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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雷亚听到了马库斯的声音,他也看到了红色巨龙上站立着的灰袍人。但当他想要向马库斯询问起司这两个字的含义时,剧烈的咳嗽逼得他难以吐出任何言语。不仅仅是怒狮,被龙火焚烧的硫磺烟雾散发出的有毒气体远远多于火把和篝火堆燃烧时产生的量,这种浓度的毒气已经足以让人快速死亡。如果没人阻止,整个苍狮的联军连同城内的所有生物要不了多久就会在毒气下灭绝。

    见此,起司轻轻叹了口气。他抬起双手,将右手上的荆棘戒指取了下来。那些已经伸入他皮下的细小藤蔓在被扯出的时候带起些许的血肉,不过对于早就习惯了疼痛的法师来说,这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起司将这枚戒指拿在手中,他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戴上它,也还记得与珂兰蒂的祖母女巫葛琳签订的契约。

    “我和您的契约已经达成了,葛琳女士。请您看着吧,这个王国之后不会再受到鼠人的侵害。”法师说着,将手里的指环扔了下去。当这枚荆棘戒指一接触到溪谷城内破损的地面时,它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开始疯狂的生长。肉眼可见的绿色从地面上扩张,大量的藤蔓攀附在地面上,进而沿着城墙攀援而上。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整个溪谷城有四分之一已经被粗壮的藤蔓所覆盖。紧接着,这些藤蔓上开始长出叶片,随着叶片开始呼吸,空气中弥漫的毒气被它们轻松的净化。

    虽然大部分人类士兵仍然因为残留在身体内的毒素而一时之间无法站立,可是如怒狮这样体格极其强壮或者马库斯般有过特殊境遇的人已经逐渐恢复了说话的能力。“马库斯,他是谁!”安德雷亚的话无疑是质问,他甚至直接叫出了马库斯的名字而没有加上任何修饰的敬语。这显示出怒狮对眼前的情况已经陷入了某种极端的情绪里。

    “不需要劳烦马库斯先生了,我想我还是自我介绍吧。我,是起司,如您所见是个灰袍。”站在龙背上的法师平静的说着,他脸上的淡漠与溪谷城现在的景色完全不匹配。因为就在起司的上空,硫磺烟雾还在熊熊燃烧,而米戈的下方,粗壮而狰狞的绿色蔓藤还在全力生长。这一切令人永生难忘的景象,全部是因为这个法师,站在这天地中间,他就好像是掌控着毁灭和新生的神邸。

    对于此时的克罗格公爵来说,起司的名字和灰袍所代表的东西其实都不重要,因为就如其他人一样,在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另一个对起司的代称,“巫师!”

    一般来说起司不会同意别人用巫师来称呼他,他总是想向那些人说明巫师和法师之间的区别,说明他所使用的东西并非巫术,而是某种切实可以被研究和钻研的技术。但这一次,法师没有这么做,他接受了公爵的说法,也接受了他眼中的愤怒。

    起司的沉默被当成了默认,可这种默认是傲慢的,至少对于安德雷亚如此。他挣扎着,用自己的武器支撑着身体,从城墙上爬起来,哪怕被巨龙的双眼盯着也没有跪倒。“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这才是怒狮最关心的问题,法师和他的龙,在此刻降临溪谷,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他想要看到鼠人的消亡,那他大可不阻止联军的举动,要知道那些弩箭已经全部上弦,离击发只差一步!

    起司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对着他咆哮的男人,从他的装束上不难看出其地位的不凡。而克罗格公爵的问题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了。早在他顺着龙血溪南下,遇到杰克他们的时候,杰克和爱尔莎就问过他同样的问题。说到底,溪谷城是苍狮的领地,他起司即使手里掌握了让所有鼠人恢复神智的方法,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联军面前拯救这些鼠人呢?

    这个问题法师当时没法给出答案,他只想着自己获得了可以让鼠人得救的方法,没有想过当他真的从爱尔莎手里拿回唤龙笛骑着米戈降临这座苦难深重的城市时将要面临的情景。换句话来说,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哦,这可是我都没见过的景色啊!”溪谷城外的山坡上,罗兰看着天空中燃烧的大片青色火焰,发出由衷的感叹。

    “发生了什么?”里昂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握住了武器,看起来想要朝溪谷城冲过去,不管怎么说,骑士团还在那里,阿提克斯还在那里。血狮不能放任自己再一次对同伴的遭遇袖手旁观。可魔术师制止了他。

    “别紧张,如果我所料不错,这火焰不会伤害那些士兵的。甚至处理得当的话,这片土地会比我们预想的更快恢复过来。”罗兰叼着烟斗,眼睛半闭着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既然做到了这一步,用武力强行击退这些士兵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可说不上是最好的结果。必须做出抉择。”

    包括希尔在内的其余三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魔术师,他们都没听懂后者说的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谁要处理眼前的情况,谁拥有可以击退联军的武力,最好的结果又是什么意思,太多的问题加上那震撼的景象,竟让人一时之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城墙上,马库斯也勉强爬了起来。他看着起司,也在等待着法师如何回答怒狮的问题。他会为了保护鼠人与王国开战吗?还是要帮助王国彻底清除城中的鼠人呢?这回答会决定国王之手要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法师。

    于是在所有人的等待中,起司开口了。

    “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对于你们来说,鼠人是什么?你们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将会影响我对你们的态度。来自苍狮王国的人,请你们仔细思考,再回答这个问题。”

    安德雷亚冷笑着,他站稳了脚步,将手中的棱锤指向斜下方。在他的身后,联军的士兵们也一个个站起身子,“你问我们鼠人是什么?那还用问吗!它们是怪物!是杀人犯!这座城里的每一只老鼠,都理应被绞死!”公爵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他们用整齐的口号宣告着自己的立场,宣告着只能用鲜血抹平的仇恨。

    “这些人心里的火焰,比我的还要强烈。你没法说服他们的,起司。”米戈的声音出现在法师的脑海里,红色的巨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多的人类敢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向自己。在这仇恨的驱动下,他们早已不在乎自己的对手是恶魔还是龙类。

    起司的表情还是一样的冷漠,至少看上去如此。这回答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可当自己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的时候,即使是灰袍也还是会心悸。甚至为了抵抗这种恐惧,法师的眼睛里亮起了魔法的光芒,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附上了魔力,在空旷的原野里回响。

    “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这两个字说起来轻巧,可是起司到底明白了什么呢?这恐怕是只有法师自己才清楚了。其实起司一直以来也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大概从他落在王都被罗兰搭救的时候就出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就是,在这场瘟疫之中,或者更广义上来说,在这个世界里,身为施法者,身为灰袍,自己该站在一个怎样的立场,从怎样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呢?

    这个问题灰塔里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克拉克没有,安莉娜没有,剩下与他见过没见过的灰袍们也没有提到过相关的事情。好像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完全不值得拿出来谈论的事情。但越是接触苍狮中的人们,起司就越加无法忽视这种疑惑。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和这个王国乃至这个世俗世界之间巨大的鸿沟。而这鸿沟不是由于眼界,也就是关于魔法的有无的认知造成的,这鸿沟的产生是因为其它东西。

    认同。对国家的认同,民族的认同,乃至对种族的认同。冰霜卫士可以孤守龙脊山,是因为每一名北地人都相信他们的命运与军团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他们是不可区分的。苍狮的骑士们敢于在瘟疫的初期冒险进入萨隆领与他们完全不认识的怪物作战,那是因为作为骑士的荣耀和责任驱使着他们,他们认同自己的身份,甚至愿意为它而牺牲。即便是鼠人们,葛洛瑞娅也在收编和保护同类的过程中让具备思考能力的鼠人认识到它们是同样的。所以鼠人才会愿意在这最后的冲锋中追随她的脚步和意志。

    那么灰袍们的认同在哪里呢?这群来自世界之外的高塔里的巫师们是如何看待高塔之外的世界的?起司得不到答案,他能够参考到的对象只有咒鸦一个,而咒鸦对世俗表现出的态度,是纯粹的利用和极度的不屑。咒术师不在乎那些所谓的法律和荣耀,不在乎道德和良知,他想要的只有知识以及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也注定咒鸦一旦意识到某些危险是来自他无法面对的,而且坚持与之对抗也不会有所收益的时候,他就会立刻带着自己的利益离开这里。

    起司险些变成这样的人。当他一开始来到这个王国的时候,他虽然表现出了对瘟疫极大的关注,但那是出于对试炼任务的好奇以及施法者特有的求知欲。事实上他对王国居民乃至鼠人的生死其实并不在意,而那个时候逼迫他去在意这些东西的人,是爱尔莎。红狐和冰霜卫士们不是见人就帮的好人,但他们也承认自己是人类,所以当可以将人类变成怪物的瘟疫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而对冰霜们的迁就让当时的法师接触到了洛萨,也注意到了被邪魔顶替的药剂师。于是他开始尝试着向爱尔莎他们那样去看待难民,只因为这给他的调查带来了收益。但那仍然不是真正的善良,因为当法师骑着红龙在龙血溪的源头倾倒药剂的时候,他只是在用那些难民们做实验。他的心里没有迫切的想要拯救谁的念头。这也是为什么咒鸦在铁堡时和起司说过他的试炼早就可以完成,对于灰袍们来说,能够找到方法并调制出阻止瘟疫扩散药剂的起司已经是个合格的施法者了。

    后来在铁堡的一系列遭遇则纯粹是出于好奇,不论是起司还是咒鸦,都对有能力制造出这种等级瘟疫的人感到好奇,再加上巫妖的出现让两人都嗅到了更大阴谋的味道,所以他们没有离开。可要论真正让起司产生改变的人,是罗兰。这位自称是灰塔之主旧识的魔术师让起司对普通人有了全新的认识,知识可以不仅限于魔法和与之相关的研究,单纯的见闻也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发挥卓绝的作用。某种意义上,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才是真正的魔法。再加上老人凭一己之力将王都的黑暗面整合指挥的事迹,也是让法师不再怀疑他的身份。

    受到罗兰影响的起司才是真正的开始正视眼前的一切,也因此,他才冒险和王都的女巫们签订了契约得到了对方的帮助。也因此,他才在调查药剂师协会之后出手帮洛萨赢下了荣耀审判来证明他的清白。也因此,他才会冒险与魔鬼进行交易,从而得知掮客的存在,却没有料到这一切其实早就在对方的控制之中。

    而最主要的是,正因为这一切的一切,起司才会在重返溪谷城时下决心与恶魔领主决一死战。他已经将鼠人瘟疫的解决当成了某种使命,那是比所谓的成年试炼,所谓的求知之心更让人不愿意放弃的东西。那也是让安莉娜感到愤怒,甚至不惜向灰塔之主亮出利爪的东西。它本不该出现在一名灰袍身上,但它偏偏出现了。于是现在,起司才会站在龙背上看着眼前因愤怒而充满力量的人们问出那个问题。

    他还需要确认最后一件事。现在他确认完了,于是他终于明白了。

    所以当溪谷城内外的人们听到法师那句话之后,起司又接着说道,“很遗憾,我能理解你们的情感,苍狮的战士们。但我不会让你们伤害这座城里的鼠人。因为对于你们来说,它们是怪物,但对我来说,它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人。”

    “那么你就是在向整个苍狮王国宣战,巫师!”安德雷亚将武器指着巨龙,“你将成为整个王国的敌人!即使你长鳞片的宠物能烧死我们所有人,我们的子孙也会完成复仇,迟早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

    起司,笑了。他并不是看不起王国的战士,平心而论,如果不加上米戈的战力,不论是洛萨还是里昂都具备和他一战的能力。更别说作为骑士之国的苍狮还拥有更多身手稍逊但数量庞大的士兵储备。再说王国还可以派出刺客来让法师日日生活在焦虑之中,让他再无暇研究魔法。以一人敌一国,即使他是灰袍,也是愚蠢的决定。

    “代价?好啊,我等你们来找我收账。但苍狮的战士们,请你们记住,在我死之前,我都不会允许你们把鼠人当成是野兽一样屠杀。我,起司,来自北方之北的灰袍,将成为全体鼠人的守护者,看护者,教导者。自今日起,日日如此,在你们承认你们口中的野兽是和你们一样的东西之前,我都会在这里。”

    说着,法师眼中的魔力越来越澎湃,那些原本只是零星存在的光点开始变成实质性的魔光,环绕在起司的周身。他缓缓抬起右手,在空中将伸出的五指狠狠的握紧成拳头!在这一瞬间,那些攀上了城墙的藤蔓也同时发力,将所有架设好的弩箭摧毁,但是却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士兵。

    可还不等苍狮的战士们对自己弩箭被毁表示愤怒,他们就看到了更加惊人的场景。他们看到在溪谷城中,巨大的藤蔓缠绕着碎裂散落的石砖,在原本领主城堡的废墟上拔地而起,他们看到一座高度足以触及到天空中燃烧的青色火焰的由植物和砖石混合而成的高塔像是苏醒的巨人般舒展开它的身体。这让那些原本抬起了弓箭的士兵不自觉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他们明白自己的箭矢没法伤害一个拥有如此力量的存在。那个站在龙背上的灰色身影,太过于遥远。

    “当然,我不会不承认鼠人造成的伤亡。但那些死亡都是瘟疫所带来的疯狂,并不是鼠人们的意愿,我已经找到办法让它们恢复理智。我也会那么做。所以,如果有一天你们想通了,愿意重新接纳这些人成为你们的同类,我自会离去。而在这之前,溪谷城就暂时不属于苍狮王国了。对于这种粗鲁的行为,我感到很,抱歉。”

    起司的话里听不到任何的歉意,他只是在龙背上对这些人轻轻鞠了一躬,紧接着开口说道,“说起来,既然这里不再是苍狮的国土,那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话之前,还是请你们离开吧。当然,如果你们现在仍然要和我作战,小心你们的脚下。”

    每一个人,包括马库斯和安德雷亚在内的所有苍狮人在法师的话音落下后,都能感觉到一根坚硬的木刺从下方抵在他们的喉咙上。他们也毫不怀疑只要法师动动手指,这支所谓的联军顷刻间就会全部成为滋养脚下绿色植物的肥料。

    “是去是留,你们自己考虑。我还有一些私人事务要处理,就先不奉陪了。”

    巨龙带着它背上的法师转身朝新建起的高塔飞去。而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在灰袍巫师的背上,一只披着长袍手执提灯的老鼠印记赫然在目。而这个标志后来也衍生成了鼠人最早的旗帜,长久的飘扬在溪谷城的城头。

    第一卷瘟疫狂潮完

    话虽如此,主线讲完了之后还有些支线故事没交代。从明天开始将更新第一卷的尾声部分,等尾声结束,我们才会开始讲第二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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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屋门打开,门沿上的灰尘随之而落,弄得开门的人止不住的咳嗽。这声音惊动了房间里坐着的人,他放下手里的书本,转头看向门外。阳光,顺着藤蔓围成的窗口射入,刚好照在这人的书桌上,也落到房间的门前。

    “怎么了吗?”起司合上书本,询问道。在他的身后由植物组成的书架上满满的放着大量的书籍,而在他伸手可以摸到的地方,则摆放着卷好的卷轴以及单页的笔记。笔记上的内容由于太过细密而无法辨认,可是最顶端的那张上用鹅毛笔详细的描绘着一张鼠人的身体结构图,旁边用大小不一的文字依次注解。

    爱尔莎一见起司这幅茫然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三两步走到法师的桌子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如当初在龙脊之巅要求起司去向村民们证明自己清白时的那样,只不过现在的红狐可没有要让法师证明什么,“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已经整整五天没离开这间房间了你知道吗?葛洛瑞娅和其他人担心你都已经掉毛了!但是它们不敢砸你的门,非得等我回来才让我来找你,你说怎么了?”

    起司愣了一下,他想要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时从极度专注中解放的身体才将各种负面的反馈传达到法师的大脑中,一时之间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晕倒过去。爱尔莎一见对方的反应,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绕过书桌扶住起司,目光里满是关切。同时她也对着门外的其他人招了招手,两只鼠人顶着阳光,赶紧把准备好的食物和水放到了书桌上。

    法师顾不上其它,眼睛里只剩下吃食,甚至都没意识到原本极度厌恶阳光的鼠人此时竟然站在阳光之下也没有露出痛苦的状态。等起司拍着胸脯痛苦的咽下最后一块面包之后,他才有机会说话,“抱歉,以前做研究的时候阿福会提醒我休息,我忘了他不在这里。顺便说一句,面包的味道不错,这附近已经可以种植小麦了吗?”

    “才不是,你吃的太快没看到面包的颜色,这是葛洛瑞娅他们尝试用磨碎的蘑菇粉*******尔莎有些无奈的说道。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她算是认识到了法师那与众不同的起居习惯,简单来说,自从溪谷城的鼠人们情况稳定之后,起司就一头扎进了书房和实验室,如果没人提醒连吃喝的需求都意识不到。不过看着面前气色如常的法师,红狐也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些灰袍来说,这样强度的研究或许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上次那种苔藓面包虽然营养上没有问题,但口感真的太糟糕了,吃起来就像锯末。”起司说着吐出舌头做出了厌恶的表情,可见鼠人们上一次的试作品确实给他带来了相当程度的心理阴影。

    两名开始收拾桌子的鼠人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跟着爱尔莎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说道,“其实您刚才吃的面包里也有混入苔藓粉,毕竟蘑菇田的种植规模还不足够,苔藓仍然是大家的主食。这得多亏葛洛瑞娅大人早在多人议会时期就开始尝试培植食用苔藓,我们现在才不至于跑到城外去拔树皮和草茎来果腹。”

    “这么说,暴食症已经解决了吗?”所谓暴食症,是起司对鼠人过度进食症状的简称。这也是他在使所有鼠人都恢复理智之后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在取回思考的能力后,原生鼠人的嗜血天性就会自然消除,但不能随之消失的,是它们大的可怕的胃口。而经过法师的研究发现,鼠人的肠胃本来可以更高效的吸收食物中的营养,可却好像被某种机制抑制了一样强迫它们长期处于饥饿之中。

    起司则用了几天的时间开发出了可以解除这种抑制的药剂,只不过当时药剂所需要的配料有限,无法满足所有鼠人的需求。这件事后来也就交给了葛洛瑞娅来处理,现在听起来萨隆之女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是的,感谢您的智慧,现在溪谷城里已经没有鼠人会莫名的感到饥饿了。”那名鼠人语气里有着毫不遮掩的崇拜,对于这位以一己之力将所有鼠人从死亡的悲惨命运中拯救出来,还让它们重获理智的灰袍,没有一个鼠人是不带着敬意的。这也让能够进入这座被命名为起司之塔的高塔中服务成为了仅次于直接在葛洛瑞娅手下效力更光荣的工作。

    起司点了点头,他现在脑子里同时思考的问题太多,对于鼠人的生活状态反而无暇全面了解,不过听到最基本的吃喝问题得以解决,法师还是很高兴的。他站起来,久违的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转头看向爱尔莎,“所以,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红狐没好气的瞪了法师一眼,对于后者是如何知道自己此行前来的第二个目的的并不感到太过意外,“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件事呢。洛萨和网虫已经从熔铁回来了,他们完成了和烈锤大公的接洽。杰克和蒙娜也已经在溪谷附近待命了,我们两日后动身前往铁堡,把所有人都救出来。”

    提到伙伴们的消息,起司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绕过面前的人走到窗边,从极高的地方眺望着长满绿色植被的溪谷城和远方的旷野。“你知道吗?在我长大的地方,塔顶的观星室一只是老师的个人空间,学徒是不得随便进入的。所以我从小时候就想着,有一天,等我自己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法师,我一定要建一座自己的塔,把塔顶的房间当成自己的书房!”

    “那得祝贺你了,全体鼠人的守护者阁下,您现在不仅有一座塔,它甚至还用你的名字来命名。”爱尔莎坏笑着说道。

    “什么?你说它用谁的名字来命名?”

    “起司之塔啊,所有鼠人都这么叫它。洛萨和杰克他们也对此没有异议。葛洛瑞娅还专门开了个会来向所有鼠人通报这件事呢!”

    “哈?真见鬼,谁让你们给它取这个名字的!这是我的法师塔,难道命名权不是属于我吗?”

    “这个嘛,虽然你现在是鼠人名义上的领袖,但我们都知道真正在做工作的是葛洛瑞娅,所以,你懂的,事情就是这样。”

    “可,它们就不能起个更好的名字吗?知识之塔,书卷之塔,随便其它什么都行啊!起司之塔,这听起来像是某种甜点!为什么没人拦着她!”

    “呵,你本人都躲在这里埋头读书,我们怎么知道你的意见。再说这名字很意外吗?你知道的,鼠人还是有很多习性和老鼠很接近,而没有老鼠会讨厌奶酪,所以,鼠人也爱起司。”



    法师对于自己拥有的第一座法师塔就这么被草率的明明仍然感到不爽。在他的想法里,这命名应该是神圣的,他应该取一个能够概括自己特点,又足够响亮的妥帖的名字,而不是用自己行走于俗世的假名随意的冠在上面。这也让起司暗暗下决定,如果有其他灰袍要来这里做客的时候,他就对会告诉他们这座塔的另一个名字,并声称那才是这里正式的,正确的称呼。

    两名鼠人侍者看着它们守护者脸上的笑容,以为是他对现状感到很满意,于是跟着变的欢欣鼓舞。只有爱尔莎能够从起司脸上笑容的微弱区别知道,对鼠人们来说睿智无比的法师现在一定在思考着和伟大完全沾不上关系的傻事。她无奈的用手搭在额头上,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口气,这种误会没必要解开,只要他们都高兴就好了。

    “好了,既然你已经从无止境的研究里出来了,那就不如索性去看看葛洛瑞娅它们吧。让其他人都看看你还安然无恙能让他们放心。”红狐拉着起司的肩膀,将他半强迫性的推离房间。后者倒也没什么抵抗,反正对鼠人的研究已经初步完成,更多的东西就不是可以单纯的靠数据和推测来进行的了,起司乐得暂时换换脑子,思考些别的事情。

    于是一行人从塔顶的阶梯漫步而下,法师注意到除了他建造的阶梯之外,高塔中空的部分低垂着几根粗壮的藤蔓,并且每隔一段高度就会有人造的栏杆来控制它们的位置。“那看起来像是某种利用藤蔓和摇臂组成的升降装置。你们做的?”起司指着他发现的东西,对身边的人说道。

    鼠人们对视了一眼,露出尴尬的笑容,“如您所见大人,虽然我们并不介意每天攀登楼梯,但是要搬运家具的时候总还是会不方便。尤其是床,您的房间里到现在为止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这既不合理也不便于您休息,所以我们想…”

    起司摆了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个升降机建的好。只是,它似乎有些太好了,我很难想象你们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设计出这样的机械。呃,我不是怀疑你们的能力,只是这些由魔力催生出的植物总会有些奇怪的特性,你们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了解它的?我很好奇这件事。”

    “哦,您是说这个!”鼠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在明白起司不是因为它们擅自在塔内增添了设施而生气后它们的语气终于再次稳定下来。接着两只鼠人都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其实,这不是我们想到的。关于这些植物的特性,以及升降装置的设计图都是出自他人之手,您眼前的这个装置我们只是提供了人力和材料,那位先生的设计非常周全,连在施工时可能遇到的问题都一一做出了标记。对了!说到这位先生,我记得他在离开溪谷之前曾经将一封信件寄放在葛洛瑞娅大人那,说是给您的,不过他也交代我们那封信件并不着急,等您手头的事情解决之后在转交就可以了。”

    起司愣了一下,有能力设计升降装置的人,他认识不少。可是在这个时间点能安然的进入溪谷,获得鼠人的信任,还留下信件的人他就知道的不多了。法师眉头一皱,几个名字就从眼前闪过,不过他转念想到既然信件就在葛洛瑞娅手里,那他何必在这里自己猜测呢?想到这,起司不觉加快了脚步,他本能的觉的那封信件的内容并没有鼠人们说出来的那么简单。

    时间再晚些的时候,法师从葛洛瑞娅的手里拿到了这封信件,而一看到信封上的“致起司”三个字,他就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了。在所有起司认识的人中,只有罗兰才能写出这样富有情感的字体,在这个神秘的老人86小说,文字并不仅仅是传达意义的符号,更像是一种艺术作品。得知了信件来自罗兰,法师赶忙坐到灯台下拆开信件看了起来。要知道,在溪谷城起司与苍狮的联军对峙之后,他就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虽然珂兰蒂之后有用特殊的渠道联系到法师询问婚约戒指的事情,但她们也没有特别提到罗兰的消息。

    而对于法师本人来说,罗兰是教会了他用不同于灰袍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的重要之人,说是他的老师也不为过,再加上他又曾确确实实与灰塔之主克拉克有过共事的经历,这些因素混杂起来让起司对罗兰有着莫名的好感。可随着他开始阅读魔术师留下信件上的内容,这种欣喜的心情逐渐变的沉重起来。

    原因无他,罗兰在信中将他在王都的所见所闻没有保留的告知了起司。让法师认识到了在他离开了那座城市后到底发生了多么可怕的变故。同时魔术师还在信中对于听到的内容进行了归纳和推理,将苍狮之王的死指向了魔鬼以及灰塔的主人,最早的灰袍克拉克。得知自己的老师在整个鼠人瘟疫中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起司的心情又怎么可能会好呢?他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的老师会在掮客的阴谋中有着一席之地,他无法接受自己所知道的最智慧的人也被那乖张的邪魔所利用的事实。

    可同时,起司也意识到也许,整个事件,整场鼠人瘟疫还有另外一种解释。他需要找一个人来对质,印证自己的看法。于是这个刚刚还和众人有说有笑的守护者在匆匆收好信纸后迈步就要回自己的书房。当爱尔莎注意到法师的神色,担忧的询问他要去干什么的时候,他只留下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解释,之后就拨开了红狐的手走开了。

    “我有些事情要确认。所以先得回灰塔一趟,两天后队伍出发的时候我会回来。”

    红色的巨龙,时隔几天后再次降临溪谷,而它这次的目的,不是为了与人类的军队对抗。只是要带着一个焦急的法师去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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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没有选择用法术返回灰塔,起司也有着自己的考量。一方面,他确实从罗兰的信里得知了很多的东西,也因此意识到现在只有在灰塔众多学徒中地位最特殊的安莉娜可以回答自己的问题。可另一方面,虽然安莉娜对于法师来说是在灰塔中最亲近的存在,可是在之前处理瘟疫的过程中,身为古老血族的安莉娜对起司所表现出的言行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她无法接受一名施法者将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的行径,更加鄙夷起司口中所谓的“正确”之道。这让现在的法师不太敢像以前那样自然的去和自己的抚养者交流。他需要时间思考,思考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安莉娜,以及该用怎样的口吻和语气来询问那个他从信件中得到的最可怕的问题。

    “起司少爷,欢迎您回来。”米戈庞大的身体降落在灰塔中段凸出的平台上,身体像是一团幽蓝色气泡的管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这并不令起司感到意外,灰塔的周围有克拉克设下的法阵,任何接近的东西,不论它是从哪个方向,天空还是地底,甚至是从阴影中潜踪而来都会被轻易的捕捉到行踪供灰塔的主人早做准备。而在众多的灰袍中,会以红龙作为交通工具的人,也就只有起司了。

    法师顶着头顶飘落的雪花,这份亘古不变的寒冷让他在感到几分熟悉的同时又在微妙的提醒着他这里不是他的溪谷,在面前高塔中居住的人也仍然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他从龙背上滑下来,将头上的兜帽摘下。在起司的身后,米戈的身躯随着大量的蒸汽逐渐缩小,很快巨龙就变成了一只长着鳞片和翅膀的只有狼狗大小的诡异生物。这种改变大小的法术并不困难,但是对巨龙来说却很少使用,因为它需要消耗太多的能量从而导致严重的饥饿。不过比起暂时饿肚子,米戈更讨厌寒冷。

    “阿福,好久不见。这里还是一样的冷。”起司看着眼前的管家,想到自从自己开始记事起对方就在这里为灰袍们服务,突然说出了一句以前绝对不会说的问候。灰袍们总是不去问候对方的,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缺乏意义的举动,是在浪费宝贵的研究时间。

    不过身体由能量构成的管家倒没有因此而语塞,它用自己独特的声音回应道,“确实如此,少爷。恭喜您获得了自己的徽记,老爷知道后应该也会高兴的。可是现在,我想您还是去见安莉娜小姐吧,她在观星室等您。”

    “观星室,吗?”起司皱了皱眉头,两个学徒在灰塔之主的私人房间见面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他不再多说什么,朝米戈点点头示意它自己找点事做之后就快步走入塔中。当他步入灰塔之中抬头看向头顶的时候,那一层层盘旋而上的阶梯和顶端洒下的光芒生平第一次让他觉得烦躁。安静的高塔中除了法师和他身后的阿福之外就没了其他活物,起司的每一步都在阶梯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在中空的塔身里回荡。

    灰塔之中的空间是于外界不同的,这栋建筑早在垒砌第一块石砖的时候就与魔法有了勾连。当身披灰袍的巫师在塔中想要去到某一个制定的房间时,他只需要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个房间,十二步之后的转角自然就会出现房门。当然这其中也是有秘诀的,这种神奇的转移可以起效,首先需要施术者能够暂时摒弃对外界的感知,不看不听,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能被送到目的地。如果一直保持着对外界的警觉,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螺旋楼梯上蜿蜒前行。好在对于这里的施法者来说,他们总是处在专注的思考中,这小小的限制并不困难。

    所以当起司推开观星室的大门的时候,离他抵达灰塔不过也就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在空旷的塔顶大厅,冷风被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外,只留下纯粹的视觉信号流入房间之中,看起来就像是这间屋子有三分之二是完全裸露在外的一样。而这实际上也是魔法的能力,至少起司就曾经见过这里在克拉克的意志下变成完全封闭的房间,构成这间屋子的砖石被赋予了灵动的活性,可以随着主人的想法任意移动或者变的透明。不过现在,坐在这间大厅正中央观星用的椅子上的,并不是那个熟悉的老人。

    听到开门的声音,如王座般的石椅缓缓转动,安莉娜的眼睛在黄昏中闪烁着红宝石一样的光芒。她的身上穿的也是灰袍,可是那套灰袍在外观上和起司身上简单宽大的样式却有着巨大的区别,它被剪裁的更加可以体现女性身体的线条,也在袖口和衣摆处点缀上了适当的花边。更别说当它穿在安莉娜身上的时候,整条长袍就像是某种生物一样,按照呼吸的韵律浮现出暗红色的血脉纹路,神秘而且危险。

    “你回来的太慢了,我还以为已解决那些琐事,你就会立刻离开那个庸俗的国度。”血族巫师的口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但这种责备是起司所陌生的,那不是亲人之间,被抚养者与抚养者之间的责备,而是上级对下级的责备。带着令人痛苦的疏离感和冷漠,比屋外飘过的风雪更令人难受。

    于是法师内心中最后的侥幸消失了,他的表情也变的冷漠,说出的话带着同样的冰冷,“我已经完成了成年任务,得到了徽记。想要何时返回灰塔,是我的自由。”

    安莉娜在听到回答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但她还是露出了刻薄的笑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起司,“确实呢。你拿到徽记了,虽然是所有灰袍里用时最久的。那么我该恭喜你吗?全体鼠人的守护者先生?还是说,我该站起来询问您回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是为了做什么呢?”

    起司的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他实在是不喜欢对方的话语,那比直接用刀子刺他还难受。所以他摇了摇头,决定跳过这种毫无意义的挖苦,直接询问自己想要询问的问题。

    “两个问题,第一,老师是不是死了。第二,我的成年任务,到底是什么?”



    安莉娜没有回答法师的提问。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婴儿时期就熟悉的生物。作为吸血鬼,安莉娜的生命是漫长而无望的,更别说她的大部分同族都无法理解这位女士存在的岁月有多么久远。她早就该疯了,因为没有一种生物能够保持自己的精神状态在这种空虚中保持稳定,他们总会开始出现这样或那样的癖好来维持对世界的热衷,而这癖好,则会慢慢变成偏执。到最后不是让他们的生命迎来终结,就是彻底扭曲他们的心智,让世间多出一个死不掉的疯子。

    安莉娜也不例外,纵然她淡薄的心性让她比其他同类撑得更久,甚至还找到了灰塔之主克拉克来帮助自己维持理智。但这终究是最后的挣扎,每一天,每一秒,她的理智都在崩解中挣扎,那些曾经鲜艳的记忆转瞬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可悲的是由于那记忆过于久远,她根本没办法用任何方式寻回。安莉娜可以背诵这座高塔中所有有关于历史的书籍,但她明白这些书籍里记载的文字不是她所经历的过往但聊胜于无。书本上的知识成了她最后的精神药剂,可很快,它们也失去了作用。

    那一天,安莉娜依然很清楚的记得,她记得自己冲出房间,不顾一切的闯入塔顶的观星室,她希望克拉克能痛快的杀死她,不要让自己再忍受这无尽的诅咒。而当她看清房间里的景象时,她震惊了。即使是今天,吸血鬼真祖也没法说清楚出现在占星室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颜色,没法说清楚可以看的声音和可以闻的图形。但她清楚的是,当无可描述的世界褪去,克拉克手里多了一个婴儿,一个男婴。

    她从未见过灰塔之主虚弱成那个样子,即使是他站在自己面前宣称即将到来的死亡时都没有,安莉娜本可以杀了克拉克的,也许这世间最强大施法者的血可以缓解她的痛苦。但她没有这么做,濒临疯狂的吸血鬼在看到那个婴儿的时候冷静了下来。她意识到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中还有一件事她不曾尝试,抚养后代。这是当然的,因为吸血鬼本来就不能生育,而他们精挑细选后所转化的同族也具有思考能力。

    “把他交给我。”安莉娜至今都不明白她怎么会和克拉克说出这句话。不过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吧,灰塔之主竟然就真的将怀里的婴儿交给了她。而那个婴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灰袍,站在自己的面前。安莉娜说不上来此时心中的感觉是什么,欣慰吗?又可能夹杂着些许的遗憾和彷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太过漫长,可对于血族来说,太快了啊。

    想到这里,吸血鬼女士长出了一口气,她将所有的温情全部压到心底,而这都是为了她的孩子,“你其实早就有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了不是吗?又何必特意跑过来问我呢?”

    起司听到这里脑子中轰的一声,他向后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形,有些事情他确实想到了,但那推测太过惊人,惊人到他不愿意相信。甚至即使安莉娜几乎已经承认自己的猜想,法师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尝试着开口,“告诉我那是个意外好吗?鼠人瘟疫不是老师交给掮客的,是那个该死的邪魔从灰塔偷走的!”这根本不是问句,因为起司不想听到肯定的回答。

    “如果真是那样,出面去解决这件事的就不会是你。”安莉娜的话无情的粉碎了法师的奢望,她红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迟疑,“我可怜的起司啊,你到什么时候才会接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什么?因为我?”如果说对方的一句话让起司如坠深渊,那安莉娜的第二句话则让法师在下坠的过程中彻底的感到迷惑。起司确实从脑中鼠人瘟疫的原始资料,附身苍狮国王的魔鬼的死,以及咒鸦在最后关头突然的撒手不管里嗅到了与灰塔之主有关的味道。可他万万没想到克拉克有意无意的将鼠人瘟疫流传出去竟然是为了自己。这完全不合理啊!即使他的老师想要考验他甚至刁难他,但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是啊,这全是因为你。那些凡人的死是因为你,那些鼠人的出现是因为你,不信,抬起你的手好好看看,看看上面有什么。”安莉娜的眼睛里散发出淡淡的红色光晕,于此同时,起司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锁链状的纹路。

    “这些是…”法师虽然不知道这些纹路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但他能清楚的意识到它们的作用,就是这些刺青组成了一道牢笼,将他体内的某些东西囚禁其中。但他还是不明白这和克拉克释放鼠人瘟疫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场表演,一场展示。克拉克,也就是你口中的老师,这座灰塔的建造者,在向这个世界展示他的成果,也就是,你。”吸血鬼说着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残留的余光些许照在她身上好似火焰灼烧一样将她的衣物和皮肉烧成四散的灰烬。可她并不在乎,这小小的夕阳还不足以杀死她,安莉娜走到法师的面前,双手捧着他的双手,逼迫他看向上面的纹路,“你是他打造出来的工具,一把武器,一种枷锁。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我们有能力对抗祂们,那些世界之外来的东西。所以祂们会怕,会想要伤害你,或讨好你。而那个凡人的国度,只是他为了让你的能力得到展示而选定的舞台,仅此而已。”

    “看,你表现的多好。雨中游荡者向你示好,甚至不惜和另外一个起冲突。你和咒鸦在那个国家的行动甚至还间接的促成了地穴之母的提前苏醒,一举让祂又得多睡上不知道多少年。你像所有人展示了你有这个能力,至少在我们手里操作得当的话,你会是一把足以伤害到祂们的武器。”安莉娜说着,眼睛里的红光越来越强盛,起司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两团光芒,渐渐的也开始发出同样的光。法师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布偶一样瘫倒在抚养者的怀里。后者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头怜爱的看着怀里的孩子,“你做的太好了,你本不该做的这么好。如果你能再愚笨一些,再自私一些,那一切都还有机会……”

    星空在风雪里隐去,只留下凄冷的月光照在石椅上的安莉娜和她怀里昏睡的起司身上。“女主人,”阿福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对眼含泪光的安莉娜提醒道。安莉娜缓缓抬起头,将眼角的泪水擦去。“怎么了?”

    “已经受到确切的信号,老爷,去世了。”幽蓝色的管家说完这句话,整个身体在月光中逐渐变的透明,最后彻底消失,什么都没留下。



    是夜,一匹孤狼缓缓漫步在龙血溪的河畔。流淌的河水发出哗啦的响声反射着破碎的月光。狼的眼睛,在这光中好似两盏幽绿色的提灯,而它身上的毛皮则在微风下轻轻颤动,看得出来有经过好好的梳理,不似寻常的野狼身上的毛发总是邋遢且带着污渍。灰狼,站在凸出的石头上看着流动的溪水,非常的专注。在某一刻,它突然探出头颅,一把从水里将一条还没反应过来的鱼儿带离了水面,可滑溜的鱼鳞让狼牙没有第一时间刺入其下的脂肪中,眼看着这条鱼就要再次落回水里。

    这时,月光一黯,另一匹狼从河的对岸跃起,在空中准确的咬住了鱼身。然而还不等它落地,看见猎物被抢了的灰狼就一头撞到了后者的身上,两只狼在河岸上滚做一团。它们互相争夺着唯一的猎物,可却没有用上爪子或牙齿,只是单纯的在玩闹。这种玩闹随着鱼儿离开了水面太久死亡而结束。两头狼随口将死鱼分食,然后在月光下蹲了下来。它们身上的毛发在白光下渐渐变短,最好好像完全缩入了皮肤下面一样,而与之同时,原本长满利齿的长腭也变的平整,变成两片沾着鱼血的嘴唇。狼,就这么变成了人。

    捕鱼的是两匹狼,自然也就化为了两个人,男人和女人。男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女人就扑了上来,用舌头舔着他嘴唇上的鱼血。良久,唇分。杰克双手按在蒙娜的肩头,阻止这位跃跃欲试的女伴进行其它捣蛋的行为,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别闹,我们该出发了。”

    蒙娜歪着脑袋看着杰克,转化成狼行者之后,女战士身上的伤痕早就在强悍的自愈能力下消失的荡然无从。甚至别说疤痕了,就是因为龙脊山苦寒之地风吹雪打留下的种种痕迹,也因此而消失无踪。现在的蒙娜看起来比之前至少年轻了三岁,再加上她充满力量的身体和眼睛里纯粹的光芒,即使已经朝夕相对了一段时间,杰克也是不得不撇过头去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失神。

    亚历山大氏族的头狼脑海里又想起了起司在诊断蒙娜时的结论,她在转化的时候受的伤太重,一般来说在那种重伤之下是根本无法完成转化的,可女巫以魔法所制造的荆棘心脏偏偏又促成了转化的完成。这就导致这具躯体中作为人的部分太过虚弱,而作为狼的野性占据了上风,要让蒙娜再次恢复理智,就得等她作为人的部分至少可以与狼性并驾齐驱。这就要求狼行者们不能离群索居,必须尽可能的接触人群,以此唤醒女战士的记忆。可即使如此,康复的时间仍然是一个未知数,起司当时给出的期限是三年,最慢三年,蒙娜就会回来。

    似乎是觉得杰克的反应是对自己的厌恶吧,蒙娜的鼻腔里发出委屈的声音,整个人扑到头狼的怀里似乎是在道歉。这个举动让杰克手足无措起来,他只能先将蒙娜推开,看着她的眼睛,“起司他们在等着呢,我们该动身了。”于是不解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泪光。

    头狼算是彻底没了脾气,他叹了口气,决定换个说法,“这样,我们玩个游戏,我来跑,你来追。”说到游戏,女战士立刻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大概养孩子就是这种感觉吧,杰克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想到。不过事情还是要做,尤其是这个追逐游戏可并不简单,可能是因为理智的缺失,又或者是因为作为人类时就存在的差距吧,蒙娜在运动能力上表现出的水平丝毫不逊色与杰克,甚至犹有过之。如果要拿出全力来赛跑,他们两个的胜负还真的不好说。

    所以在吸引了女伴的注意后,杰克认真的活动了一下关节,抬头确定了南北,朝着溪谷城的方向摆开架势,后腿用力一蹬,整个人像是一团影子一样冲进了树丛里。见此,蒙娜只是兴奋的喊了两声,紧接着弯下腰,用同样的速度跟了上去。那些从鼠人的阴影里摆脱,好不容易敢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动物被这两名狼行者的游戏惊醒,它们恐惧的听着脚步声从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天亮了的时候,这两匹灰狼已经来到了溪谷城的城墙外,杰克重新变回人形,循着地上的标记挖开一片浮土,从里面拿出之前埋在这里的衣物,随手抖了两下将其中一套递给蒙娜。他在后者自然的伸开双臂等待的时候任命的叹了口气,顺从的帮女战士穿上人类的装束。阳光,驱散了夜晚的寒冷,也让盘绕在石砖上的藤蔓欣欣向荣。杰克抬头看了看爬满了植被的城墙,它似乎比上次见的时候又矮了一些,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溪谷城就会彻底变成一片被绿色覆盖的遗迹。不过,想来这也无人会在意,毕竟如今鼠人们真正居住的地方,是这座城市的地下,那是连狼行者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都不会轻易涉足的地下迷宫,葛洛瑞娅在建设它的时候还询问了灰袍的意见。反正那里不是任何习惯了头顶宽阔天空的生物会想要踏足的地方,杰克耸了耸肩膀,拉着蒙娜的手往城市里走去。

    至于去城里的哪里,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那座在一片破败建筑里屹立着的高塔,是所有鼠人和人类都知道的,属于灰袍法师的居所。前往铁堡的队伍约好了要在起司之塔下集合。“真是不可思议。”保持着人形的步伐走在如今的溪谷城里,饶是以狼行者的嗅觉也闻不到任何硫磺的气味了,很难想象这座城市不久之前还充斥着大量的恶魔。

    “咔哒咔哒”轻微的响动,非常轻微,但瞒不过杰克和蒙娜的耳朵。

    “谁?出来!”狼行者并不认为这里会有敌人,但是陌生的气味还是让他本能的做出了战斗的架势。

    “别紧张,别紧张…你吓到它了。”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一只雪白的蜘蛛从藤蔓中爬了出来,骑在它背上的网虫轻柔的抚摸着蜘蛛背上的绒毛,瞪了一眼杰克。

    一见到这有些熟悉的巨大昆虫,杰克皱起了眉头,“我还以为这东西跟着它的女巫主子一起死了呢。”

    女佣兵得意的笑了笑,“是啊,那一只是死了。不过我从它的肚子里找到了未孵化的蛛卵!怎么样,还可以吧。”

    人总是对蛇啊,老鼠啊,蜘蛛之类的东西有着本能的恐惧,这像是被刻在基因里的天性一样说不清楚。虽然在作战的时候战士可以凭借愤怒来抵消掉这种不适感,可是此时在这种状态下看到这么巨大的蜘蛛,饶是狼人也心里有些发毛。所以杰克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来接我们的?”

    网虫也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指着高塔的方向,“来吧,就等你们了。”



    “嘿!”一声断喝,三把飞刀在空中急速掠过,稳稳的落在了三十步开外的人形木靶上。看其刺入的位置,恰好是咽喉,右眼以及下阴,这也是飞刀这种破坏力并不算太强的武器能够起到最有效杀伤的位置。投刀人没有满足于这小小的成就,伴着又一声轻喊,又是六把飞刀四散而出,分别击中了其它靶子的类似位置。

    当手里的飞刀全部倾泻而出之后,投手终于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他兴奋的摘下自己头上的布条,原来刚才的训练竟然是在他蒙着眼睛的情况下进行的!“师傅!您看我…”他的话还没说完,迎面而来的飞刀已经擦着脸颊飞过,带走了些许的毛发。喀鲁斯斜靠在树干旁,丝毫看不出刚才他曾经向自己的弟子投掷武器的样子。

    “记住,不能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武器都用光,你至少要保证自己有自杀的能力。”魔裔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的赞许,他冷漠的说着,瞥了一眼沮丧起来的杰瑞,“还有,刚才我那一刀,你至少得接得住才算合格。精神涣散的刹那是杀手最容易丧命的时候。偷袭别人的人,永远得有被偷袭的觉悟。”

    “是,师傅。”年轻的鼠人不敢对自己的老师有半分的不敬。他很清楚自己的性命就是喀鲁斯给的,甚至对方还愿意教他处事之道,训练他的身手。况且即便从未离开过熔铁,杰瑞也知道魔裔的手段远非寻常武者所能及,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质疑师傅的决定。学徒恭敬的鞠了一躬之后就立刻跑到靶子旁边,开始回收自己扔出去的飞刀。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一把从人形木靶的背后伸了出来,抓住了杰瑞!发生了这种突然事件,小鼠人却显得相当镇定,他当机立断,手里的飞刀反握化为匕首,照着那只大手就刺了下去。结果那只手用力向前一拽,把杰瑞整个人拉到了木板上,这力量之大让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的飞刀掉在了地上。

    “我说你这个学徒本事还没学到,下手可是和你一样黑了。我就跟他逗一下,他就要砍了我的胳膊!这要是跟人起了冲突,还不直接抹了别人的脖子。”矮人从靶子后面走出来,弯腰把地上的飞刀捡起来递给杰瑞。脸上带着笑容,虽然话里似乎在责备学徒的鲁莽,可是表情上来说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而鼠人一看自己刚才居然险些伤到烈锤大公,立刻恨不得给自己一刀,还是安德烈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不必自责之后才悻悻的站了起来,跟在矮人的身后。

    安德烈的话让喀鲁斯挑了挑眉毛,他不觉得自己的学徒有什么问题,“如果我是他,我会先攻击你的舌头。就我认识的矮人里,只有你的舌头比胳膊还强壮。而且,只有绝对的强者才有资格在战斗中留手,在自问天下无敌之前,每一次出剑都必须抱着将对手挫骨扬灰的决心。这才是战斗之道。”

    烈锤大公听完朋友的话,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没有一点认同的意思。“我还觉得你这几天变的温和了不少,结果一开口还是这幅德行,你这个样子跟以前有什么不同?”矮人的意思是说喀鲁斯在开始尝试着使用“气”这种力量后,暴露在外的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确实,若是之前的魔裔,恐怕比起一支擦身而过的飞刀,他会更倾向于用血和疼痛来让学徒记住自己的失误。

    喀鲁斯从树干上离开,走向矮人和学徒,“我的温和与否,与我如何要求我的学徒是两回事。利剑被藏在厚鞘里的前提是,它锋利的足以让人害怕。我们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生存,先要保证自己不会被杀,才有机会考虑杀不杀别人。”他看着杰瑞的眼睛,那是一双对杀手来说太过于天真的眼睛,“不要担心杀人,你还没到有资格怜悯的时候。”

    安德烈撇了撇嘴,他只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多年未见的变化还不及这几天,以前的喀鲁斯可说不出这么多的比喻和道理,却不知这都是因为气的作用让魔裔可以放下出生以来就背负的重担,仔细审视眼前的世界。不过烈锤大公跑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和杀手辩论如何训练杰瑞的,他想起自己的事情,于是开口道,“好吧,先不说这个了。咱们明天启程,去铁堡和巫师汇合。”

    喀鲁斯点了点头,他至今都没有离开苍狮的主要原因也是在此,其实训练学徒,对于杀手来说并不需要非得停留在熔铁。甚至由于杰瑞的外貌问题,在人群周围总会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可是考虑到在溪谷城所见到的事情,魔裔不得不为安德烈的安危着想,巫师,尤其是灰袍巫师,凡事只要和他们扯上关系,都会和危险与麻烦并列。这次铁堡之行亦是如此,如今西格特已经先一步逝去,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另一位朋友再因为这场瘟疫出什么意外。

    “知道了,我们会跟在队伍的后面,不必担心。”魔裔和鼠人自然没法堂而皇之的走在大部队里,所以喀鲁斯的想法是和杰瑞吊在熔铁队伍的后方,这样一方面可以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他们也可以成为队伍额外的眼睛,帮忙监视那些斥候没有注意到的危险。

    “那好吧,我让希瑟给你们留两匹马和干粮,你们自行安排。”矮人点点头,这方面他还是很信任喀鲁斯的。说完,烈锤大公就转身准备离开,如今烈锤领百废待兴,又有游牧民在西北伺机而来,他可远没到能松一口气的时候。

    就在矮人要走的时候,魔裔开口问了一个问题,“你确定要把你的那件作品送给巫师?你甚至没见过那个起司,如此草率的对待你的最后一件作品,这样好吗?”

    安德烈大笑了几声,头也没回的答道,“不是我要选他,是我的作品选了他。这种感应不是矮人不会懂的。”



    铁堡,这座坐落于烈锤领的城市比邻黑山领和萨隆领。起司他们曾经在离开浊流镇之后来到这里寻求对瘟疫的更一步真相。在这里他们遇到了来自黑血家族的吸血鬼,山德。在最初的误会之后,几人很快发现这名血族在瘟疫面前其实与他们站在相同的立场上,于是在山德的引荐下他们很快接触到了这座城市的管理者,沃尔。

    而有趣的是,沃尔本身亦是名施法者,他所学的流派则是非常少见的以纯粹防御为目的的守护战巫。也正是因此,铁堡这座城市才会在城中瘟疫之种爆发的情况下得以保全。只不过代价就是整座城市都被魔法拉入了一种停滞的状态中,此时的铁堡就好像一颗巨大的玻璃景观球,球体里面的东西被完全的封锁,依然停留在魔法生效的那个时刻。

    现在安德烈和起司相约于此,为的就是将景观球的玻璃外壳砸碎,并且保护其中的人们不再产生更多的伤亡,这就要求他们必须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城市里还在发疯的鼠人,不然这魔法的功用也就只是将早该发生的悲剧稍微延后了一些而已。所以作为目前世界上对鼠人最有研究的施法者,起司的出席是非常必要的。再加上烈锤大公本就不是受到盲目仇视鼠人的人,他手下的领民也对他们的大公有着绝对的信任,在这样的基础上,溪谷和烈锤的合作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已经能看到铁堡了。”爱尔莎撩开了马车的布幔,对里面的人说道,她的脸上带着担忧的表情,“你…还好吗?”

    会让红狐如此担心的人,自然就是起司。事实上自从从灰塔回来后,法师的状态就十分糟糕。任谁都看的出来他正在被什么东西困扰着,而谁也都明白,会让这名法师如此困扰的东西他们都帮不上忙。众人能做的,也就只有在物资匮乏的溪谷东拼西凑弄出了一架马车供起司乘坐。但就算如此,这几天的路程中除了爱尔莎会将食物送到起司那里之外,他就没怎么离开过马车。

    “他怎么样了?”见到红狐从马车里出来,洛萨策马走过来问道。起司的状态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要不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鼠人们甚至都会跟着一同前往铁堡。

    爱尔莎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但已经将意思传达给了同伴。洛萨见此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远处隐约可见的铁堡城墙,又看了看毫无动静的马车车棚,“这样不是办法啊。他到底怎么了?就是和那个恶魔领主面对面的时候我都没见他这么沮丧过。”

    “巫师的事情,我们怎么会清楚呢?”网虫翻了个白眼,她不是很希望和自己的宠物分开,但巨型蜘蛛显然会和鼠人一样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因此女佣兵恐怕是所有人中最希望铁堡的事情快些结束的,不过她也很清楚不能让这种急躁的心情影响自己的行动,危险就像藏在草丛里的毒蛇一样,往往会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悄然而至。

    洛萨看了网虫一眼,他能看得出来后者的满不在乎,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因此责备她。说到底,在他还没有恢复黑山伯爵的身份之前,网虫是根本无法拿到当初说好的报酬的。这种时候他就无比的希望杰克能在这里和他商量商量,然而自从蒙娜也转化成狼行者之后,他们就常常会保持着狼形黏在一起。这一路上两名狼行者作为小队的斥候更是除了晚饭的时候会归队之外整天都见不到人影。

    想到这,伯爵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恰好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树梢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听起来你们遇到麻烦了?”独眼的年轻精灵站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支小队,满意于自己可以悄然靠近到这个距离而无人发现。却忽略了自己背后树丛里的那一双幽绿色的眼睛。还不等洛萨开口回话,精灵就被从后方扑上来的灰狼一下子按到了地面上。

    “疼…”巴克姆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背上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住,当他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两排锋利的狼牙。

    “蒙娜!”半人半狼的杰克在精灵丧命之前吼道。其实他倒是多虑了,蒙娜虽然把巴克姆按到了地上,但她现在并没有要吃了他的打算,这个精灵身上有股她熟悉的味道。虽然那只是很浅的印象,可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听到头狼的声音,女战士回头看了看,不情不愿的将爪子从巴克姆的背后挪开,任凭后者狼狈的爬出去好几步远才堪堪站起来。

    “你看,现在我们都遇到麻烦了。”洛萨笑着下马拍了拍巴克姆的肩膀,他这一下差点把小腿发软的精灵再次拍倒在地上。虽然这么说不够道德,但看到别人倒霉总能让人开心起来。“说起来,里昂呢?你们没一起来吗?”

    精灵不满的将伯爵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摘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最近都和老家伙在一起,说是什么接近自然,我看他身上也快长出蘑菇来了。”在溪谷城一役后,血狮出于内疚暂时没有返回王国,而是和巴克姆沿途游荡了几个村庄之后一同去了精灵居住的森林。据他自己说这是因为他想不明白奉行骑士精神的苍狮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地步,需要找一个地方静静。

    “好吧,”洛萨试着想象了一下里昂身上长着蘑菇的样子,发现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血狮后点点头,“是起司叫你来的?”就洛萨所知,这次铁堡之行可没人特意去联系精灵,他能想象巴克姆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法师和精灵们进行了联系。

    “不,我和精灵一直没什么来往。他会在这里的原因,是来作为使者。”起司的声音代替了巴克姆回答黑山伯爵的问题。法师这几天里第一次主动离开马车,虽然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使者?”洛萨重复了这个名词,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一向心高气傲的精灵在起司面前恭顺的单膝下跪,这样的情景让小队里的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

    但巴克姆就是这么做了,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谦逊,“像您传达来自亚特伍德.绿杖的问候,尊敬的鼠人守护者阁下。”



    巴克姆的到来并不只是为了传达绿杖的问候。他在此时孤身前来更多的是担当象征意义上的认同,这种认同不是来自精灵长者个人,甚至不是来自精灵们的族群,它来自某些更加隐秘,更加广大的群体,即马库斯曾经进入过的梦境世界中的存在们。这些来自世界各地与自然达成了某种联系的个体亦是自然意志的传令官,他们会把大自然无法表达的信息用自己的方式传达出来,比如派出自己的学徒参加一次看似并不重要的行动。

    起司久违的露出了些许的笑容,他没有让巴克姆起身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一礼不是一个精灵向一名灰袍施的,而是代表了鼠人这个种族真正被自然界认可,承认它们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合理存在的物种。从这方面来说,直到巴克姆这一跪,起司做出的努力才终于得到了回报。自此之后,人类和鼠人间的冲突就仅仅只是种族间的摩擦,不会牵涉到更大层面上的问题。这对于鼠人和它们的守护者来说是个好消息。可好消息过后人们还是得面对面前的问题。

    “离预定的集合地还有多远?”起司对身边的同伴问道。他的目光在说话时仍然盯着远处的城墙,照理来说,足以封存整座城市的魔法必然会释放出巨大的魔法气息,可是站在这里,用肉眼都可以看到铁堡的距离内,法师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魔法波动。如果不是确定封城是真实存在的事情,恐怕灰袍都不会察觉到这座城市的异常。

    杰克保持着半狼半人的状态,他已经能够在这种形态下流利的吐字发音,“还有大概半天的路程。如果对方不迟到的话,我们会在日落时碰头。”狼行者本来就拥有侦查上的天然优势,再加上杰克在王都对战巫妖时觉醒了狼巫的能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与游荡在荒野中的狼类精魂沟通,这就让他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对野外地形的掌控。

    “好,那你们先过去。我需要提前在铁堡附近做一些准备工作。不会花太多时间的。”起司点了点头,说完就径直朝着铁堡的方向走去。爱尔莎想要跟上去,却被洛萨拉住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吧。我们让杰克跟上去,不会出事的。”

    红狐不安的看着起司的背影消失在树丛里,她突然发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自己其实还是完全不了解起司,灰袍甚至不愿意透露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自己如此痛苦。蒙娜化身的灰狼用鼻子拱了拱爱尔莎的手,虽然在记忆上很多事情已经模糊,但她还是会和曾经最好的朋友额外亲近。得到了好友的安慰,红狐的心情总算没有再糟糕下去,她轻轻抚摸着蒙娜后颈上的毛发,吸了口气。

    杰克看看同伴们,对爱尔莎说道,“蒙娜就先交给你照顾了,我去跟着我们的守护者大人,他要是出了事,葛洛瑞娅恐怕会活撕了我们。”头狼眨了眨眼,转身顺着法师的足迹也隐去了踪迹。

    巴克姆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我怎么觉得气氛反倒比之前更差了呢?”

    黑山伯爵耸了耸肩,“更差的不是气氛,只是之前有共同的目标可以努力时,我们会下意识的忽略一些问题。现在,潮水褪去,沙滩上就变的凌乱不堪。”说完他翻身上马,继续引导着队伍朝约定的地点前进。留下年轻的精灵还在原地摸不着头脑,结果在灰狼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三步两步窜到了马车上,之前从树梢上被扑下来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先不提小队如何与烈锤大公的队伍会面,单说起司在离开了同伴之后低着头漫无目的的深一脚浅一脚朝远处的城市走着,偷偷跟在他身后的杰克暗自想着以法师这样的速度恐怕明天天亮也到不了铁堡的城墙下。而就是这短短的瞬间,起司的身影在狼行者眼前走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好几秒过去也没有出来。杰克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不顾上隐藏行踪,立刻跑了过去,却只看到树皮上刚刚刻下的一行小字。

    “不必担心我,我傍晚会回来。”

    狼行者翻了个白眼,转头看了看四周,在确定确实找不到任何起司的踪迹后沮丧的叹了口气。等杰克离开了这棵树大概十分钟,起司的身影却再次从树后出现。法师随手一挥,树皮上的小字立刻消失,根本看不出它们曾经存在过。灰袍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在几天之前,他还做不到这些,可最近他身体里的魔力好似进入了繁殖期的昆虫一样大量的增加,让起司得以使用很多之前不习惯使用的技巧。

    现在想想,这现象大概是在击败厄度之后发生的,只不过当时自己忙于处理鼠人的事务,没有顾得上这个异常。现在的法师不仅在施法能力上进步斐然,就连思考也比之前更加清晰,他甚至可以好几天不合眼的做研究也不会感到疲惫。但这改变却让起司感到深深的惶恐,尽他所学,他也不能解释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安莉娜会知道,可他在上次回灰塔后短时间内不想再听到任何与其有关的信息。

    起司握了握拳头,他对上次的会面记得不是很清楚,唯一记住的,是老师确切的死讯。法师当然明白这是因为安莉娜对自己用了某种法术有意模糊掉他部分的记忆,但他之前从未对这种事情感到反感,从前的起司认为如果学姐和老师要抹去自己的记忆,那一定是因为自己接触到了不该碰的东西。但如今,克拉克的死讯像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从这之后,灰塔那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主人没有了,他必须自己照顾自己。不,照顾自己还没完,他还有整个鼠人族群要肩负。

    “这就是责任和独立的重量吗?真是令人难以释怀啊。”灰袍扬天长叹一声,他面前的植物像是见到了君主的臣民一样自动朝两边推开,露出一条平坦的道路供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