袍,头戴凤钗,虽也人至中年,但面容却依然可见曾经风采。

    他观察的自然不会是皇后的容貌,而是皇后的气质与精神状态。

    粗略一观,倒是还不错,皇后的气质看起来很平和。

    说实话,在陆寻义看来,他甚至从皇后身上感觉不到这深宫大内,贵人们自带的那种高贵气质与压迫感。

    此时,她双眸微红,放在旁边桌上的手,有着微微颤抖幅度,一双凤眸盯着自己,明显有情绪波动在闪烁。

    陆寻义不敢与他对视,心中却是理解,皇后再闻明王消息,激动是正常的。

    初见之下,他没有看出皇后有何异常,然而,若是墨白在此,却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犹记得,墨白初入宫,皇后面相年轻到他诧异,哪里是如今人已中年之相?

    又有当年,皇后即便静坐不语,但一个眼神透露出来的高贵便可让人折服,而如今浑身上下却再无光芒,坐在那儿,若非因思子心切,眼中尚有情绪在流转,恐怕就如垂坐在静谧的千年古寺,百年不语之佛徒。

    “先生,皇儿他真的还……”皇后望着陆寻义开口了,但话至一半,便止住了。

    陆寻义知道她想问什么,眸光抬起,面色郑重确认道:“娘娘放心,殿下安好无恙,临来时,殿下曾交代,若有机会蒙皇后召见,便将信物交给您,您便可以知道他安好。”

    “什么东西?”皇后闻言,眼皮一颤,当即问道。

    老宫女也是眼神一动,千万人都说明王还活着,可是皇后的心却从来没安过。

    只要一日未见面,她便不可能安心。

    当着他们两人的面,陆寻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荷包与一个信封呈上:“殿下说,这是当年他回来时,您曾收走的,离去之前您又赐给了他的荷包……”

    “娘娘,这,这是殿下……”

    “嬷嬷,快拿来我看看,快!”

    眼见那荷包,皇后与老宫女的面色都立刻激动起来,尤其是皇后,眼见那荷包更是当场眼红落泪。

    老宫女忙不迭从陆寻义手中接过,拿着这荷包,她不能不信想起当年那夜,还是她亲手交给墨白的。

    只不过,此时即便激动,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握住那荷包,先用力握了握,检查无机关暗器之后,又运气功力在那荷包上微微烘烤。

    即便暗藏毒物,经此也难以再顷刻伤人,随之才递给皇后。

    陆寻义倒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却没说什么,谨慎是应该的。

    皇后握着那荷包,留着泪看了许久口中道:“嬷嬷,是皇儿,一定是皇儿!”

    “是,娘娘,殿下肯定好着呢!”老宫女点头安慰。

    陆寻义又将手中信封举起:“娘娘,殿下还带来了信!”

    闻听这个,皇后将荷包握在手中不肯放开,眼神看向陆寻义手中信封,明显带着忐忑和希冀看向了那封信:“是皇儿亲手写的?”

    “是,殿下说,娘娘定能识得他字迹!”陆寻义点头。

    “我识得,识得,当年皇儿还曾给我开药方呢……”皇后点头,不断说道。

    老嬷嬷接过信件,一入手,便觉得沉。

    眼中微动,看来此信内容不少,心中又自放松了些,看来明王是用了心的。

    希望娘娘看过之后,能高兴一些。

    检查无误后,递给皇后,拆开信封上蜡丸,果然,其中怕是不下十张信纸,足可见此信之长。

    皇后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眼睛却是快速看向第一张上字迹,只一眼,便抬起头来,又泪流:“嬷嬷,是皇儿的字,没错,你看看,你也能看出来的……”

    老宫女并未接过,只靠近看了一眼,便点头道:“是,肯定是殿下的字,殿下的字天下间独此一家,独具一格,很特别。”

    皇后闻言,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了手中信件。

    信里写的什么不得而知,但老宫女和陆寻义都眼见皇后,初时,落泪更凶,手中颤抖幅度加大,但渐渐,泪停了。

    她看得很慢,十来页的信纸,她仿佛每一个都要盯上半天,看到后面,她没有再哭,反而嘴角不自禁的挂起了一抹弧度。

    当看完最后一页,她开始有些呆滞,信握在手中,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儿。

    老宫女没有打扰她,陆寻义更不敢。

    好一会过去,皇后才清醒过来,又低头看了一遍信,这一次眼中却再次含泪,最终竟轻声叹道:“傻孩子,只要你安好,只要你回来母后身边就好,母后不求别的……”

    “娘娘,陆先生一直伴在殿下身边,您不了解一下殿下的近况吗?”眼看天色不早了,老宫女终于还是出声提醒道。

    皇后抬眸,再看向陆寻义,却似乎清醒了过来:“嗯?嬷嬷,怎么还不请陆先生坐下!”

    陆寻义当即躬身:“娘娘,在您面前,卑职不敢坐,卑职站着就好,”

    “您是一代宗师,在我这里,便是在金殿都赐坐,又有什么不能坐的?”皇后说到这里,面上竟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多年伴随在皇儿身边,你的情况皇儿都说了,不过便是不拿你当外人,却也不能太过随便,他还年轻,想必平日里,处事多有失礼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

    陆寻义却是面色一正,当即躬身:“娘娘,卑职虽修为入师者,但却只是明王府中一家臣,娘娘乃是殿下之母上,卑职若以宗师修为在娘娘面前自恃,岂非家臣越主?更何况卑职今日有此造化,亦皆乃殿下所赐,今日莫说卑职不过区区宗师修为,便是真人境,也不敢在娘娘面前要座!”

    皇后闻言还未开口,那老宫女却是心中感慨,这番话与她的想法,如此相似。

    然而,这也令她不得不想起当年明王,她与皇后不同,那是本来便是皇后家中人,又看着皇后长大,有着亲情在,此生才能维持这份关系。

    可当年明王,一个纨绔小子,要做到这一步,能让一位修为绝世的武道宗师如此臣服,她知道有多难,至少除了皇后,恐怕这天下没有多少人能让她如此对待。

    “皇儿身边能有陆先生辅佐,真乃皇儿之幸!”皇后轻声叹了一句。

    陆寻义却微微摇头:“不敢当皇后赞誉,卑职才疏学浅,能蒙殿下不弃,实乃追随殿下较早而已,若论本事,明王府中人才济济,卑职怕是只能称末?”

    此言一出,皇后和老宫女顷刻间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那一抹惊色,这一次老宫女懂了,恐怕明王信中都未必写了这些东西。

    皇后微默,却最终并未问具体,反而又道:“陆先生,皇儿信中大概交代了这些年的情况,知他如今尚还安好,我心中便已是大幸。孩子大了,自有他的路要走,其他事我也就不细细打听了,只是有一件事,却在我心头百转交接,不知陆先生能否为我解惑?”

    老宫女闻言,眼皮一跳。

    而陆寻义更是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最终还是逃不出这个问题,硬着头皮道:“娘娘请问,卑职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后却又沉默半晌,才终于开口:“我儿当年为何暗中离京,这么多年为何音讯全无?”

    “当年,殿下离京之时,遇道师伏杀,殿下虽最终斩敌脱险,但却受了些伤,身体倒是无碍,可记忆却出了问题,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忘了以前的一切,一直到不久之前,他才恢复过来……”陆寻义低头道。

    老宫女撇嘴,这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忘了一切,那怎么记得医术?

    而且他忘了,你们也忘了吗?

    你们不是一直跟着他吗?不知道告诉他是明王?那时候明珠可还是国朝的,你们不知道带他去府衙?

    这理由,实在是说不过去,可若是硬要这么说,你也没办法。

    “真是如此?”皇后听了这番话,却是半晌不出声,最后又问了一句。

    陆寻义身上感觉有些火辣辣的疼,那是汗水流到伤口之上,他低头:“是,殿下……是如此说的!”

    老宫女也低下了头。

    皇后则是再次沉默,最后点点头:“原来如此!”

    说完,看看天色,又对陆寻义道:“听皇儿说,你会在京中待到年后,我给你一块牌子,若有事,你可随时进宫来找我!”

    “谢娘娘!”陆寻义知道送客了,心中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皇后竟然没有多问。

    老宫女亦是如此!

    临走前,陆寻义却开口问道:“娘娘,殿下还交代我问您,不知您腿疾如今如何了?”

    说到这个老宫女便是眼神一紧,然而皇后却已开口笑道:“已经无大碍了,多亏了皇儿当年曾留下了方子,不想,连宫中众多御医都未曾治好的病症,皇儿却有办法。”

    ……………………

    ……

    出得皇后宫来,陆寻义却眉头紧皱。

    “据殿下说,他当年曾留下方子,若按方服药,不出半年,皇后便可痊愈,然而,方才皇后却说已经无大碍了!”

    “而且方才那老宫女明显面色有异,她是准备送我出来的,皇后却叫住了她,另派人送我……”

    “从进门到出来,从未见皇后起过身,这……”

    “不应该啊,皇后若腿疾未复,何须蛮我?言明症状,让明王再开方便是,能加紧治愈不是好事么?莫非是担心明王挂念,又或者是我想多了,皇后的确腿疾早已大好。”

    “罢了,皇后应该还会召见我,下次过来再找那老宫女打探一番便是。”

    陆寻义本就在明王府充当智囊,方才最后离开前,他察觉到了一些异常,却是难以想通,不过此事倒也一时不急,只要能见到皇后,这总是可以弄清楚的。

    此时,他身上背着一个包裹,感受着包裹里的重量,他面色又自黯淡了下来。

    这是刚才皇后所赐的一些名贵物事,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三师弟的。

    这是皇后抚恤,曾言明,总得给三师弟留下的家人一些抚恤。

    三师弟的确已经成家,但其实并不缺钱财,他走了,明王府自不会让遗孀受苦,可皇后赐下的,他也只能接受。

    抬起头望望微微黯淡的天色,他眸中一丝柔软闪过。

    或许不久之后,他那两年前才成亲的妻儿,也将收到这样一份抚恤,她们能不能安稳的过下去?

    想到明珠那黑暗世道,他眼中柔软渐渐淡去,心中再次铁血,这世道,不踏出个青天,便是钱财又如何能保太平?

    路还是要走下去的。

    “宗师大人,请!”内侍开口。

    陆寻义望着这间显的安静的衙门,他站在门口,一点也不吃惊。

    自然,国朝不会放过找他了解明王的信息。

    “好!”不似在皇后宫中,他的腰又挺了起来。

    一间不大的办公室,色调很简单,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面色略显苍白的人影正站在办公桌后面。

    “原来是张大人,多年未见,可还安好!”陆寻义望着那张脸,倒是没有半点惊色。

    很显然,他早就知道他,并且知道他的职责。

    “咱们见过?”张邦立却微微一笑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明王离京的那个雨夜,曾有幸见过大人一面,当时大人还是站在阳光下的大人物,那时,您恐怕不会关注我等无名小卒。”陆寻义走进,似有些感慨道。

    “哦?那一夜确实人不少,不过若是晃过我的眼的,我当能记住,莫非阁下当年是那群未曾露面的人中一员?”张邦立伸手示意:“宗师大人,请坐!”

    “不错,当年我的确藏头露尾,不敢露真容,否则我又岂能活着站在您面前,怕是早已死在您手上了吧?”陆寻义点头坐下,轻声道。

    “却是际遇非常,没想到啊,当年京城贫民窟里的亡命之人,今日竟已成为了一代武道宗师,为天下人敬仰,张某佩服,佩服!”张邦立拱手恭维,随即回到陆寻义对面坐下。

    陆寻义却一笑:“宗师?我师弟也是宗师,修为还在我之上,可如今又如何?其实到没什么不同,不管宗师也好,贫民也好,都如当年一样,还是一随时殒命的武夫而已,没什么不同,倒是张大人就真的际遇非常,没想到经历当年旧事,您不但未获罪,反而水涨船高,这可就当真令陆某佩服之至!”

    张邦立到底还是嘴角抽搐了一下,缓缓道:“张某也是一心为国,当年却曾有罪,赖陛下吹炼,给我机会戴罪立功,此生只望能鞠躬尽瘁而死,一赎当年罪孽便心满意足了。”

    陆寻义眼眸微闪,倒是不想,这张邦立确实很有几分担当,如今的明王,天下臣工皆忌惮,这位居然肯心甘情愿认罪,替陛下背黑锅,着实不容易。

    不过,这并不代表陆寻义会给他好脸色,正如明王所言,张邦立不适合陪在陛下身边,他太过保守,畏手畏脚,如今乱世,唯有一拳开,方能成天地。

    声音冷了一些:“恐怕是难,殿下千金之躯,又文武冠绝当世,莫说年轻一辈,遍数天下英雄,恐也无几人可与之相提并论,如此英雄,若当年遇难,却不知,如今在痛苦煎熬中的明珠百姓,张大人能否虎躯一震,给他们活下去的骨气与希望。”

    张邦立面色黑了。

    陆寻义却继续道:“若是不能,张大人怕是只能掩耳盗铃的自我安慰了。”

    张邦立手扶着座椅,半晌没出声,但到底不是凡人,如此刺激,他却依然受住了,虽然心头实在憋屈。

    当年之事成了他的心结,这一生最大污点莫过于此,平日里自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可此时此刻却被人如此直白讽刺,他如何不难受。

    “好了,宗师大人,叙旧就留待以后,咱们先办正事?”张邦立低头,拿出纸笔。

    陆寻义笑了笑:“张大人号称掌控天下情报,想必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也行,看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我便说说。”

    “当夜,那群伪装成青年社的兵马,是谁的人?”张邦立笑了笑,随之冷不丁道。

    第一个问题,便让陆寻义眸子深处骤然一缩,不过面色却不显异色:“张大人,您恐怕真的高看我了。”

    “嗯?”张邦立皱眉。

    “我说了您却不信,我只是明王府一武夫而已,如我那刚刚牺牲的师弟一样,随时都可能战死沙场,像您问的这种大事,我岂会知道?”陆寻义淡淡道。

    张邦立并不信:“你们师兄弟自当年跟随明王出京,你师兄弟更得明王府培养,成就宗师境,陆先生,你是想告诉张某,你只是一小卒,什么都不知道?这答案,恐怕我无法回禀陛下啊!“

    “哦?张大人,毕竟您掌管天下情报,我是不想当面给您难堪的,但不说又不行,好吧,那对不住了,张大人,您恐怕真的错了,在您眼中宗师好像很了不起似的,可是说实话,在咱们明王府,宗师真的算不上什么?说出来怕是您不信,就连给明王下厨的厨子都是宗师境!”陆寻义面色更为清淡。

    “咚!”张邦立正准备拿茶杯倒茶,听到这话,咚的一声,茶杯掉落桌上:“厨,厨子?”

    “嗯,厨子!”陆寻义点点头:“在明王府,宗师就是这地位!”



    “就这些?”御书房,定武帝翻看完已经整理好的张邦立与陆寻义的谈话记录,深深蹙眉。抬头望着张邦立,面色明显不悦道。

    张邦立却只能苦笑点头,人家不配合,他又能怎样:“只是初步交涉了一下,他警惕心很重,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哼!”定武帝闻言,冷哼一声,将手中文案仍在桌上,站起身来叱了一句:“警惕?”

    张邦立岂能不知道,这话定会让陛下生怒。

    儿子防着老子,别说是陛下君威,便是普通人家,身为老父恐怕也难心悦。

    可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他也没办法,面色更苦,却只能小声道:“他初来京,便风波不平,他师弟又战死,故而心中激荡之下,恐怕是有些四面楚歌,只待他平复一些,再来交涉,想必会有结果。”

    定武帝不语,这话哪里能糊弄的住他?

    若非自己那皇儿下了令,他手下人还敢自作主张防着自己不成?

    可这话好说不好听,纵使再怒,他也只能压在心里,难道还和张邦立讨论一番儿子不忠不孝?

    压着不满与怒意,定武帝重新坐下,沉默半晌才再次开口:“他回明王府了?”

    “是,只初步谈了一会,他便以身上伤势颇重,需回去疗伤为由提出告辞!”张邦立点头道。

    “既是有伤,为何不让他留在宫里,让御医为他诊断!”定武帝闻言,微微一顿,又出声问道。

    “臣亦有此意!”张邦立一听就明白陛下的意思,是想将人控制在宫里,慢慢挖。

    其实这哪里需要定武帝来教,这理由他当然看得见,只是人家一句话,就将他噎的无话可说:“他拒绝了,并告诉臣,若论天下医者,出明王之右者甚少,些许伤势,明王府自能处理得当!”

    定武帝眼神一晃,嘴唇微动,却终是没有出声。

    他倒是忘了,皇儿在明珠似的确数年从医!

    陆寻义抬出明王来,张邦立确实不好办,难道他还敢鄙视明王医术不成?

    “而且皇后娘娘下了谕旨,令陆寻义回去处理中午战死的胡彪宗师后事,故而,微臣便没有久留,派人送他回明王府了。”张邦立继续道。

    “嗯。”又抬出了皇后,连定武帝也只得点头,不再说留下陆寻义之事,转念一想,反正人在京城,在不在宫里其实区别也不大。

    提起皇后,他倒是记起来又问道:“在皇后那儿,都发生了什么?”

    “陆寻义转交了殿下写给娘娘的信……”说起那边的事,张邦立明显都了若指掌。

    不过刚刚说到信,定武帝的眼神便是陡然一抬:“信?”

    “是,一封很长的信,足有十来页,想必殿下心里一定是惦念着皇后奶给娘娘的!”张邦立这一刻没反应过来。

    定武帝闻言盯着他半晌,嘴唇微动,似乎有什么想问,但却又不好开口,张邦立见陛下模样,突然心中一动,暗道糟糕。

    连忙低下脑袋,再不敢抬头。

    他这一动作,让定武帝脸上那原本的期待慢慢褪下,逐渐沉下了脸,最后直接黑了:“哼!总算逆子倒还没忘了孝道!他母后当年为了生下他来,至今还遭罪,他却一去多年无音信,哼!”

    似乎越说越怒,从桌上拿起茶杯一揭开,却见水已干,当场便雷霆暴怒,一把将茶杯“咚”的一声砸在桌上,对门外内侍喝道:“人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一声爆喝,当场将御书房**侍吓的连忙跪地。

    张邦立却是已然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殿下给娘娘带了家信,却什么都没给陛下,反而还如此防着,陛下怎不生雷霆?

    他紧低着头,背后的手却是微微打手势,让那跪地内侍赶紧出去。

    果然,内侍跪地倒着出门,定武帝却也并未管他们,只是鼻音喝道:“继续说,那逆子都写了什么东西?”

    张邦立连忙道:“信是娘娘亲自阅览,内容暂还不知,不过听奶给娘娘言道,其中大概交代了殿下近些年的情况。”

    说到这儿,他抬头,着重讲道:“娘娘看过信之后,并未再多问陆寻义殿下的事情,想必那封信中应该写的很详细。

    “她看过了信,就什么都没问?”定武倒是一顿,似有些意外。

    “倒也不是什么都没问……”说到这个张邦立就有些欲言就止了。

    定武帝微微蹙眉:“说!”

    “娘娘最后问了陆寻义,殿下为何当年要暗走,这些年为何又始终不与宫中联系!”张邦立没办法,硬着头皮道。

    果然,此言一出,御书房里的气氛就骤然凝重了起来。

    定武帝坐在那儿,向来深邃的眼神,刹那波动巨大。

    张邦立却是赶紧又道:“陆寻义说,殿下是因为当年受伤,得了失魂证,记忆出了问题,很多年都不曾记起从前,故而才未能联系娘娘,一直到近来,才终于恢复……”

    仿佛有一阵微风吹过,御书房的气氛慢慢放松下来。

    但定武帝依然沉默了许久,最后声音很轻:“他……果然知道了?”

    张邦立闻言,心中一颤,却是一跪地:“臣该死,当年护卫殿下不周,陛下却开恩没有降罪,以至于殿下心中不满,至今没有释怀,就在刚才陆寻义还曾对臣敌意深沉……”

    这时候,就能看出张邦立为何能够深得定武看中了。

    有些事,不论是心里还是嘴上,都不能想,不能说。

    即便此时只有定武和张邦立两人,张邦立也依然必须如此,这件事他必须扛,就算是做梦,也都只能认为是自己的过错,绝不能牵涉到陛下身上半分,哪怕只是掩耳盗铃。

    定武帝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闪动的情绪慢慢平复,话语再次开始铿锵有力:“他还年轻,终有一天,等他来看这万里江山时,终能理解的!”

    跪在地上的张邦立心中一缩,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

    陛下心中真的已经对继承人动了念!

    果然是明王殿下!

    “起来吧!”定武帝摇了摇头,开口。

    “谢陛下!”张邦立起身。

    “今日发生的事你都看到了,这陆寻义你怎么看?”定武帝平静下来,再次开始谈正事。

    这次张邦立就慎重了,眸中微凝,却是首先看向定武帝道:“陛下,从陆寻义入京以来的所作所为来看,我们已经可以初步确定一些事。”

    “说说看!”定武帝闻言点头。

    “首先,陆寻义此来,其目的之一,应该是来为明王正式介入天下乱世而张目。”张邦立眼中闪动精光。

    “介入天下?张目?”定武帝微微皱眉,很明显,即便说的是他的儿子,他也本能的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因为,天下是他的,不论是谁,想要介入,那无异于叛逆。

    不过,此时却并未发怒,张邦立也并不隐晦,必须为君上分析清楚明王府的格局,才利于陛下做决断。

    “观明王此次出山气象,无论是那晚明珠出现的兵马,还是明王府暴露出来的实力,都在证明,明王暗中早有准备,并非只是图一时之勇。”

    定武帝闻言,手指敲打桌面,心中却有些复杂。

    他不知皇儿究竟是何时开始暗藏势力的,若旗国还未进攻便已开始,那他积聚实力又想做什么?

    不得不说,身为皇帝,要维护自己的统治,也真的挺累啊,连自己儿子都得时时刻刻防着……

    “从殿下的准备和此番在明珠搅动风雨的动静,就完全可以看出,殿下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就此介入天下大势。只是他到底深陷明珠,即便他在明珠省搅动着大风波,却还是太远了,并且孤家寡人,难以真正扬起声势。”

    “殿下要的绝不止这些,他是想要让天下所有人都重视他的意志,以,他此番派陆寻义等人来了。不但带来了旗国将帅之头颅,以及道门宗师之首级来震慑朝堂上所有人心。更是在京中悍然用两条鲜血淋淋的宗师之命,将他在明珠的气势刹那便延伸到了这天下人瞩目的中心。他在向所有人发出宣言,用最能震撼人心的鲜血让所有人铭记,他是国朝明王,一个离大家其实并不远的人,也是一个大家绝不能忽视的人,从此以后,他的话谁都得记在心里,谁都得重视万分。”

    “倒是不错!”听完这番话,定武帝竟然点了点头,赞了一句。

    只是不知是赞明王的手段,还是赞他的气魄。

    不过转念,却是又看着张邦立道:“这么说,在你看来,皇儿这次是打算重归明王位,借国朝大势为他增威严?”

    “正是如此!”张邦立很确定。

    定武眼中微动,却看向桌上那份张邦立与陆寻义的谈话稿。

    很明显,若是这样,陆寻义何敢这个态度对国朝?

    张邦立却是有些尴尬了,但此时倒也不顾忌:“陛下,观明王言行,殿下对国朝肯定是忠诚的,陆寻义来此以宗师之身向您参拜,除了说明在明王府,明王即便对宗师都能视之位家臣的强势外,也代表着,明王对君父的敬重与臣服。”

    这番话定武倒是爱听,闻言当即点头道:“嗯,这倒是不错,无论对朕,亦或是皇后,都可看出陆寻义不敢有丝毫放肆。”

    张邦立自然连连点头,可接下来却又道:“可同样观之陆寻义对明王之敬,以及明王行事做派,亦可看处,明王府确实已有格局,殿下令出所至,属下莫敢不从,这非武力能震慑,还需大威严,殿下主政明王府多年,当已早定胸中乾坤。”

    定武面色又微微发青,这番话无疑是在说明王已经翅膀硬了,他有他的想法,虽重新回到国朝持王位,但他或许很多事早有自己打算,未必能如其他皇子那般,事事遵从陛下,以陛下意志为尊。

    “殿下是已定下决心,必要霸道到底的,为了展现铁血,一个如此出众的武道宗师之命,明王府亦忍痛牺牲了,这足以看出殿下的意志之深。”张邦立神色慎重起来:“今日陆寻义在大殿上,也无时无刻不再表达这一点,他看似霸道狂放,但实际上究其目的,却无外乎就是为了倾力破坏和平谈判,他是贯彻明王意志,要决绝战斗到底。其实这也是明王为何一定要派人来京的原因之一,他必须要在朝中发出声音,不能让大势脱离他的预判,他要阻止一切与旗国谈判有关的事项,并且还要威压所有人不敢吭声谈和!”

    说到这里,张邦立神色陡然一正:“陛下,恐怕旗国使臣的安全,咱们必须注意了,陆寻义的威胁恐怕不是虚言,殿下当真会动手,而且说不得他会在京城动手!”

    “嗯?”定武却眉头骤然飞扬,在京城动手,若让他成了,那他这君父的脸该放在哪儿:“加强使臣团的护卫,绝不容他们出事。”

    “是!”张邦立点头。

    “另外,提点一下陆寻义,告诉他朕的意志!”定武又板着脸道。

    张邦立闻言,心中却担忧,若真说了,殿下还动手,陛下面上岂不是更难堪,到时需要隐晦一些。



    在兵马护持下,一路骑马回到名府大街的陆寻义,眼神扫过整条大街上所有府邸,隐有杀气在狂澜。

    师弟离去前曾说过的话,他自然记在心里。

    那后来的宗师,定然便藏在这某一家权贵府上。

    只是此刻,陆寻义眼眸扫过整条长街,却根本无法分辨是哪一家。

    在京中他们根基还是太浅,针对这些权贵,就更没办法快速清查。

    不过没关系……

    他自然有办法查出来!

    此事他放在心里,在宫里面对皇后和张邦立的时候,半个字都没有吐露。

    针对敌人,明王府会比皇家更彻底!

    天色已暗,整条街上很静!

    明王府的门却还开着,一众兵马护卫陆寻义回府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开始就地在名府大街布放。

    陆寻义没法分辨他们究竟是针对明王府的保护,还是针对下午发生的凶案在布防。

    他没法干涉皇家的决断,也无心干涉。

    “二先生!”有人迎出来,对陆寻义行礼。

    “嗯!”陆寻义点点头,踏进府中。

    待门关后,陆寻义伸手取下自己肩头的包袱,交给身边年轻人,抬头望着星空,轻声道了一句:“你师父呢?”

    “师父安置在偏厅!”年轻人抱着包袱,声音明显带着哀泣,原来此人是胡彪的徒弟。

    这年轻人,名为范武,不但是胡彪的弟子,同时还是他小舅子。

    数年前,范武姐弟二人,家中遭了天灾,父母亡故,她们姐弟二人为了生存,也只有随大流入临省乞讨为生。

    当年范武还小,不过十三四岁,其姐姐又为弱女子,便是乞讨,也非易事,可谓受尽磨难,后来一次,因其姐受欺负,被胡彪所救,之后胡彪与他姐两情相悦,又发现这小子竟有武道资质,便将他收归明王府了。

    此次来京,风险很大,需要的不但要是精英,还是必须能够绝对信任的人手。

    所以这次随行数名年轻人,陆寻义便是在他们师兄弟的徒弟中挑选出来的,这范武便是其中之一。

    “师伯,我们要将师父送回去吗?”偏厅中,陆寻义站在师弟遗体前默然,他身边范武眼含泪光,望着陆寻义问道。

    陆寻义沉默半晌,最后抬起头看向范武:“送不回去,路上会有人劫杀。”

    “我师父已经死了,他们还不放过他?”范武握紧拳头。

    “你师父死了,送行的你们却还活着,此番暴露了行藏,不知有多少人想打探咱们明王府的虚实,一路山高水长,定然会有人朝你们下手!”陆寻义微微摇头,平静道。

    范武眼中发红:“我不怕死,有本事就来……”

    “啪!”陆寻义伸手一个耳光,便将范武打的摔倒在地。

    “师伯……”范武坐倒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陆寻义。

    陆寻义目光平静,盯着范武:“不明白我为什么打你?”

    范武眼红,嘴颤!

    “如果你师父还在,我不打你!”陆寻义又转头看向师弟的遗体,轻声道:“可他不在了!”

    陆寻义沉默半晌,又道:“你起来,看看你姐夫!”

    范武红着眼,从地上爬起来,眼神看向胡彪的遗体,即便经过收敛,那苍白的脸上却依然掩饰不住的伤痕。

    “你说,你姐夫怕死吗?”陆寻义沉声问道。

    “不怕!”范武眼中流泪。

    “啪!”陆寻义反手又是一耳光挥过去。

    范武再次被打到在地,这一巴掌很重,范武嘴角有血迹,眼神抬起却更是难以理解。

    陆寻义盯着他声音却沉重了:“你错了,你姐夫不是你以为的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他怕死,比谁都怕死。”

    “师伯……”范武颤抖,盯着陆寻义虽不敢反驳,但目光明显不服。

    “怕死很丢人吗?”陆寻义不理他仿若受了屈辱的眸光,沉声问道:“你姐夫三岁无爹,六岁无娘,流落街头多年受尽苦楚,之后去了铁家,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可转眼又临家破人亡,再次喋血生涯……你说,如今他总算有了自己的妻儿,自己的家,他会愿意死吗?他不想死,他想过几年好日子很丢人吗?”

    范武眼神垂下了,泪流满面。

    “你给我记住了,他不想战斗,也不想死。之所以他死了,不是什么为了当大英雄,大豪杰。只是因为他不死,死的就是我这师兄,死的就是你这小舅子,死的就是你姐姐,你外甥!”

    “明珠人是怎样被践踏在蛮子脚下的你看见了,可你记住,说我们为了天下苍生是没错,可我们最根本的心愿都很普通,很卑微,只是不想你们这些亲人,不像那些受尽屈辱的明珠人一样如猪如狗活着罢了。”

    “你姐夫死了,他不是冲动去死的,也不是热血冲头,他只是为了我们,为了责任。”

    说到这里,陆寻义一把将范武拉起来,目光对视着他的眼睛:“你给我记清楚了,从今天起,珍惜自己的小命,不止为你姐夫,也为了你那失去丈夫的姐姐,为了你失去父亲的外甥,如果有一天非死不可,那你也得和你姐夫一样,是为了他们能活着而死,绝不能枉死,明白吗?”

    “是!”范武心中酸痛,点点头。

    ……

    房间中

    陆寻义低着头,半晌不动。

    虽然如此教训范武,其实他心中又如何没有冲动?

    皇宫大殿,煽了冲玄一耳光,又点指上清山满门,在殿中连真人都挑衅,又何尝不是一口热血冲头,欲以血舒怒气。

    不止是怒,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孤儿寡母……

    “呼!”一口气长长吐出,他抬头望向门口。

    “咚咚!”门口正好响起敲门声。

    “进来!”陆寻义沉声道。

    门开,正是刚才那范武,脸上的手印仍在,手中却抱着一个木箱:“师伯,这便是那宗师的首级!”

    陆寻义眼中一抹厉色闪过,点点头:“好,放在这儿!”

    “是!”范武将木箱放在他面前。

    陆寻义打开木箱,望着上清山那位李师的头颅,他认不出此人是谁。

    今日带去的头颅,少了这一颗,可旗国人却半点反应都没有,根本未曾提起过此人,再根据师弟的话,他就已经能够确定,此人应该便是道门中人。

    只是不知是哪一家。

    “让陈先生来一趟!”陆寻义微微沉吟开口道。

    范武也盯着那颗首级,看得出他眼中的仇恨仍然惊天,此时闻言,却是一怔,随即连忙抬头道:“对了,师伯,陈先生被抓走了!”

    “什么?”陆寻义一愣:“谁被抓走了?”

    话一说完,又反应过来面色变了,站起身来连忙问道:“他被谁抓走了?”

    “宫里来的人,说昌华药铺涉嫌谋反大罪,圣上以下旨查封,一应人等悉数缉拿。”范武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似有些复杂。

    “怎么不早说?”陆寻义眼中一缩,随即又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范武先前便准备说的,可是经过刚才那一遭,心绪激动,一时疏忽了:“就在您前脚进宫,后脚兵马就来了,我们挡不住他们。”

    “是之前?”听闻并非是与张邦立谈话后才发生的事,陆寻义神色又微微变幻,似放松了一些。

    其实他此番过来,与国朝之间也是一个互相试探的过程,明王府是肯定要保持一定自主性的,可也不能和国朝彻底背离,这便要看定武帝的容忍度究竟在哪里。

    他很担心,若是自己与张邦立谈话之后,国朝便立刻动手拿了陈聚丰,那就说明国朝在对明王意志的影响力上,态度极为强硬,需要慎重对待。

    “二先生,先前那内侍见咱们阻拦,他说咱们行踪暴露可能与昌华药铺有关!”范武见陆寻义不语,又眼中闪动光芒道。

    听到这话,陆寻义倒是彻底平静下来,却是一转头皱眉看着范进:“此事休要胡言,在没查清楚之前,府中上下决不许妄论一个字。”

    “可是二先生……”听闻此话,范武神色明显有迟疑:“陈宇说先前那些人在明王府门前动手的时候,应该有保留,他们似乎并没有真的对陈掌柜下杀手,否则恐怕不止路大哥战死,陈宇也未必能留得性命在……”

    陈宇和小路便是先前护卫陈聚丰,在明王府门前与那些人交战的两个人。

    其中小路战死了,陈宇还在。

    “好了!”陆寻义一抬手,沉声道:“陈聚丰此人,深得殿下信任,多年来更是为明王府屡立大功,没有证据的事,不是你能随意揣测的。”

    “嗯?师伯,您也怀疑他……”范武眼神一亮。

    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陆寻义眉头更深:“出卖咱们的可能是任何人,警惕之心不能没有,但也不能妄自下结论!我知道你想为你师父报仇,但千万别妄动,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注意看周边动静,尤其是观察,看有没有人会刻意在你面前激发你的仇恨,引导你去对付陈聚丰……”

    说到这儿,陆寻义眼神深邃:“我说的,你能听懂吗?”

    范武微愣,但他又不傻,当然明白陆寻义的意思:“您是说,陈宇?”

    “不是说他,也不是说在你面前,你要学会动脑子,比如陈宇既然跟你说这些,那证明他心中对陈聚丰也有疑心,那么你便要去思考,他的疑心是从哪儿来的,只是因为那场战斗,还是有其他因素,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在他面前引导了他的思绪……总之,你要注意观察,并不止是陈宇,或许是其他人对陈聚丰有疑心了,你也要去考量他的疑心来源于何处,只要充分的观察过后,确定没有外在因素,没有人为挑拨,你才可以去采纳,并去求证,如果一旦发现有异常,那么事出反常即为妖,不管陈聚丰是否有问题,首先那挑拨之人便有异心,那么你便要暗中观察,他为何要挑拨,只有掌握全局,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一次你师父为何死了,因为京城咱们掌握不了,所以咱们便要吃大亏!”

    很明显,陆寻义对着范武是在提点,不知是他心底对师弟的歉意要刻意培养范武,还是尽力在为师弟留下的牵挂做安排。

    任何时候,一个智囊都是最宝贵的,也能获得最大的保护,这也是为何是他师弟去死,而非他陆寻义去赴死的原因。

    因为他的价值更大,这或许也是陆寻义为了保住师弟亲人而在努力吧。

    这年头的人,在文化和信息获取上远没有后世那么充足,故而别笑话他们蠢,事实上他们不是蠢,只是缺乏配备资源而已。

    比如范武,此时听的便感觉很复杂,这是由于他一直跟随胡彪,胡彪个性爆发,武道路子也直接霸道,不是说蠢,却绝不善于心计类。

    最后时刻,胡彪能动些心思,和陆寻义说了那些诡异之处,也是人之将死,考虑的便多。

    范武跟着胡彪,性子也相似,此时还需慢慢培养,不过到底还是心底有了个意向,其他需要慢慢磨练。

    他自然不会想到,自今日起,他的人生便截然而变,直到有一日地位举足轻重时,再回想今日,方知师伯对他恩重如山。

    此时他还不会想那么多,心中却仍自挂念报仇,始终不忘陈聚丰:“那陈先生被带走了,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救他?”

    陆寻义皱着眉头,眸中思索闪现,最后微微摇头:“不必,你不是心中怀疑陈先生的忠诚吗?不管是不是他有问题,咱们就任他留在陛下手上一段时间,不也可以求证一些问题?若是他向陛下交代了他所知道的明王府中的事,那就说明此人就算不是叛徒,之前没有出卖我们,以后也必不可重用之。若他始终宁死不屈,最后又证明之前并未出卖我们,那么此人便可以重用之。”

    陆寻义依然在倾力教导。

    这番话直白的狠,范武倒是听的明白,一想也对,但同时又问道:“可陈先生会不会有危险?”

    陆寻义又摇头:“你想想昌华药铺如此大的生意,国朝如今又如此用钱,就算陈聚丰是谋逆之罪,国朝不搞清楚,完全控制这巨额财产,他们会让陈聚丰出事吗?”

    说着,陆寻义也觉得自己今日说的太多,要调教,也非一日之功,随即道:“这件事就先看着,今日发生的事,我已整理成函,去发给殿下吧。”

    “是!”

    “记得,你亲自去办,不得假手他人!”陆寻义交代道。

    刚刚说完,就陡然听到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陆寻义抬眸。

    “二先生,上清山冲玄来了!”门外响起禀报声。

    陆寻义眉头陡然一挑,眼中有火光在闪烁,低下头去再次望向那首级:“果然是你们!”

    ……

    梅家大爷梅云天与冲玄站在明王府门口,面色皆很沉重。

    梅云天似乎很紧张:“师兄,志峰不会有事的吧!”

    冲玄明白他的心理,是在担心梅志峰,万一李师被查出是上清山人,那以明王的霸道性子,梅志峰安有命在。

    “师弟且安心!”冲玄却只能安慰了一句。

    然而,实际上,他心中却并不安稳,今日被陆寻义一耳光着实打的发懵,这么大年纪也没挨过这份屈辱。

    可这一巴掌却把他打的心中颤抖,不能不想,那陆寻义未将那颗头带到皇宫去,又如此肆无忌惮给自己耳光,若非已经心中有数了李师的身份,又岂会如此霸道行事。

    这是笃定了自己不敢反抗,其实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若这颗头颅真被拿到了皇宫大殿,那便说,李师本是在曲家做客,见得旗国人截杀明王府人,本是欲救援的,后来见明王府误会,故而才退走,没想到后来却当真被明王府给杀了,此事,明王府需给出交代。

    这理由就犹如胡搅蛮缠,可李师已经死了,曲家除非想灭族,否则他们也不敢乱说,这事也就是无头冤案了。

    最后不就是两方扯皮的事,只是上清山吃亏却是吃定了的,毕竟当时那蒙面之事,却是肯定不好解释的,赌注只能压在付出代价,让陛下不会翻脸。

    名声上,肯定是有损的。

    可谁想,这明王府居然压下了此事,这并不让冲玄轻松,相反,他心中反而觉得更麻烦。

    明王府绝非是怕了的原因,明王说杀就杀自家宗师,其手下又在国朝大殿上连自己都敢打,哪一点像是胆子不大的人?

    压下来的原因,只可能是避免国朝插手,要私下报复了,这么一来,反而令他不安,实在是明王府的底细摸不清楚,人家到底有多强悍?

    那明王若真能敌真人?

    正自心中纠结成一团,明王府终于来人了:“二先生让你们进去。”

    非请,而是让!

    这让冲玄心中更是不妙,今日他不敢不来,来了,还有办法解决,若不来,恐怕就真要翻脸了。

    再大的委屈也得受着。

    梅云天这时候倒还好,主要是关心儿子,倒也受得,两人入内。

    但结果,却未至正厅,反而被引去了偏厅,首先入目便是灵堂,再入眼便是一颗头颅,被摆在祭坛上。

    这让冲玄心中陡然一缩,不过到底久经考验,面色倒是丝毫不变,目光看向那唯一坐着的陆寻义。

    “道友……”冲玄率先拱手行礼。

    梅云天也同样执礼。

    座肯定是不想了,陆寻义眸光也未看他们,只盯着师弟遗体:“虽然我师弟重伤,但能力敌我师弟,最终同归于尽,上清山果然不凡,不愧四大名山之称!”

    梅云天瞳孔骤然一缩,冲玄嘴里却似乎没听懂般道:“道友,我等冒昧拜访,却是失礼,还请见谅!”

    陆寻义抬眸,看向冲玄:“此番上京,殿下本来是有话要带给贵山门掌教真人的。”

    “嗯?”正事都还未开口,陆寻义这话,就让梅云天和冲玄一惊。

    陆寻义却已站起身来:“圣人以神道设教保境安民,奸贼以神道聚众左道乱政。为正,长青当为护法,若为邪,我则以令孙之头颅作生死战书!”

    轰!

    梅云天和冲玄两人犹如同时遭天雷击之。

    确定了!

    多少年来未有之事,当真发生了。

    明王……

    生死战书!

    他真的要挑战真人!

    “道友,明王当真此言?”冲玄回神,陡然眼神瞪大,死死盯着陆寻义。

    “真人不易,不能轻辱,本王亦敬之,若愿为国为民,护持天下苍生性命,本王亦拜之!”陆寻义神色平静,话语无半丝浮躁:“二位,我家殿下本来顶天立地,贵山门与我家殿下的恩怨之重,二位心知肚明。”

    “上清山,梅志峰一属入我家殿下属地,不但违背家国天下,更与我家殿下仇深似海,然,我家殿下却能为家国计,忍辱负重,本不欲理会,但怎料,上清山诸人着实蛮横,竟主动上门来挑衅。冲玄,换你上清山,能忍吗?”

    “仗着有宗师,竟敢伙同旗蛮杀我王府中人,我家殿下仍然忍之!”

    “可尔等却着实不知天高地厚,还当我明王府真惧了尔等,竟视我家殿下之容忍为玩笑,真乃欺人太甚,结果,却原来三位宗师联手,也不过殿下一拳可镇之而已,真乃不见棺材不掉泪。”

    冲玄有苦难言,若知道是明王,还知道你家殿下如此厉害,梅志峰哪里会送上门去?

    这实在是个坑啊!

    只是这话没法解释,然而梅云天却想为儿子辩解道:“道友……”

    “放肆!”陆寻义却豁然回眸,眼中厉光闪烁盯着梅云天:“你区区一法士,竟敢与我称道论友?上清山果真狂妄至此吗?”

    梅云天陡然面色通红,死死咬住嘴唇,何时曾被如此羞辱过。

    他是法士,但天下道法之人,有谁是他不能称道友的?

    天下宗师想与他攀交情的不要太多,然,此时陆寻义的话,他却没法反驳。

    冲玄想打圆场:“道友,此乃梅真人之子,梅云天是也!”

    “那又如何?子不教,父之过,如此嚣张,难怪梅志峰敢狂妄到对殿下一再无礼!”陆寻义面色寒光闪烁:“真人阁下莫非常年闭关,对你疏于管教了么?”

    “你……”这下梅云天忍不了。

    冲玄也红了脸:“阁下,你敢辱真人?”

    “他儿子敢辱殿下,我如何不敢辱真人?”陆寻义半步不退,话语反而陡然透出杀气:“话已带到,你们的回应我也明白,我师弟的命便是答案。”

    “明王不敌真人是吧?我定当转达殿下,数日后,我家殿下究竟有何能为,究竟是否惧了真人,自见分晓!”



    “砰!”

    看着明王府的大门,在眼前砰然一声紧闭,冲玄和梅云天两人皆是面色难看,他们被赶出来了。

    当真是从未有过如此经历,客客气气上门来,话没说上几句,就被人家直接轰出门来。

    这种屈辱与难堪,实在不容易接受。

    便是冲玄,在京城久矣,已经算是够圆滑了,此时也是通红着脸,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

    当然,对他来说,也许并不止愤怒和屈辱,还有着心底的沉重与担忧。

    崩了!

    彻底崩了!

    他都不知道是如何崩的,他们来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梅志峰的问题,今日动手的问题。

    可这两个问题根本就没开始谈,关系就直接破裂到了冰点!

    并且根本不容他们反驳的便直接上升到了明王殿下与真人决裂,要论生死的地步。

    这事太大了,说不得便直接要危及上清山数百年根基!

    冲玄被震的脑子很混乱,他有些发懵!

    “明王府分明早就做好准备要和我们翻脸……”冲玄嘴唇颤抖,声音喃喃。

    这一刻,在他心中,明王府的意志不再是威吓!

    “嚣张!”梅云天没听清冲玄的呢喃,此刻眼中愤怒无比,但转念却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儿子,回过头来脸色难看的看着冲玄:“师兄,我们怎么办?”

    冲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颤抖,微微摇了摇头:“师弟莫急,咱们且先回去,立刻将明王传话回禀山门,待真人阁下赐下法旨,再做决断!”

    提及父亲,梅云天下意识的点头,但见识了明王府的霸道之后,他也不傻,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师兄,万一他们立刻便对志峰下手……”

    冲玄抬头,眸光一颤,再次深深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明王府门,声音略颤:“应该不会……”

    明显他也难能确定,仿佛自我安慰一般:“既然明王带话给真人阁下,那证明他本心还是不想与真人阁下冲突的,肯定得等真人阁下表态吧……”

    梅云天一听,也不由点头:“师兄此言有理!”

    说罢,一甩衣袖,立马转身:“走,咱们立刻回去,将此事通秉真人阁下!”

    冲玄点头跟随,临上马车前,却是再次深深回望一眼明王府,夜色下的明王府,此刻在他眼里却仿佛有着杀气冲天。

    就怕明王的话,不是在请示真人阁下的意见!

    而是在下最后通牒!

    而今日李师的动手,明王府宗师战死,便已经被明王府视作这就是上清山的回应。

    冲玄心中惶惶不安,若真如此,那当明王仗剑闯山之际,他冲玄便很有可能成为戴罪羔羊,用来作为平息明王怒火的交代。

    没有人比他清楚,天下势力彼此纠缠,上清山看似安然若素,国朝不敢轻动,但实际上上清山又如何不是如履薄冰,他们又敢轻易和国朝开战吗?

    ……………………

    …………

    陆寻义还坐在师弟灵前,眸光深沉盯着那颗李师的头颅。

    良久,他才站起身来到师弟遗体旁,静静望着师弟,嘴唇微动:“不要走远了,等着,等着,终有一天,师兄定会为你报仇!”

    说罢,他转身出门。

    没有进屋,望着漫天星空,他在院中就地盘坐调息。

    不知过去多久,他身前突然有轻微声响传来,陆寻义睁眼,只见一个约莫四十来岁,身穿粗布麻衣,做仆从打扮的老者正朝他走来。

    原来正是之前曾在昌华药铺,出现在陈聚丰身边的那位老仆。

    陆寻义并未睁眼,却轻声开口:“昌华药铺被封了,皇家正在缉拿药铺中一应人等,最近你不要再露面。”

    “是,我会小心。”老仆点头。

    “好。”陆寻义点点头,不再出声。

    而那老仆却是没走,眼神看着陆寻义,稍稍沉默后,神色略显复杂的开口:“二先生,

    此次行踪泄露,并非陈掌柜之故,从得知您入城的消息,到与您一起来明王府,他没有半点异常。”

    却是轻轻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此事我会查出来的。”

    那老仆闻言,又沉默了顷刻,声音微沉:“您还是在怀疑他?”

    陆寻义终于睁眼,看向他,却是微微摇头:“你想多了,若不信任他,我岂会一入京便直接去昌华药铺?”

    老仆眸光微垂,沉声道:“听陈掌柜说,您已经准备将他调离昌华药铺?”

    陆寻义眸中当即锐利了起来,盯着老仆:“怎么了?是你觉得不妥,还是陈先生心中有想法?”

    老仆见他神色,面色明显一沉:“二先生,看来您不止怀疑陈先生,还在怀疑我,若您觉得我有问题,大可直接一刀斩了我的脑袋,我老何若是皱半下眉头,有半句怨言,都不算好汉!”

    “老何,你应该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生死攸关之际,我没有时间和你讨论这些问题。”陆寻义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二先生,您觉得我老何是胡搅蛮缠的人?“那老仆面色微怒,话语中又似有悲愤:“我只是实在想不通,您为何要这么做?您如何对我老何没问题,我这条命是殿下给的,也无什么牵挂,只要能对殿下有微末之功,我这条命,随时可拿去。”

    “所以,你现在是在不满我们调离陈先生?你在为他抱不平?”陆寻义眉头更深了:“老何,你可还记得,你究竟是在为谁效忠?”

    “我知道!”老何神色更哀:“我就知道您已经开始怀疑我老何背叛了殿下!”

    “我说过了,我没有怀疑你对殿下的忠诚,当年我不会让你潜伏在陈先生身边,正是因为我相信你。即便现在,我也不怀疑你的忠诚,可是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想法,已经很危险了吗?你是在为了陈先生而与殿下的考量而对抗?”陆寻义神色分不出喜怒,但语气却很重。

    “我危险?”老何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面色满是复杂:“二先生,调离陈先生,真的是殿下的意思?还是你二先生的意思?”

    “嗯?”陆寻义豁然起身,眸光中刹那杀气沉浮盯着老何:“你怀疑我背叛了殿下?”

    老何并不惧,声音却很低沉:“当年殿下本来是派我随同保护陈先生安全,可最后却因您的意思,我变成了暗中潜伏在陈先生身边。至今为止,陈先生都还不知我原本就是明王府中人,更不知我在他身边是在做卧底,一直视我为心腹,我暗中监测他一举一动,眼看着他为陛下竭心尽力,屡立功勋,说实话,有时候我暗中针对他做动作,心中着实有愧!”

    说到这里,老何神色越发复杂,很显然,多年过去,他心中是有煎熬:“可我还是赞同您的考量,如此巨资,这乱世里人心易变,若陈先生出了问题,必然会影响到整个明王府,所以我从不敢忘自己的职责。可我实在不懂,为何已经确认了陈先生没有问题,为了殿下他鞠躬尽瘁,这样的有功之臣,您为何依然不信任,是怀疑我上报了假情报吗?若是如此,您可以将我拿下,严刑拷打,我绝对没意见。可您上来便不由分说直接换了陈先生,昌华药铺是他一手经营至此,他心中有牵挂,与我说上两句,便是不忠了?二先生,咱们都是为殿下办事,您这么做,不让人寒心吗?”

    陆寻义沉默了下来,最后他又再次闭上眼睛:“还是当年那句话,明王府满门上下人等的性命为重,如今我们已经来了京城,今日我们已经战死了一个宗师,绝不能再这么下去,昌华药铺经营的渠道,必须转由我们更了解的人接手,这无关陈先生是忠是奸,他在这位置上三年,接触各色人等,对我们来说,只要有风险,便必须杜绝。不错,这是我的决定,不过殿下已然全权于我,你若着实不满,可向殿下直言,我不拦你,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只要殿下没有斩我的脑袋,只要我还在明王府做事,这个恶人我来当。我也希望你明白,这个恶人,只能我们来做!”

    老何眼中含泪,抬首望天,半晌,他终于转身,然而却有声音传来:“二先生,还有件事,我想问您。”

    陆寻义盯着他背影,道:“说!”

    “刚才,您为何没有逼问冲玄,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老何眼睛死死盯着陆寻义,沉声开口。

    “嗯?”陆寻义睁眼,眸光微凝:“你什么意思?”

    “您是不是已经打算斩草除根,取陈先生性命了?”老何声音带着颤抖。

    陆寻义眸光却一愣,不过很快他便明白了老何的意思。

    老何是在怀疑他故意不想查清真相,就是为了用这个罪名,将陈先生冤死。

    陆寻义眸中陡然复杂起来,不经意间,他居然成了老何心中如此狠辣之人,他沉默良久,望着那等待回应的背影道:“我陆寻义这一生虽不敢言光明磊落,但还不至于如此心怀狡诈!之所以不问冲玄,只是时机未到,上清山不是好惹的,他们不会轻易就范,没有绝对的压力,他们不会老实配合!”

    老何点点头,走前道:“二先生,我不想留在昌华药铺了,能否继续留在陈先生身边。”

    陆寻义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好,这一辈子,都绝不会有人再说当年旧事!”

    老何沉默离开。

    陆寻义仰首望天,眸中复杂无比,他着实没有顾虑到,老何在陈聚丰身边三年,会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人心,最是复杂!

    …………………………

    ……

    “殿下!二先生的信……来了!”

    墨白正站在地图前凝神,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他抬头,望向来人,见来人眼眶微红,他心中一顿,转瞬镇定:“何时到的?”

    “刚刚!”来人将信递来,声音越发颤抖:“师父,师父他……”

    墨白没有出声,接过信垂眸。

    内容并不复杂。

    寥寥几条信息。

    “已平安抵京,见昌华陈聚丰,忧其知其子之难,故换其掌柜职……”

    “消息泄露,名府大街旗国宗师金成霸来袭,又有道门宗师伙同,胡彪服丹而战,终力斩二宗师,胡彪陨!”

    “入宫,国朝欲与旗国谈和,倾力破之,又见皇后,情况安好,您亲笔信已呈上!”

    ……

    墨白手握信纸,眸光定在胡彪陨之上。

    半晌之后,才移开眸光,盯在旗国宗师金成霸与道门宗师伙同数个字迹之上。

    良久,他放心信纸,起身临窗而立。

    明珠临海,冬日的夜很凉。

    “回,查!一切自行拿度,先斩后奏!”他轻声言道。

    “是!”屋内青年人眼中含泪,声音高昂。

    他出去后,墨白一人独立,眼眸漆黑望着天穹,良久,转身出门。

    不一会,来到宁儿房间。

    “小爷!”宁儿已然清醒,只是却还起不得身,躺在床上,见墨白到来,开口道。

    “嗯,好些了吗?”墨白来到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没事,小爷,怎么没有见我哥他们来看我?”宁儿有些疑惑。

    墨白笑了笑:“他们可不像你,都有事在做!”

    宁儿不好意思,低头:“小爷放心,我以后再不偷懒了,一定好好练功!”

    “先养好伤再说!”墨白闻言,眸中微顿,站起身来,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小爷,王妃娘娘那边有人伺候吗?”宁儿在身后问道。

    “不用你操心,她很快便要走了!”墨白摆摆手,转身出门。

    “呼……”站在门外,他深深吐出一口长气,说到底,铁雄一众师兄弟最初的初衷只是想要带着铁家最后的骨血活下去而已。

    没有办法,路终是要走下去的。

    眸光一瞥,就在他隔壁房间,那门紧闭。

    墨白站在门口微默,随即推开了房门,便只见一道白衣身影,静坐窗前。

    自从墨白当日对她讲述了那番话后,她便似乎再没有了往日的气质。

    也是,世间残酷,无外乎自己被亲的亲人所无情抛弃。

    门开了,她也未回头。

    墨白走进房间,来到桌前坐下,轻声道:“明日,我送你离开!”

    “嗯?”或许实在出乎意料,林素音回头有些恍惚的看着墨白。

    墨白和她对视,随即从椅子上站起:“走吧!”

    林素音依然抱着膝盖坐在窗口榻几上未动,目光却看着墨白背影。

    墨白停步,转身:“来了一趟明珠,也不能白来,总得带你看一看明珠究竟是什么样?”



    风如钢刀,夜空寒!

    虽才入夜不久,但在明珠,却早已人声寂寥。

    一辆黄包车,在夜色下穿行。

    车上坐着两道人影,服饰一黑一白,正是墨白与林素音。

    他们都并未伪装身形,真就仿若要吹着海风,行走明珠大街小巷,一观这海滨城市夜景的情侣。

    只是两人坐在一起,却又都未曾出声,就这般无言穿梭在这满目漆黑,而又冰冷寂寥的城市夜空里,气氛无形沉重。

    风很大,吹起了林素音的衣角发丝,她伸手拂过,终于还是回眸看向身边人:“你要送我去哪?”

    声音虽如灵鹊,可此时声调却低沉,听不出雀跃,也少了期待,仿佛只是因不解而问道。

    这于她而言,似乎不太正常。

    墨白眸光回视,看向身边那白衣出尘,发丝飘扬的人影。

    虽夜色漆黑,但墨白的视线却看的清晰,才几日光景,这女子已明显清瘦许多。

    那倾城面容之上,低沉极了!

    墨白能够理解,林素音的这种状态,正是他亲手造成的。

    再冷静的人,也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亲身父亲,居然无情到要亲手将自己送上死路的残忍现实。

    “你想去哪?”墨白收回视线,眸中复了平静,轻声问了一句。

    想去哪?

    林素音眼波一颤,她有些迷茫。

    回林家吗?

    还是上清山?

    半晌后,她又一顿,眼眸低垂,开口道:“我能选择吗?”

    墨白望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也就在这时,那黄包车却突然速度慢了下来,两人皆抬眸看向车夫。

    只听车夫的声音响起:“六爷,前面就到了!”

    到了?

    到了哪儿?

    林素音抬眸四望,但被封住了修为,在这夜色下,她看不远。

    却只听身旁墨白平静点头道:“嗯,去吧!”

    “是!”车夫将车停下,没有多说,只是转身行了一礼,随即转身飞驰而去。

    也在这一刹,他们身后豁然闪出道道身影,随着那车夫一起闪身赴了黑暗中。

    “下车吧!”墨白站起身来,两步下车后,转头对林素音道。

    林素音又看了一眼四周:“这是哪里?”

    墨白没有出声,林素音还是起身下车来到墨白身边:“他们去哪了?你想干什么?”

    她早已知道,墨白不会真的只是带她出来看看这么简单!

    这夜色漆黑,人声寂寥,能够看到什么?

    墨白神色平静,目视远方,仿佛黑暗并不能阻隔他的视线,他在看着那刚才飞奔而去的众人,口中轻声道了一句:“这是明珠,我要杀人!”

    “嗯?”林素音一愣,但下一刻,却只觉小腹上一震,一只手掌已然印在了自己小腹。

    她面色急变,伸手便朝墨白袭来,拳风震耳,可只听一声闷响,她的手臂却已被墨白不知何时扬起的手掌闹闹抓在了手里。

    林素音挣扎,然而那只手掌却如刚如铁,任她挣扎,也无法撼动丝毫。

    她面色潮红,眼神逐渐清晰,盯着面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呼吸急促了几下,终于还是平静下来:“放开我!”

    墨白松开手掌,抬脚向前走去。

    林素音站在他身后,感觉着一股熟悉的热流,自丹田轰然勃发,很快遍达全身,出发前被禁锢的修为,已被墨白刚才一掌解开。

    只是她眸子并无多少惊喜,反而眼中情绪闪动。

    她站在原地未跟上,前方已前行数步的墨白止步!

    并未回头,却听他平静道:“封你修为,不是怕你逃走,而是怕你落在蛮子手上。如今蛮子为了抓我,几乎警戒整个明珠,只要你敢露面,将插翅难逃。”

    说到这里,墨白转身盯着林素音:“一旦落在他们手上,我敢保证,你临死之前会遭遇难以想象的折磨,那时你恐怕会生不如死!”

    林素音眼眸一顿,微微咬了咬嘴唇,却还是没动。

    墨白转身:“你到底是明王妃,在我身边让你出事,我脸上也难看!”

    林素音面色一哀,抬头望了望天,眼眸微润,终于还是抬起了脚步,跟上了墨白。

    和墨白一起,走出这条街,便隐隐听到前方似有人声嘈杂。

    远处更有光亮传来,林素音已恢复修为,运及目力,隐隐见到前方,似乎有一座小楼。

    周边都黯淡,那座小楼里却有灯光。

    回头看了一眼墨白,很明显,墨白的眸光也定在那座小楼。

    他脚步并不快,林素音想问那是什么地方,但终究沉默没有出声,便跟着他前行。

    突然,林素音脚步一顿,身体略紧。

    就在此时,只见那座小楼里,几名蛮子兵正说笑着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正在观望左右。

    见得他们两人身影,明显一顿,随即手中的手电灯光,朝着他们照来。

    林素音已然警惕起来,但她身边的墨白却并无反应,已然朝着前面走去。

    灯光射来,在墨白脸上微微晃了一下,便直接照在了林素音身上。

    林素音微微低头,然而前方几名蛮子兵,却似乎来了兴趣,几人的目光全部望了过来。

    随即,便快步走来,手中洋枪已端起,口中还呼喝着:“什么人!”

    林素音止步,墨白却突然一手抓住了她的手掌,继续前行:“走!”

    手被墨白突然牵住,林素音明显有些下意识的慌乱回避,但她挣脱不开,很想出声,前方却有蛮子兵。

    这几人,她还是不怕的,可她却知道自己与墨白身份的敏感,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故意去闹大动静,让墨白和她陷入危机。

    深吸一口气,僵硬着身体,和墨白迎着那几名蛮子兵而去。

    “站住!”不多时,双方便已相遇。

    墨白止步,数名蛮子兵手中的枪杆直接挑了过来,一人持枪抵住墨白胸膛:“快快趴下!”

    墨白盯着他们并不动,这时其他几人却是将林素音围了起来,其中有人更是嚣张笑着:“你们是什么人,抬起头来!”

    说着便有人直接伸手要去抓林素音的头发。

    林素音见墨白没动,但却不可能真让这些蛮子兵碰自己,抬起头来,口中轻叱一声:“让开!”

    然而,这一抬头,却是立刻让几束灯光同时照在她脸上。

    几乎顷刻间,只见那几个蛮子兵,眼中一呆,明显为林素音的容貌所震,下一刻,让林素音出乎预料,只见那几名蛮子兵,竟直接朝她冲了上来。

    那手持枪杆顶住墨白的一人,也二话不说,直接抬起抢,便是要一枪托朝着墨白头上砸去。

    林素音面色当即怒起,岂会容他们近身,也在这时,墨白放开了她的手,她舒展身形,几招便将数名蛮子击飞,随即转头便对墨白道:“我们走!”

    可却只见墨白身形一淡,人已不在原地,下一刻,有数道闷响传来,再回眸,刚才被他击飞的几人,已再无声息。

    “走吧!”墨白平静的声音传来。

    望着突然铁血,不发一言,动则取人性命的墨白,林素音抬头望他背影,呼吸微紧,但终是再次跟上:“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林素音再一次问道,她已经有预感,墨白是来这儿杀人的。

    果然,下一刻,墨白口中传来两个字:“杀人!”

    小楼似乎是个兵站。

    却又不像!

    小楼门是关着的,里面似乎有喧哗嘈杂声响传来。

    当靠近,里面传来的声响更是清晰了一些。

    林素音的神情却是陡然一变,豁然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神色依然平静,直接一掌印上小楼大门。

    “轰!”一声脆响。

    那门,炸开。

    林素音抬眸望去,小楼里灯光敞亮,然而其中之景,却让她刹那浑身颤抖,下一刻豁然转身。

    墨白没有转身,他站在门前,朝里面看去,却只见那灯光敞亮处,数名蛮子兵赤裸着上身,不顾这冬日寒冷,正对数名赤裸身形,痛哭不止的女子尽情施虐。

    门口的炸裂声传来,让他们微惊,下一刻有人怒喝道:“什么人?”

    也在这时,墨白的身形动了。

    一片尖叫声传来之际,整间小楼内,轰然喧嚣。

    枪炮鸣响中惨叫不断。

    不多时,站在门口背转身形的林素音便听到一个依然那么平静的声音:“走吧!”

    林素音俏脸发白,手中拳头紧握,抬头望着墨白。

    墨白身不染血,语调冷漠:“这里是这一片蛮子兵夜间巡逻时的一个休息站,整个明珠,这样的休息站不知凡几。”

    “她,她们……”林素音未曾回头,手却反向扬起,指着那些仍在痛哭的女子声音。

    墨白却回头,看了一眼拿着衣衫遮挡自己,缩在无光处痛哭的女子:“附近平民百姓!”

    “她们怎么会……”林素音声音微颤。

    她还****,羞于回头见这一幕。

    “如果刚才你没有自保能力,此刻你也和她们一样!”墨白转身离开:“走吧!”

    “走?”林素音终于回头,看向屋内,眼眸已红:“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砰!”一声脆响,林素音眸光豁然瞪大。

    一名女子便在她眼前,穿好自身那被扯烂的衣服,撞死在墙上。

    墨白没回头,看向远方,已有火光惊起,又有枪炮鸣响,拉起了林素音的手臂,抬起了脚步:“走吧!”

    林素音挣扎,墨白道:“这时候,她们不会愿意有人注视,如果还能活下去的,她们会离开,这里已被清空,她们有时间逃。”

    “砰!”

    “砰!”

    然而,就在林素音转头离去之际,却是一连串脆响传来。

    她颤抖落泪!

    “姑娘家,都早已被藏了起来,这里大多是早已为人妇的女人,夜晚被抢,她们已难再归家!今晚自杀的不会只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墨白似轻叹了一声,拉着林素音离去。

    那辆黄包车不知何时已然就在小楼不远处等着他们,很快载着他们离去。

    …………………………

    ……

    这一晚,这辆黄包车,前行了许多地方。

    林素音不知是因天气凉,还是其他,她的身躯始终在颤抖。

    直到凌晨时分,明珠省已乱。

    蛮子兵开始疯狂肆虐各个角落,枪炮声始终不绝于耳。

    所幸,他们安然归来。

    墨白身上也已然染血,送林素音回到房间。

    墨白却并没有走,倒了一杯茶,站在窗前,仿佛能够看到远方混乱的明珠城:“今晚,我又杀了不少蛮子,明日蛮子兵又会大肆报复,而如上清山之流,他们也依然会继续将这些人命的死伤归咎于我。用大义凛然的旗号,痛斥是我在制造事端,连累苍生遇难!”

    林素音抬头看着墨白,脸色苍白。

    “也有人说,皇帝轮流坐而已,江山谁属,自有定数,如此征伐,不过是权贵为了自身富贵而枉送他人性命,谈和才是唯一解救苍生的渠道!”墨白继续道。

    说到这里,墨白转过身来:“你看见了,这就是沦陷后的明珠,你所见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如果谈和,或许是不用打仗了,但已经沦陷的地区,百姓们却将永远在这种环境下苟活,你认为我们是战是和?”

    “当然得战!”林素音开口了,她的声音悲愤。

    墨白眼中一凝,盯着林素音半晌,又转过了身,默默喝完了杯中茶。

    直到喝完杯中茶,将杯子放在榻几上,才重新抬头看向林素音道:“你可想好了?”

    “嗯?什么?”林素音抬眸,没听懂。

    墨白却缓缓朝她走来,竟就在她身边坐下。

    这令林素音面色微变,要知道她可是坐在床上。

    想要起身来,但墨白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这令她神色慌乱,忙道:“你做什么?”

    “你不是为我明天送你去哪吗?”墨白抬眸与她对视。

    “你先放开我!”林素音道。

    墨白却一用力,林素音哪里敌得过他,身形不稳,直接撞入墨白怀里。

    她面色彻底大变,口中大喝一声:“你……”

    “府中还有他人,若你想他们闯进来,尽管喊!”墨白眸子漆黑,声音波澜不惊。

    林素音的声音立刻卡在喉咙里,眼神却慌乱无比,用力挣扎。

    墨白微微放松,她总算从墨白怀中挣脱,但手臂仍被墨白拉着:“你,你别……乱来?”

    墨白并未放手,但总算移开视线,看着远处桌面上的烛火:“我会送你去京城!”

    林素音心脏砰砰跳,这一刻连被送去京城,她也难以再去感受愿不愿意。

    她只觉得不妙,从落在墨白手中数日光景,墨白始终未曾动过她分毫,本以为不会出事了,然而此刻,她真的觉得不妙。

    “夜深了,我要休息了!”不讨论是否去哪,她慌忙开口。

    “去了京城,你要去见父皇与母后,之后,你便待在明王府!”墨白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般,继续道。

    林素音不吭声,这气氛实在让她难堪,烛火下,两人坐在一起,她这一生从未有过这一幕。

    墨白回眸:“你应该记得,你是明王妃,从此以后,你也只能是明王妃,定武帝得认,林华耀也得认,上清山也只能认!”

    林素音抬头,对上他眼睛,下一刻,她再次起身欲逃。

    然墨白弹指,烛火灭!

    “不!”林素音真的怕了。

    可没有用!

    墨白挥袖,窗子关上,房间黑暗!

    林素音用尽全力反抗,可即便未封修为,她又如何能是墨白对手?

    便是想自绝,都做不到。

    只能一滴清泪滑过。

    心中绝望。

    眸中恨意深沉,但最终只能伴随一声痛呼,而彻底闭上了眼睛,吐出三个字:“我恨你!”



    天还未明,老道便已站在阁楼门前,望着墨白常练功之地,神色略带几分诧异。

    往日里,这时候殿下应该早已开始练功才是,怎么今日却还未起身?

    正有些奇怪,便听脚步声传来,有阁楼护卫上前来行礼:“大人,殿下请您上去!”

    “好!”老道点头随行。

    随着护卫上得楼来,本来欲直往墨白房间而行,却不想刚刚走到王妃所居之房间门前,便只见那扇门打开。

    随意披着衣衫,都还未束发的墨白出现在门前。

    “嗯?”老道见他如此大早,如此模样从王妃所居出来,面色当场一呆,连行礼都忘了。

    那护卫却记得礼仪,躬身行礼:“殿下,大人到了!”

    “嗯!”墨白面无异色,轻轻点头:“杜先生来了吗?”

    “还没到!”护卫答道。

    墨白点点头:“去准备吧!”

    “是!”护卫行礼,退去。

    墨白转身将林素音的房门关上,眸光这才看向已经回神,向他行礼的老道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嘴里吐出声音:“可办妥了?”

    老道在他身后,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刚刚被关上的门,随即连忙跟上答道:“接到殿下谕令,山门人手已经即刻出发!”

    墨白闻言,并未马上答话,却是在进了自己房间坐下之后,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抬头看向那站在面前神色似有些不宁的老道,轻声道:“京城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老道面色一悲:“殿下还请节哀,胡先生的壮举,小道敬仰万分,心头又有万千悲意萦绕,万万没想到,此前与胡先生一别,竟从此天人两隔,天妒英雄,当真是英雄天妒啊……”

    墨白再次端起茶杯,默默喝着。

    “不过只是数颗死人首级罢了,陆寻义谨慎再谨慎,但最终,还是风波不平,付出了惨重代价!”半晌后,杯中茶水已干,他才抬起头来,再次看向老道,神色深沉:“此番王妃之行,其中风险,勿须我再多言吧!”

    老道面上悲意立刻收敛,神色当即变得紧张起来,立刻躬身坚定道:“殿下放心,太玄门上下誓死护卫王妃安宁,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

    “说!”墨白沉声道。

    “只是殿下,自崔朝远被您除掉后,旗国修行界已增派多名好手抵达明珠,为不惊动他们,我山门中人无法入明珠,只能在明珠省外接应,昨晚您又再次出手,威震明珠,明珠的局势越发紧张了,就怕王妃这从明珠出去的一段路不好走……咱们是不是行程稍缓,待他们松动些再作安排!”老道面色有些担忧。

    “这一段路,此事无需你操心,我自有主张!”墨白却很冷静,放下手中茶杯道。

    “是!”老道见墨白已打定主意,也不敢再多说。

    墨白站起身来,负手,眸光深邃:“王妃的安全,重中之重,万万上心!”

    老道身躯一抖,神色惶恐,却是不敢耽误,立马抬头道:“殿下放心,太玄门上下必效仿胡先生之忠义!”

    “去吧!”墨白点头:“太玄门的本事我是知道的,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

    ……

    退出房间,再次经过那扇紧闭的房门,老道的神色复杂万分,陡然间,他只觉肩上更添万钧重担,压得他有些踹不过气来。

    他不是傻子,当然看懂了,明王当着他的面从王妃房中披头散发的走出来,意味着什么!

    又是在告诉他什么?

    之前,明王妃可以说是有名无实,敌友难辨!

    然而,从刚才他眼见的那一幕过后,明王妃刹那间便不一样了,她已经成了真正的的明王妃,这明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她的安危,对明王府来说已经截然不同。

    而且,刚才明王虽然话语不多,但却句句都让老道心怀震动。

    没听殿下说吗?

    陆寻义一行,不过是为了几颗死人首级而已,便战死不归!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明王府女主人,你太玄门该如何对待,应该心里有数了。

    而且太玄门的实力明显远超陆寻义一行,若是最终却将事情办砸了……

    老道毫不怀疑,如果明王妃出了事,太玄门上下尚有一人活着归来,明王殿下必将动雷霆之怒!

    想到这一点,老道浑身陡然一个激灵,再不敢耽误,脚步飞快离去。

    不多时,只见他回到自己房间,立刻手书信件一封,交予一名弟子,额头冒汗,声音郑重万分:“切记,万万让掌教知晓,王妃之安危,重若泰山,关乎我太玄门满门上下之存亡,山门当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弟子悚然,不敢怠慢,立刻离开。

    明珠已沦陷,这里通向外部的通信渠道都早已被严防死守。

    不过无论如何防守,却总是不可能完全杜绝,只是为了安全,明王所居之地,却是绝不可能留下半丝隐患,不可能在这里设下通信渠道,被蛮子侦查。

    故而消息收发的渠道,均是隐藏在外!

    老道那边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墨白的眼睛。

    不是他不信任太玄门,太玄门将筹码投注在自己身上,不仅想从自己身上得到道家逍遥,更想要如当年圣祖爷时的四大山门一样,博一个从龙之功,享来日荣耀!

    按道理,以墨白所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实力,他们不应该不忠心辅佐。

    但他们终究是道门势力,往日里太过自重己身,没有强大的压力,想让他们如铁雄等人一样,在关键时刻为了明王府的利益,能够牺牲自己来保全他人,那可能性太小。

    经此一幕,太玄门却是没了退路,只能全力以赴,有他们全力出手暴涨,林素音这一路上的安全系数无疑便增大了许多。

    而且,人都是培养出来的,有一便有二,他要让太玄门渐渐习惯他明王府的规则。

    处理好了此事,他低头,望了望自己披散的服侍,神色不由有了些许恍然。

    眸光抬起,看向了隔壁,眼神深处,浮现几许复杂。

    风吹来,微凉,渐刺骨。

    他眸中有迷茫在闪!

    曾几何时,他心性淡薄,于万事,他争而不强求。

    然,如今,他思绪深沉,坐小间而算人心,棋步天下,

    他也曾天心向善,他亦善,行慈悲医道,以圣手度人间。

    然,如今手染鲜血不知几何,杀心愈盛,血气渐浓!

    他坐了下来凝望朝阳,吹着冷风,在这宁静时,他也需回首片刻。

    “身属道,法自然!”墨白嘴角轻念,眸光望向高空,渐渐分散嘴唇喃喃:“生而战乱,我不为圣谁为圣,我不为雄谁称雄?心不宁,何须淡薄?”

    眸光渐渐凝聚,他心亦缓缓安宁。

    然而,伸手拂过那被风吹乱,飘散背后的长发,眼底深处,却还是有着几分难以化解的情绪再缓缓沉淀。

    纵有千般理由,昨晚之事,却终是背了德行!

    没有去为自己开脱,他曾淡薄心性,但从来男儿,顶天立地,该承受的折磨,他不会逃避!

    既已行错事,便不推脱。

    将来若不得逍遥,他不怨苍天,不恨自己。

    将来若遭天谴,他昂首从容便是。

    面色平静下来,他束发穿衣,洗面净脸。

    收拾齐整,他又来到书桌前,执笔,不知道写些什么。

    最后,转身出门,再次来到这间门前。

    门内无声无息,他微微闭目,随即睁眼,推开了房门。

    窗关着,光线微暗。

    那张床,有纱帐垂下,内里影像朦胧!

    耳闻着那略沉的呼吸声,墨白来到桌边坐下,纱帐内的人便仿佛不知房内动静,不言不语。

    墨白静坐片刻,最后却还是站起身来:“过了午后,便要出发了。这一路上,我派了一些人保护你,如果遇到危机,你以自身安全为重即可,万万不要因顾忌他们死伤而误了自身安危。”

    “京城虽然比明珠会安全一些,但如今局势,哪里也不太平,我府中陆寻义现在留在京城,他可以信任,但还是那句话,切记一点,当危险时刻,必以保住自己为重,切勿多想其他。”

    “你回京后,我不会阻止你与他人见面,不管是林氏还是上清山,都随你意,可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当你有危难之时,你切不可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他们身上,我写好了一封信,你带着到时交给母后。如果真的感觉到了危机,母后便是你唯一可信任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放心的人。”

    “只要国朝还没亡,只要我还没死,在宫中母后身边,有她照拂,当无人敢明目张胆对付你!切记,我说的是母后,不是国朝,也不是父皇,或者其他宫中重臣。”

    纱帐内始终无回声。

    墨白终是站起了身来,微微沉默,起身来到窗前,欲将窗子打开。

    “关上!”

    然而,刚刚打开一点,纱帐内却终于有一道毫无生气的声音传来。

    墨白手一僵,最终还是依她之言将窗子关好。

    随即转身,从衣袖里掏出三个信封,缓缓走向床边。

    当靠近,他却又止步,眸光抬起,似乎正在与纱帐内那双眸子对视。

    良久,他将手中信封递进纱帐:“其中一封是给母后的信,一封是给你的!”

    里面并无动静。

    “最后还有一封,是一篇道家心法,我已查探过你的根基,你天资的确不错,所修之法亦是上乘,但却并非最适合你的,而且那梅云清自身修为便有限,她的资质不如你,也称不上名师,用她所修之经验来教你,只会误了你!”墨白平静道。

    这一次纱帐内似乎有了动静。

    墨白能感觉到里面那双眸光在盯着自己,意义难明。

    “就算要找我报仇,你也应该活着,更应该苦练本事!”墨白眸光微垂。

    果然,他的话音一落,手中三道信封已然被纱帐之内的人接过。

    却并未有声传来。

    墨白静默,随即转身,出门而去。

    站在门口,他思索片刻,转身快步下楼。

    不一会,他来到一间密室中。

    房间中,有人

    “六爷!”阿九手臂缠着纱布,想要起身行礼。

    “躺好!”墨白神色威严,似乎每当来到阿九身边,他的神情都会如此。

    他们两人也都早已习惯这主仆身份。

    坐在床前,伸手为其拿脉,顷刻后放开,沉声道:“今日,我会送王妃回京,你也跟着她一块走!”

    阿九豁然抬头,眼眶当即通红,嘴唇乱颤,神色肉眼可见的灰暗:“六爷,我,我,我……”

    连续三个我之后,他却吐不出言语。

    “有话就说!”墨白却神色威严,沉声道。

    阿九低下了头,已是青年的他,这一刻忍不住泪水:“是,阿九听令,阿九一定好好侍奉娘娘!”

    “哭什么?”墨白皱眉。

    阿九连忙忍住泪眼,不敢抬头。

    “让你回去是养伤,不是让你去养老!”墨白起身,负气双手,沉声喝道。

    阿九抬头看了一眼墨白,却又低下头:“六爷,我修为废了……”

    墨白眸光看向他,开口道:“废了就再练,只要人还没死就行,区区小伤,用得如此作态?”

    “六爷,我筋脉……”阿九也习医道,他自知自己情况,一身筋脉不亚于崩裂寸断,今后莫说言武,便是手提重物,也难。

    “当初我就说过,医道博大精深,别以为有了几分造诣便敢下药开单,你忘了吗?”墨白面色一凝。

    阿九当即一抖,又低下头。

    “不过才半桶水不到的功夫,也敢下定论,谁教你的?”墨白又沉声叱道。

    如此严厉,阿九反而神色一顿,偷偷抬眼看着墨白,眼中又有亮光。

    墨白却似乎怒起:“你跟在我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有长进?人只要不死,有何惧之?别说你武道还没废,便是废了又如何?你就从此是废人了?那你这么多年的医道,学来又有何用?”

    “六爷息怒,阿九错了!”阿九见他发怒,又忘了悲切,面色惧意盎然,连连道。

    墨白一挥手:“你的伤很重,要想恢复,不是一两日之功,去了京城后,会比这里相对安全,而且王妃身边也必须有一个我能信任的,又能办事的自己人,目前来看,只有你最适合,就算你功夫一两日不能恢复,却也还习过几天医道,最起码在王府饮食方面,有你在,不会出大事。”

    确定自己还有救,而且还有用,阿九精神状况立马不一样,又恢复以往:“是,六爷放心,我一定谨慎,确保娘娘安全。”

    见他恢复状态,墨白点点头,又坐了下来,眸光却是更为深邃,沉声道:“阿九,我们这边的情况你清楚,王妃的情况你也清楚,去了京城后,切记要用心,绝不能让王妃出事,她的存在关系到国朝与林氏能否顺利联军抗旗,绝不能有半分马虎。”

    说到这儿,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递给阿九,声音深沉:“京城那边,明王府现在是陆寻义在掌事,你的身份只是王妃的侍从,只管自己那一档子事。你回去后,对于其他事,一切听从陆寻义安排即可,但有关王妃之事,你便需多想想再为之,一旦觉得不妥,你可持此令,调明王府一切资源听用,确保王妃安危!”

    阿九神色微顿,伸手接过金牌,却当真是有些没听懂。

    但转瞬,他眸中惊骇闪过,抬起头来盯着六爷,满是恐惧:“六爷,二先生他……”

    墨白摆手:“别多想,我信任陆寻义,但是王妃的安危交给他,和交给你,我更放心的是你,听明白了吗?”



    “六爷,杜先生到了!”还在与阿九交代,便有府中人来报。

    “好!请她客厅稍坐,我马上过去!”墨白回应一声后,再次看向阿九道:“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是,六爷放心。”阿九点头应令。

    “嗯,午后便要出发,到了京城,具体事情你自行把握。”墨白不再多说,负手转身。

    阿九跟在他身边数年,也经常会替墨白办事,只要他弄明白了重点,具体处理方面,墨白相信他的能力。

    “六爷!”阿九又叫道。

    “说!”墨白回头。

    “宁儿?”阿九微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道:“六爷,宁儿也受了伤,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京城?”

    “她不去!”墨白摇摇头,眸光在阿九脸上定了一下:“不要以为京城就真的能比这里安全,宁儿和你不同,铁雄一众人等为我明王府嫡系,她是铁雄的妹妹,想在他身上动心思的人会少吗?一旦有危险,你护不住她。”

    阿九脸色一暗,没有再吭声。

    ……………………

    ……

    杜先生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

    自韩在寇死后,旗蛮的报复,比预料的还要剧烈。

    明王府能够隐藏,青年社却不行。

    青年社太大了,人也太多了!

    在明珠省内,几乎在任何行当都有他们的生意与势力。

    想要找到杜先生这等巨头或许不容易,可想要对付青年社成员却是不难。

    这几日里,旗国重拳出击,几乎每一日都有众多青年社人落网,随之而来便是一些重要人员或被擒,或被杀!

    面对这种情况,青年社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但正面交锋,他们肯定是赢不了的。

    能够使出的手段,依然是是用明珠的稳定相胁迫。

    他们在工厂,在码头制造混乱,组织罢工,让旗国人无法顺利在明珠生产物质,在码头组织货运。

    堵塞交通,四处制造爆炸,饭馆歇业,报纸挺送、甚至破坏水源电源,扰乱社会动态。

    针对旗蛮有关人士进行暗杀、绑架!

    烧掉旗国人的货仓,挤兑抢劫银行钱庄,破坏社会经济。

    不得不说,青年社所给出的手段,的确是令蛮子焦头烂额,长久如此下去,不论是出于政治目的,还是军事目的,蛮子都肯定是坚持不了的。

    光是镇压这些叛乱都足以让他们东奔西走,哪里还有余力支援各方战场?

    但这一次,蛮子并没有妥协。

    很明显,他们已经对杜先生彻底失去了信心。

    宁可付出大代价,也必须将她赶下台,否则青年社便始终是他们在明珠的心腹大患。

    而且蛮子也并不是蠢货,只会杀人镇压,针对杜先生的手段,他们同样给出了对策。

    事实上,也不算出奇,他们一直都在做,便是让青年社脱离杜先生的掌控,培养他们自己的代言人。

    只不过之前是不想付出代价,不想将杜先生逼急,想要徐徐图之,而现在则是直接而霸道。

    他们重拳出击,拔出萝卜带出坑,在死亡的威胁,与权威的利诱下,总会有人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眼看着杜先生是旗国人必然要除之的对象,青年社里有别样心思的人,自然不会没有。

    故而,杜先生本来唯一的手段便是熬,熬到蛮子妥协。

    可如今,她却恐怕难以支撑太久,内外交困之下,失败是迟早的事。

    不过还好,杜先生在与蛮子撕破脸皮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如今她能做的也就是尽力撑下去,到最后,无论什么结果,也得咬得蛮子疼!

    ……

    墨白走进客厅,一眼便见到在客席平静而坐的杜先生。

    说实话,自当年见到这个女人开始,墨白每次见她都会不自禁诧异。

    杜先生无论相貌身段,都显轻柔,并且身上并无掌权者那股大威势。

    而且她也并不刻意模仿男子,妆容打扮从来都是正经女子装扮,一举一动,也柔美的狠。

    若不知她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杜先生”,单单只是看她的人,往往会有错觉,这便是一个稍有些清秀的大家闺秀而已。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女子,却手掌青年社大权,至如今地步都还无人能撼动。

    “殿下!”脚步声传来,杜先生抬头,见到墨白,并不显激动,施施然自客席起身,行礼道。

    墨白眸光在她脸上微定,见她如此平静,心中倒是更为欣赏,笑了笑,点头道:“杜先生,抱歉,让您受委屈了。”

    这说的是之前,杜先生被要求遮眼来此之事。

    “殿下安全重过天,理当如此,殿下不必客气!”杜先生似乎并不以为杵,摇摇头道。

    “请坐!”墨白也不矫情,来到主位,伸手示意道。

    “谢殿下。”杜先生拱手坐下,这才抬头,直接开口道:“不知殿下今日相召,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谈不上!”墨白倒也不介意她直言相问,道:“今日请杜先生您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

    “殿下面前,不敢当先生之称,若殿下不介意,可叫我杜鹃!”杜先生抬眸望着墨白,虽神情镇静,但眼中还是有些许复杂浮现。

    当年初见此人之时,何曾想到原来他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少年宗师明王殿下!

    至今,她都没忘当年这瘦弱青年曾被小刀一声呵斥而咳血的模样,而画面一转,他已是一拳可毙宗师的威严模样……

    刚刚想到小刀,便只听墨白提起了此人:“杜先生,当日小刀之事……请您见谅!”

    话并未多说。

    杜先生倒是微顿,眸光与明王对视一眼,随即垂下,微默后沉声道:“当初并不知殿下身份,在齐家,小刀冲撞殿下,这件事因我而起,殿下震怒,本该由我来付出代价!”

    “我饶他,是因敬您英烈,我杀他却与您无关!”墨白眸光一正,声音诚恳。

    杜先生再次抬头看向墨白,她倒是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饶过小刀,是因当年之事。

    可杀他,却与当年之事无关,既然如此,那墨白杀小刀,并没有她的责任在,她亦无需为此背负心理负担。

    杜先生沉吟片刻,也不知她究竟如何想,只听她轻柔道:“殿下所言第二件事,不知是什么?”

    墨白眸光在她脸上一扫,微默后,也不再提这事,神情微正:“杜先生,如今旗国人正在疯狂对付青年社,不知您有何打算?”

    “请恕杜鹃愚钝,不知殿下此问,可是有指教?”杜先生并不吃惊墨白的问题,轻声问道。

    “形势紧张,我也不与您客气,明珠乃是沦陷区,旗国兵强马壮,青年社强撑下去不是上策!”墨白倒也并不客气,直接出声道。

    杜先生微默,不言,等他继续说。

    墨白从椅子上起身,背负双手,望向门外青天,缓缓道:“青年社扎根明珠多年,根深蒂固,蛮子想要连根挖起,几乎没有可能,他们要做的只是为青年社换一个主人,所以杜先生,您的安全很重要。”

    杜先生抬头,望他背影:“我还是没听懂殿下的意思。”

    墨白转身面对杜先生:“恕我直言,如今形势下,您的安全已经岌岌可危,不知您可曾想过暂逼锋芒?”

    “暂避锋芒?”杜先生站起身来,眸光顷刻变的深邃:“殿下是让我交出青年社?”

    墨白见她眸中情绪微闪,便知她误会了,也明白,她定然已经知道自己插手进青年社的事。

    并不讳言:“杜先生,我的确曾在青年社安排了些人手,但您不必提防,您当知于我而言,对青年社并无野心,只是身在明珠,不得已之下借青年社之势而已。”

    杜先生神色又微闪,低头沉吟片刻,她倒是认同墨白的话,一个青年社,就算是之前,都不值得墨白抢夺,更何况是如今千疮百孔的青年社。

    毕竟是她祖辈传下的基业,还是关心的,此刻面色微缓,声音又柔了起来:“那不知殿下……”

    “离开明珠!”墨白沉声吐出四个字。

    杜先生一愣,随之平静下来,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道:“多谢殿下关心,只是想必殿下对青年社如今的情况已经了然,便是我还在明珠都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若一旦出走,怕是青年社从此真要变成助纣为虐的夏奸组织了。”

    “不,杜先生悲观了!”墨白见她没有立刻拒绝,便重新坐回椅子上,开口言道:“只要您还活着,无论您在何地,您的意志都能影响到青年社,您也知道这些年,我也在青年社安排了一些势力,有您的人马和我的人支持,青年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员反叛。相反,您若不在了,青年社才真正意义上改姓!”

    杜先生闻言,并无太大反应,却是轻声道:“话虽如此,可是殿下必然明白,我若人走了,还想维持话语权,便只有将我的嫡系人手继续留在青年社掌权。我走了,旗国人必然会安排他们的人上位,我的那些嫡系怎么办?旗国人如何能够放过他们?我这一走,岂不是就将他们彻底抛弃了?”

    这是一个现实问题,墨白当然也想过,可有些事本来就不可能两全其美。

    “您若信任我,可以留一份名单给我,我会倾力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若当真形势不妙时,我尽力安排他们撤离明珠!”墨白沉声道。

    杜先生盯着墨白:“杜鹃何德何能,岂敢劳殿下如此费心?”

    墨白抬头:“杜先生不必疑心,白某之所以如此相劝,非是对您或者您的青年社有所图谋,只是您的生死,于我亦有关。”

    杜先生眉头微蹙。

    “当初崔朝远暗杀,我保住了您。于旗国人而言,您和我早便是盟友,韩在寇死了,是我打击了他们的威严。您若被他们杀了,同样是他们在对我还以颜色。如今形势,您应当清楚,面对旗国,不论是明珠,还是全国,我们都缺乏能赢的信心与气势。他们金戈铁马,仿佛谁与他们作对,就必死无疑,这种势态是不能延续下去的,否则于我国而言大不利。我们必须让世人明白,他们也是人,也会死,我们能杀之,杀了之后还能让他们无可奈何。”墨白沉声道。

    杜先生闻言不语,她不得不承认,墨白说的有道理,但让她离开,她又岂能轻易抛弃一众弟兄。

    “杜先生,我知道您的考虑,不过您即便留在明珠,又还能撑多久?”墨白看的出她的为难,继续道:“当然,若您执意留下,我也绝不会任由您的安危受到威胁,若您有难,明王府自我而下,定将倾力保之。”

    杜先生抬眸看着明王那双没有丝毫闪烁的眼,深深吸了口气。

    很明显,她若不走,反过来还会让明王府遭她连累,如今形势下,一旦她有难,想要保她,明王府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最终,杜先生微微闭眼,问道:“想必您已经为我安排了去处。”

    “京城!”墨白轻声吐出两个字。

    “京城?”杜先生睁眼。

    “您是黄庭府弟子,京城亦有黄庭府的驻扎机构,如此危机之下,您去那儿掌权我觉得最为合适。”墨白点点头。

    杜先生却是眼神一呆:“黄庭府?”

    明王难道不知黄庭府已经将他逐出师门吗?

    墨白当然是知道的,可他却继续道:“于青年社而言,真正要改姓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们跟着您实在看不到希望,所以不得不改姓,可若是您回了黄庭府,那便代表您身后有道门势力支撑,您的威势将更甚从前,自然更加能够安稳人心……”

    “殿下,我如何能回黄庭府?”杜微微不得不开口打断。

    墨白看向她:“如何回不得?”

    杜薇薇望着墨白无语,都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如何回得?

    墨白却掷地有声道:“我正想收拾道门,莫非黄庭府要当这只出头鸟,敢试一试我的拳头能不能将他们打下神坛?”

    杜鹃微张着嘴,看着墨白那明亮的眼睛,半晌都没能再吐出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