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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伦,你擅自离开要塞。如果被大女巫知道你在看守期间擅离职守,因此让要塞出了什么差错,你承担的了这个责任吗?”昏暗无光的堡垒大厅中,有气无力的女声从上方传来。而被称为嘉伦的女性则不耐烦的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抬起头看向上方烛火难以照到的空间里。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的呼出,仿佛是受到了鼓舞,嘉伦身边的烛台开始一个个亮起,阴暗的大厅几秒钟之内就变的灯火通明。

    而在这通明的灯火里,一个瘦弱的身影变的瑟缩了起来。从位置上来看,她正是之前在黑暗里质问嘉伦的人。“别忘了我们两个谁才是这座堡垒的管理者。只会躲在阴影里指手画脚的家伙还是给我老实的闭上嘴比较好。不然,”嘉伦说着,将自己腿上缠绕着的蛇鞭取下,三只海蛇的头颅立刻高昂起来,对着那个黑影发出威胁性的声音。

    瘦弱的人不再说话,默默退到了烛火之外。嘉伦见此满意的点点头,收回了武器,在大厅里寻找起自己要拿的东西。她很快就在冰冷的石头壁炉边找到了那些东西,它们看起来似乎是某种长柄的铁质印章,但底部的图案都不完整,女巫一把握住放在架子上的全部四个印章,转头走出了大厅。而随着嘉伦的脚步离去,大厅里的烛火又立刻黯淡下去,好像是有某种极为畏惧火焰和光亮的怪物急不可耐的把它们熄灭了一样。

    堡垒之外,山怪已经站回了原来的位置。被女巫拖拽过来的可怜孩子也还倒在同样的地方。除了地上非常不明显的一小滩水渍,没有东西可以证明在嘉伦进出的这段时间之内二人有任何的互动。而即使骄傲的女巫迈着大步走出来,她也不会去特别关注地上那一点点不明显的痕迹。嘉伦对着山怪示威性的晃了晃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然后将其按照底部的图案拼接在一起。

    四块印章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捧心的人鱼形象,这个形象与诅咒女士号的船首像颇为相似。女巫走近地上的孩子,用脚将后者踢翻了过来,使他背面朝上。“感到光荣吧,从今天起,你就是失心女巫团的财产了。”嘉伦说着,毫不留情的将印章按到了孩子的背上。“呲啦!”一阵黑烟从印章的底部升腾而起,伴随着些许电光,即使已经是濒临死亡,那孩子还是在超越了常理的剧痛下发出无声的哀嚎。但目睹了这一切的守门人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还是用冰冷的目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黑烟消散,覆盖在孩子背后的残破布片彻底结束了它们的使命,露出瘦弱脊背上的丑陋疤痕。做完这残忍的举动,女巫兴高采烈的一把拉起另一头系在孩子脖子上的套索,对着山怪说道,“现在,我可以带着他进去了吧。”

    身着重甲的巨汉低下身子,在铠甲的碰撞声中做出了请通行的姿态。嘉伦得意的扬起下巴,拖着她的战利品走入堡垒之中。阳光,被天边大块大块的乌云遮蔽,海风里开始渐渐有了躁动的气息,山怪少见的抬起头,看向海边的方向。海啸,快要来了。而海啸的来临对于刚才那个孩子来说又有什么影响呢?虽然看门人并不是很清楚女巫们搜集海瘟的患者是为了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为了治好他们。

    女巫的堡垒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对于再次醒来的孩子来说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来到这座堡垒之中的,他只是一个将自己的肉体贩卖给了女巫,只求一顿饱饭的病鸡。不过好奇同样是人之天性,至少在失心湾的外围地区,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工整的以石砖制成的房屋,这些在烛火下隐约闪烁着点点光芒的石砖让人想起月光下的沙滩。“就好像把星星铸进了石头一样。”这是他能想到最符合眼前景象的形容。

    同时,他也发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一直困扰着他的饥饿和病痛在这些奇特岩石反射出的光芒下似乎受到了抑制,它们仍然存在,但却没有像平时那样难以接受。“这间石室可以减缓痛苦,但这种减缓只是一种欺骗,应该饿死的人还是会饿死,被病痛啃噬的人仍然会被吞噬。说到底,这里只是一间充满了欺骗的房间罢了。”虚弱的女声从烛火后响起。孩子看到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人。平心而论,她并不丑陋,不论是鼻子还是眼睛都让人觉得舒服,只是她那种如同死尸一样的枯槁和虚弱之感让人倍感不适,难以欣赏她的外貌。

    所以孩子感到了害怕,他朝相反的方向退去,很快就贴到了石墙上。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从背后传来,加重了他的恐慌。烛火后的女巫平静的看着他,眼神里有些许的怜悯,但这种怜悯不是对人的,而是看向那些即将被宰杀的小动物时的样子。而哪怕是如此的怜悯,在女巫的眼睛里也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她的目光很快变得如守门人一样冰冷,慢慢开口说道,“你说你想吃一顿饱饭?可惜现在这里只有我和嘉伦两个人,嘉伦是带你回来的那个女巫。所以,如果你不嫌弃我来烹制食物的话,就跟我来吧。”

    这女人说完,轻轻推开了石室的房门,露出后面用漆黑的砖石制成的走廊。“我身上的伤,是您治好的吗?”孩子鼓足了勇气,在女巫走出石室前问道,他扬了扬右手,上面包扎着几圈白色的布条。只是那布条包扎的手法一看就很生疏,只是勉强不让伤口进一步恶化而已。不只是手臂,被嘉伦一路拖回堡垒,这孩子的身上早就伤痕密布,而现在那些伤口上都有了被处理过的痕迹,除了背后的那道烙印还在隐隐作痛。

    “你已经是女巫团的所有物,在女巫团的成员需要你死亡之前,生死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情。所以来吧,跟我去厨房结清你的报酬,之后嘉伦要对你做什么就和我无关了。”

    “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女士。”

    女巫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或者说该告诉这个孩子自己的哪一个名字,不过最终,她还是开口了,“如果你希望的话,你可以叫我,海拉。”



    昏暗的要塞内部让人没法分清实际的距离感,跟在自称海拉的女巫身后,已经被当成女巫团财产一部分的孩子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到底转过多少个回廊,又经过了多少个路口。不过有趣的是,他可以肯定,自己在这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任何一扇门,换句话来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房间。不过有限的眼界和知识让这孩子还不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女巫身后,满心期待着一顿大餐。

    “踏!”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海拉突然停住脚步,让身后的孩子险些撞到自己身上。“到了,在这里等等吧,我去弄些吃的来。”女巫用一贯的虚弱声音说道,接着就要走入前方的黑暗之中。好在,她并没有真的就这么抛下身后的小尾巴在黑暗里,在朝前走了两步之后,海拉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于是两排黯淡的烛火就顺着房间两侧亮起,隐约勾勒出一张摆在中间的长桌和围绕在它周围的椅子。

    “坐在那里等我,不会很久的。”女巫说着勾了勾手,一张椅子自己从桌子下挪了出来。而尽管只是一闪而逝,目睹了这一切的孩子十分肯定推动椅子的力量来自于某种从桌布低下伸出来的白色东西。他咬着嘴唇,对刚才瞥见的景象感到极度的不安,但女巫的命令是不容违抗的,这是失心湾人尽皆知的道理。于是他还是鼓足了勇气,朝着长桌走去,小心的检查了一下那张椅子之后谨慎的坐了下去。至于海拉,女巫在那孩子疑神疑鬼的时候就已经转入了烛光没有照亮的一处走廊里。

    脚步声,又一次响起,不过这次并非来自海拉,而是驻守在堡垒中的另一位女巫,孩子记得她的名字是嘉伦。大腿上缠绕着鞭子的女巫随意看了看周围,轻皱着眉头好像对那些照明的蜡烛并不满意,“那个家伙总是把这里搞的阴沉沉的。”她低声说着,用金属制成的鞋跟用力踩了一下地板。“噗!”蜡烛上的火苗瞬间膨胀了起来,将模糊的空间变的明亮而温暖。

    孩子用手遮住眼睛,几秒钟之后才放下。而这时嘉伦已经坐到了长桌的另外一边翘起腿打量着他。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审美是件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没有双亲教育的情况下,人很难分辨何以为美,而又何以为丑。举个例子,即使抛开女巫这一重禁忌的身份不谈,有着一头修建的整整齐齐的橙红色短发的嘉伦恐怕足以让这座城市中的大部分男人疯狂。女巫经过精心保养的身体和在天生的魅惑魔力影响下姣好的面容是粗俗的鱼妇或者那些做皮肉生意的流莺所根本不能相比的。但对于没有美丑标准的孩子来说,这个短发的女巫绝不比帮他包扎了伤口的海拉美丽。而察觉到那双眸子里的戏谑意味,坐在长桌另一头的孩子身上被拖拽时造成的伤痕又一次开始隐隐作痛。

    “别担心,小家伙。失心女巫还不会对你这样的人做出赖账这样无聊的事情。”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安,嘉伦将身体朝后仰去,将重心放在椅背上。她的左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下方,饶有兴致的开口打破了沉默,“既然我承诺了你一顿饱饭来换你的躯体,那我就会履行这个承诺。不过,你确定要吃海拉做的东西吗?”

    看到孩子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了,女巫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你是不是觉得,她是个好人?会给你包扎伤口,还主动帮你做吃的?”虽然并不清楚嘉伦这话的意思,可对于一个身染恶疾的孤儿来说,所谓的好人可能已经不足以形容海拉了,她在他眼里几乎就是给世间带来光明的神使,虽然这位神使并不喜欢光亮。

    “噗哈哈哈!你真的那么认为?哈哈哈!”嘉伦看到孩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想法。这位女巫好不顾忌形象的大笑起来,甚至差点从椅子上翻到下去。这样令人烦躁的笑声直到女巫的肚子因为酸痛而弯曲起来才停止,她抹着眼角因为大笑流出的泪水,抬起头再次看向长桌对面的孩子。“哦,你真是只愚蠢的小鸟,只是因为面前的盘子里被放上了米粒就忘了屠夫的屠刀。这可不行,你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可太无趣了,来,让我给你讲讲这位海拉小姐的故事!”

    “嘉伦!”端着装着食物的木盘,海拉站在走廊里对同伴怒喝道。她过于瘦弱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了明显的表情。不过可惜的是,瘦弱的身体加上即使用尽全力却还是中气不足的声音,海拉的阻止只是助长了嘉伦的兴致。

    “怎么?你想阻拦我?还是说,你想亲自给我们的小客人讲讲你的故事?我亲爱的,海拉,小姐。”女巫故意把海拉这两个字拉的很长,像是在有意的强调着什么。而这也确实让孩子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海拉这个名字的发音,与失心湾方言中的坟墓一词几乎完全一致。于是当海拉把木盘放到孩子面前的桌子上时,他不可抑制的在看向女巫的目光中加上了几分狐疑。

    “海拉,哦,多么恶意的名字。从墓地诞生的诅咒之女,从死者的子宫里钻出来的活死人!她可是我们女巫团里的名人,即使是那个让人讨厌的绮莉也没有像她出生时那么传奇。”嘉伦咯咯笑着,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我可以开始说你的故事了吗?我的姐妹?”

    海拉听着同伴的冷嘲热讽,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将木盘上的一朵红玫瑰拿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座位前。

    “你可以边吃边听,小家伙。不,你最好边吃边听,因为我怕你听完这个故事,就再也吃不下饭。”嘉伦轻轻拍了拍手,从桌子的下方钻出了两条黑色的拇指粗细的小蛇,分别卷着刀叉放到了孩子的木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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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概距今三十年前,可能并没有三十年这么久,但二十五六年却是一定够的。那个时代对于起司洛萨他们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已经有些遥远了,毕竟以个人来说,自己没有或无法经历的时间总是遥远的。就像那些在酒馆里大谈四五十年前的世道和未来四五十年后的情形的人,他们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在考据或者推测那些时间,只是凭着自己的意愿回忆和想象。

    所以尽管嘉伦自认为自己所说的都是真相,可那也不过是她从其她更年长的女巫嘴里听到的故事,而让这个故事变的足以让女巫将它信以为真的理由,就是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位就生活在女巫团中活生生的成员的,也就是关于海拉的故事。相传在那个时代,女巫们才刚刚赢得了失心湾的统治权,失心女巫团的旗帜第一次被竖起在这座城市里。

    但凡事皆有代价,女巫们之前的统治者可不会将失心湾的统治权拱手相让。对于那场奠定了如今地位的战争,年纪大一些的女巫都不愿意再去提起,小一辈的成员只知道当时的女巫团经此一战元气大伤,战死的女巫足足占了当时女巫团的三分之一!甚至还有一些隐晦的传言表明有许多女巫在那段战争岁月失去了比性命更加宝贵的东西,生育能力。这巨大的损失直到近年新的年轻女巫们长大成人才终于恢复。不过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只要女巫能再控制失心湾五年,她们为了夺得这里统治权所付出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了。

    而海拉的出生,就是在最后一场大战之后。一般来说,女巫们虽然对同伴相当残忍,但由于自身寿命的短暂,所以对种族延续格外注意,即使是最不近人情的大女巫,也会明令保护怀孕的同族。可是战争不会随人所愿,女巫的敌人们同样知道她们的弱点,于是在形势不利于自己的时候果断的选择了最恶毒的报复方式。他们突袭了女巫团的后方营地,将大部分怀孕中的女巫残忍杀死。

    海拉的母亲正是当时后方营地管理者,但她同时也是一名孕妇。如果说女巫最虚弱的时期是什么时候,那一定是她们怀孕的那段时间。尤其是越临近胎儿出生,作为母亲就愈加的虚弱。况且由于已经到了战争的末期,大女巫迫切的想要一鼓作气彻底击溃自己的敌人,她将本来看护后方营地的守护者也一同抽调去了前线,试图集结女巫团所有的力量来碾碎对手。两种情况综合起来,足可见当时后方营地的女巫们面临的是多么绝望的状况。

    面对这种无望的处境,如果是一般的人或许也就带着怨念死去了。若是对女巫团抛弃自己的怨念强一些,或许还会成为这片海域上的又一个怨灵传说也不一定。但她们到底是女巫,即使因为怀孕而虚弱,她们也是伴随着死亡和毁灭存在的乌鸦与黑猫的宠儿。所以后方营地的女巫们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残忍的,可怕的,却又合理的决定。她们献祭了自己腹中的胎儿,以这些尚未出生就逝去的夭折者的怨念为契机,使用了即使是在女巫团历史上也是最恶毒的诅咒。没人知道那诅咒是如何生效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所有参与到这次突袭中的敌对势力成员都在诅咒下彻底消失了。而诅咒的施展者,也在巨大的代价下集体死去。

    在女巫团正是统治失心湾的第一天,她们举行了对战死姐妹的葬礼,本来按照女巫的传统,死者应该回归汤锅,将自己的智慧与力量传递给同胞。但由于这些女巫死于发动诅咒的代价,她们的躯体仍然保持着怀孕的状态,即使是不懂魔法的普通人,也能看出这些死者身上萦绕着的可怕怨念。所以土葬,就成了她们的结局。

    “那一天下着大雨,所有女巫团和与我们结盟的其他盟友都出席了葬礼。即使是最不守规矩的家伙,也在那一天穿上了黑色的丧服,以此表示对逝去者的尊重。所有的棺材都是找城里最好的石匠打造的,每一个都需要六个人才能举得起来。这一方面是为了防止食尸鬼之类的东西骚扰到她们,另一方面也是大女巫害怕这些带着怨念死去的姐妹会在某一个晚上翻开封土回来找她复仇。”

    嘉伦的语气逐渐严肃起来,眼神看向孩子背后的黑暗走廊,好像从中看到了那个久远的场景,“葬礼在傍晚开始,新开垦的田地被征收成了墓地,三艘木船满载着金银宝石围绕在棺木旁边,黑暗之中吟诵起早在我们来到这片土地之前就流传下来的安魂曲。在漆黑的雨幕里,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来宾,据说连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存在都回到了这里。甚至有人声称在观礼的人群中看到了本应该躺在棺材里的人。”

    一阵冷风吹过大厅,两排烛火随之摇曳,拿着刀叉的孩子感到自己的背后一阵阵的发凉。可女巫的故事,还没到最高潮,“所有的棺材,几乎所有的棺材都已经安放完毕。只剩下那位负责后方营地的先人,也就是提出释放诅咒的那个人。在搬动她的棺木时,大雨安静了下来。我是说,虽然雨水还在下,但每个人都能听到其他人的呼吸。然后,在大女巫将第一把土洒在棺木上的时候,从最上层的棺材里传来了哭声,婴儿的哭声。”

    “是的,那个孩子就是我。可能是我母亲偷偷修改了诅咒,也可能是纯粹因为运气,总之,我活下来了。在坟墓里出生,所以以海拉为名。这就是我,失心女巫团的墓穴之女。”平静的声音补充到。孩子的视线随之看向这位女巫,他惊讶的发现,本来如干尸一样的海拉不知何时已经大变了模样。她干瘪的脸颊重新鼓起,干枯的头发也有了光泽。但孩子也发现,那束放在她面前的玫瑰已经变成了黑色,鲜艳的花瓣腐烂瘫软,黏答答的糊在桌子上。



    “怎么,很奇怪吗?别忘了她和我可都是女巫。”嘉伦注意到孩子看向海拉时诧异的目光,有些讽刺意味的说道。虽然女巫们很喜欢向不懂得魔法之道的普通人展示他们无法理解的奇迹,并以此获得他们的崇拜与畏惧。但这种炫耀感往往也会让她们想起自己与人类的区别,甚至与同胞的区别,没有哪两个女巫的能力完全一致,她们的天赋与生俱来而不可预知,往往也难以控制。所以并不是天赋异禀的女巫就会一定能走到最后,心智和自制力才是成为女巫们筛选领袖时考虑的标准。

    事实也是如此,单就天赋来说,嘉伦在巫术的造诣上远不如绮莉,甚至就连一直被后者欺负的佩格,在新生代的女巫中也有无人能及的领域。但女巫团无论如何不会把驻守这样的任务交给那两个人,在她们看来,绮莉的性格太过难以预测,对于年长的女巫也没有该有的敬畏之心,她可以作为女巫团的尖刀,但稍有不慎这柄武器就一定会伤害到持刀人自己。至于佩格,虽然那个一头长发的小家伙看起来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但精于世故的老女巫早就看出她对失心湾的不满,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斩断自己与女巫团的联系。

    相比之下,嘉伦虽然有时会因为自己的暴虐之心而做出些出格的举动,但她对女巫团和其他女巫们都表示出了相当程度的尊重。尽管这种尊重是带着竞争性的,可具有权力欲对于女巫来说并不是件坏事,欲望会成为前进的动力,驱使着年轻的女巫掌握魔法和知识。不过,在手执蛇鞭的女巫还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之前,年长者还是为她找到了一个足够钳制住她的搭档,海拉。

    刀叉,放到了木盘上。自己吃饱了吗?孩子并不清楚,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过饱餐的经历。不过他知道的是,至少现在自己的肠胃没有再发出叫声,四肢也多少有了些力气。这样就很好了,这样就足够了。于是他尝试着说出了那句他这辈子很有可能没机会说出的话,“我吃饱了。”说完,他两眼,哦不,独眼一闭,一副准备引颈就死的样子。

    女巫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堡垒内回响起来。“哦,看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嘉伦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玩着手里的蛇鞭,走近了她的被害者。三条颜色不同的海蛇在孩子的耳边此起彼伏的低吼着,好像随时都会用毒牙撕开他的喉咙!大概过了几分钟,在孩子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行动能力时,他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我说过会把你变成药剂,但不是现在。不过你记着,小子,报酬已经支付,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如果你想跑,我会把你推进装满了毒蛇的坑洞里,让你好好了解疼痛和恐惧这两个词的意义。”嘉伦背对着孩子,在身影隐入走廊前说道。

    “呼,呼”坐在椅子上的人大口呼吸着,他看着桌子,突然意识到原来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可死亡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容易接受。恰好此时,一双洁白的手将他面前的木盘轻轻拿了起来。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在几分钟之前,这双手还枯瘦的仿佛十根细麻杆。“请问,她是什么意思?我会在什么时候死?”孩子鼓起勇气朝海拉问道。虽然知道了这位女巫的来历,但老实说他还是对她害怕不起来,那些让人畏惧的怪谈和恐惧对于真的每天都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人来说,并不那么让人害怕。

    “别着急,她就是这个样子,也许过几天她就会把这件事忘了也说不定。不过你现在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在海啸退去之前,你就先在这里帮我做些工作好吗?”尽管外貌不再枯槁,海拉的声音仍然谈不上有底气,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话,那声音就好像海风掠过沙滩时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的空灵,让人害怕下一瞬间就消失无踪,再也无处可寻。

    于是孩子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站起身子想要帮忙拿木盘,可是在看到自己因为海瘟而丑陋畸形的右手后又立刻把它背到了身后。他记得曾经有人因为他的样子太过丑陋而鞭打他,他不希望海拉也因此而讨厌他。不过女巫看待事物的美丑自然与众不同,更何况身为墓穴之女,海拉自身的体质就让她经常以一副丑陋不堪的样子示人。这位女士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接着,她露出突然想到某件事情的表情,再次开口道,“既然你要在这里帮忙,那还是把名字告诉我吧。这样我也好称呼你,而且,你也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不是吗?”

    孩子沉默了片刻,才支吾的说道,“抱歉,女士,但我没有名字…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同伴,从没人称呼过我…”

    海拉低头看着孩子的头顶,那上面一半的头发已经因为海瘟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布满肿块和脓疮的可怖皮肉。女巫的眼神微不可查的黯淡了一下,“无名者吗?哈,跟我挺像的呢。那这样的话,我来为你取一个名字怎么样?放心,不会像海拉这么随便的。”

    他抬起头,看着女人的眼睛,用极细微的声音像是呢喃又像是恳求的说道,“请您给我,名字。”

    “让我想想…赛赫吧,你觉得赛赫怎么样?”

    “赛赫,我知道了。我的名字就叫赛赫。”

    孩子,或者说赛赫,因为得到了名字而感到高兴。而海拉却没有告诉他,在女巫之间使用的古老语言中,赛赫的意思是瘟疫。坟墓给了瘟疫名字?听起来可真有几分滑稽。不过对于现在的这个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带着兴高采烈的赛赫走向厨房,海拉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嘉伦离开的方向。作为助手这座堡垒的副手,她知道自己二人的使命何在,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担心同伴的竞争心会让她过于独断,要知道既然女巫团派了两名女巫前来完成这项任务,那就说明这项任务一定是需要两人之力才能完成。也许应该和她聊一聊任务的事情了,毕竟眼看着海啸就要来了。

    海拉这么想着,用魔力吹熄了长桌旁的蜡烛。



    长久以来,对于这座立于失心湾中心矗立的要塞有何具体意义,历代的统治者们从来没有停止过挖掘。这不难理解,海上的古代遗迹往往意味着失落的宝藏,或者古老的知识,对于一些人来说,后者和前者更是具有等同的意义。不过,遗憾的是历代失心湾的领主们往往都太过于肤浅,这种肤浅不是经历上的,能够占据这座无法天堂的家伙必然已经足够称得上是一时的枭雄。这种肤浅是纯粹知识层面的,即使是那些熟记大海上所有传说的海盗,也有解不开的秘密,也有不知道的财宝。那只是因为有些东西本就隐秘在了时间的浊流之下,被厚厚的泥沙掩盖,无从窥见。

    女巫们不一样,虽然已经抛弃了之前的名字,可失心女巫团曾经是一支流窜在世界上的队伍。她们的历史悠久,去过的地方也就更加丰富。尽管这样的颠沛生活并不是任何一个女巫的追求,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经历让失心女巫比起其它的同胞更加睿智,她们的汤锅历经百年而未干,里面炖煮着的智慧即便不够深奥,却必然称得上广博。

    这样独特的经历让失心女巫们在统治的二十几年间就洞悉了失心湾堡垒的秘密。但就像大部分的问题一样,一个解答只能得出更多的问题,而海拉和嘉伦驻守在此的目的,就是尽量为解决之后的问题收集情报。因为单要论对城市的控制力,笼罩在失心人心头的女巫们的权威,早就比象征着权威的堡垒还要稳固,除非有朝一日有人把女巫们的人头挑在长矛上插遍港口,否则不会有人怀疑这些受到乌鸦和黑猫钟爱的女士最终会卷土重来,用她们恶毒的诅咒将自己的敌人粉碎。

    “可您还是没有说清楚这里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赛赫用泛黑的毛皮擦干净自己使用过的木盘,对正在清理餐具的海拉说道。鉴于赛赫的生命里几乎没有多女巫团正确的认识,而海拉也不希望他对自己和自己的同胞产生偏见,所以耐心的跟他简单讲了讲关于失心女巫团的故事以及她和嘉伦留在这里的理由。

    “这个嘛,你不妨自己来猜猜看。动动脑筋,想想什么地方会和这里一样。”海拉微笑着卖了个关子,她虽然讨厌光亮,但并不厌恶与人交流,只不过大部分包括女巫在内的人在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心生不悦,久而久之,即使海拉再渴望交谈的对象,她也习惯了沉默和孤独。可赛赫不一样,或许是明白自己时日无多,这个身染重病的孩子并不害怕墓穴之女。毕竟对于将死之人来说,即使死亡女神落在面前,他们也可以安然的欣赏女神面纱后的容颜,而不是因为恐惧而逃避。

    “和这里,一样?”赛赫没有念过书,但从街道底层磨练出的敏锐直觉让他自然的抓住了女巫话中的重点。这种机敏让海拉脸上的笑容在黑暗里更加明亮。

    “没错,和这里一样。你看,虽然这座堡垒有过许多任主人,但他们,包括之前的我们,都认为这里应该是特殊的地方。应该是举世无双的,难以类比的。但这不对,因为种种迹象都表明建造了这个地方的人也是人类。而人类会建造的建筑,总逃不过那几种,不论是神庙还是城塞,即使风格有别,有些事情还是会相同的。这就是共性。”

    “就像所有的房子都有门!因为人们需要进入房子,但是又不想让谁都可以进来!”赛赫用力的点了点头,举出了一个不知道恰不恰当的例子,这孩子显然是第一次猜谜,他完全被这种思考的感觉吸引住了,小声的开始陈列起自己知道的信息,“所以,这是一栋建在海边的,黑色的,只有一个入口的,没有窗户的房子。它会被拿来干什么呢?唔…”

    有想法是好的,这是得出结论的第一步。但想要真的得到答案,所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联想和线索,知识的储备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而这方面对于赛赫来说,他欠缺的实在太多了。不过海拉也不是真的要这孩子得出正确答案,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可以清晰的看到赛赫思考时的样子,这就足够了。她所希望的,就是让这个孩子在思考中忘记自己的丑陋,在思想的世界里正视自己,那也是她一直在做的事情。

    “嘶!”一条小蛇在海拉的手边低吼着,将女巫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知道这是嘉伦在找她,于是海拉用手里的餐叉赶走了小蛇后,对赛赫说道,“我有些事情要去做一下,你就在这里好好想这个问题吧,如果累了的话,右手边的桌子上有水可以喝。”

    赛赫明显还沉浸在思考的世界中,听到话后只是点了点头。女巫轻笑了一下,并不恼怒,她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不过想到嘉伦找到自己的方法,她在真的离开前走到厨房里堆放肉食的地方,在一只熏猪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头已经被当成食物拜访的猪在女巫的低语后微不可查的闪动了一下眼皮,接着就又沉默下去。

    海拉满意的拍了拍熏猪的头顶,离开了这里。片刻之后,她就出现在了嘉伦的身后,也就是位于这栋堡垒最高层的房间里。“怎么了吗?我以为你在海啸之前都不会再和我说话。”

    嘉伦的脸和头发上都沾着水,这可能和她面前的石台上摆放的水盆有关。但总之即使没有转过头,这位短发女巫身上的不悦也足够明显。“我得到了两个启示。其中一个我想是在暗示诅咒女士号会在海啸时返航。”她说着,头上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不禁让已经走到水盆对面的海拉感到奇怪。要知道,虽然库伊拉和绮莉都不是讨人喜欢的家伙,可得知诅咒女士号即将返回的消息,并不该让嘉伦这么不安。

    “那另外一个呢?”墓穴之女开口问道。看着眼前的水盆,这是一种简单的占卜仪式。不过同样的启示不会再传达第二次,所以现在即使她把脸放进去也没法得知嘉伦到底看到了什么。

    “另外一个,”女巫说着,将大腿上的蛇鞭拿在了手里,然后手腕一甩,三条海蛇就呼啸着朝着海拉的方向抽打了过去。海拉完全没料到嘉伦会突然出手,所以根本来不及反应。不过好在三首蛇鞭真正的目标也并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某些东西。

    “嘎咔!”沙哑而低沉的惨叫从海拉的背后传来。后者当机立断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她没有回头去看嘉伦攻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而是双手抬起举到空中,好像在捧着什么东西,接着她猛地矮身,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摔到了地面上!

    “噗!”水变成了火,幽蓝色的光从水盆中升腾的火苗里放出,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得益于此,海拉看到了那些爬在墙壁上的东西…



    “这些是什么!”即使是一向语气平稳的海拉,此时的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她仓皇的转身,绕着水盆来到嘉伦身边,并不是所有女巫都擅长正面作战,墓穴之女对于刀剑和尖牙一向没有什么办法。短发女巫很清楚同伴的短板,所以即使海拉的靠近使她挥舞蛇鞭的轨迹没有那么顺畅,她也少见的保持了沉默。因为嘉伦知道,在面对数量如此之多的敌人时,自己肯定无法悠闲的处理干净,想要获得完全的胜利,海拉的能力是必要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和海啸有关!”鞭打和嘶吼声交相呼应,嘉伦的鞭术师承于一名曾经浪迹此处佣兵,不过即使是那名以长鞭扬名的家伙,也不曾使用过会主动撕咬敌人的武器。这柄三头蛇鞭是嘉伦亲自制作的武器,互相缠绕着的三只海蛇亦是她亲自进入危险的海域捕捉而得。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是于海中活动的海妖轻易也不会去招惹这些毒蛇,它们灵活的身体和猛烈的毒性足以让鲨鱼都望而却步。可嘉伦还是这么做了,而且一口气捕猎了三种最臭名昭著的毒蛇。这份胆气和身手也让年长的女巫们对她的评价大大提高。

    放在平日,大部分女巫对这柄蛇鞭的印象只是嘉伦用来释放她暴虐怒气的工具,因为它看起来比起武器,更像是让人恐惧的刑具。所以一直都有人在背后暗暗议论这位暴脾气的同胞只是哗众取宠的制造出了一把看起来威风的玩具。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海拉可以肯定这些议论者错的相当离谱。三头蛇鞭不仅仅具备压倒性的恐怖气场,而且在实战中亦有着惊人的功效。

    首先是蛇头,虽然自身的生命早已结束,但那三条海蛇的躯体还是被女巫的秘法所控制,如活着时那样富有思考的能力。在面对弱小的对手时,它们会一分为三,分别攻击三个相邻的敌人,而若是对手的体型不允许这么做,这三只蛇头也会从三个不同的角度突破对手的防线。可若是仅仅如此的话,那这蛇鞭那在谁手里恐怕都是一个效果,只要穿上足以防御蛇咬的护甲,这鞭子也不过如此。

    这种感觉或许也是嘉伦制造这把武器的目的所在,她的对手往往被鞭首所吸引,而忽略了长鞭的其它部分。这样的代价就是当柔软而冰冷的蛇鞭准确的缠住敌人的手腕,脚踝,脖子甚至舌头的时候,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残酷的女巫拉向了致命的深渊。至少海拉就见过她的搭档用手里的长鞭将一个喝醉酒后敢对女巫出言不逊的家伙在二十步外活活拔舌,所以她敢说,若单论魔法之外的战斗能力,嘉伦一定是女巫团中的翘楚。

    但即使是最优秀的战士,在面对数量复数于自己的敌人时也会力不从心。这间占卜用的房间不知何时潜入了如此多的对手,它们不断的从屋顶和墙壁上朝女巫们猛扑过来,张牙舞爪且悍不畏死。嘉伦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她没办法在精准的操控长鞭时兼顾施法,所以虽然不愿意示弱,她还是向同伴提出了要求,“海拉,做点什么!别在一边傻看着!”

    海拉当然没有袖手旁观,她已经从众多被嘉伦杀死的敌人中拖过来了一个,在水盆中冷火光芒的照耀下,女巫得以见到袭击者的真容。那是一种矮小的怪物,要说外形,应当介于蟾蜍和人类儿童之间,它们的手脚上长着蹼,眼睛突出而且大到比例夸张。不过好在这些东西除了长相丑陋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强悍的地方,被海拉拉回来的这只怪物只是前肢上被咬了一口,就已经因海蛇的神经毒素而死亡。

    墓穴之女快速念动咒语,如果说大部分施法者的咒文都是抑扬顿挫的话,那么海拉现在所用的则与之完全相反,大量含糊不清而且没有重音的言语从她口中飞出,女巫的手则在怪物的面颊上轻轻勾勒着某种图案。随着最后一个圆形被合拢,咒语和仪式同时结束,那具死尸在海拉的身前颤抖了几下,接着缓慢的爬了起来。“为我而战吧,无名的士兵。”

    似乎是为了回应海拉的话语,这具刚刚站起身的死尸立刻发出低吼声,转身对着一只迎面飞来的同伴猛冲过去。体型相近力量相当的两个个体在空中发生碰撞,但似乎是由于受到了魔法加强的关系,海拉的僵尸士兵在这种肉体对抗中似乎占得了上风,二者落到地上朝着墙壁滚做一团。“然后为我而逝吧,已经死去的躯壳。”

    “砰!”尸体在咒语的影响下剧烈的爆炸,迸射出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血肉,这些剧毒落入趴在墙壁上的怪物群之中,带起阵阵的惨叫。

    “继续,它们的数量还在增多!”见到海拉的攻击起效,嘉伦在露出些许笑容的同时也开口催促道。她说的没错,虽然尸爆直接杀伤了大量的敌人,可在冷光的照耀下,敌人的数量却变得更多。

    “它们是从哪来的,我可不觉得山怪会放这么多客人进来。”海拉尝试着再拖过来一具尸体,可是拉到一半时才发现这具尸体因为经受了一次猛烈的鞭打而碎裂,她拖过来的只有尸体的下半截。不过这也让女巫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在尸体的上下两截身子中间,她没有看到理应出现的大量内脏,只有少量的碎肉和众多的液体。

    “我的汤锅啊,这些家伙不是自然生物!”墓穴之女迅速想到了眼前景象的意义,只有因魔法或类似原因而诞生的粗糙个体才会有如此简单的结构。因为它们根本不必考虑生物的其它功能,只是群用完即弃的棋子。

    嘉伦的右手向上猛地一挥,她的蛇鞭带着恐怖的响声完成了一次上摆,准确的将一只妄图从上方进攻的怪物击碎,同样的内脏结构证实了海拉所言不虚。这就有趣了,显然这座失心湾里不应该有人有能力瞒着两个女巫将数量如此之多的魔法造物带入堡垒,那么这些怪物究竟是怎么来的呢?“把火焰加大!这些东西一定有个来头,我要看看它们是怎么出现的!”

    海拉点了点头,她同意嘉伦的话,于是伸手从袖口里拿出一只小袋子,将其打开后迅速倒入水盆之中。这个过程就好像往正常的火堆里填进了油脂一样,蓝色的火苗一下膨胀起来,瞬间将整个屋子全部照的清清楚楚。得益于此,女巫们终于看清了这些袭击她们的怪物从何而来。“墙壁!见鬼,这些东西是从墙里冒出来的!”有更多精力观察的海拉率先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在这些黑色石块垒成的墙壁上有着很多用碎石以及泥土填充的缝隙,这些缝隙外又覆盖上了大量的黏合材料保证岩石不会因为自然原因脱落。但如今,这些黏合材料之中开始向外渗出粘稠的液体,这些液体在墙壁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露珠”并逐渐增大。整个过程就像是卵生动物的孵化过程,只不过这一进程被加快了太多倍,而孵化出的产物,就是这些趴在墙壁上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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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看到的第二个启示吗?”海拉在制造了又一具僵尸士兵后对嘉伦问道。她还记得对方曾经提到在水中预见到了两个启示。其中之一是诅咒女士号的返航,另外一个看起来应该就是指堡垒遇袭这件事了。但这只是海拉的推测,嘉伦脸上凝重的表情似乎表示事情比她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短发的女巫用长鞭在空中缠住一只怪物,利用惯性和怪物自身的重量,将其甩向其它的敌人。体能并不是女巫们着重锻炼的对象,虽然她们经常要用冥想来增强自己控制魔力的能力,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们会花上同样多的时间来锻炼肌肉。所以即使是以近战手段见长的嘉伦,在这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的作战后也已经疲惫不堪,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好像吊上了两颗铁球,沉重无比。

    不过相比较肌肉上的酸痛,嘉伦的大脑倒是仍然清晰,她一脚踹飞了冲到了眼前的敌人,眼角的余光开始搜索起房间的出口。之前就说过,这座古怪的堡垒中并没有门,所以想要暂时逃出房间利用大门来锁住敌人的想法并不能成立,不过狭窄的走廊显然比会让自己腹背受敌的大厅要适合对抗数量庞大的对手。于是嘉伦在确认了方向后当机立断,手腕一抖,蛇鞭带着劲风一下子缠住了放着水盆的石柱,这根石柱可没有诅咒女士号上用来导航的那一根那么重,疲惫的女巫双手握住鞭柄,双臂一起用力,成功的将这根柱子弄倒在了地上。

    “嘭!”岩石碰撞岩石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冲天的火光。水盆在碰撞中自然没法保持水平,里面燃烧着蓝色火焰的液体也顺势像小雨一样落在了女巫的身前,那些诡异的火焰形成了一道火墙,将蟾蜍一样的敌人阻隔在外。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我们走!”这样说着,嘉伦完全不给同伴反驳的余地,她一把拉起海拉的胳膊,带着她朝着房间的出口冲去。这个决定其实是十分明智的,因为这些从墙壁里渗出来的怪物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想要致二人于死地的样子,它们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盲目的朝着房间中的活人身上扑过去。所以假设嘉伦和海拉可以逃出蟾蜍怪的感知范围的话,那么这些怪物就有可能会留在原地或是盲目的游荡。而且,可能是因为体质的问题吧,海拉真的很轻,在短发女巫拖拽同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手里拉着的好像只是个小孩子。

    这让嘉伦的打算得以成功,在燃烧着蓝火的液体熄灭前,两个女巫已经跑出了房间,在走廊中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它们没追过来对吧?”更多的体力消耗让短发女巫连自己的武器都拿不稳,她随意的将蛇鞭缠在腰上,双手按在膝盖上减缓身体的疲劳。而海拉则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情里反应过来。“你干了什么!你打翻了占卜盆!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我们两个都要…”

    “如果我们再待在那里,谁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有命活到受罚。”嘉伦随意挥了挥手,显然对海拉担心的事情并不在意,她将视线投向走廊的一段,那里隐隐的还有蓝色的火光照出,不过听不见任何的响动。“而且这些家伙并不是我得到的第二个启示。它们只是某种前兆,去把守门的那个傻大个叫进来,我们有更大的麻烦要解决。”

    海拉想要说什么,可是看到嘉伦脸上的表情还是明智的选择了沉默。她深知自己的这位姐妹表面上是总是显得暴躁而冲动,但实际上在蛇鞭的嘶鸣声中,嘉伦思考的速度并不慢。单纯凭借胆色可没法在崇尚智谋的女巫团中得到地位,一直以来嘉伦在海拉的眼里都是一条致命的响尾蛇,她的粗鲁和傲慢以及那把随意挥舞的可怖武器都只是这条毒蛇尾巴上用来引人注目的机关,真正致命的毒牙则永远隐藏其后,等猎物在机关的影响下被看出了虚实,就将刺入它们的要害。

    “我明白了,我会把山怪带来的。你自己小心,海啸已经近在咫尺了,如果这里失守,我们可没其它地方躲藏。”墓穴之女说完,转身朝堡垒的下层去了。而留在走廊里的嘉伦,则冷笑了一声,“多余的担心。”她轻轻伸手拍了拍自己的武器,三条毒蛇中暗红色的那只就乖乖的扬起头,张开嘴露出四颗狭长的毒牙。嘉伦没有多少犹豫,一下子将毒蛇上膛上较长的那两根毒牙中的一根掰了下来拿在手中。被主人如此对待的毒蛇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出惨叫,早在被制作成蛇鞭的一部分时,它其实就已经死了。

    短发女巫掂了掂手中的毒牙,将它当成了某种匕首,在确定那些蟾蜍一样的怪物没有追过来之后开始用其在走廊的墙壁以及地板上刻画。岩石,当然比蛇牙要硬的多,而嘉伦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要在岩石上留下凹痕,她手中的牙齿在与坚硬石质表面摩擦的时候自然的碎裂,变成细密的骨粉,像是用灰白色的颜料在黑色石头上作画一样写下大量古怪的符号。通往占卜室的通道只此一条,只要将这里封阻,那这些怪物就不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一颗毒牙能磨出的骨粉数量有限,还不等嘉伦将她的符号从墙壁延伸到地板,手中的颜料就已经用光了。无奈之下女巫只能再拔下一颗蛇牙继续她的行为。这不是她希望的,因为就如之前说过的那样,被制成蛇鞭的海蛇早已死去,它们失去的牙齿可没法再生,嘉伦现在做的无疑是在损坏她赖以成名的武器。可比起武器的损坏,她更加不能接受自己的身边放着一颗炸弹,蛇鞭坏了可以再做,如果因为心疼这几颗牙齿就放任隐患的话,她想象不出来可能会遭遇怎样糟糕的后果。

    “下一次,我一定要做一条用更多毒蛇做的鞭子,五条?不,至少要七条!如果海蛇的种类不够,我就去找那些陆地上的毒蛇。”嘉伦忿忿的自语着,以此来缓解心痛的感觉。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的头顶上方,黑色岩石制成的天顶缝隙里,正在缓缓渗出的粘稠液体。



    当女巫们被突然从墙壁中出现的怪物搞的焦头烂额的时候,赛赫则安静的坐在厨房的椅子上思考着海拉给他的问题。从行为上来看,赛赫表现出了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耐心和集中力,这也并不难推测原因,混乱的环境最容易让孩子快速成长,只是这种成长在让他们早早学会了长大后才应该懂得的道理的同时,也有可能会让本该随着成长而消失的性格缺陷扩大并拉长。

    这件事反映到赛赫身上,大概就是对生命价值的漠视,他可以为了一顿饱饭放弃自己的生命,也就别期望着他会因此把别人的生命重视到什么地步。当然,上面这句话中的别人里,绝对不包括海拉,这位和他在有生之年说过最多话的人已经被他当成了某种偶像,即使现在让赛赫对女巫顶礼膜拜,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而既然海拉给了他一个问题,那么他就一定要想出答案。

    在黑暗中的孩子抱着脑袋冥思苦想着,他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只蜡烛,烛光照亮了这间挂满了食物的厨房。看得出来,女巫们并没有再单独将一个房间当成储藏室,同时赛赫也发现这间所谓的厨房里,好像除了食物之外没有任何应该有的东西。但厨房里应该有什么呢?可怜的小家伙并不曾拥有过一间厨房,也不曾被人告知过厨房的构造,他只知道作为厨房的屋子有着可以将生肉变熟的神奇能力,而这种能力绝不是只有女巫才拥有的。所以这间厨房在赛赫的眼里绝不正常。

    “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从房间外的走廊响起,这座堡垒中论起活人一共也只有三个,而且加上这脚步声虽然急促却并不沉重,可见发出它的人有着很轻的体重。“海拉小姐!”赛赫尝试着开口喊道。穿过走廊的人确实是海拉,不过现在的女巫可没有闲暇再用那么慢条斯理的口气和这孩子讲话。

    墓穴之女勉强停下脚步,看着想要走出厨房的赛赫厉声喝道,“待在那里面,不要出来!”说完,就又沿着走廊离开了。赛赫愣愣的站在桌子边上,歪着脑袋呆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被海拉小姐如此斥责,毕竟不具备夜视能力的赛赫可看不清海拉脸上的焦急表情,在他听到的急促语调来看,女巫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愚笨,还没有想到那个问题的答案而生气吧。

    快想,快想!赛赫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他不能辜负海拉对自己的期望,绝对不能。况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另外那名叫做嘉伦的女巫就要来收走自己的性命,绝不可以到死都没有完成海拉女士给出的问题!仅有的那只眼睛里因为焦急而流出了泪水,这种生理现象其实很早以前就不在赛赫身上发生了,因为从很早以前开始,这个孩子就没有了足以刺激他到想要流泪的情感。

    而同样早就忘了流泪这种现象的人,在这里还有一个。毕竟山怪既然以传说中居住在山峦中的怪物为名,自然也像那种怪物般坚毅。这位沉默的守门人永远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只用那两只冰冷的眼睛透过头盔的间隙来目睹外界的一切。他监视着堡垒外的所有建筑和小巷,即使远处已经传来了隐隐的海浪声也没有任何的松懈,没有人可以绕过他进入他所守护的建筑。除非,是建筑里的人要出来。

    “守门人!我需要你的帮助!”海拉的声音从山怪后方的走廊里传来。引得这位壮硕的守卫缓缓的转过身体,将背靠在入口的墙壁上,让自己同时可以看到走廊里和走廊外的场景。哪怕是被女巫呼唤,山怪仍然在提防着会有想要闯入这座堡垒的人。以他的经验,那些没得到上船机会又不甘心认命的家伙,总会在海啸声的逼迫下妄图冲进女巫的要塞来赢得一处安全的避难所。而他黑色铠甲上的点点血迹以及要塞前的残肢也在说明这种事在这次海啸来临前亦不会例外。

    海拉跑近了过来,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激烈的运动下涌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这让她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了一些。但守门人仍然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女巫,脚下完全没有要移动的意思。“堡垒里出现了敌人!你得去帮忙!”海拉对山怪说道,她知道对方的性格固执异常,恐怕没法用三言两语来说动,若非如此,女巫团也不会指派他来做堡垒的守门人。

    “敌,人?”山怪对堡垒里出现敌人并不感到惊讶,虽然坚固的外墙挡住了外敌的进入,但女巫们进行恶魔召唤或者其它危险的炼金实验时也时长会让堡垒内部出现棘手的对手。若是放在平常也就罢了,女巫们会撤离出堡垒等待增援赶到再对敌人进行剿灭。可眼下海啸临近,即使发出求救信号,女巫团恐怕也不会冒险派出增援。但若是山怪现在退入堡垒内部,那谁来看守大门呢?

    海拉一眼就看出了守门人的难处,虽然她只有这一次奉命驻守堡垒,可是每次海啸前的状况她也听其它女巫说起过。海拉看了一眼堡垒外的景象,做出了一个决定,“你现在去最上层帮嘉伦,我来关闭入口。”入口的关闭并不是随意的事情,由于过于良好的气密性,堡垒内部的空气是极为有限的,想要成功撑到海啸退去,必须严格的把控入口关闭的时机。而为了减少海啸期间堡垒内氧气的消耗,女巫团才规定每次负责驻守的女巫最多只允许有两人。

    山怪见海拉开口,于是点了点头,迈动脚步朝着堡垒内走去。在他的背后,黑色的石壁在女巫的咒语下缓缓落下,将外界的最后一缕光亮拒之门外。

    “咚,咚,咚!”脚步声,又一次从厨房外响起,只不过这次沉重了很多。赛赫听到这声音,立刻站起来,他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见到从走廊上过去的人并不是海拉而是那个沉默的守门人。等他有些局促不安的想要再坐下时,女巫才从走廊上跑来。

    “海拉女士,我知道了!我知道您问的问题的答案了!答案是…”可惜,海拉现在可没有精力听赛赫的猜测。她对于一个人留在上层封锁走廊的嘉伦有着不好的预感。所以这次,她看也没看的从厨房门前跑了过去。留下房间里的孩子徒劳的将手臂放下,用越来越小的声音说道,“答案是坟墓。只有坟墓才会区隔房间还不安装门,因为它关上之后就再也没打算打开,当然不需要门。”



    当山怪赶到堡垒上层的时候,情况已经变的十分严峻了。身着黑色铠甲的战士看着几乎堵住了走廊的蟾蜍状怪物,眼神中虽然没有波动,却少见的做出了戒备的姿态。若单论正面作战,山怪一人足矣将这走廊封锁一段时间,可眼下他的首要任务并非抵抗怪物的进一步扩散,这一路上守门人很肯定自己没有看到嘉伦的身影,也就是说女巫必然还在这些怪物的包围之中。而不论是生是死,作为女巫团的仆役,山怪都必须保证嘉伦肢体的完整性。换句话来说,他得主动的冲入怪物之中将雇主带出来才行。

    “哼。”一声冷哼,好似来自某种体型硕大的巨兽,守门人双手执枪,肌肉在铠甲下绷紧。他知道自己手里的武器不适合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作战,但作为破冰的第一次冲击,没有比这杆沉重到足以穿透龙鳞的武器更合适的了。“咚!”战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那些最靠近他的怪物已经意识到了守门人的到来,只不过它们似乎还没有考虑好要如何处理这个搅局者,它们也不必思考了,因为这位沉默的斗士已经带着他的愤怒冲了过来。

    “嘎咔!哇!”山怪手中的枪头与其说是刺进去,不如说是砸过去,他就像神话中的巨人一样手执连根拔起的大树,将那些妄图阻挡他前进的家伙像用扫帚扫飞灰尘般的姿态扫飞出去。接着,当守门人察觉到眼前的敌人数量密集到某一种程度的时候,他果断的深吸一口气,身体后仰,长矛在手中水平平举,最后随着一道黑光,这杆凶器被巨大的力量推动着深深的,深深的冲入了蟾蜍怪物的包围群之中。

    在某些传说里,这个世界的光亮来自于造物者以利器刺破了阴暗的闭塞,让光明得以涌入这个世界。以此来说,山怪此时的这一击着实看起来有了贯穿苍穹的味道。只不过,纵使大量的同伴被杀死,蟾蜍怪们也没有退缩的意思,也许它们根本就没有思考和害怕的能力也说不定。这些异形毫不畏惧的调转过头,张开漆黑的大嘴对着来者发出恐吓性的怒吼。但回应它们的,是包裹在金属护手中的拳头。

    搏击在失心湾算是非常普遍的运动了,血气上头的水手和年轻人即使没有仇怨,也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精力顺便磨炼自己的反应。当然这其中必然要付出几颗牙齿或者断上几根骨头来作为学费。而即使是失心湾的地下搏击之王,也曾经公开表示过自己并非这座城市中的最强者,单以肉体力量来说,那个默默矗立在女巫堡垒之前的人才是当之无愧的肉搏冠军。

    这是非常正确的判断,因为对于山怪来说,那柄长枪只是让他有了可以更有效杀伤敌人的手段,但要论他真正擅长的东西,那还得是这一双天生的拳头。“嗡!”快速出拳带出的劲风并不像长柄武器那样悠远,但这短促的声音却更具力度和重量。蟾蜍怪并不以身体素质见长,嘉伦的蛇鞭可以轻易的将它们的手脚抽断,而山怪的拳头则可以如重锤一样将他碰到的肉体顷刻化为烂泥。

    “嘎!”一只怪物从走廊的上方扑下,想要偷袭被困在同类中的敌人,但它显然犯了严重的错误,它不该大吼大叫。冰冷的目光在头盔后轻轻一瞥,守门人右手朝着面前一拨,大批的怪物就像波浪般被扫到了一旁。接着,这位战士抬起他的左手,手掌不偏不倚接住了飞扑过来的敌人的头!时间,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就连那些无脑的怪物们都在此刻明智的与他保持了距离,观望着山怪要如何处置那名冒失的对手。他会捏爆它的脑袋吗?还是把它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掉呢?

    显然守门人并不满足于这些简单的处刑方式,他之所以被称之为山怪,自然是因为他有着如怪物般的一面。“吼啊!”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从头盔中爆出,压过了所有怪物的嘶鸣。紧接着,黑甲的战士用他的左手重重砸向地面,发出同样令人心悸的巨响,他的力量如此之大,大到被攥在手里的那只蟾蜍怪的脑袋已经伸入到了地面的裂缝中。但守门人仍不满足,他的右手高高扬起,拳头握的像是一颗铁球,“轰!”铁甲和石砖碰撞的声音,“轰!”“轰轰轰轰!”那就像是在狂欢宴会上喝醉了的鼓手打出的节奏,随着山怪的双臂一次次落下,地上的塌陷越来越大。所幸这座堡垒的建造工艺非同一般,才让它没有因此而坍塌。

    鼓点,渐渐平息下来,但肉眼可见的蒸汽却从黑甲人铠甲的缝隙里蒸腾而出,好像一尊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魔神。那双冰冷的眸子在抬起时变的火热,里面沸腾的杀戮欲和愤怒像是两把有如实质的刺刀,深深的插进每一个看到它们的生物心里。蟾蜍怪们,害怕了。即使它们是由既短暂的过程催生出的怪物,它们终究还是活着的东西,而既然是活着的东西,无一不本能的避让能够将自己的粉碎的东西。这是无法克服的,在这些怪物眼中,此时的山怪已经不再是个生物,他更像是一团猛火或是一股浓酸这样无法阻挡的物质,所以它们遵循着自己的本能,退却了。

    原本堵塞着走廊的怪物,转眼间都拥入了走廊的深处,只留下大量附着在砖石上的黏着物证明着刚才在这里发生过什么。而既然海水退去,原本被淹没的礁石也就显现出来。嘉伦的样子十分狼狈,她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怪物撕碎,同样被撕碎的还有这名女巫心爱的武器以及她的理智。当海拉后一步赶到去搀扶嘉伦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后者身上涌动的不受控制的魔力。

    “我要杀光它们,我要杀光它们!”短发女巫的七窍里都开始朝外散发出橙红色的光芒,那是她因为愤怒而喷涌而出的魔力。就像当初在苍狮目睹了闪电之死的珂兰蒂一样,嘉伦在被怪物击败侮辱之后,也进入了理智全无的疯狂状态。如果放任她在这种情况下施法,谁也不知道这名年轻的女巫可以造成多大的破坏,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会带来极为糟糕的结果。

    “冷静一点!你必须冷静下来!”海拉焦急的在同伴耳边叫喊着,同为女巫,她清楚嘉伦现在的状况有多么危险。在这种状况下海拉根本做不了什么,现在的嘉伦就是一个塞满了火药的木桶,任何试图安抚她的施法都反而有可能成为引爆这桶炸药的诱因。可什么都不做,也不能阻止引线的燃烧,随着情感的激荡越加严重,嘉伦的毛孔中都开始冒出魔力的光芒。

    “我要杀光它们!”女巫高叫着,但她现在其实已经完全不能分辨自己要报复的对象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要复仇,要杀戮,要毁灭,要……“砰!”一声闷响从嘉伦的脑后响起,这名处于暴走边缘的女巫瞬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软在海拉的怀里。在墓穴之女惊讶的眼神中,守门人缓缓的收起了拳头。

    “女巫,失控,杀死,女巫。我,阻止。”后者沉默了许久憋出这么几个单词,而海拉用了几秒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原本山怪作为女巫们的仆人,是绝对不会攻击女巫的。但如果任由嘉伦施法,势必会造成海拉的死亡,这又逼迫守门人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基于这种情况,他才出手打晕了嘉伦。

    “谢谢。”海拉在确认了嘉伦的呼吸正常后,抬头看着一身黑甲的战士,有些胆怯的说道。她以前可不知道这名木讷的守门人有着那么狂暴的一面。



    其实嘉伦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那些匆匆出生的蟾蜍怪物似乎除了长相怪异之外并没有太好的攻击手段。它们既没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也没有致命的毒液,只有同时作为血液和唾液的胶质有着较为强烈的腐蚀性,这些粘稠的流体造成了女巫身上衣物的损坏,同时也在嘉伦的皮肤上留下了大量丑陋的痕迹。这也就难怪女巫会在被救出来时丧失理智,恐怕任何人在受到这样的伤害后都会怒火冲心。

    好在作为深知失控情绪危害的群体,女巫团对年轻女巫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有着一套近乎残忍的课程。当嘉伦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当然这也和那些包扎在她身上的布条有关,没有直接看到受伤的皮肤减缓了嘉伦内心的烦躁。“那些怪物怎么样了?”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对身边的黑暗里说道。即使没有看到和听到,女巫之间特有的感应也让她明白海拉就在这里。

    “山怪挡在走廊那里,它们似乎很怕他。我想暂时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坏消息是你之前画下的符文在激活前就全都被抹掉了,你还有材料再做一次那个吗?”海拉从黑暗里现出形体,她知道嘉伦用来施法的材料是什么,而经过魔法炼制的海蛇毒牙显然并不是女巫们随时都会储备的素材。

    果不其然,嘉伦摇了摇头,“不行,我的鞭子已经被那些该死的东西吃下去了。而且我也怀疑只是封锁走廊能不能真的把它们困在里面。偷袭我的家伙可是直接从墙壁里渗出来的,如果它们愿意,它们应该可以出现在这栋堡垒的任何地方。”

    “但它们没有,至少目前除了长层之外堡垒里的其它地方还是安全的。”墓穴之女肯定的说道,她的魔法可以让她具有某种超越五感的感知能力,这让海拉可以肯定蟾蜍怪出现的范围仅仅限定在建筑的上层。

    “海啸已经来了吗?”嘉伦突然问出了一个好似不相关的问题。但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这个问题应该并不是无关紧要的。海拉很快明白同伴的问题应该是和她一直没有言明的第二个启示有关,所以闭目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开口说道,“还没有,但是已经很接近了。我想以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感觉到它。有什么问题吗?”

    短发的女巫叹了口气,“是山怪救的我,也就是说大门已经封死了。即使现在向大女巫汇报这里的情况恐怕也不会有回应。这可真是糟糕透了,如果没法和诅咒女士号上的同伴联系上,不论是我们还是她们都会死。”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第二个启示到底说了什么?”海拉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同伴从来不是个喜欢垂头丧气的人。会让嘉伦变的如此悲观,想来那则启示肯定是揭露了非常不利的未来。而女巫希望至少在这种未来成真之前,自己也能知情。

    嘉伦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口提到了另一件事。“还记得大女巫对这个地方用途的猜测吗?”海拉当然记得,她甚至还在不久前对嘉伦捡回来的那个孩子提过相同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在女巫团之中早就达成了共识,她不明白为什么同伴会在此时提出来。

    “当然。按照大女巫和其他资深者的研究结果,这里应该是一座被废弃的古代灵庙,被用来供奉特殊的尸体和其他什么东西,所以这里才会既像坟墓,却又有着明确的出入口。而之所以找不到尸骨或者壁画,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建造者从这里撤离时带走了它们。又或者在失心湾被发现以前,这座堡垒已经泡在海水里很多年,所以那些东西都被冲走和损坏了。”海拉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这也是每一名失心女巫都知道的事,完全不值得再拿出来讨论,除非,“等一下,你是说大女巫错了?这里不是什么庙宇?”

    “灵庙?”嘉伦站起身,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也许并不全错。但你想想会有庙宇里故意放上生产怪物的机关吗?即使是拿来对付入侵者也太奇怪了吧!那些怪物可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朝着活人扑上去。而且,作为守卫者来说,那些东西的攻击能力太差了,除了那副丑陋的外表和数量之外,它们还不如拿着草叉的农夫有威胁。”

    “可你怎么确定那些怪物是这里建造的时候放进去的,女巫团已经研究了这里很长时间了,我们从没发现这些东西的存在。它们也许是最近才潜入进来的。”海拉皱着眉头,她并不认为嘉伦的看法足以推翻大女巫的结论。

    “潜入进来?你看到那些东西是这么出现的了吗!它们是从墙壁里面渗出来的!而我现在就敢肯定,如果我们把身边的墙,脚下的地,全都拆开,一定也能从里面发现同样的液体。只不过它们还没有被唤醒罢了。”嘉伦的语调抬高了一些,用来表示她对于海拉想法的鄙夷。她边说还用力跺了跺脚,像是想要把沉睡在地板下面的怪物吵醒一般。

    “你到底想说什么?”海拉受不了同伴歇斯底里的言行,于是直接说道。

    嘉伦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同伴,惊讶于对方的迟钝,“我想说什么?我想说的是,不管我们现在把这里当成什么,但有一件事我们和大女巫以及其他人都判断错了!这里从没被废弃!而现在,它的主人要回来了!那些怪物就是征兆,而我敢保证大女巫对此一定有所预感,所以她才会在这个时候下令召回出门的人,她知道要面对这里的主人,我们必须团结所有的力量!而你我,如果我们没能成功和诅咒女士号汇合的话,就会成为这场归来的第一批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