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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洛萨他们应该可以抵挡一阵,毕竟他们自己的身体素质就已经很好了,再加上恶魔之力的加持,对付那些漏网之鱼应当还是绰绰有余的。

    恶魔之力,它是许多人苦苦追求魔法后所找到的答案。在很多地方,魔法也被解释为向恶魔借法,这种租赁关系可能比恶魔召唤还要更早的被人所熟知和掌握。当然,向恶魔借法并不比召唤恶魔安全多少,虽然恶魔不像魔鬼那样会在契约中布下种种陷阱,可它们简单粗暴的要求同样不容易达成。尤其是恶魔那难以抑制的对来到这个世界的渴望驱使着它们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侵占向它们借法者的身体或干脆诱使他们将自己召唤出来。

    而伯爵他们身上的恶魔之力自然没有这种隐患,因为将力量供给他们使用的恶魔,正是之前被起司指派朝远方逃窜的那四只。换句话来说,起司之所以让那四个恶魔先行离场,为的就是让它们保存体力,当好小队成员的能量供给源。至于脱离了战场的恶魔会不会引发其他问题,灰袍对自己所刻下的法阵中控制的那一环有着明确的认识,只要不是起司命令,那四只恶魔根本无法伤害任何人。只有劣等的巫师才会与他们召唤来的恶魔交流,祈求对方将力量分给自己,将身体供自己驱使;真正熟悉恶魔召唤的施法者绝不会与自己的召唤物有任何多余的联系,控制与掌控才是全部。

    耳边的声音,渐渐遥远。能在战场上进入半冥想的状态,需要长久的训练和一颗足够强健的心脏,而大部分的施法者即便有这个能力,也不会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真的这么去做,他们不会放心将自己的安危托付给他人。毕竟,那些不懂得魔法的人可能连危险来自哪里都察觉不到,而那些同行则可能会因为某些目的趁着这个机会对自己下手。这种近乎于病态的不信任是施法者们的又一种通病。

    起司到现在为止都还是这种病的患者,区别只是在于,他的病症并非是对周围一切的绝对不信任,相反,他完全的信任自己的同伴,知道他们能够清理那些从恶魔之墙中脱出的敌人。他也同样完全的肯定自己的同伴没法在于阿莱埃的正面交锋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你可以说法师傲慢,但法师自己只认为这是对事物的准确把握所带来的结果。所以,他相信要想真正阻止阿莱埃,还是得靠他自己。

    好了,魔力的流动已经趋于完美,召唤法阵的运行也无解可击。接下来,该是时候决定要怎么对付这个天灾了。大量的信息在起司的脑中浮动又隐去,他在思考着该以何种流派的何种法术来对抗从未对交手过的敌人。首先能想到的解决方案,是转移。要是能像对付恶魔领主那样将阿莱埃从这里转移走,问题自然就会变的简单许多,甚至鉴于阿莱埃的特性,它很可能都不会对非目标的起司产生敌意。

    可问题是,能够转移恶魔的法术,也能转移天灾吗?或许在很多人看来,转移是可以通用的,无非是将一个事物的位置从此地挪换到彼地,转移的目标为何物,最多也就是质量的差别而已。这是以常人的感觉来理解魔法,魔法不是这样运作的,也不会那样运作。在魔法的世界中,转移的先决条件,是对转移物的了解和分析,如果转移对象是生物,那最好可以得到其身体的一部分或者它的真名,那正是起司曾经转移恶魔时用过的。

    至于阿莱埃,法师不认为他可以在这里得到它身体的一部分,甚至他很怀疑那东西的身体到底存不存在部分的概念。扭曲模糊的人影,这是阿莱埃所展现出的姿态,那姿态怎么看都不具有切实的形体,更别说对其形体进行切分。那么使用真名呢?听起来是个好办法,阿莱埃这个名字已经在法师的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阿莱埃,这真的是个名字吗?草原上传说中的历来阿莱埃,真的是同一个个体吗?

    被别人赋予的名字,可称不上是真名,换句话来说,所谓真名这个东西,指的是事物内在的某种本质,只是通过名字这种方式展现出来。因此,真名并非是可以通过众口铄金来强加到它物身上的,那只是纯粹的语言暴力,没法影响到被指涉物的本质。除非,被指涉物开始认同这种暴力,并向其屈服,那么它的内在本质就很可能会渐渐趋向外来称谓,最终在某个时刻达成一致。比如现在所谓的精灵,人类,恶魔等种族,他们都发自内心的认同自身是所属种族的一份子,以种族名来指射他们虽然极不准确,可终归不是无的放矢,手段高强的施法者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没有转移的具体指向,转移法术就无法成立,虽然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或许也有可能有所收获,但现在不是浪费时间在这种尝试的时候。必须转换思路,那么还有什么思路能解决天灾呢?阿莱埃虽然强大恐怖,却也绝不是不可战胜,否则草原上现在就不会有活人存在,等等,历来的阿莱埃是怎么被击退的呢?可不是每次阿莱埃出没的时候都会有外来的施法者恰好涉身其中,能解蛇毒的草药,往往生长在毒蛇生活的地方。

    阿莱埃来自草原,草原上就会有能抑制它的力量或方法。最有可能的,是来自众灵的干涉。众灵吗?起司的思绪到这里犹豫了一下,首先,他不喜欢和这种高高在上的存在打交道,邪神也好,神灵也好,每次和这些存在沟通都是对于自身的冲击。其次,在面对盘踞在天木上的邪神时,有两位神灵曾经给予过他帮助,而他在神灵的帮助下仍然失败了,他不知道这会不会让草原众灵对他产生反感。

    被反感就被反感吧,得到了帮助却没能达成目的,让人厌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付出代价,承担后果,这是灰塔里的人都懂得并恪守的准则。起司打定了注意,将注意力投射到巴图战马的遗骸上,那些骨骼和皮肉尚且残留着些微的生命气息。视觉的世界在魔力之光亮起时褪去,留下无法用五感说明的空间,尸骨上渐渐凝结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马匹的轮廓。要是灵魂存在,那这恐怕就是战马的灵魂了吧。

    “请你,助我一臂之力,载我这最后一程吧。”



    起司曾经在来自异邦国度的书中看到过这样的比喻,人的身体是车,拉着这辆车的马则是人的念头。念头,可以被解读成很多种概念,就像身体也可以有多重意涵一样,依着灵魂存在这一方向来看,所谓的念头,未尝不可理解为灵魂的流转。只是灵魂真的存在吗?在全然的离开肉体后,真的有某种依凭可以让精神完整的展现出它的样貌吗?至少起司不这么肯定这件事,身体和意识要是这么解释的话,未免太过简单了。

    因此,当他的身体逐渐变轻,骑在马背上向着高处升起时,法师并不能肯定升起的自己到底是自己的哪一部分,这种无目的无缘由的上升又将带他去往何方。悲观一点的话,生者的意识依附于死者的意识上,产生的结果很可能是生者被连带着带到了死亡后的世界中,并且无法返回,这是很多地方流传的故事以及灰塔图书馆中搜罗的手稿见闻中提到过的。久坐在新死躯体旁的人不知是怎么的,突然变的对外界不闻不问,直到很久之后才突然恢复,而对恢复前的所有事情都没有了记忆。甚至有一些人就再也没恢复过来,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依然运转。

    消极的想法让起司的意识产生了停滞,他险些从马背上跌下去。说跌下去也不太对,因为现在在一人一马的周围并非真实世界里的模样,他们的周围没有上下左右,亦没有大地天空,没有任何的参照物,漆黑而幽邃,像是置身于海中,又恰如投身夜空。无法描述,亦无从描述,所谓的上升也只是一种主观上的想象,坐在马背上的法师实际上根本无法判断他们是否真的产生了移动。要是在这里跌落,会跌到哪里去呢?

    乐观估计,可能会回到身体中吧。当然起司的本能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在这里要是和战马之灵分开,他的意识很可能就会长时间的徘徊在这片无分别的浑沌里,而这片混沌中可能连时间也不存在,所以要是在这里迷失,可能就意味着永远的迷失。警醒让他重新摆正了身姿,或者说依附在战马之灵上的状态,没有真的从马背上滑落。现在不是去思考的时候,这片浑沌不欢迎思考,因为思考就要分明,浑沌却是不分明。

    理解了浑沌的要求,起司的思绪平复下来,他不再尝试着理解周围的情况,甚至不再有意识的控制自己让自己骑在马背上,这种感觉很像是睡着前的宁静,意识在失去与未失去之间。恍惚,或许就是这种状态的诠释,在这种恍惚之中,起司隐隐看到了,应该说体验到了某些从未发生在他身上的情景,那些情景异常真切,不似梦中大脑随意拼凑出的情节,它们更像是突然想起的回忆。不属于起司的回忆。

    在那些回忆里,起司亲身漫步在熟悉又陌生的建筑中,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构成建筑的材质以及那段螺旋向上的台阶都表明了那就是他长大的灰塔。可记忆中的灰塔,并不是法师亲身经历过的灰塔,细节,陈设,从未见过的房间或同一位置用途却变化了的房间在记忆中浮现。他几乎要认为这是一个莫名的幻象了,直到那段记忆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幽蓝色的,全身上下没有丝毫棱角的身影。阿福,被灰塔之主克拉克召唤来的奥术仆从,灰塔的管理人,能够分身几百同时打理所有灰袍的需求。起司最熟悉的存在之一。可阿福,已经随着灰塔之主的死亡而消失了。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在看到已经不在的幽蓝身影的同时,起司的意识也从思与不思之间的微妙状态里脱离,他的思绪重新清明起来,连带着连周围的景象也不再是浑然一片,璀璨的星空展现在他的面前。那些繁星之中有几颗格外明亮,它们的光辉交相呼应,在广袤的星空中划出一个区块,那区块的轮廓逐渐规整,轮廓中的星光也逐渐凝实,最终,光变成了实体,不断流转的实体,马匹形状的实体。

    那实体似乎有七种颜色,有似乎是纯粹的白与黑,它的身上看不到具体的器官,皮肤和肌肉全部由光所组,每一瞬都在经历着湮灭和重生。这就是马之灵,或者说这就是马之灵选择展现在起司眼前的样貌。从那光组成的躯体上感觉不到威严或温和,感觉不到生灵应有的生气却又与岩石等死物有着微妙的区别,它亦是无法用人的语言描述的存在。有趣的是,面对这样的存在,起司的心绪异常的平静。

    “我和我的同伴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起司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在这片星空中的自己没有嘴巴也没有喉咙,所以他所发出的也不是声音,而是某种更加直观的信息。这可真是有趣,如果可以,法师对自己在这片星空中究竟呈现出了何种样貌感到好奇,只是应该是没机会看到了。

    马之灵迈动着脚步,虽然四蹄之下并无土地但丝毫不显得突兀,它自然的靠近着作为起司意识主体的存在,似乎在打量着他。起司无从得知马之灵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那对眸子里没有反光,甚至他很怀疑对方是否是依靠视觉来认知自己。无声的检视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因为这里和浑沌一样无法计时,虽然那些远方的星星有着明暗的闪烁,可当法师尝试着去计数的时候,星星的变化又变的莫测起来。

    终于,审视的结果以直观的方式加以显现,马之灵在起司的面前偏转了它的身体,将两面中的一面展现在他的面前。一瞬间,漫天的群星都变得灵动,起司恍然间发现那些哪里是星星,分明是一匹匹和眼前的马之灵类似的骏马!这里根本不存在星空,这里是它们的草场,是它们奔跑的地方。现在,那些奔马受到了号召,开始朝着这里聚集,不论远近,它们在同一刻抵达,而后,万千闪烁着流光的马匹全部撞到了起司的身上!

    星空,破碎。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味道,不是青草的气味,不是泥土的气味,铁和血的气味已经足够令人不安,更遑论那些藏在腥甜气息背后的那种令人不安的味道。火光,在部族的聚集地上散发扭动着躯体,不同于平时的万家灯火,此时部族中的光亮几乎全部聚集在一处,这让那庞大的躯体在扭动时没有给人带来安全感,反倒是投下了更多更黑暗的阴影。巨大的怪兽吞吐着人类的吼叫,在远处和风混成一团喧闹。

    站在山坡上的乌维尔深深的呼吸着喧闹的空气,脸上露出心旷神怡的表情。他本人其实并不喜欢这种纯粹无秩序的混乱,否则他也没法对巫奇说出希望将草原合为一处的愿景。可,铁勒的头人不喜欢,他体内的某些东西却对混乱甘之如饴,从内心中翻腾着的杀戮欲和破坏欲暗示着他冲向那火光之中,去尽情的发泄毁灭冲动。只是这种暗示没法让乌维尔产生动摇,他的头脑在晚风中异常的清醒,目光也没有局限在一处。

    “你的兄弟姐妹们会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他不需要回头就能察觉到努伊萨站在自己的背后。狼主之女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营盘,她轻咬着嘴唇,但那并非是因为不忍,纯粹只是在内心盘算时的下意识动作。努伊萨在盘算着,盘算着今夜之后她所熟悉的格局会有怎样的变化,而她又该在这变化里怎么求得最多的利益。乌维尔转过头,目光在扫过专注的女性时微不可查闪动过轻蔑,她只关注着火光,对这黑的不正常的夜无知无觉。

    尽管如此,乌维尔的轻蔑只维持了一瞬,对方没有察觉到黑暗中的事情对他来说才是好的,而恰好这时他也注意到了努伊萨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这也难怪,此时的营地里并没有女人,自然也不会有女性的衣物可以供她替换。而她本来的衣服在之前的事件中多有破损。

    头人没有犹豫,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毛皮披风,披到了狼主之女的身上。后者被这个动作惊醒,对着乌维尔眨眨眼,脸颊在火光中微微泛红。她轻声道了声谢,就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帐篷,在走进帐篷前还回头看了一眼乌维尔。若是冲动一些的男人,此时恐怕就冲上去一同如帐了。

    乌维尔只是露出温和的笑意,轻轻对对方行了一礼表示晚安。待努伊萨的帐篷中亮起火光后他才转过身去,巫奇已经站在了那里。

    “她看起来对你有意思。”萨满的语气有些复杂。因为这种事不算新鲜,任何一个女子都可能因为乌维尔今天的举动而喜欢上他,更别说他之前还带兵出手将她从雪兰商队的手里带回来。军队里的人都在说,今天头人是劫了个夫人回来,狼主之女,这样的身份让努伊萨和乌维尔的结合变的顺理成章,而且大部分人都乐见其成。只是巫奇总觉得,这个狼主之女并不一般,她的目光看似清澈,里面却藏着阴霾。

    “那说明她的表现力不错。她希望我觉得她对我有意思。这很好,把什么都放在脸上的人相处起来会很无趣。”乌维尔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冰冷,一点也不像是被人刚刚撩拨过心弦。他将目光投向市集的西南面,黑暗的来源之处,如果说对于那片火光,他体内的东西只有破坏欲的话,那对于阴影的源头,他只感到了由衷的拜服和极度渴望跟随的情感。会让邪魔拜服的东西,在草原上并不多。

    巫奇注意到了头人的目光和他身体轻微的颤抖,作为萨满,他多多少少也察觉到了阴影的真相。同样作为萨满,他认为自己有义务阻止那东西的行动,只是,他一人之力实在太弱了,“我们不去帮忙吗?阿莱埃是所有人的灾祸,放任不管只是自欺欺人,烧了他们的火,终究会烧到我们。”

    萨满的建议换来了一阵冷笑,头人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想要顺着咽喉爬出来。这样的异状没有持续太久,不管是什么让乌维尔变的失常,他很快就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主导权,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看到了。不是我不想把那东西赶走,我越接近它,这东西就越不听话。再说,靠人力是绝无可能将灾厄击退的,而那些不是人的家伙,不会比我表现的好多少。”

    “说的没错。”低沉的嗓音从黑暗中响起,高大的黑发男人缓步走来,他的上半身完全赤裸,上面密布着无法愈合的伤痕,男人的眼睛一片漆黑,像是被镶进了两片黑曜石。随着这个人的出现,巫奇明显露出了戒备的表情,他的手缩进袖子里,这是准备施法的预兆。

    “你安抚住了你的人?”乌维尔倒是没有怎么害怕,他很自然的向男人询问着,语气似乎是在和族里的人打招呼。那男人走到他面前,两米多高的身形让他低下头才能看到和乌维尔的目光相对,因此而产生的压迫感让人有一种在和人立而起的黑熊对峙的错觉。

    “对我们多点信心,小子。我们和那些只知道跟在别人身后屈从于本能的家伙不一样,否则,你凭什么认为你和你可悲的族人还没有变成我们的食物?”男人咧开嘴,露出不似人类的两排锋利牙齿,仔细看过去,他身上和人类这个身份不相符的细节还有很多。

    对此,乌维尔只是耸了耸肩,“我一直对你们颇为信任,这你心里应该明白。只是,我很难想象有谁可以抵抗阿莱埃的召唤。”

    “与它对抗的人是愚蠢的。人类也好,我们也好,它是不可阻挡的。除非天上的星星落下,否则阿莱埃就是草原上的终极。”男人沉声说着。

    而后,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天空中的一颗星星突然变的明亮起来,它明亮到一时间盖过了漫天的繁星和月亮的光辉,这星星越来越大,因为它离地面越来越近。与此同时,铁勒三部的马厩中的马匹全都从梦中苏醒,对着那颗星星发出嘶鸣!不,不只是铁勒,整片草原上的马,不论长幼,不论雌雄,不论人养还是野生,通通都朝着这颗从天而降的星星的方向用它们的方式表达着什么。



    “父亲!你看!”草原的一处,本来揉着眼睛准备去方便的孩子指着天空中下落的星辰大喊着。他本来正在努力安抚马匹的父亲不耐烦的顺着儿子的手指看去,在看清天空中正在发生的惊吓后两眼睁的老大,他完全僵在了那里,任凭自己的马朝着天空中的落星嘶鸣。

    类似的情况发生在草原的各地,远到雪山脚下,近到森林边缘,牧民和其他生活在草原上的生灵都有幸目睹了这奇观的发生。当然,并非所有人都会在夜晚保持清醒,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立刻冲出温暖的毛毯去安抚自己的马匹。所以今晚的奇景在日后亦会成为半真半假的传说,无从可考。而那些萨满们则会清晰的知道,就在今晚,就在此时,一位位列众灵的神灵降下了它的伟力,只是这星落的目的,除非是马之灵的萨满,否则亦无人敢肯定。不过这也足够让人兴奋的了,星落,这是在遥远年代稀松平常的事情,可那个年代流传下来的故事,已经被统称为神话。

    如今星落再现,怎么能不让侍候众灵的人们兴奋?萨满之中不乏有人日日夜夜渴望着重回那个时代,那个神灵行走在草原上的时代。只是他们若知道星落的缘由是因为要对抗同样从神话时代走来的灾厄,不知还能否高兴的起来。神话的时代是很好,人们可以将责任交托到神灵身上去背负,自身的所有苦难都可以借由信仰来化解,如果实在无法,还能寄希望于死后。可在那样的时代里,人的生命,也因为未曾肩负责任而显得轻了些。

    轻吗?应该说很重吧。不是萨满,却在无意间引来了星落,沟通天地的庞然压力全部落在了起司的肩上,将原本站在地上的灰袍压的双膝跪地,只是在旁人看来倒像是虔诚的祭拜。起司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他本来只是想得到些许神灵的祝福,甚至不需要像在对抗蠕虫邪神时那么强就够了。他还是摸不透众灵的性格,因此完全没料到马之灵会在听取了他的请求后直接搞出了这么大的场面。神灵下界,这可从不在灰塔的课本里。

    起司的背后流出冷汗,他的心跳在加速,呼吸也没法保持之前的平和。灰塔的训练中从未教过和神灵下界有关的知识,是有理由的。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传说时代了,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神灵的神迹变少而因此导致了祂们的模糊化,还是因为祂们被人淡忘而减少了向人展现自己力量的次数。因此,纵使是灰塔之主,也不认为他的学徒们有了解这方面知识的必要。就好比曾经有一个罐子,当它在的时候,人们对它多有思考,不论是纹路,材质,耐热性等等方面都要搞清楚才好取用。可后来那罐子裂了,碎了,掉入河流冲入了大海,有关那罐子的一切也都变得没有了意义,因为它在人们的生活中彻底的消失了。久而久之,这世上是不是曾经有过那样一只罐子都变得模糊,而这罐子上画的,就是和神灵有关的种种。

    先不提知识上的缺失,光是实实在在压在法师肩上的重量,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慌乱。起司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死亡的存在了,作为星落的坐标,他身上仿佛压着整整一座城堡,可偏偏那城堡被一根细绳悬着,让城堡下的法师处于刚刚好处于即将要被压死和不会被压死之间。疼痛,已经升华为了令人抓狂的冲动,如果他现在能动的话,他会选择一剑杀了自己不再受这种折磨。可被压在城堡下的人,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

    “嗡!”和洛萨缠斗的蒙皮者被无形的气浪掀飞,一人大小的豪猪发出不甘的声音露出没有尖刺保护的柔软腹部。伯爵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背后来的气浪只是让他的衣襟抖动,却能掀翻那个少说也有两三个人重的怪物,可是他手里的战斧却一点迟疑都没有。

    “呲啦!”能够抑制魔法的猎巫刀配上受到恶魔之力加持的主人,轻松的将蒙皮者身上的皮囊撕开,露出里面恶臭难当的本体。起司之前就放在脚边的提灯里正射出晨曦的光芒,那光芒不够剧烈,不足以直接焚烧对阳光敏感的怪物,可在失去了外皮的掩护后,蒙皮者已经无力抵抗。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所有人的身边,小队的成员们都没有受到星落的影响,可包括起司所召唤来的恶魔在内,这里所有跟随阿莱埃而来的邪物都被那股气浪压的抬不起头。就连阿莱埃本身的身形都减速停滞了下来,那模糊的人影抬起头,如山洞般的嘴张开,朝着下落的星辰无声咆哮。

    起司也仰着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落星,和其他人不同,作为将其召唤来的施法者,他能看到那星辰的本貌,那是一匹他前所未见,往后也不会再见到的骏马。它身上的肌肉,毛发,每一次运动,都展示着超越语言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具备侵略性,它更加类似于,美。

    美的冲击让法师一时之间忘记了撕裂全身的疼痛,他无意识的留下激动的泪水,双手缓缓上举,迎接着星辰的降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马之灵的两只前蹄和法师的双手相触碰,耀眼的星辰在此刻染上了世俗的颜色。于是光芒收敛,归于无物。

    “哒哒哒!”光芒尽,马蹄起,蹄声急。不待几人反应,只见一人一马已经从后方冲出,直奔阿莱埃而去!那人,自然穿一袭灰袍,那马,却有几分眼熟,它分明有着与巴图之前死去的战马八分的相似!来不及反应,复生的战马已载着法师冲到了阿莱埃的身前。没有嘶吼,没有战术,没有变招,高傲的马之灵双蹄扬起,狠狠踩到阿莱埃的肩膀上,漆黑人影的双臂瞬间脱落!

    “众灵啊!”巴图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起司和他胯下的马,已经朝着远处跑去,只留下跪倒在地的阿莱埃挣扎着试图起身。它几乎要站起来了,但就在这时,从身后再次跑来的战马又一次无情的一脚蹬在它的后背上,让阿莱埃的上半身紧贴大地!

    如此,往复,七往七返,十四次冲击!在无情的马蹄下,草原上赫赫有名的灾厄也变成了一团残破不堪的东西。马之灵,终于停住脚步,不是因为它不想再将那邪物踩的更碎,实在是它背上的灰袍已经摇摇欲坠。神灵强则强矣,可这强悍的神灵留在世间的代价,却是灰袍来支付!

    “呼哧!”马之灵打了个响鼻,两只眸子盯着倒在尘埃里的阴影。那些跟随而来的邪物通通噤声,躲在一旁动也不敢动。赢了?洛萨他们互相看了看,对突如其来的胜利感到不敢置信。而他们的不敢置信是对的,因为那团阴影正快速的恢复它原本的姿态,而且变得更加扭曲。



    眼看着,阿莱埃的身形就要恢复原本的样子,从天而降的神灵略微低下头,从鼻孔中喷出两股热气。在它背上的法师立刻意识到了它的意思,低俯下身子双手紧紧的抱着马脖,让自己在即将到来的冲击中不至于被甩脱下去。其实起司也不知道他现在要是被甩下去会发生什么,理论上他身下的马匹不过是皮肉和骨头再加上从天而降的某种东西的结合,而他的存在就像是粘合剂一样让这两者融合在一起。

    换句话来说,看起来现在的情况是起司骑在马之灵的背上,实际上这一人一马完全是一个整体,缺失了任何一个部分都会立刻分崩离析。因此,起司就算在此时放开双手,可能也不会从马背上跌落,但他不想冒这个险,马之灵的存在是击退阿莱埃最好的依仗,没理由放弃它。

    “嘶!”战马人立而起,双蹄重重落在地上!那被踩到的土地略微下沉,在战马奔驰而去后留下了散发着光芒的蹄印,蹄印构成了道路,道路直通向灾祸。这一次,它像是四蹄腾空般的狂奔,将速度和力量发挥到了极致!瞬息,万里!这当然是夸张的描述,可在洛萨他们看来,确实只见到一道光芒从起司他们的位置的射出,再然后就只剩下一条笔直的发光蹄印留下的道路以及三分之二的身体不知去向的阿莱埃。

    “咕噜噜。”只剩下右臂和右腿以及少许身体连接这两部分的草原灾祸发出诡异的声音,它的躯体断面上开始冒出黑色的气泡,那些气泡冒出来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密,而当这些气泡爆裂后,里面也不是空气,而是浓稠的如石油,肮脏如沼泽般的粘稠物质。这或许可以被看成是一种奏效的表现,因为自出现时起,阿莱埃的躯体都是由介于光与物质之间的某种东西构成的,这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从画布里走出来的诡异存在。而今,那种诡异的存在方式被打破,虽然由这种来历不明的液体组成的躯壳看起来也不容易消灭,可终归是有了一个较为真实的构成主体。

    那么在将灾祸拉入了这个现实世界后,下一步该怎么做呢?答案自然是将其彻底毁灭!远去的战马再次折返而来,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它似乎没想再自己动手,攻击阿莱埃的任务被交付到了它背上的骑手身上。起司的灰袍因为速度而在空中猎猎作响,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弯刀,一把仿佛是由星光铸成的弯刀,那把刀的刀身,刀柄,护手,都在随着风流转变化,根本没有一个定型,唯一能确定的是,它确是一柄弯刀。

    法师的左手死死扣着战马的颈部,身体朝着反方向倾斜,这是草原上的骑手们常用的技巧,它可以让较短的武器更容易的命中马下的目标。不过这种技巧最常被使用的时候,往往是骑手准备将目标枭首的时候,所以它在苍狮的士兵们当中被称为,剃头。剃头这种手段,对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人来说自然是不难,可起司并不是草原人,他的马术仅仅限于驾驶马匹移动并在颠簸中进行简单的施法,至于骑马作战,他是不会的。

    一个不会马上作战的人,没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学会精妙的技巧,那绝不是知道怎么做就能做到的事情,练习,摸索,直到掌握,这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因此,也就只有草原才能提供给人们大量可以与马匹相处并练习的机会,这是其他地方的人所做不到的。哪怕是在苍狮的王国骑士团,一名骑士在训练中能够与自己战马接触的时间也不会很多,因为马不是在苍狮生活的必需品,下马之后还有大把的事情需要处理。

    既然如此,起司又是怎么做出如此娴熟的马上战技的呢?要知道现在的马之灵身上连一副马鞍都没有,人直接骑在马背上,就算不被甩下来也会无处着力,更别说按照自己的想法挥动武器作战了。所以答案是,现在控制着法师身体的,并非他自己,现在的起司,就好像提线木偶,他的意识当然是清醒的,只是身体的控制权被他暂时的交由马之灵来掌管。哈罗德四世是它的马群的首领,马之灵是草原上所有马匹的首领,作为众马之首,它会懂得那些在马背上作战的人的技巧再正常不过。甚至很多爱马心切的草原人,死后都和自己的马一同去了它的身边。

    阿莱埃的身体在复原着,它已经长出了头部,那诡异的脑袋违背人类的结构扭曲旋转到了后方,空洞的神情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居然趴下身子试图四肢并用爬开本来的位置。只是,它还是慢了。马快,刀更快,弯刀如新月扫过,飞起好大的头颅!区别只是,那被斩断的腔子里没有血液喷出。那头颅在空中旋转,可还不等它飞到最高点,起司右手一抬,光铸的弯刀化为绳索飞射而出,一下子将其裹挟回来!

    法师接住那颗头颅,反手一拉将整件灰袍脱下来将其包起,斩断的头颅,对于阿莱埃来说自然可以重新接回去。可要是它被带走了呢?要是它被封到了某件容器里呢?此时起司手边没有可以收纳头颅的容器,但他身上的灰袍,却有着隔绝内外的效果。

    “巴图!”起司高呼一声。见到他动作的驯鹰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脖子上的骨哨放到嘴里用力一吹,发出高亢的声响。在夜晚召唤那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雄鹰不是在夜晚活动的生灵。可今晚,或许是因为漫天星辰的光辉,又或许是因为冥冥之中有所助者,苍鹰的鸣叫从空中而来立刻回应了它的伙伴。这真是件有趣的事情,巴图之前可没让那仁在这里待命,再说寻常的动物根本不会靠近阿莱埃附近。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起司二话不说,手里攥着灰袍的边角用力甩动了几圈,接着朝空中一抛!

    “去!”

    急冲而下的苍鹰用爪子一把抓住包裹着阿莱埃头颅的灰袍,在星光之中朝着远处飞去。



    那仁的身影,在夜幕中很快模糊,一开始还能借着星光推测雄鹰的位置,可几个呼吸之后就已混成一片再难分别。它能否在黑夜里安全的飞行,不是起司需要去担心的事情,因为在那具名为那仁的苍鹰的身体里所起到实际掌控作用的并非那个由巴图从小养大的生灵。鹰之灵,这已不是起司第一次察觉到这位神灵的存在,甚至不是第一次和它打交道。这也难怪,作为俯瞰大地的监管者,鹰灵确实是出现的最频繁的神灵之一。

    目送着雄鹰身影的消失,失去了灰袍的灰袍心里一松,整个人向一侧倾倒,好在,在他跌落到地面上之前,洛萨已经冲了上去将他接住。而起司从马背上跌落也就意味着,刚刚吸引了所有目光的战马已经重新变回了遗骨,重新落回了地上。事情,好像就这么解决了,真的吗?

    “保护他!”伯爵低喝到,小队中的其余三人立刻握紧武器冲到他们身边,组成了一个三角形戒备着周围的敌人。是的,敌人,那些跟随阿莱埃而来的怪诞邪恶之物没有因为灾厄被枭首而作鸟兽散,它们仍然在这里,在这片黑暗中虎视眈眈的围观着几人。而随着起司的精神变的衰弱,那九只本该挡在前面的恶魔抓住了机会,它们毫不犹豫的逃离战场,要在这片广阔的世界中自由的享受暴力的恐怖。

    可惜,恶魔们的愿望并不在它们的召唤者考虑的范围之内,它们已经拿到了自己的报酬,不能再得到更多。倒在伯爵怀里的法师对着那些逃跑的身影伸出手臂,将食指指向地面,“送还。”

    顷刻间,九只高大的恶魔就带着不甘和愤恨化为了黑色的脓水,顺着地面的细小裂缝去到了无人愿意前往的地下深渊,也就是它们来的地方。对于大部分施法者来说,恶魔的送还也是需要进行与召唤时相符规格的仪式的,像起司这样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强制将其驱离,往往会留下后遗症。不过那不是现在一时之间需要顾虑的事情了,比起之后的麻烦,眼前的问题让灰袍已经无暇顾他,他是不可能放任恶魔溜走的。

    在强行送还了恶魔之后,起司就不得不为他一系列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论是让神灵附身在尸骸上得以现世,还是不符合规范的恶魔驱散,这种种问题带来的反噬足以让任何一个施法者痛不欲生。更别说现在的法师没有了灰袍,他没有任何的办法来减缓或转嫁自己的痛苦。

    “嘶,你是烧起来了吗?”洛萨只觉得自己好似在抱着一块烧红的铁,他的身体本能的让他把怀里的东西推出去,可骑士的自律让他将本能压制下来,只是那被灼烧的疼痛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伯爵看来,起司的身体表面并没有出现奇怪的变化,没有纹路浮现,没有溢出的魔光,他就像是个普通人,一个体温非常,非常高的普通人。而在这种高温下,饶是灰袍法师也无力回答同伴的问题,他的意识已经快要模糊了…

    “接下来我们要讲解,不,应该说是告知你们的,是施法者的绝症。我称之为魔力空洞。”恍惚之间,起司又回到了灰色石砖组成的教室,在教室中央的灰塔之主用带着几分轻蔑的口吻在进行着教授,“之所以说它是空洞,是因为这种症状一旦出现,就会彻底搅乱我们体内的魔力循环,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在你们的动脉上开个口子,魔力就是喷出来的血液。而我之所以说它是施法者的绝症,是因为那些察觉不到魔力的普通人是和魔力无关的,他们的生命处于一种浑沌的状态,浑浑噩噩的生,浑浑噩噩的死。为何而生不知道,以何为生不在乎,所以他们的的生命不会因为内在魔力的确实而消逝,在他们的生命中魔力所占的比例非常渺小,因此损失了也不致命,甚至从外在得到都不能吸收。”

    “可是我们不同。魔力在后天的训练中已经变成了所有施法者体内循环的一部分,它和我们的精神同在,意识同在,它的循环不可见,不可察,却融入于每一瞬的思考和行住坐卧。对于施法者而言,魔力的消长会影响到各个方面,身体,精神,当魔力充盈的时候,我们的肉体会变的有力,相反,体内魔力的空虚会让我们连行动也变得困难。魔力就像是我们的第二套血管,里面涌动着另外一种养料。”

    “就和我们输送红色血液的血管一样,不可视的魔力管道也会发生问题,破损,堵塞,你们有的已经遇到过,没有的迟早会遇到。它们可能会发生在任何时候,比如施法过度,冥想被暴力中断,或是魔力受到外界事物的引动。你们必须学会如何在这些情况中控制你们的魔力,不让它失控。当然,受过训练的施法者,自身的魔力循环是十分稳固的,不论是上述哪种情形,只要稍加调整并悉心修养,情况都会好转。”

    “这就是我讲的魔力空洞的可怕之处。虽然我不觉得向你们讲解一种绝症能对你们未来起到什么帮助,但它至少可以让你们在犯了蠢把自己送上死路之后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听好了,施法者体内的魔力循环是有局限的,这点你们应当有所体会,同样程度的法术,有的人一天可以释放三次还气定神闲,有的人只要一次就会头脑发昏。这只是最粗浅的差别,也是最无关紧要的差别,所谓施法者,不仅要理解魔法,更要理解作为魔法载体的事物,包括我们自身。法术只是工具,战士会根据身高臂展调整他们的武器,我们也一样。让所有人学习一样的东西以达到一样的效果,那不是训练,是制造,制造出来的东西用途和寿命都是固定的,没有前途。”

    “而不能根据自己的情况胡乱施法的蠢货,比被制造出来的东西还要无用。魔力空洞,就是指施法者因为各种原因,对自己体内的魔力循环造成了无可逆转的破坏,魔力全部从破损处流出,会在肉体里积攒产生高温。他们的温度会越来越高,直到把自己的内脏和脑子都烤熟!这种情况是无可挽回的,魔力空洞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杀死施法者本人,而魔力循环既然无形不可查觉,外人也更加无从施救,引发了魔力空洞的人,十死无生。”

    十死无生吗?起司的意识在快速的消散,他的嘴角露出苦笑。这可真是没想到的事。和恶魔领主对决,他抱着必死的准备,结果魔力耗尽之后的身体也没有出现异常。和同门战斗,他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归来后甚至还能继续参与眼前这场战斗。啊,是因为之前消耗太多了吗?结果还被强制性的成为了神灵降临的媒介,所以魔力循环终于撑不住了啊。这倒也,合情合理…



    魔力空洞,这种事情在施法者中都是避讳的话题,对于不是施法者的人来说更是听都没听过。往常洛萨等人在和起司相处的过程中也不免见到过他释放法术过度的虚弱样子,现在虽然觉得法师的体温高的不正常,却也只将其当成了法术透支的一种表现。堂堂的灰袍法师,是不会因为法术透支而有什么大碍的,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观察得到的结论。只是,在起司恢复之前,他们还有很多问题要面对。

    爪牙森然,刀剑狰狞。将法师小心的放到地面上,重新握紧战斧的伯爵开始环视四周,那些跟随阿莱埃而来的异类已经将他们围在了当中,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将小队的成员开膛破肚。伯爵现在心里也有一把火,他不是第一次因为自己没法帮上起司的忙而自责了,作为一名骑士,他连自己的好友的没法保护,只能看着他每每冲入险境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若说鼠人之灾的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洛萨自问身手经验都以远超从前。

    远超从前的骑士,仍然只能看着起司因为体温过高在地上痛苦的嘶嚎。深吸口气,洛萨走到巴图身边,在现在的三角形中,只是个普通人的他无疑是最薄弱的那一角。随手一挥,愚者的正义锋刃上之前沾着的不知是血液还是其它什么东西的液体被甩脱,“不想走,就死在这吧!”

    回应洛萨低吼的,是一头狼。这狼非寻常野狼,单从体型上来说,它就至少有两匹狼大小,高高隆起的肩背像是一座小山,展示着其中蕴含的可怕肌肉力量,这是一匹座狼。座狼,和普通的狼不同,有人说,它们是狼类中的一种特殊变种,但更多人认为,座狼的出现和亵渎仪式有关。草原上将座狼视为神罚,那是因为座狼的攻击足以让中小型部族死伤惨重,这狡猾的畜生不但个体实力远超同类,论战术计谋更是不亚于人类。

    座狼往往会作为普通狼群的领袖存在,它们会发挥自己的计谋指挥手下布下种种诡计来伤人,但也有很多座狼选择与少量的同类共同行动。这些座狼群落,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当它们聚集在一起繁衍多代后就很有可能会产生出一种更强大的个体,冬狼。冬狼,就是雪兰家族的徽记,那是可以吞吐寒气有着雪白色皮毛的死神,却也因为其恐怖的力量而受到人们的尊重,不过冬狼生性残忍,人们对它还是惧怕为多。

    眼前的座狼不是冬狼,它的毛皮是灰色的,呼吸间也没有雪花浮现。饶是如此,没有十个骑马挎刀的好手,寻常的部族也不敢和它为难。至于它为什么找上了这里,其实是被巴图身上浓郁的马血味道吸引来的,座狼的口味挑剔,在诸多的生灵中,它们最喜欢猎杀的,是人,其次则是那些和人有关的生灵,不论是忠诚的猎犬还是驯良的骏马,都是座狼喜爱的食物。如今,巴图身上沾染着大量的马血,在座狼眼里就分外的可口。

    本来,要是洛萨不挡在巴图身前的话,饥饿的座狼早就准备猛扑过去咬碎驯鹰人的喉咙品尝甘甜的鲜血了,现在被横插一杠,这畜生也被勾起了火气,一边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一边亮出獠牙,摆出了进攻的姿态。但它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草原上无论人畜,见到座狼第一反应都是躲,即便是要和它正面对抗,也总是等待着座狼先攻过去再尝试反击。偏偏怒气翻腾的黑山伯爵可不吃这一套,他见座狼作势欲扑,直接来了个先发制人!

    “嗡!”沉重的战斧压缩空气发出闷响,愚者的正义本来是一把单手战斧,现在在洛萨的双手握持下挥出的一击不可谓不重。那座狼虽然鲜少见到战斧这样的武器,但也本能的察觉到这一击硬吃不得,它双腿发力,整个身子朝侧后方横跳,躲过了伯爵的攻击。而全力挥舞战斧打空的代价,就是洛萨的身体被惯性不可抑制的带偏,没法立刻摆好架势。狡猾的座狼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后腿用力,它张开大嘴直接扑了上去。

    “噗!”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只是座狼想象中血肉充盈口腔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它忘了,在它和这个挥舞着战斧的人类纠缠的时候,那个作为它本来目标的人类在干什么。在这个距离上,即便不依靠视觉,巴图也能靠声音精准的用弓箭击中目标,更何况,座狼的那两只眼睛就像是两团鬼火一般在夜晚的空气里熊熊燃烧,作为猎人,他断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一箭,就刺进了野兽的眼窝!

    只可惜,这箭太浅,没能贯入座狼的颅内,无法让其毙命。不过眼珠被射,剧痛和视力丧失的痛苦让野兽的动作彻底变形,猛扑在空中就失去了平衡,硕大的身躯横躺着落到地上。要说这座狼,毛发可以抵挡弓箭,寻常的刀刃也没法深割它的皮肉,想要一下子受到致命伤着实不易。可谁让它今天好巧不巧落到了黑山爵爷的手里,猎巫刀不仅可以抵抗魔法,其本身作为武器的性能也是可圈可点,尤其是洛萨非常爱惜自己的武器,时时研磨斧刃,虽说不得吹毛立断,可加上战斧本身的重量,砍到要害上也算是见血封喉。此时座狼横躺在自己面前,回过身子来的洛萨抬手往下一劈!

    “噗!”这畜生的身子端得是结实,挨了这一斧子竟然没有身首异处,只见愚者的正义大半镶进座狼的脖子上,将好粗的脖子砍断了三分有一!洛萨此时正在火头上,见到这情景他不作他想,松手抬脚对着战斧的后半猛地就是一脚!这一脚,带着他全身的力气和重量,硬生生将战斧的斧刃踩进去了好几寸,原本还在挣扎的座狼被这么一踩,那庞大的躯体立刻发出一阵颤抖,可颤抖过后,它的眼睛里也便失了神采。

    这边两人配合着解决掉了一头座狼,洛萨收回脚想要将自己的战斧拔出来,可他一低头,就听得身后巴图一声惊呼,

    “小心!”



    伯爵根本没看清楚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扑倒的。他只觉得身上一阵刺痛,紧接着身躯就不受控制的朝后方摔倒,与此同时,刺痛也变成了更加剧烈的疼痛,同时从身上的多个地方传来。他很快意识到将他扑倒的恐怕并不是一个个体,除非那东西长着很多张嘴。

    洛萨的判断没错,在他身上疯狂撕扯着他的铠甲以及露出铠甲的皮肉的确实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一群看起来像是猴子却没有毛发的诡异生物。这些小怪物也就五六岁的孩童那么高,手臂却像是生活在树梢上的猴子般细长,它们的皮肤上没有毛发,漆黑一片,只有两只眼睛呈现出全然一片的白色,这是一群小鬼。所谓小鬼,其实并不是个明确的称呼,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像灰袍们那样迫切的想要给所有事物都定下一个独特的名称。

    小鬼,是一种泛指,在不同的地区,小鬼的含义自然不同。不过,这种矮小的鬼怪在大部分地区都会和死婴或早产儿有关,草原上也不例外。因为习俗的关系,在草原上对待畸形儿,死胎,以及其它具有先天疾病的婴儿的做法都是遗弃。这不怪那些可怜孩子的父母狠心,实在是部族没有额外的资源来维持这些小生命的存在。而在遗弃这些婴儿的时候,鲜少有父母能狠下心将他们杀死,多半都是将其抛弃就不敢再回头。

    这些弃婴,当然绝大部分都沦为了草原猎食者的食物,这也是他们被遗弃的初衷,来时不全,就早日回归大地以期下次造化。然而,就和大部分这类鬼怪出现的原因类似,这世上总有小概率事件,如果弃婴没有在短时间内被野兽吃掉,他们就会有时间来感受自己的生命。这是件残忍的事情,要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生命去感受这个世界对于生命来说最痛苦的那一面,无助,孤单,饥饿,茫然。问题就从这里开始。

    世界上总有些肮脏的东西,邪魔就是从那些东西里滋生出来的。被遗弃的婴儿自然无力成为邪魔,例如洛萨曾经在失心湾遇到的海鳗邪魔是不知道多少年才孕育出的可怖存在,弃婴没有这样的时间。可,当这些可怜的孩子抱着痛苦死去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就成为了某种吸引物,那些被吸引而来的东西来历不明,目的不明,可它们从不放过这种机会。人死之后,他们的身体仍然会持续一段时间的活力,指甲,头发都会生长。而被莫名之物占据的弃婴也是如此,他们稚嫩的躯体变成了温床,被体内的东西借由残存的生命力扭曲成这般模样。所幸,婴孩的生命力有限,只变为小鬼。

    饶是如此,小鬼仍然十分危险,可能是出于临死时的孤独,这些小家伙会自发的在草原上寻找或制造同类,许多部族都有传说,那些漆黑的小怪物会偷走刚出生的婴儿并将他们变成相同的模样。当小鬼有了数量,它们的可怕之处也就显现出来。单个小鬼正面作战是无法打赢一个成年人的,虽然它们的爪牙上带有毒素,但毒素的剂量太小,最多也就是让人生一场病。可复数的小鬼就不同了。

    洛萨能感觉到伤口附近的痛感在转化为更糟糕的感觉,他对于毒素入侵身体的情况并不陌生。可他现在没办法及时将毒素排出身体,因为他身上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曾经有一名吸血鬼差点被鼠群啃食殆尽,伯爵一度将其当成笑话。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体会这种被淹没的无奈了。甩不脱,挣不开,打掉一个就有两个挂上来。洛萨无奈的放弃了抵抗,双手护在面前,不让敌人碰到脖子和头部的要害。

    其实,伯爵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他身上的皮甲以及皮甲里的链甲都有效的保护了他的身体,单靠小鬼的爪牙,要撕开这些护甲是件费时的工作,只要这时有人能帮他将身上的小鬼驱赶掉,让洛萨重新站起来,事情就会好办很多。可惜,离他最近本应承担这个责任的巴图,现在自顾不暇。

    被压在下面的洛萨看不见,站在一旁的驯鹰人却看的清楚,那些小鬼并非完全由着本性行事,它们的脖子上无一例外的都戴着金属制成的项圈,项圈的后面连着皮革制成的绳子。此时那些绳子被放开,它们才像野狗般扑倒了伯爵。而原本牵着这些绳子的手,现在已经握着弓弦。

    那是一匹半人马。不同于曾经作为狼主信使的半人马,现在站在不远处冷冷瞧着巴图的人马身上没有穿任何衣物,取而代之的,是他作为人类部分腰间挂着的一串干瘪的人头,和他脖子上用人类的手指、耳朵等器官穿成的项链。这人马的身上刺满了带有亵渎意味的刺青,就连手中的弓,都是由人类的脊椎骨制成。巴图听说过这样的人马,他们是草原上最邪恶野蛮的群落,他们将人类视为猎物和食物,钻研着众灵所不容的巫术。

    “嘻!”食人族人马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露出两排经过打磨尖锐无比的牙齿。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一举一动都让巴图觉得恶心。

    没什么好说的,猎人举起猎弓,直指目标的咽喉。可那亵渎的人马只是更加夸张的咧开他的大嘴,从里面伸出分叉的舌头,他的舌头像蛇一般颤抖,发出莎莎的声音。巴图的双手立刻僵硬起来,他的每一个关节好像都变成了石头,任凭他怎么努力想要射出手中的箭矢却纹丝不动。肉眼可见的暗紫色血管,从他的手背上浮现,并如活了一样朝他的手臂蔓延。巴图感到了恐惧,但他仍然强迫着自己直视着对手的眼睛。

    脊椎制成的弓,缓慢的抬起,架在上面的,是用人骨制成的箭,毒箭。人马族都是神射手,这件事哪怕是落在食人族身上也是如此,人骨制成的短箭没有破空的声音,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白光便打入了巴图的腹部。腹部,不是要害,因为射的就不是要害。他要他缓慢的,痛苦的,充满恐惧的死。比起迅速杀死猎物,这半人半马的怪物更期待看到目标死前那扭曲丑陋的脸!



    和逐渐失去感觉的手臂不同,腹部那一箭,带来的是钻心彻骨的疼痛。那是一种无处发泄,瞬间就从一点扩散到全身的剧痛,只要一点点就足以像最强力的麻醉剂般覆盖掉整具身体的所有活动,余下的,只有各个器官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疼痛的反应。紧锁的肺部,痉挛的胃部,忽快忽慢的心脏,其实这样看来,这疼痛已经不是身体对受到的伤害的警告了,这疼痛已经变成了让所有器官抗议的契机。

    “哈,哈…”喘不上气,鼻子里的气道完全闭合,张开的嘴巴里满是口水。鼻涕,眼泪,视线变成了色块的组合,甚至头皮都好像要从骨头上脱落一样。巴图从未感觉过这样的痛苦,别说战斗,他现在只想要死去,至少死了就不必再受苦。折磨,无比残酷的折磨。而这就是那邪恶的食人怪物所想要的,他就是想看这种求死不能的丑态,他就是需要这样的东西来满足他邪恶的欲望。那么,有谁来阻止这怪物呢?

    应该要有人来吧,这样邪恶的生物在糟蹋着他人的生命,怎么会没人来阻止他呢?偏偏,事实没有这么发展。洛萨,仍然被大量的小鬼按在地上,他的铠甲已经有一部分被撕开,皮肉在小鬼的爪牙肆虐下被从身体上揭下来,那是比凌迟还要悲惨的酷刑,至少凌迟时所用的刀子够快。起司,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神采,那些智慧,算计,谋略,全都浑浊在了一团,他的躯体扭动着,像是一只原始卑微的蛆虫,在草地上不断摩擦着躯体,以求减少那如被灌下滚烫的铁浆般的焦热。他们都没法救巴图,因为他们现在都自顾不暇,也都需要他人的帮助。

    谁能来救救他们呢?阿塔吗?凯拉斯吗?或许吧,如果他们能从自己所身处的困局里脱身的话。阿塔的左手握着弗拉克拉格的剑柄,她的右手,已经呈现出诡异的扭曲弧度并弯成了三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个人,不,该说是一群人,这很难界定。

    “她是我的!”“胡说,她是我的才对!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是我的!”“你这粗胚,只能把她变成一滩肉!我不会再让给你了,我要把她的皮扒下来做手套!”复数的声音满是残**邪的欲望,它们都来自于一个个体,那个体,乍看起来是个极为高大强壮的男人,两米五左右的体量,肩膀有三四个阿塔宽,而在那异常宽阔的肩膀上,却长着三个脑袋!

    那三个脑袋呈三角形排列,两个在前,一个在后,后面的那个几乎有一半脖子是连在后背上,让人完全无法理解内里的骨骼是怎么生长的。而这还不是全部,除了肩膀上的三颗头,这东西的胸口,背部,还分别长着数量不等的人头,俨然就是一朵人头组成的鲜花。只是这朵花可一点美感都没有,它的每一片花瓣都是由半腐烂的头颅组成,那些头颅的面相丑恶,内里的东西更加肮脏,只有蛆虫和苍蝇才会喜欢围着它们。

    阿塔不是没有和外表丑恶的敌人作战过,作为在妖精国度长大的半妖精,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比大部分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人要强得多,寻常的骷髅,死尸或是其它类似的东西都不能让她觉得恐惧,那是因为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可这次,她怕了。恐惧如此真切,如此致命的从身后拥抱了她,顺着脊椎沿着肋骨流入她的四肢百骸,攥住了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如果不是背后同伴的存在激励着她,她恐怕早就扔掉武器转身逃跑。

    可能,逃跑反而是个明智的决定吧。只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她就失去了自己的惯用手,这充分说明,眼前的怪物,不是可以靠身手来抗衡的存在。就连出自妖精之手的魔剑砍在那东西身上,也不过是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那伤口里立刻钻出大量的蛆虫,将缺口填补完好。女剑士不知道自己面对着的是什么,恐怕除了在那里感受着五内俱焚的起司之外,在场的人也没可能知道。

    因为不知,所以还在这里,因为不知,所以还尝试着用左手挥舞武器战斗。这是值得称赞的勇气,也是值得悲叹的坚持。那怪物只是轻轻一扬手,弗拉克拉格就从阿塔的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几圈后远远的落到地上。女剑士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表情,她明白,自己无法战胜这个敌人。

    两条手臂,一左一右的抓住了阿塔的双手,不顾她右臂的伤势,将她的身体提离了地面。那怪物身上的每一张脸都在发出刺耳的笑声,然后在某一刻,那笑声变成了可怖的低吼,巨大躯体的腹部轰然炸开,露出一个椭圆形的圆洞,那洞里,伸出一只硕大的蠕虫!

    “不,不,不!凯拉斯!巴图!救救我!救我!”她晃动着身体,喊着注定得不到回应的话。那蠕虫缓缓的盘上她的腰肢,像蛇一样攀援而上,黄白色肿胀的躯体勒住了阿塔,那长着两圈锋利牙齿的头部在她的耳边低沉的嘶吼。蠕虫的低吟彻底瓦解了阿塔的意志,她就像是个被吓坏了的孩子一样大喊大叫,这些声音究竟是为了提醒同伴,还是只是她发泄的一种手段,没人知道。随着蠕虫张开口器钻入她的左侧肩胛骨之间的空隙,呼救声也就随之消失不见了。

    “混蛋!放开她!”对于其他人来说,阿塔是重要的伙伴。对于凯拉斯来说,阿塔是他可以放弃一切去保护的对象。在听到女剑士的喊声之后,猫妖精就不管不顾的转头想要去帮她。但他的怒吼才出口,自己的身子就是一轻。凯拉斯带着几分疑惑的向下看去,他发现自己好像正飘在天上。奇怪,他之前明明没有起跳。是啊,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地上有半截猫的身子呢?而且那身子上还穿着衣服,穿衣服的猫,听起来有些熟悉…

    “啪嗒!”凯拉斯落下来的地方,离起司很近,他和法师有了一次对视。猫妖精看到了起司那已经泛红的皮肤以及被血液填满的眼眶,而起司,他隐隐看到了一只死猫。



    “去把白狼带回来。”营盘内外,喊杀的喧闹在片刻的安静后再度爆发,而且愈演愈烈。那片刻的停滞,自然是因为星落,若是在平时,星落足以让所有人停下手头的事情赶去围观瞻仰。唯独今时不同,有人转头观望着星落,他身边的人就会趁机用弯刀剜出他的心脏。除非那星星直接砸到人堆里,否则它的坠落,对于这些已经杀疯了的人来说并无什么意义。可它对萨满们有意义,有非常大的意义。

    听到礼丑的吩咐,高大的岩丘点点头,将视线投向营盘里混乱的人群。那些人狂乱而迷醉,沉溺于最原始的欲望,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冲过来打扰三位萨满的工作,全是因为端坐在火堆旁边口中念念有词的锦斑。目光,在搜寻了片刻后有所停驻,恩索德的身影在人群中还是较为显眼的。岩丘将手里的东西扔入火堆,将升起的火焰弄得更旺。火堆能顺利升起全得感谢白狼和他的部下们在陷入疯狂前的帮助,而这帮助也会给他们回报。

    萨满阔步走出自己兄弟的保护范围,眼神在目睹着人们互相挥砍的时候平淡如水,作为侍奉蛇之灵的人,他的血或许也已经如蛇般冰冷。蛇,能把它的目标盯得很紧。所以再混乱的场景也无法阻止岩丘朝着他目标的位置靠近,至于那些挡在他和白狼之间的人,那完全构不成问题。

    和高大的身材不同,岩丘出手的动作异常灵巧,精准而快速,他的大手总能在弯刀真正挥动起来前攥住刀刃或攥住握着弯刀的胳膊。接着,那些倒霉蛋就会在巨力中被迫放弃他们的武器,或是因为臂骨几近被捏碎的疼痛失去战斗能力。岩丘不需要使用武器,他自身就是武器。

    只可惜并非人人都像蛇之灵的萨满一样具有在乱军之中淡然而过的能力,恩索德的身手在部族中只算得是中上,此时被三名对手夹击,他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顾全周身,受伤或毙命都只是迟早的事情。可叹的是,夹击他的三名对手里,有两个明明是他自己手下的士兵。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此时的营盘内外早已没了什么势力划分,人人都是为自己而战,周围的人都是敌人,没有什么身份血统,唯有不分敌我的杀戮才是活命之法。

    此时的白狼,早已不复之前的优雅,他的衣服上有好几处破口,左小腿和右侧背部都有见血的伤口,后腰上更是有一处几乎要将他的内脏暴露出来的重伤。那件披在他身上的狼皮已经撕裂,就像穿着它的人一样摇摇欲坠。弯刀,从一左一右砍来,恩索德右手持刀,左手握着刀鞘,一正一反将其架开,可第三个敌人已经绕到了他身后。他知道那人已经到了自己身后,可他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这一刀,他只能接受。

    白狼身后的人明显也知道这一点,他的脸上露出狂喜,刀尖冲着肋骨的缝隙横着推出,作势要从后方刺穿白狼的心脏!那刀确实刺穿了某些东西,不过不是心脏,而是一只宽阔的手掌。岩丘及时出现在恩索德的身后,左手被刺穿的疼痛在他脸上没有丝毫表现。高大的萨满只是平淡的挥出右拳,将比他矮了一头的对手放倒。金铁交鸣之声乍起,是白狼摆脱了前方的攻击,他没有犹豫,身体快速回转,手里的利刃径直刺向岩丘!

    这一刀,本来是冲着普通人脖子的高度去的,但因为身高的关系,它只挑破了萨满后肩上的皮肉。岩丘回头瞪了白狼一眼,先将自己手掌里的弯刀拔出来随手扔到地上,接着伸出大手像片乌云一样从上方按到了恩索德的头顶!他竟就这么将白狼提了起来!之前攻击了白狼的那两人看到这一幕,立刻挺刀上前,试图置不能反抗的白狼于死地。岩丘冷哼一声,两只眼睛显露出蛇类才有的瞳孔,见到这一幕的两人本能的身形一滞。再想杀人,萨满已然带着白狼走出去了好几步。只不过失去了这个猎物并不影响他们的情绪,这两人看看对方,立刻拼杀起来。

    虽然受了些伤,要将人带回礼丑身边对于岩丘来说也不是难事,尽管白狼在不断的挣扎,可是没有武器的他只能靠有限的踢打和抓挠来伤害萨满,而这些伤害对于岩丘来说完全不痛不痒。大概二十个呼吸之后,二人进入了锦斑布下的安全区,岩丘没有放手,静静等待着指令。

    “把他带到火边来,让他看着火焰。”老萨满站在火堆边上,他的脸上有些黑色的灰烬,须发也有些被烧掉的痕迹。不过除此之外,礼丑的精神异常饱满,身体挺得笔直,丝毫不显老态,倒像是年轻了好几十岁。他宽大的衣袖此时已经被扎起,想来是为了不让其拥有和他的须发一样的命运。

    岩丘二话不说,强硬的将白狼扭送到火堆旁,逼迫着他目视着火焰。起初,恩索德的反抗仍然激烈,他极力想要摆脱控制,并且对礼丑和锦斑都表现出了敌意。可随着火焰在他面前燃烧,他的眼眸里只剩下倒映出的火光,渐渐的,那些挣扎减缓,最后归于平静。

    “好了,放开吧,我已经恢复正常了。再看下去,我的眼睛就要瞎了。”白狼缓缓说道,盯着火焰让他的双眼干涩。

    岩丘看了看礼丑,在老萨满点头后松开了手臂,恩索德立刻向后跌坐下去,整个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待他的呼吸均匀,他从努力的从地上重新坐起来,向老萨满提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记得我们在一边抵抗一边把东西都堆过来烧,其它的…”

    “是阿莱埃。”礼丑没有去看白狼,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火焰的中心,似乎在盯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它散发的气场让你们内心的暴虐完全绽放。这很正常,被阿莱埃催发的兵祸大多如此,它只需要在一旁看着,人们就会战到最后一人,当然结局往往是没有人活下来。”

    “阿莱埃…”恩索德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仍然对这传说中的存在感到不真实,“啊,对了!星落!我记得看到了星落!是神灵,它们来帮我们驱除那东西了对吗?”

    老萨满终于挪动了视线,居高临下的看向狼主之子,火光让他的脸半暗半亮,“是,也不是。众灵中确实有几位出手,但你如果听过那些故事就该知道,阿莱埃是人间的灾祸,只有人间的生灵能阻止它。神灵,哪怕是众灵中最璀璨的那几位,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