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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五十一章我本浪子云中踏

    疯人余啧啧有声道:“厉害了,真空!”

    许导顺势往下接道:“三十六,还会晃。”

    楚河不愿意扫兴,只能无可奈何(xingzhibobo)道:“很明显是D。”

    许导道:“D不足为奇,老夫纵横娱乐圈多年,别说是D,就是E、F、J都见过。”

    “但是从未见过如此整齐划一的D,如果不是年份不对,都要怀疑她们是一家整形医院出来的了。”

    “话说,这是哪座山,哪个庙里的俏尼姑?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访,烧香求佛,参禅问道。”

    楚河却忽然想起了这群尼姑的来历,似笑非笑的对着许导道:“这群尼姑是屠夫岭,绝性观的短刀尼姑。人人都擅使短刀,三尺之类,她们的要想切掉你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不算难。”

    “她们的观念就是,她们可以穿成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坦然自若的行走。但若是有人心起了邪念,便是此人的不对了,必须要带回观里去,好好的在佛前点化。”

    “嘶···这比女权主义还要极端啊!”许导下意识的夹紧腿,心头的那点绮丽,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冷静下来,再仔细打量四周。

    果然不少和尚,都主动的错开视线,不去看那些绝性观的尼姑。

    如果是楚河解释之前,许导还以为这些和尚是遵守清规戒律,非礼勿视。现在想来,分明是怕那些尼姑们误会。

    “不好了!她们朝着我们过来了!”疯人余又开口说道。他的语气平淡,根本感觉不到恐惧。楚河和许导,却心头一慌。

    正互相使着眼色,想着对策。

    却见有一个不怕死的行者,穿着道袍,却披着袈裟,披头散发,戴着月牙箍,拦在了这些尼姑面前。

    “贫道···不对那个贫僧法号云浪,见过诸位女菩萨!”行者双手合十,态度虔诚的一礼,双眼清澈的看着这些尼姑,不夹杂丝毫的杂念。

    那些原本火气澎湃,想要过来寻楚河三人晦气的尼姑,面对这样的眼神,便都冷静下来,看着挡在面前的行者,纷纷回礼。

    “不知这位大师有何事?”领头的女尼姑开口问道。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黄鹂鸣叫。

    那法号云浪的行者,还是那样虔诚、平和,语气温润中带着亲切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大事,只是贫僧远处见了诸位女菩萨,便心中好生仰慕,一时激动,难以自持。便特意上前来问一句,诸位女菩萨可否将这身皮囊布施给贫僧一天,好让贫僧做些功课,也算是全了一番功德。”

    ···!

    即使这些绝性观的女尼姑都是见多识广的,但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家伙。

    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义正言辞的说出这样一番恬不知耻的话来。

    “当然了!如果诸位女菩萨不肯答应,那也无妨。”

    “淫贼!受死!”打头的女尼姑柳眉一竖,左右手同时划出弧形的刀光。两把短刀在她纤细的手心之中盘旋,合在一处,如同剪刀一般,直攻云浪的下三路。

    周围注意到这一幕的雄性,无论是僧是俗,都下意识的一夹双腿,感觉有股风吹来,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凉意。

    叮!

    金铁交鸣之声。

    云浪蛇腰一扭,用力一甩。

    女尼姑手里的两柄短刀竟然被击飞了出去,远远的撞击在山石之上,将厚厚的山石洞穿。

    “好鞭法!”四周有人喝彩,脸上露出羡慕和钦佩之色。

    “女菩萨慢来!淫贼之言,贫僧是不认的。贫僧是在光明正大的与诸位女菩萨讨论十分庄严的事情。无论女菩萨们是否答应,贫僧都绝不勉强。如此这番,怎么当得淫贼二字?”云浪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表情依旧真挚,眼神中还带着如同稚子般的诚恳。

    “这又是谁?”许导拉着楚河,同样一脸敬佩的指着那云浪问道。

    虽然云浪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但是许导似乎还想知道更加详细的消息。

    楚河习惯性的用手勾着眉梢道:“云浪有时候也叫云浪子,半僧半道,专门研究房中术,据说曾经流连烟花之地,三年不出房门。为人倒是听说很不错,脾气也很好,从不生气,也不主动与人动手。就是行为作风,放浪不羁,离经叛道。唐朝风气已经算是开放了,但是与他一比,简直就是保守到了极致。”

    许导摇摇头道:“这样的奇人,什么时候的风气和他比,都叫保守。”

    “大庭广众之下,口出污言秽语,如此不是淫贼,何为淫贼?”几个女尼姑欺身而上,挺着三十六的豪迈,便贴身抢攻,势要将云浪缴械。

    云浪却如同转呼啦圈似的在原地扭腰,将半尺长枪,舞动的呼呼作响,刺、挑、扫、压、崩招招精准,竟然将那些女尼姑们快速、锋利而又凶狠的短刀,都封的死死的,始终难以近身。

    “淫者放纵、肆意、无节制。贼者狡猾、阴暗、不磊落。我云浪意在身先,尊重每一个与我有关或者无关的女子,无论何时都会先询问对方的意见,敲门而入,不会不告而取。如此如何当得这淫贼二字?”

    “敦伦乃是阴阳大事,从古至今不可绝,不可少,不可无,如何就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云浪用一种悲天悯人,仿佛圣者的姿态说道。

    一旁的许导听得都差点鼓掌了。

    这番话,当真是说的精彩至极,深得他心。

    “孽障!住口,此等佛门盛会,你这不僧不道的肮脏污浊之物,也敢前来捣乱,怕是不见我佛门金刚之怒吧!”一声暴喝,打断了云浪那越发高亢激昂的演讲。

    一个长相威猛,赤裸着半身,肌肉高高隆起,肤色古铜带着金属质感的大和尚,脚踩着泥地,狂奔而来。

    一瞬间众人仿佛可以看到一头蛮象,一头朝着那云浪撞去。

    空气中都夹杂着沉闷的压力。

    “云浪本是金刚门的弟子,金刚法相,修炼时需以火烧、冰冻、雷击、毒泡,功力集中,专修于一点,便可为金刚掌、金刚腿甚至金刚指。威力无穷,深处可开山断海,甚至颠倒星辰。而这云浪却格外与众不同,他选的那一点,寻常人怕是想也不会去想。”楚河适时的解说道。

    疯人余和许导都同时往下看了看,脸上的敬佩之色更深。



    “师兄!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掏鸟窝、偷看山下刘寡妇洗澡时的快乐吗?你如今怎会变成如此摸样,满口的清规戒律,却将自己为何,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云浪看着那金刚门的和尚,面对蛮横撞过来的对方,也不躲闪,而是痛心疾首的说道。

    那金刚门的大和尚,瞬间变得全身通红,大喝一声:“孽障!住口!给我伏法吧!”

    一瞬间空气中的撕裂声,更加的明显。

    金刚门和尚一拳砸出,四周那些看热闹的人,纷纷往旁边躲闪,生怕被误伤。

    这种已经与神通媲美的肉身强力攻击,令任何人都足以心生忌惮。

    金刚门的这些肌肉和尚未必是最厉害的,但一定是让人觉得难缠的,毫无来由的情况下,谁都不愿意去直面他们。

    云浪脚下虚浮,仿佛输出过多,变成软脚虾一般。

    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回甩动着身体,却灵活的躲过了金刚门和尚的每一拳进攻,游刃有余。

    “这是纸绘么?世上果然存在于这样的绝技,我要拜他为师。”疯人余眼睛发亮道。

    许导也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我也要拜他为师。”

    只是二者所言意思相同,目的只怕就有着决然区别了。

    “云体风身!云浪···你果然堕落到连我金刚门最基本的守则都忘了。金刚怒相,死而不退,中流砥柱,一往无回,十六个字,你还记得几个?”金刚门的和尚怒声质问。

    云浪叹息一声道:“师兄!你真的想我出手吗?你知道的,我一出手,你这金刚法身上,就要多一个大窟窿。大家都会很尴尬,何必呢?”

    还真有‘不怀好意’的场外观众,躲在人群中,怪声喊道:“他身上本来就有窟窿,你直接戳进去就好了。”

    一瞬间,云浪的表情变了,黑如锅底。

    原本脸上常驻的温暖笑容,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谁在胡言乱语,给贫僧滚出来!”说罢脚下一滑,竟然避开了那金刚门的和尚,朝着人群中冲去,想要将那暗中说怪话之人给找出来。

    “云浪休走!今日你必须伏法,以洗刷我金刚门的耻辱。”金刚门的和尚紧跟着冲进去,如同蛮横的野猪,横冲直撞,将不少人撞倒。

    一时间人群中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嗡···!”

    一声钟鸣。

    道一声‘阿弥陀佛’。

    一股蕴含着温暖、宁静佛力,骨子里却霸道、威严的声波,蔓延在整个龙山之上。

    喧哗而又吵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一瞬间,白色的花瓣从天而降,远远的就看到十六个身穿白色僧袍的和尚,扛着一顶轿子,从远处踏着云霞,奔跑过来。

    轿子中,薄纱飞舞,隐约可见一个看不清年纪大小的和尚,一身金色的袈裟,手持着八宝如意仗,自放光芒,犹如西天而来的佛陀,降临凡俗。

    之所以看不清具体的年龄大小,是因为和尚虽然面相年轻,但是眉毛却是雪白的,一股勃勃生机和一抹死气,始终在他身上周而复始的循环旋转。

    “这出场,老套了一些,不过确实是夺人眼球。所以说,有时候老一套还是很管用的。”许导从专业的角度说道。

    “这又是谁?”说罢许导补充了一句问道。

    “净土宗弘法寺慧承方丈,算是佛门在凡间的一方巨头了,真佛不出,论起来他也是大佬。”楚河低声解释道。

    此时出声相询的,并不只有楚河这三人,距离那慧承方丈稍远的地方,许多人都在低声嗡嗡的讨论着,有些在大谈这位慧承方丈的事迹,讲他如何降妖除魔,如何与人皇论法,如何北出塞外,劝服异族首领,放弃踏马中原等等。

    当然也有人表示不屑,对这些传闻中的事迹加以否定,并且列举出种种证据,说明慧承方丈绝不可能做过这些事,一切都只是以讹传讹。

    对于这位慧承方丈的讨论还未结束,远远的便又有法螺吹响,佛鼓雷鸣的声音。

    一团彩云飞来,云中有飞天显化,在巨大的佛鼓之上跳跃着舞蹈,用脚步撞击大鼓,发出雷鸣般的声音。

    三百僧侣鼓着腮帮,吹动着法螺,那整齐的声音,令天地都为之肃穆。

    有一身白色袈裟的高僧,手持着锡杖,身下骑着无一丝杂色的白色龙马,在众僧环绕,飞天踏鼓开路的声势下登场。

    不等许导发问,楚河便很自觉的解释道:“这是白马寺的圣僧伏迦,传闻他入寺剃度之时,那随着迦叶驮经书而来后,便化作石像的白马,竟然显圣,跪伏在他的面前。如今看来···可能是真的。”

    就像是有什么约定似的,紧接着,来自十方各地的高僧大德,纷纷显露身形。

    绝大多数,出场的方式,都可谓排场、气势十足,意图先声夺人,占据眼球。

    “果然是人前不显贵,何以称大德。这些高僧,和明星也没什么差别嘛!都是讲排场,拼场面。我打赌一个一级灵光团,等会一定会有人抢压轴。”许导一幅老夫已看透一切的表情说道。

    疯人余却很是有些愤世嫉俗道:“未必是他们庸俗,而是世人庸俗。你若藏着掖着,不露出点什么来,世人反而看轻了你,以为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是。你若是高调的很,那无论是真是假,都总归会有人宣扬你的名。”

    楚河道:“行了吧!你们一个个的!我觉得你们就是单纯的嫉妒。别人出场有花瓣,别人出场有配乐,你们出场灰溜溜,心里不是滋味了吧!”

    许导勃然大怒:“算逑!我嫉妒?我堂堂国际大导,哪一次走红毯,不是掌声雷鸣,还有小姑娘送花?”

    “嗯!等你进公墓的时候,送花的更多,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楚河斜眼瞟了许导一眼,然后毫不留情的扎了一刀。

    “好了!都别废话,仔细看着吧!这些佛门大佬出场了,也就是说,这次龙山法会,要正式开幕了。这是个法会,更是一个秀场,大佬们要秀,年轻想出头的小和尚,也要秀。就看谁水平高,水准高,能夺目了。”

    “许导选秀这方面,你应该也有点心得,有什么好关照的?”楚河将正题拉回来,然后对许导问道。

    深入佛门,这是个好机会,楚河自然不会错过。



    “关照?你还需要我关照?古语有云:一鸣惊人,你现在提前现身,就已经弱了。再想出头,就要踩人上位。等会找个风头亮,牌号响,又稍微好欺负的,便上去怼他,不管他做了什么,都去打他的脸,能动手就更好了。保证一举成名。”许导低声对楚河说道。

    楚河三人谈话有趣,已经渐渐的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楚河便明显感觉到,已经有几个倒霉蛋,开始很中意许导的这个提议,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意欲,就差摩拳擦掌了。

    正东方向,忽然有红光蔓延,霎时间犹如一轮新的红日,从山的那一边跳了出来。

    就在这一轮红日之下,有一僧人,孤身托着宝塔,脚踩着佛光,跳跃而来。

    “快看!那是红莲寺的一橙法师,听说他年纪轻轻,不过三十,便已经修出了元神,更做了几桩大功德。西域有一国,请其为国师,他未曾应允。”山顶的人群中,有早就埋伏好的‘自己人’趁机大声解说着。

    原本对来者是谁,还一无所知的众人,便纷纷都恍然大悟起来。

    “懂得找托,避免尴尬,倒也算是有点道行,不过这出场方式显得虎头蛇尾了,压轴还差了点味道。”许导从专业的角度分析说道。

    话音刚落,正南方向,一排大雁飞来,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字,而字之下,青衣小僧腾空骑着青驴,小毛驴脖子上挂着铃铛,叮叮当当,一旁搭着的宝剑剑鞘,拍打着驴肚子,似乎合着拍子。

    “可惜了!既然要玩淡雅、朴素,取清净之意,那就不要再搞什么大雁摆阵,这样一来不伦不类的失败!”许导继续评论,仿佛已经化身为某些选秀节目的评委老师,角度刁钻而又辛辣。

    如此倒是引来了不少认同的目光,似乎隐隐有了些人气。

    因为许导这一番话,这青衣小僧的表演,算是废了一半。

    原本大家还对来者是谁有点好奇,此刻却又都熄了心思。

    那青衣小僧骑着毛驴,半响不见有人配合,喊出他的来历,不得不主动曝光,对着不远处骑着白马,飘在天上的伏迦圣僧道:“小僧大明王寺青谛见过伏迦圣僧!”

    伏迦圣僧闻言,开口问道:“大明王寺的独臂明王是你的什么人?”

    青谛小僧道:“正是家师!”

    伏迦圣僧点点头道:“二十年前,贫僧与你师父于东海之上论法,你师父虽然输了我一招,却是因为缺了一臂,大威德明王印的威力,无法发挥全。否则的话,胜负未知。”

    青谛小僧道:“家师常言,伏迦圣僧乃是当世佛门第一高人,他一条胳膊不是您的对手,即便是双手齐全也是这般,无甚差别。”

    此言一出,讨好的味道十分明显。

    周围虽然无旁人出声反驳,气氛却不知为何凝重起来。

    伏迦和尚确实是凡间佛门的一方大佬,但是在场的大佬也有三五个,未必都相互服气,青谛小僧的话当然做不得准,但是大庭广众下这么说出来,还是相当惹人不快。

    “这和尚,还算没有蠢到家。出场效果失败,立刻就懂得抱大腿。此刻首鼠两端,把在场的几个大佬都捧一遍,未必是好事,逮准一个,往死里夸,那才是本事。虽然会恶了其它几位,但是伏迦大师的好感度,倒是因此往上升的快,得了实在。”许导继续评价,好像真的是入戏太深,把自己当评委了。

    渐渐的有些人已经朝着许导围拢过来,像是要光明正大的听从他的教导。

    其中甚至还有之前大出风头的那位云浪和尚。

    看到云浪靠过来,许导也投过去一个善意的微笑。

    北方有黑气如狼烟升起,一艘骨船乘风破云而来。

    “人骨为船,人皮为帆,船上有佛音阵阵,却宛如魔音般刺耳难道是人骨大师来了?”人群中一阵慌乱,不少和尚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慌乱之色。

    “人骨大师怎么会来龙山法会?他怎么敢来?”就在不远处的一个青年和尚,满头大汗的说道。

    “有什么是人骨大师不敢的?听说就在三个月前,他为了炼一件特殊的法宝,可是屠杀了妙空寺上下,一共三百六十多口人,其中还包括两位元神五重天以上的长老。”另一个和尚嘴唇有些发白的说道。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这里有伏迦圣僧,有慧承方丈,还有如意和尚,驼驼大师,玄玉师太,这么多的前辈高人,人骨大师也不敢乱来吧!”说话者言之凿凿,如果他的身体不是在发抖的话,想来这话,可信度会更高一些。

    果然身骑白马的圣僧伏迦一纵白马,挡在了那人骨船前,高声道:“人骨!龙山法会,你也敢前来捣乱?莫非真不怕贫僧除魔卫道?”

    却听那人骨船中,有人说道:“圣僧伏迦,好大的名头,好响亮的招牌。只是不知我师父若是真的来了,你是否敢与他这般说话?怕是早已经知道,这船里只有我这么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和尚,这才来趁机耍威风吧!”

    说罢不等伏迦回话,那船内之人便接着自顾自的说道:“我师父说了,既然是佛门的法会,我门白骨佛宗一脉,也不能不来。便让小僧前来凑个热闹,当然师父还说了,若是有哪些高僧大德,不要脸的亲自出手,欺负我这个小辈,那他也不会救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子。只是这些高僧大德可要注意了,说不准哪一天,他的山门法寺,就变成地狱鬼国了也说不定。”

    威胁!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但是人骨大师的威胁,没人能不当一回事。

    白骨佛宗当然佛门中人,更喜欢称之为白骨魔宗,他们虽然也拜佛,却是为了吃了佛,他们代表的是佛的另一面。

    佛门法术,擅长针对妖邪魔鬼,而白骨佛宗的手段,却恰巧针对许多佛门手段,简直就是正统和尚的克星。

    人骨大师的凶名,也正是踩踏着一个个佛门大德的尸骨,一座座名山大寺的废墟而起来的。



    伏迦圣僧只是吐出了一个字。

    就见那人皮帆直接被一股无形之力撕破,坚固胜过精金百倍的白骨船也同时炸裂,白骨船中,一个头有半个身子大的黑衣怪和尚,从白骨船中口吐鲜血的掉落出来,狠狠的砸落在地上,满目惊骇的看着伏迦圣僧,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这是典型的装那啥不成,反被输出了。

    下方人群中,不少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果然是伏迦圣僧,别人怕那人骨大师,伏迦圣僧怎么可能怕。若是人骨大师真的在此,正好是圣僧斩妖除魔。”

    只有极少数的聪明人才知道,伏迦圣僧虽然未必害怕那人骨大师,却至少是忌惮的。

    否则人骨大师的这个弟子,就不是船毁吐血,而是船毁人亡。

    “这个人骨大师的弟子也是傻瓜,说两句好听的会死么?一句话直接把伏迦顶到了墙角,伏迦好歹有个圣僧的名号,即便是忌惮他的师父,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不要面子啊?”许导小声继续说道,似乎解说上瘾。

    楚河却拉了拉许导,轻轻摇头。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再说风凉话了。

    而且无论是人骨大师的弟子,还是伏迦圣僧还是都别提为妙。

    即便有伏迦圣僧出手,断了那人骨大师弟子的嚣张气焰,但是气势依旧显得衰弱,龙山之上的法会,还未正式开始,便已然有了几分散场时的怅然。伏迦大师毕竟辈分高,他出手惩戒那人骨大师的弟子,已经丢了一些面皮。

    而且丢的不止是他一人的,更是满山这些佛门弟子的。

    “我从山中来,带着珠满箱。待到禅机至,光照五十州。”远远的有诗号传来。

    浮云悠悠之间,有一黄衣僧人,背着一口紫色的木箱子,踏着轻快的步伐,脚踩芒鞋,手持竹仗而来。

    他的每一步,都踩着一个节拍,当这节拍连贯起来,沟通着山间的灵气,微微的拨动。

    那原本含苞待放的花儿,都尽数绽放了,原本沾染了灰尘和泥土的山石和小草,也都像是被新雨冲刷过一般,绽放出鲜艳、明亮的色彩。

    几个不完美的出场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惊艳的出场人物。

    神秘、强大却又不刻意,与这一刻仿佛是自然的绽放,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可谓是装那啥界的高手。

    “宝箱和尚!是宝箱和尚!听说他那口箱子里,有无穷无尽的宝贝。而他却云游四方,喜欢与人结缘,若是遇到了有缘人,即便是天大的宝贝,他也舍得送人。若是无缘,那么即使是一个铜板,他也是不给的。”人群中,不少人都有些发疯了,大声的吼着,然后纷纷拥挤着朝着这个和尚跑去。

    虽然漫山遍野的都是光头,但是真正能做到四大皆空的,却没有几个。

    来者无非为名利。

    那些求不到名的,就想着捞点实惠好处,也是可以的。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几乎没有人发现,原本和许导、疯人余待在一起的楚河,却已经不见了。

    轰隆隆!

    天空忽然开始打雷,风起云涌。

    长风过处,带来一丝丝凉爽,但是雷霆浩荡的威严,依旧令人心生一丝敬畏。

    一道剑光突兀而降,将云层撕碎。

    电弧蔓延,竟然直接化作紫色的光斑,在那恢弘的天穹之下,汇聚为一道身穿紫色僧袍的人影。

    小和尚眉清目秀,生的好看,宽大的僧袍在长风猎猎中呼啸声响。

    背后背着一口宝剑,正气浩大,带着层层火炎。

    踏着雷光电弧,踏着遍布的银蛇曼舞,小和尚甩动袖袍,竟然直接朝着那人骨大师的弟子走去。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戒鲁!未请教?”小和尚杵在人骨大师的弟子面前,脸上的表情郑重而又庄严的问道。

    人骨大师的弟子早已从之前的打击中站起身来,冷笑着看着眼前的小和尚:“区区无名鼠辈,也配问我的法号?莫非还想踩着我扬名天下?你有这个本事么?你有这个资格么?”

    小和尚缓缓拔出了背后,烈火熊熊缠绕的宝剑。

    “那就请赐招吧!佛门法会,不容邪魔玷污。”小和尚说的义正言辞。

    “出招?我就站在这里,让你三。”话音未落。

    却听到小和尚口出诗号,眼中流露出悲天悯人之色:“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一剑花开,花开见佛阿弥陀佛!”

    声音出来之前,剑便已经爆炸起了层层火光。

    火光之上更蔓延着雷电之痕。

    雷火夹杂之中,一朵火红中泛着紫色的莲花,一层层的绽放。

    当莲花开落,光芒散去,那人骨大师的弟子,已经身首异处。

    大大的脑袋上,眼珠子还瞪的老大,似乎尤不敢相信。

    而他的元神,因为充满了恶意和邪念,也早已被南明离火剑的剑气割碎,魂飞魄散。

    整座龙山都安静了,所有的视线,都紧盯着那个一剑斩杀人骨大师弟子的小和尚,张大了眼睛,撑起了嘴巴,忘了呼吸,忘了喘气,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喝彩。

    “杀的好!”伏迦圣僧的三个字,终于打破了这不同寻常的安静。

    同时整个龙山也像是被数百斤的炸药炸开了一般,开始响起了热闹至极的嘈杂讨论声。

    人群中,巨通寺的方丈无悔和尚,此刻满心的肠子都悔青了。

    他法号叫做无悔,但是此刻,他悔恨的恨不能将自己的脑袋,塞进自己的肚子里藏起来。

    戒鲁竟然杀了人骨大师的弟子,这是桶出了天大的篓子,闯下了泼天大祸啊!

    巨通寺可不是白马寺,更不是大林寺、寒山寺、大相国寺这样的天下大寺,灵山有后台,庙中有大德护持,若是人骨大师真的打上门,就凭巨通寺里的那几块料,谁也挡不住。

    如果戒律还在,倒也稍稍安心几分。

    可是偏偏戒律也不知去向为何,迟迟不归。

    “杀的好!好一个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小和尚,你在哪一座庙修行?拜的又是哪一位菩萨?”伏迦圣僧开口又问道。

    噌!

    小和尚转身收起宝剑,也藏起了锋芒,整个人都显得平和起来,仿佛之前的暴起一剑诛敌,并非他之举。

    “小僧戒鲁,在雷鸣山巨通寺修行,拜的是我佛如来,见的是我心中真佛。”小和尚不卑不亢的说道。

    “好!好!好!巨通寺贫僧也曾经听闻过,却是一处名山宝刹。不过寺中藏经却是少了些,小和尚可愿来我白马寺挂单?贫僧倒也能指点你几卷迦叶真经。”伏迦圣僧脸上露出笑容,抛出了橄榄枝。



    人群中的无悔方丈,听到伏迦圣僧的这话,脸上的表情却是复杂起来。

    按道理,如果戒鲁去白马寺挂单,那么就等于伏迦圣僧接过了梁子,日后那人骨大师若要寻衅,也只能去白马寺,而不是去巨通寺。

    但是像戒鲁这样的佛门天才,无悔方丈又有些舍不得就这么放手。

    一旦戒鲁去了白马寺,那与巨通寺之间的缘分,就算是断了大半,以后无论戒鲁有多高的成就,也几乎关照不到巨通寺。

    是选择维稳,先渡过眼前的危机再说。还是选择将来,投资戒鲁,期待他以后会有极高的成就,将巨通寺光大?

    这是无悔方丈的烦恼。

    不过他显然是误会了,也想多了。

    楚河会怎么决定,与他愿意或者不愿意,一点关系都没有。

    且听戒鲁小和尚说道:“若能聆听圣僧时刻教导,自然是好极了。只是我等虽是佛门中人,理所应当四大皆空。但是师父无量大师于小僧有教导之恩,师门巨通寺,于小僧有栽培之德,小僧且还做不到忘恩负义,若圣僧只是召唤小僧,前往白马寺挂单论法,小僧自然不敢不去。但若是有意让小僧再投他门,便还请圣僧见谅,小僧不能应允。”

    原本若真无意拜在白马寺中,这番话,楚河可以等到了私下里,再与伏迦圣僧说明。

    但是此刻,却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宣之于口。

    伏迦圣僧脸上自然还带着温和、赞许的笑容,但是眼中分明已经有了一丝丝冷冽之意。

    他确实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唤作戒鲁的小和尚,踩着人骨大师弟子的尸体上位还不够,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甩他一巴掌,借以再爬一层。

    从今日起,戒鲁小僧,先诛邪僧,再拒圣僧的美誉,只怕就要流传江湖,盛行于整个广大佛门,名扬天下。

    许导和疯人余,也不解楚河此时的行为。

    在原本的计划中,面对伏迦圣僧的招揽,楚河应该是爽快答应才对。

    白马寺是迦叶尊者留在人间的道场之一,入了白马寺就几乎等于入了佛门正宗,距离核心已经不远。

    而眼下打了伏迦圣僧的脸,博得一些虚名,却并无实际好处,楚河这是弄啥嘞?

    如果这个问题直接摆在楚河面前,楚河一定会反问。

    “是自主创业上升的快,还是在大公司打工上升的快?”

    巨通寺根基浅薄,楚河只需要继续扬名,并且提升实力,很快就能将巨通寺收入囊中,相当于自主创业。虽然有风险,但是回报率也高,一旦获得灵山诸佛的关注,就可直入核心,成为某些佛陀在人间的代行者,一如伏迦圣僧。

    而白马寺相当于那些大企业、大公司,看着前途无量。但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往上爬,运气不好碰到扯后腿的,还会往下掉,一个萝卜一个坑,有本事也要慢慢熬资历,等到出头的时候,早就微软松下了,想做什么都有心无力了,又要那许多的金钱权利有何用?

    当然楚河事修行之人,烦恼的核心不同,但是相同的是,楚河要追赶时间,需要短时间内爬上足够高的位置。

    这个位置,白马寺注定给不了。

    随着戒鲁和尚的一剑诛邪僧,婉拒圣僧邀请。

    精彩纷呈的出场序幕,终于画上了句点。

    此时众人的热情都已经差不多耗尽,需要再推另一波的新潮出来。

    还有人摆场面迟迟到场的话,那不叫压轴,最多只能算是迟到,抢不到风头了。

    法会开始,在一众高僧的引导下,众多的僧人,开始就一个又一个的课题,辩论佛理,讨论佛法。

    佛门法术,大多都是由心而生,变化于微妙之间。

    简单来说,就是‘我思故我在’的无限延伸。

    种种力量,皆在于,我信便存在。

    所以辩论佛理,并非毫无意义的举动,是为了相互为参照,好各自上路。

    相比起来,道门的道士,确实都有宅属性,大多秉持着‘我修我的仙,关你屁事’的人生准则,正应了那句‘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

    作为新出风头的戒鲁大师,自然也有不少和尚找楚河辩论佛理。

    有些是真有心相互探讨,而有些则是单纯的,想要辩赢楚河,踩着他的名声往上爬。

    只可惜,楚河不仅曾经吸收过几个佛门高僧的舍利子,更受行颠大师三年教导,佛理根基也算稳固。加上来自后世,受信息大爆炸影响,头脑活泛,满肚子歪理,与人论法,半点不输,反而将一些人说的哑口无言,掩面而逃。

    随着楚河的屡战屡胜,戒鲁大师的名头就更加响亮了。

    一颗佛门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一日辩论结束,山林营地之中,楚河三人在帐篷里,布上阵法。

    许导方才问道:“你究竟打算怎么做?如果那个人骨大师真的找上门来,你应付的了吗?”

    楚河笑眯眯的对许导道:“我们为什么要怕人骨大师?”

    许导一皱眉道:“那当然是因为巨通寺没后台,人骨大师如果出手,巨通寺根本挡不住···。”

    “等等···你是说。”

    楚河晃着小光头道:“然也!我们真的没后台么?我们有啊!杨蛟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眼下无论是西岳大哥还是杨婵出手,都能轻松解决人骨大师。如果人骨大师死了,那自然也就无人来寻我的麻烦了。”

    ···!

    “你这么卑鄙,你爸妈知道吗?”许导惊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发亮的小光头,只能这样吐槽了。

    他也是被绕晕过去了,只是将视线固定在了戒鲁和尚的这一层身份上,而没有想到楚河本身的关系和后台。

    但是戒鲁就是楚河,二者本为一人,楚河的人脉关系,自然也是戒鲁的人脉关系。

    至于杨婵或者西岳大帝出手,杀了人骨大师,会不会引来关注,从而发现戒鲁和尚的身份真相,这完全就是无必要的担心了。

    身为华山神祇,若是察觉了祸乱一方的邪魔,将之斩杀,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维护人间正道、稳定,本就是神祇的职责之一。

    人骨大师作恶多端,身上纠缠的因果罪孽数不甚数,很难知道西岳大帝或者杨婵杀死他,究竟是出于哪一种原因。有心人追查,找到戒鲁和尚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龙山法会还在继续,各种禅机不断,各种争锋斗法,就看谁比谁会玩。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白骨山上,一座以人头骨堆砌而成的寺庙中,以众生血染成黑色,面相凶恶的佛祖雕像下,长的倒是慈眉善目,身穿黑色袈裟的大和尚,胸口凹陷一大片,趴在佛像脚下,嘴里不断的往外吐着内脏碎末,嘴里却还发出一阵阵夜枭般恐怖的笑声。

    “好大的力气!好大的力气!世上果真有此等天生神力之人。老衲若能吃了你,立刻就能证得邪佛之道。”嘴里一边吐着黑血,一边说着话,大和尚悄悄的从佛像脚下,掏出一把黑色沾血的短刀。

    这是剔骨刀,白骨佛宗代代相传,染血无数,纠缠着无穷冤魂。

    大和尚却将这剔骨短刀直接扎入自己的心口。

    刀锋入胸,数十万的冤魂以短刀为核心,不断的往外涌出,然后啃食着大和尚的身体。

    同时一抹黑金之色,开始在大和尚的肉身上蔓延,隐隐具备了一丝丝真佛法身气象。

    剔骨刀上的冤魂,是白骨佛宗世代斩杀的无辜者之冤魂,而作为白骨佛宗的传承人,人骨大师自然是这些冤魂诅咒的对象。

    所以当刀刺入他的胸口的那一刻,所有的冤魂都爆发出来,想要将他啃食干净。

    但是同时,人骨大师又运转白骨佛宗世代相传的法门,蕴含昔日佛祖割肉饲鹰之意,在大恐怖之中,孕育出大法力、大神通。

    一瞬间强行破开了一丝凡人与佛陀之间的缝隙,撞开了真佛之门,暂时借到了真佛之力。

    白骨佛宗积蓄近千年的力量,借的这门特殊的法门,此刻一瞬爆发。

    人骨大师一半金身,一半恶鬼缠身,一面慈悲,一面狰狞的看着眼前这个手持长戟,修为不高却蛮力几可裂天的男子,咬了咬牙齿。

    “必须要吃了他!如果不能吃了他,证出邪佛之道。那么不出半个时辰,我就会被几十万冤魂啃食一空,到时候连元神都跑不掉。”人骨大师双手逆捏慈悲印,身后一尊黑金色的邪佛虚影已经升起,黑色的手掌一翻,犹如天塌地陷一般朝着那手持大戟的男子压下。

    几乎相当于真佛的一击,强横到什么程度?

    这样的力量肆无忌惮的释放出来,足以将一小片陆地打沉。

    这是真正的禁忌力量。

    即使今日人骨大师吃了眼前这个男子,证出了邪佛之道,成就了真佛,日后也要担巨大的因果,为今日这一掌付出沉重的代价。

    但是人骨大师不后悔。

    如果眼下不出这一掌,他就不会再有以后。

    作为一个佛门衍生出来的大魔头,他早已经习惯了打打杀杀,他不会去问眼前这个力大无穷,并且好似精力也无穷的男子,究竟为什么要打上白骨山,要杀他人骨和尚。

    活在人世间,不是我吃人,便是人吃我,如是而已。

    面对这遮天蔽日,似乎有力量击沉一切的一掌,手持大戟的男子,却站定在原地,看着穿透了云层,穿透了山峦,崩塌一切压下的巨掌。

    渐渐近了看,那掌心的纹理,都仿佛山川河岳一般深厚浩瀚。

    “有点意思,我曾经也见过相似的一掌,不过···那威力可要强多了啊!”单手持戟,男子长发怒扬,衣服下的肌肉高高隆起,狠狠的一击往上撩去,然后任性的一甩,凭虚乱舞。

    嗡···!

    一道超过了正常人耳朵能够捕捉的音频,朝着四面八方飞扬。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股无形的音波下湮灭。

    而那巨大的黑金色佛掌,也被男子这一戟撕裂开来,彻底的烟消云散。

    紧接着男子大喝一声,提着长戟凌空一甩。

    以蛮力撕裂空间,撞击在了那人骨大师的身上,将对方几乎已经半佛半魔化的肉身,硬生生劈开成两节。

    下半截的肉身,在冤魂的啃食下,迅速的消亡。

    而上半截的肉身,还在挣扎。

    “你究竟是谁?”人骨大师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但是魂飞魄散在即,他终于还是感到不甘心,想要问出杀死他的人,究竟是谁。

    手持长戟,半身黑甲,身披青衣,长发凌乱的男子,郎声道:“某家,杨大郎!”

    “杨大郎?”人骨大师的眼中疑惑之色更加浓郁,被啃食了一半,还剩下一半的元神,极力运转着,想要想出在这凡间滞留的这等高人,究竟会是谁,又有谁有过杨大郎这么听起来,一点也不霸道的名号。

    “呵呵!施主既然已经得了全胜,又何必欺我一个将死之人?”人骨大师残余的半张脸上,眼中的余光死死的盯着那长发飞扬的男子。

    轰隆!

    天空一声巨响,雷霆霹雳,光线照耀在男子的脸上,带着一种飞扬的霸道和自信。

    “某家杨蛟,杨家大郎。二郎杨戬,是吾家弟!”男子虽然说出了弟弟的名字,却像是炫耀,而无半点屈辱,或者需要借助弟弟威名的尴尬。他有足够的自信心,闯出一番绝不弱于二弟杨戬的盛名。

    人骨大师还未想起杨蛟是谁,但是二郎神杨戬的名号,可谓是如雷贯耳。

    “原来如此···么!”人骨大师最后的元神被冤魂啃食一空。

    那些寄托在剔骨刀上近千年的无主冤魂,在啃食了人骨大师的全部后,终于像是得到了解脱,纷纷要往地府飞遁。

    杨蛟却拿起一张青色的宝幡,顺手一摇。

    那盘旋的数十万冤魂,便都被齐齐收入宝幡之中。

    “三妹交代过,可不能让你们现在走了,泄露了消息,且先随某家一段时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放尔等自由。”大雨滂沱之中,杨蛟手持着青色宝幡,对着宝幡说了一句,然后胡乱的将宝幡塞进胸口。

    接着又有些糊涂的抓了抓脑袋。

    “等等!三妹接着交代我去做什么来着?刚刚睡醒,还有点糊涂啊!”

    哐哐的拍了几下脑袋,周围的雨幕被他的手掌拍过,都会如子弹一般扫射入山林,击倒一片大树。

    “对了!去找一个叫戒鲁的小和尚,然后跟着他。三妹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一定有人察觉到我又活了,想要趁着我还未强大,将我扼杀。三妹和西岳大帝都护不住我,二弟还有要事,分身乏术。躲在佛门,是最好的办法···这叫···灯下黑!对!灯下黑!”

    杨蛟终于想起了三妹杨婵交代的第二件事情,脚下一震,便劈开雨幕,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狂奔而去,他仿佛有种直觉,能够轻易的找到戒鲁小和尚的所在。



    龙山法会现场,正中央的伏迦圣僧已经和慧承方丈辩论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二人之间从最开始的言辞激烈,到之后的自问自答,变成如今的相对静坐,几乎只以微小的动作,相互指正,已经连续往上攀爬了三重境界以上,在场的僧人之中,还能看得懂的,已经极少了,大多数也就瞧个热闹。

    “喂!许导!这你看得懂么?”楚河指着如猴子抓腮似的,乱抓一通之后,却突然抬头望天的慧承方丈问道。

    许导小声道:“这有什么看不懂的,演双簧罢了。两位高僧故弄玄虚,留给观众去自我解答。看懂了的,自然会给出看似深奥的结论,去找他们求证,他们也只会笑而不答,最多加一句佛曰不可说。看不懂的那是修行境界不够,还需要继续修行。”

    “说到底也就和拍艺术电影差不多。有时候搞出来的东西,导演自己都未必知道怎么回事,索性将答案交给观众去猜。你去问导演,导演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打个简单的比方,大话西游那部片子,被观众解构为什么后现代主义的电影代表。阿星倒是实诚,说自己不懂什么叫后现代主义。葡萄刘这个做导演的就有点不要脸了,恬不知耻的就认了,之后吃老本拍了多少部所谓的续集、续篇、前篇、重置版、电视剧版?有哪一部还有大话西游的感觉?找一帮好演员,硬是不断的拍烂片,也就他了。”所谓同行是冤家,许导此刻将这句话的真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那难不成,凡事都靠碰巧,经典全靠猜么?”楚河有些哭笑不得道。

    许导道:“那也不尽然,有时候无论是演员还是导演还是工作人员,都会呈现一种超常状态,那种状态下,确实如有神助,能将一身的功力,发挥至百分之两百。但是没有什么是恒定不变的,真实水准,也远远在超常发挥之下。”

    “所以稍微资深一点的投资方,在选择导演的时候,都不会关注那个导演最好的一部片子,而是关注他最差的一部片子。先知道这个导演的下限在什么地方,然后再去协调、调动。就像我,最差的一部,也没烂到哪去,所以我是国际大导,手头的片约那是排都排不完。”归结到后,许导再度很不要脸的自我夸奖了一番。

    许导和楚河二人聊得正热切,疯人余也还拉着已经与三人熟悉的云浪讨论纸绘的技巧。

    却突然一个面若桃红,一身白布袈裟的尼姑,手持一枝桃花,莲步姗姗的朝着四人所在之处行来。

    那原本宽大的袈裟之下,纤腰扭动,左右摇晃,晃的人心尖都打颤。

    这是一个一眼看去,就知道已经熟透了的女人,虽然对方穿着袈裟,带着僧帽,却没有人觉得她是一个出家人。这一身的装扮,反而让她的种种风情,更多了一些令人挑战禁欲的兴奋感。

    “小心了!这是绝种师太!”楚河拉着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的许导说道。

    至于疯人余,不用楚河去提醒,这小子思维不正常,对他来说或许一个绝世的美人,还不如一盘韭菜炒蛋来的更令他感兴趣。

    许导单单听这法号,就浑身一抖,小声对楚河问道:“这绝种师太什么来头?”

    楚河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见那女尼一声轻笑,媚眼勾魂,周围得见者无论是僧是俗,骨头都酥了三斤,魂也飞了三分。

    云浪脸上又挂起了谦和、温顺,宛如小绵羊般的微笑。

    “这位女菩萨。”

    “这位活佛!贫尼如今有难,已然成灾,还望活佛施舍一物,让贫尼一解灾厄。”女尼笑语晏晏的对云浪说道。

    云浪点着脑袋,头上的乱发甩的飞快:“都是佛门中人,自当守望相助,不知女菩萨有何事?”

    女尼笑的更加娇艳好看了:“贫尼身上有一处要害,常年滴水不断,难以自持,修行日渐难有寸进。如今得知活佛有一宝物,可解贫尼之难,却不知活佛舍得不舍得了。”

    云浪脸上温和的表情,变得更加的温顺,笑呵呵的说道:“舍得!舍得!女菩萨有所求,贫僧自然舍得。”

    女尼道一声:“那便好!那就给贫尼拿来吧!”

    说罢直接伸手抢攻,一爪绝户,竟然直攻云浪要害。

    云浪一惊,下意识的挥舞短枪,要将这一爪逼退。

    咔嚓!

    一声脆响,宛如骨折之音。

    云浪脚下踏着风,狂退十几步,与那女尼远远的拉开距离。

    虽然仓促之下,运功不足平时一半,但是那女尼一爪之下,竟然出现了一丝破损。

    可见这女尼手爪上的功夫,着实不低。

    “女菩萨这是何意?”云浪质问道。

    女尼媚笑道:“活佛不是已经答应贫尼了么?将你之物,舍给贫尼。放心贫尼一定会好好保管,日夜以水露精华滋润,不让它受了委屈。”

    云浪眉头紧锁,面色发苦道:“贫僧以为女菩萨说的是,连人带物一起。”

    却听女尼忽然尖声大笑道:“贫尼俗家之时,确实有过不少知己贴心人,后被逼迫出家,在佛前发誓,再不许一个男人近身。佛前之誓,不可违背。但是贫尼心头有火,却又难以忍受,便喜欢寻那些与众不同之物,割下来加以腌制混合金粉、珠玉点缀,然后再取用。”

    “只是修为渐深,寻常凡夫俗子之物,也不耐磨损。如今听闻活佛有如此神器,当真是令贫尼喜不自胜。”

    楚河用眼神扫了一下许导。

    许导接连点头,此刻他若还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尼姑叫绝种师太,那就太白瞎他国际大导的名号了。

    云浪却退的更远了:“疯婆子、神经病,道爷我不与你纠缠,走也!”

    说罢长袖一甩,竟然要落荒而逃。

    那女尼却哪里肯放过他,身形一闪,竟然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速度比云浪还要快几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云浪!无论你是僧还是道,你这法器,贫尼都收下了。你切放心,你我今后恩爱之时,贫尼手持你之法器,也会时而想起你来。也权当是你我真个。”

    云浪怒吼一声,脚下破风之声爆炸,逃的更快了。

    “果然,这世上一物降一物,这云浪和尚怕是碰到冤家对头了,只希望他能逃过这一劫。”楚河这般唏嘘的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分明不是这个意思,满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正得意着,忽然听到山脚下有人大喊:“喂谁是戒鲁小师父!某家听妹子的话,来寻你啦!”

    声音穿云裂金,吼的整个龙山都晃动不已,满山头论法证道的和尚,都几乎被这声音吼的停顿下来,成百上千的视线,齐齐朝着楚河集中。



    “看我做什么?我也很懵啊!”楚河内心也是崩溃的。

    作为一个分身,他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都会根据与本体之间的联系,主动汇报到本体那里去。

    而本体发生了什么,却不会向分身汇报。

    这么做的原因,其一是为了防备,万一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分身发生了变化,意图反噬本体。那么本体洞悉分身的一切,而分身对本体则了解的不全面,在信息上,分身就吃亏。其二也是为了防止分身被某些强者抓住后,借用分身与本体之间的联系,反向掌握到本体的动向。

    分身就是分身,就是关键时候,拿出来卖的,绝不可能和本体平起平坐,有一样的待遇。

    所以眼下,楚河又或者说戒鲁小和尚,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然以他的聪明才智,回过神来后,隐隐有些猜测,然后就是高兴?个屁啊!当然是害怕的心尖打颤好吧!

    杨蛟那是何许人也?

    二郎神杨戬的大哥,天帝的大外甥,或许还能算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个人神混血。

    至于那些上古、远古神话传说中的人神之子,大多数其实可以算作巫之子。

    名震蛮荒的大巫,大多是人神共赦,故而也是人,也是神,界限有些模糊,并不具体。

    而杨蛟的母亲,是天生的神祇,是天帝的胞妹,出身来历有据可靠,有典可查。

    这样一颗大炸弹摆在身边,戒鲁小和尚心里能安稳,那才叫见鬼。

    小和尚还在烦恼,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心里抗拒,它就不会降临的。

    山道颤动,整座山都仿佛在惊惧。

    一声爆炸,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扛着除了重和锋利,几乎没有别处优点的大戟,如蛤蟆般蹦到小和尚面前,俯视着戒鲁小和尚:“你就是戒鲁小师父吧!果然是吧!和我妹子可真。”

    “这个杨大叔!不知道三姑姑叫你来,有什么事?”说罢楚河还瞪了许导一眼,让他赶紧办事。

    许导及时get到了楚河的意思,救场道:“不错!大舅哥!不知我那小姨子,有什么事,非要劳烦你来找我们父子?”

    杨蛟抓了抓脑袋,被楚河和许导说的复杂关系给绕晕了,还没反应过来。

    嗯!这边是大舅哥,那边是三姑姑似乎不小心,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给意外的绕进去了。

    忽然醒悟过来的许导,脸色一片煞白,极力想要挤出笑容来,却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人往往在不知道敬畏的时候,可以胡乱编排。

    往日许导为了拍戏,满天神佛都能给胡编乱造一通,半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而现在,当他知道,神佛皆真,群仙犹在之时,有些话出了口,仔细一想,自个就觉得害怕了。

    杨蛟还在掰着指头算关系。

    之前还在和伏迦圣僧斗法的慧承方丈却已经舍了伏迦圣僧,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两眼冒金光的打量着杨蛟,不停的赞叹道:“好一条大汉!好一个天生神力的猛士,当真是我佛门护法的不二人选。这位施主,可愿意在我寺中出家?贫僧亲自为你剃度,清规戒律也可从简。”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露骨了,就差说明白,你给俺们来当打手,俺们供你吃喝玩乐,清规戒律你一概不用遵守。

    地位高、待遇好,包办五险一金,入门就是领导。

    杨蛟却甩着长发道:“小妹让我来找戒鲁小和尚,以后某家就跟着他,他去哪,某家就去哪。”

    叮!

    戒鲁小和尚,再次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那是一种充满了嫉妒、愤怒、贪婪还有惋惜与不解的目光。

    其中更有一些高僧,心中充满了抑郁和忐忑。

    之前戒鲁小和尚的杀人上位,打脸圣僧,以及与众多僧人论法,都充分说明了,他在做高僧这条大道上的天赋。

    唯一缺的就是没有足够的武力值,眼下还有人骨大师这一关要过。

    当然这也是众人还不知道,人骨大师已经被杨蛟给解决掉了。

    而眼下,这个一看就极为了不得的猛汉,竟然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个戒鲁小和尚,这就等于弥补了他最后的短板与不足。

    他们仿佛真的看到了,一颗佛门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戒鲁小和尚还能说什么呢?

    送上门的大礼包,不收也要收啊!

    没看眼前这些佛门大佬们,妒忌的眼圈都泛红了么?

    天可怜见,如果可以拒绝,戒鲁小和尚一定会一口拒绝,不带犹豫。

    但是眼下,他必须先圆过去,然后再把这个脑子似乎还不是很灵光的杨蛟唤到一边,给他交代一下身份来历的细节问题,千万不可穿帮了,否则的话乐子可就大了。

    “真是的,本体和杨婵究竟在搞什么?不能为了过二人世界,就把大舅哥一脚踹到我这个无辜的分身这里来吧!这是把我往死里玩啊!”戒鲁小和尚内心悲鸣。

    且先不提龙山法会上发生的事情。

    华山之中,楚河本体却是已经整装待发,又要踏出华山。

    杨婵满脸的犹豫,有些不放心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此去长安,危险莫测,休要为了那个人害得你遇到什么凶险。”

    楚河上前去,一把抓住杨婵的小手,任由其些许无力的挣扎,也不松开。

    “不找到他,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放开怀抱接受我。我可以等,但是我不能永远这样无止境、无意义的等。他现在就快死了,你每日心神不安,想要去救他,又害怕坏了你二哥的计划。”

    “现在可以出山行动的,就只有我。而且名义上我还是他的同窗好友,出面救他,也是理所当然。你且放心,我不是那种会硬撑蛮拼的人。既然是朝廷的事,那就通过朝堂的方式解决。他的岳父,怎么说也是当朝相公。即使新皇登基,权势大损,甚至自身难保,但是一定的人脉基础还是有的。”

    “故而我此去,也不算孤掌难鸣。”楚河安慰说道。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杀机,不声不响的又点明了刘彦昌的那点破事,扎了他一刀。

    此行看似无意义,坐等刘彦昌被开刀问斩,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但是这也只是看似。

    像杨婵这样的女人,喜欢认死理。

    如果让刘彦昌就这么死了,那么她心底里认定了这么个人,一个活人永远争不过一个死人,因为死人留下的都是过往的美好,而不会再令活着的人失望。

    所以楚河要让刘彦昌活着。

    活着令杨婵不断的失望。

    当然此去长安,救刘彦昌只是顺带,楚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些尝试也想要再试一试。



    安史之乱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十年。

    过往的伤痕,似乎也已经在风雨之中,变得有些斑驳。

    但是往来于丝绸之路的商客渐少,由四方而来朝拜盛唐的异国人士,也开始变得日益骄横,都足以说明,此时的长安,笼罩的也只是盛唐的余韵,如夕阳残照着的宏伟城池,沾染了几许苍凉。

    “比上次来,又落魄了几分。”站在长安城外,楚河微微摇头。

    神都副本之时,楚河做过长安令,那时的长安虽然失去了天下中心的地位,却依旧是盛唐的重镇。光环不在,雄风犹存。

    但是此时的长安,虽然是大唐的中心,却犹如一头受伤沉重,年岁渐高的雄狮,匍匐在哪里,尽管散发着威严,却难掩一股沉沉暮气。

    对于很多后世之人来说,似乎唐的风景,自安史之乱后,便再也不存。

    李隆基之后的继任者,存在感都不强烈。

    但其实,自安史之乱后,唐依旧苟延残喘了一百多年,或许是这一百多年,太让人失望,以至于人们往往习惯于将它们的存在,不自觉的便进行了屏蔽。

    史书或许还有提及,那些野史传记,故事话本,记载的便不多了。

    来之前,楚河便已经打听清楚了,当朝唐皇是李炎,史称唐武宗,算是大唐的第十六位皇帝。

    “时至晚唐,地方上节度使割据,且先不提。朝堂之上,既有牛李党争的余韵犹在,宦官集团的势力,也依旧庞大,根深蒂固,依旧想要主宰帝王废立,暗中操控这大唐江山。”

    “刘彦昌的老丈人王璠现任御史中丞,看似升迁,实则是被剥夺了手中的权利。毕竟王璠算是唐文宗李昂的心腹,现任皇帝李炎是李昂的兄弟,开成五年正月初二,文宗密旨宦官枢密使刘弘逸与宰相李珏等奉太子监国。”

    “但是神策军左右护军中尉仇士良、鱼弘志为贪拥立之功,以太子年幼多病难当重任为由,提出重立皇太子。宰相李珏据理力争,也奈何不了手握神策军的仇士良、鱼弘志,他们假传圣旨,将文宗的五弟颍王瀍立为皇太弟,从十六宅迎入宫中。太子成美仍然以陈王的爵位退居藩王府邸。文宗驾崩之后,颍王柩前即位,是为唐武宗,改名李炎。”

    楚河的脑中,自觉的便跳出这些讯息,然后按照既定的目标,并未走向王璠的府邸,而是一身道士打扮,转向平康坊。

    根据史书上记载,唐武宗李炎不仅崇信道教,喜欢与道士高人往来,并且经常在邯郸舞伎出身的王才人怂恿下,到教坊、妓寨这样的地方饮酒作乐。

    后世之人,常常将宋徽宗当做皇帝逛妓院的唯一一位,那实在是太冤枉他了,别的皇帝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且不提,唐武宗李炎不仅经常逛,而且还是带着小妾一起逛,很会玩。

    楚河去平康坊,就是想先碰碰运气,倒是没想过直接遇到李炎。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做皇帝的崇信道教,喜欢歌舞妓女。

    手下的那些官员们,自然也都要投其所好,四处张罗、收集所谓的高人和名妓,好推荐给皇帝,获得晋升之资。

    据《开元天宝遗事》卷二载:“长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所以说平康坊是唐朝都城的特殊街道,会有那些专门给君王物色名妓的官员在此游荡,一点也不出奇。

    楚河一身的道袍,手里还打着个白帆,帆布上却写着两行大字,以朱砂点红,血色一片,十分刺目。

    “上联是:一卦也不准。下联是:准了不要钱。”

    反面还贴膏药似的贴着三个大黑字:“仙半凡。”

    此帆一出,但凡认得字的,都指着楚河发笑,然后议论有声。

    楚河却镇定自若,持着白帆,就顺步进了平康坊最大的酒楼。

    酒楼正中央,几个波斯来的舞娘正在跳舞,雪白的肚皮在珠宝的点缀下,直晃眼。

    各种中西混合的乐器,在酒楼上下配合交响,似乎正一点点的将人拉入这个时空,感受此刻的文化氛围。

    虽然盛唐的风骨已经留存不多,但是奢靡享乐之气却更甚,有志之士还想着如何中兴大唐,但是更多的人,却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挥霍着生命和金钱。

    这种奢靡,或许在后世之人看来,就是这个时代特有的浪漫。

    但是唯有身在当时,才能感受到,那种渗透入骨子里的颓废与失落,以歌舞酒乐麻痹整个民族的可悲。

    楚河坐下不久,小二还未上酒,便先有一人坐在了楚河的对面。

    “道长这帆倒是写的别致,不过虽然确实引人注意,但是怕也生意难做吧!”坐下之人十分自来熟的说道。

    楚河打量着对面之人。

    额头很宽,下颚却窄,留着长须,却有些稀松,脸上的皮肉有些松弛,眼神倒是十分出彩。

    以天眼一看,便能看到对方身上红到发紫的官运。

    “姜太公渭水直钩钓鱼,不求口腹之欲,不需凡夫俗子来扰,钓的是真龙,送的是江山。”楚河缓缓说道。

    “呵!好大的口气!”对面之人淡笑了一句,没有过于激烈的反驳楚河。身居高位,见的也多了,像楚河这般夸夸其谈的道士,并不罕有。原本只是被楚河这白帆上的字所吸引,如今想来,也不过又是一个哗众取宠之徒。

    正要起身离开。

    楚河却突然开口说道:“李尚书且慢!”

    那人转过头来,皱眉看着楚河,低声呵斥道:“大胆道人,竟敢暗中窥视朝廷重臣,难道不怕大军一发捣毁尔之道观,摧毁尔之山门么?”

    楚河笑道:“看来贫道算的很准,既然如此,这一卦便不要钱。既然不要钱,李尚书又何必着急走?”

    “如今圣上,有心中兴大唐,外驱异族,内定藩镇,打击宦官,清除党争。虽然雄心勃勃,但是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犹如千斤巨人,却被钢索缠身,寸步难行。”

    “李尚书有意辅佐圣上,匡扶社稷,再造乾坤,既然胸怀天下,有执宰之志,为何不能留下来,多听小道叨唠几句?”

    楚河深谙钓鱼的道理,一松一紧之间,已经将鱼钩喂到了鱼嘴里。



    李德裕,字文饶,赵郡赞皇人,李党首领中书侍郎李吉甫次子。

    出身于赵郡李氏西祖房,早年以门荫入仕,历任校书郎、监察御史、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浙西观察使、兵部侍郎、郑滑节度使、西川节度使、兵部尚书、中书侍郎、镇海节度使、淮南节度使等职。

    历仕宪宗、穆宗、敬宗、文宗四朝,但因党争倾轧,多次被排挤出京。

    故而他虽是李党嫡系,内心深处却也对党争极其厌烦,这一点上与武宗李炎一致,故而他才会渐渐得到李炎的重视,被倚重为左膀右臂。

    楚河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

    虽然没有钓来真龙,却钓起了一头麒麟。

    而听了楚河这一番话,李德裕内心震动,原本想要挪开的脚步,却又不自觉的收了回来。

    不错!

    通篇而论,楚河后来那一番话,看似慷慨激昂,但是···还是废话。

    于国无益,于己无益,于人无益。

    充其量也就是打了一发鸡血的程度。

    换了是旁人,大抵是冷笑一声,然后拂袖而出。

    但是李德裕一生起起落落,享受过荣华富贵,也遭到过流放暗杀,心态早已不复最初的冲动,眼前这个道人说的既然如此豪迈,那他大可以浪费一点时间,听对方继续说下去。

    所以李德裕又重新坐了回来,还是坐在楚河的对面。

    “小二!上酒!剑南春···!”

    “记在李大人账上!”楚河手一扬,高呼一声,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让李德裕觉得有些牙根发痒。

    李德裕道:“太白居士当年解貂续酒,求的就是这剑南春。剑南美酒,来之不易,价值不菲。道士却有何物可抵?”

    小二上酒的速度很快,连带的还有几盘赠送的下酒好菜。

    虽然是长安帝都,富贵豪客从来不少,但是一壶好酒卖出去也利益不菲,并不是时刻常有的事情。

    小二也是深谙货出离手,上桌无悔的道理。

    楚河端起酒壶,为自己先满上一杯。

    酒入豪肠,张口一吐,酒气酿成剑气,在头顶房梁上环绕三圈后,方才化作清气散去,倒也吸引了不少酒客的目光,纷纷叫好。

    不过···也只是如此!

    毕竟是长安,能人异士不计其数,这些酒客们也都是见过世面的,还不会因为楚河这一手,便惊为天人,然后跪地就拜。

    “杯酒吐剑气,绕梁三圈而不散。看来道士你也是太白居士的簇拥。只是昔年,太白居士以一口酒气,便绘制了半个盛唐,却不知道士可否做到?”李德裕语气渐渐的有些不那么咄咄逼人起来。

    无论如此,这一口酒气都说明了,眼前这个道人,是个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值得尊敬。

    即便是之前所言都是空谈,那也是个不错的酒友,若是还有些别的本事,也不是不能引荐给君王。

    李德裕不是什么铮臣,为了实现胸中的抱负,讨好君王的事情,他都会去做。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是一个能臣。

    楚河闻言摇了摇头道:“未见盛唐之风华物茂,即便是胸中有气,口中含酒。这盛世的景象,也绘不出来。”

    只此一言,便令酒桌上刚刚热切几分的氛围,再度打回原形,表面上看像是个不会聊天的,话题一口就说死了。

    紧接着楚河却又道:“只是今日未能如愿,何妨十年、三十年后再看?”

    李德裕目光中精光烁烁,时间令很多东西消磨,变得圆滑而又毫无棱角,但是同样也令有些被掩盖的本质,越发的清晰、真实,蠢蠢欲动无法被压制。

    楚河充分的利用欲扬先抑的手法,三番两次的提到重整盛世,再造盛唐这个概念。

    成功的让李德裕由原本的只是心中微动,变得心中热火燃烧,已经彻底被勾起了那股兴致。

    “李太白空谈豪言三百诗,于国无有半点益。道人果真类似?”李德裕语气郑重,说明他已经认真了。推崇李太白,不代表必须全面的认同李太白。

    显然李德裕并不是一个脑残粉。

    楚河笑道:“回鹘屡屡叩边,南下饮马之势蠢蠢欲动。宦官专权,明目张胆主导帝王兴替。牛李党争,分裂朝堂为官者人人自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即便是你这个李党党魁,想要阻止如此糜烂局势,也是有心无力。地方藩镇割据,名义上听从大唐号令,实则都暗藏鬼祟,有裂土分疆之意。冗官冗吏犹如负重千斤,空耗国力,却牵一发动全身,难以消减。国库空乏,战乱一起,天灾一至,便无力抵挡,空等着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动摇国本。更有寺庙广厦千万间,占据千万良田,却不事生产,不交税,不上贡···。”

    这些话,楚河事笑着说的,但是越往下说,那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便让人觉得越发寒冷,简直冷到了骨子里。

    “此番所言,李尚书心中大抵都有数,只是不知从何而始,从何而着手,千丝万缕,找不到头绪。”

    “更愁手中无人可用,更愁天威震怒,猜忌不受,有心报国,却又觉得无力回天。”

    “够了!”李德裕将酒杯往桌上一摔。

    “好大胆的道士,好厉害的一张嘴。老夫差点就被你说的灰心丧气,再也无心正事,从此寄情山水,沉溺于酒色,与身周这些人,别无二致了。”李德裕眼中闪烁着熊熊火光,即便是以他的城府,此刻也还是被楚河的连消带打给激怒了。

    “大人何须动怒?”楚河将酒壶送到嘴边,美酒顺手而入,仰头一饮而尽。

    “治大国如烹小鲜,急不得、躁不得,当务之急,却不在朝内,更不在国内,而在于国境之外。回鹘既然有南下之意,何妨北上剪除,龙虎之师一动,风云皆起,龙蛇草莽受惊而涌,既能转移朝堂之上的矛盾,也能坐镇中央,以观全局。忠奸既辨,孰强孰弱,也一目了然,再行大事,便有了入手之处。”

    楚河的话令李德裕的眼神越来越亮,越想越觉得便该如此。

    虽然有些冒险,但是重症需下猛药,再如以往那般不温不火的在朝堂之上争论,只会继续陷入泥潭,越来越难以脱身。

    “好!好一个安内必先攘外,好一个卦不准的仙半凡。那不知···道长所为何来?秦之徐福,或汉之张角?”李德裕语中含着一丝敬佩,又夹杂着一层层的杀机。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如何?”楚河起身收起白帆,却背对着李德裕问道。

    李德裕微微一愣:“乱世为相,盛世为道,道相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