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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让绮莉恢复原状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步骤就可以完成,将挂着寒铁护身符的项链套到她的头上。这其实也是海拉来找网虫帮忙的原因之一,女巫在拘禁伯爵和女佣兵期间曾经清点过他们的随身物品,其中洛萨的猎巫刀和网虫的护身符都曾经让海拉和嘉伦感到惊讶。要不是佩格阻拦,她们甚至可能把这两样东西上报给其他年长的女巫。毕竟对于施法者来说,能够抵挡魔力的寒铁和能够更进一步无视护身魔咒直接伤害她们的猎巫刀都是违禁品中的违禁品。现在想想幸亏她们没有这么做,这种物品一旦上交,再想要拿回来就难了。

    可话虽如此,想要绮莉乖乖的将寒铁戴到身上并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早在苍狮的时候咒鸦,起司的灰袍同门,就曾经以这种方式让她诈死骗过了库伊拉并最终杀死了那名资深女巫。因此绮莉一定对这枚寒铁护身符有着相当清晰的记忆,在这样的基础上再想让她戴上这东西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至于对护身符进行伪装,且不说寒铁本身抗拒所有的伪装魔法,就是用非魔法的方式进行了伪装,以绮莉天生的魔眼只需要随意一瞥就足以看穿护身符的本质。因此最稳妥的方法,还是先将她制服,再套上项链。

    所以摆在海拉和网虫面前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制服绮莉。这首先要做的,就是将绮莉引出女巫们的聚集地。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绮莉在外表和对外身份上仍然是库伊拉,在这种前提下想要直接在聚集地内抓住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女巫之间是禁止内斗的,虽然没有人严格的执行这条规则,可以库伊拉的资历,她很有可能在女巫团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盟友,若是被她们发现海拉的计划,她们就可以借着这条规则来进行干预。要想避开这些人的耳目,就只能在库伊拉的私人房间中动手,但那难度恐怕不会亚于在万军中直取将军首级。

    “因此,我们需要演一出戏,把库伊拉女士从聚集地里引出来。”失心湾南面的房子里,海拉对坐在房间中的其他人说道。

    “先声明,我不认识什么库伊拉女士,我也不想再和你们这些女巫扯上什么关系。”山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见识到了地下室中的东西后,这个情报贩子已经没有了任何想要在这次交易中赚上一笔的想法,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栋建筑物,然后再也不要看到这里的任何一张面孔,“我是和狼蛛,还有你,海拉小姐,我确实和你们有所约定。但请你见谅,我只是个普通人,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想满足一下我可怜的好奇心,最好再捞上一笔小钱。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反正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但我被吓坏了,你看,不论是这个大块头,还是这个眼睛里能冒出剑的小子,还是,还是你们关在地下的东西,哦,大洋诸神啊,我没法再继续下去。我退出。”

    “你以为你说句退出就能走了吗?”赛赫从椅子上跳起来,他身边的守门人也伸手拿起了靠在墙边的长枪,大有要上去给山猫一下子的样子。不过,还不等他们两个再做出其他的事情,海拉就已经伸手让他们冷静下来。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山猫先生。”墓穴之女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你的表现已经算得上是优秀了。至少你有勇气直接跟我说明你的想法,而不是偷偷溜走或是在关键时刻逃跑。这很好,足以证明狼蛛找你来是对的,作为一名商人,你懂的保护自己的客人,这种品质在失心湾可并不多见。不过,在你真的离开这栋屋子之前,我还是希望你再听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山猫的眼睛眯了一下,他没有再尝试向前走一步,因为在海拉的话里,没有说到任何允许他离开的话语。其实情报贩子当然知道自己上了一艘怎样的船,也知道女巫不是个好说话的雇主。他提出离开,有两个考虑,第一,就是他想要试试海拉的脾气。狼蛛还没有回来,这件事让山猫感到焦虑,作为他和海拉之间的媒介,狼蛛的存在可以让女巫不至于将怒火撒到他的身上。可现在,这个媒介消失了,因此他就必须看清墓穴之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至少要摸清她的脾气秉性以防不测。

    第二,则是情报贩子更深一步的测试,他在测试自己能在女巫接下来的计划中起到的作用和不可代替性。如果女巫选择直接威胁他留下,那他当然也不敢离开。而那么就说明他在接下来的任务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不需要女巫放下身价来拉拢。但这对于山猫来说倒是好事,因为他已经见识到了赛赫和山怪的本事,有着两个人在,他这个小角色就不需要去冒太多险。真正让他不安心的,反而是现在海拉的态度,她对自己太礼貌了。这可能是因为她的性格,但山猫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他在女巫计划中的位置。

    事情,有些不好办啊。情报贩子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卷进女巫的事情里,如果只是外围,那他还有可能收获一笔奖赏全身而退,可要是再深入一些,恐怕就会被汹涌的旋涡吞噬的一点渣滓都留不下来。这道理自己是知道的,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自己,这么兴奋呢?苦笑,渐渐变成了更复杂的笑容。山猫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本质上来说,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只有两个字,刺激。

    他在追寻着那种能让人热血沸腾或手脚冰凉的刺激。这对于那些出生在和平国度的人来说,或许意味着性或者暴力,但山猫是不幸的,他是个生活在失心湾的人,对于那两件事他看的太多了,早已无法让他觉得刺激。因此,他吸食鲸脂,但很快那也变成了一种麻木的,毫无新意的事情,就像在咀嚼着没有味道的面包一样,可以充饥,但谈不上进食。可,当他在地下看到那个怪物的时候,他吓的失禁了,这可…太刺激了。他当然早就知道女巫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秘密,但盲目的涉入其中可不是在追寻刺激,而只是单纯的自杀。不过现在,事情不一样了不是吗?他有了一个理由去介入其中。舌头,轻轻舔过嘴唇,山猫预感到自己长久以来的饥饿终于可以得到消解。

    于是他坐回座位上略微低下头,等着海拉接下来的话。希望,那是一顿大餐的餐前铃。

    。九天神皇



    在海拉让山猫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之前,网虫都安静的坐在房间的角落中注视着这些人。她的手不自觉的在自己的腹部轻轻抚摸了两下,尽管她现在的腹部还没有到隆起的时候,可是这样的动作还是会让她感到些许安心。这种安心感,有助于更加冷静的去观察在场的每一个人。当情报贩子重新坐回去的时候,女佣兵已经对在场的几人有了一个较为清楚的认识。

    在这些人中,她的目光尤其停留在两个人身上。其中一个,自然是山猫,从网虫的角度看过去,她可以看到对方杂乱头发阴影下的那带着几分癫狂意味的笑容。女佣兵认识这种笑容,她曾经在那些忍受了长久毒瘾终于解脱的瘾君子脸上看到过,也曾经在那些被正常人称为疯子的人脸上见到过。她不想搞懂山猫到底是这两种中的哪一个,因为不论哪一个,都是相当危险的。

    至于被网虫重视的第二个人,则或许有些出人意料。因为她没有去关注那有着怪物般体型的守门人,而是注意到了身材矮小的赛赫。一个孩子,他的危险程度不会低于疯子。这可能不太好理解,因为在普通人眼里孩子总是无害的,无力的,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孩子往往并不无害和无力,但他们中的大部分无知。这里的无知不是说纯粹的知识,这世上从来不乏天才,那些出生以后两岁说话三岁识字,五岁文理可通的神童虽然不多,却也不少。所以单以知识的储备量来贬低孩子是不对的。

    他们的无知,是经验和经历层面的。那些被成年人称为孩子的年轻者往往缺少对生命的理解,这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尚且处于生命的初始阶段,能经历的只有成长,也就无从亲身理解何为衰老和死亡。正因此,他们可以轻易的将生死,这每个生命所能想到的最严肃的命题挂在嘴边,可对于这两个字和它们代表的概念,孩子中少有人懂得敬畏。再加上他们年轻的生命太容易陷入简单的二元论,会毫不犹豫的摧毁和破坏那些阻拦他们的东西,并对此没有半分的犹豫和反思。当孩童以他们的天真做着残忍的行径时,那种不可控制性和其带来的不适感远比一个十恶不赦的暴徒要强烈无数倍。

    网虫一向不喜欢孩子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训练出来的。驯蛛人作为佣兵民族可从来没有让族内的孩子有一个美好的童年的说法,他们发给孩子的玩具是武器,讲述的睡前故事是刺杀和战争。从前网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自从她意识到自己的腹中正在孕育着另一个小生命的时候,她开始意识到这样的童年是有问题的。

    不过,女佣兵不会直接要求海拉让赛赫退出这次行动,那无疑会让男孩感到不被尊重,同时她也听到了山猫话中提及到赛赫的部分。这孩子或许已经和女巫产生了太深的联系。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更不应该越俎代庖和海拉讨论这个话题。

    在网虫观察其他人的时候,女巫也在用余光观察着她。海拉去寻求女佣兵的帮助可不仅仅是因为后者持有寒铁护身符,墓穴之女深知这个房间中的几个人里,网虫是最值得她托付的那个。因为就像网虫对山猫和赛赫的看法一样,海拉不觉得赌徒和孩子可以帮助她救回绮莉,前者的想法太过极端,而后者,或许赛赫在被女巫训练几年后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护卫,但那不是现在。虽然眼眶中的影兽让赛赫有了自保的能力,可他身上还有太多的部分需要雕琢。而山怪,对,他是一个合格的守门人,但他是效忠女巫团的守门人。纵使现在大女巫将他的指挥权交给了自己,但海拉还是不敢保证当她要山怪去对付另一名女巫时他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对绮莉的行动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情。他们只有一次机会,要是这次失败,即使其他女巫没有察觉到异样,绮莉体内属于库伊拉的部分也会变的警惕,要是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那海拉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好了,我相信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不过山猫先生的话提醒了我,我必须先告诉你们,现在我所做的事情是为了帮助库伊拉女士,如果这其中有任何其他的目的,那也是因为我不希望失去她这样的盟友和朋友。”

    山猫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他可不相信海拉的话,为了盟友和朋友?不管怎么说,女巫们可都是失心湾的领导者,难以想象在统领着这片肮脏地区的人自己会有如此高尚的品德。不过,没必要去戳破每一个谎言不是吗,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它没有听上去那么美好,但总归是不必每次都弄得血淋淋的。“你对朋友的关心令人尊敬,海拉女士。可我还是不明白我可以在这次,帮助,中起到什么作用。你看,虽然你说要把那位库伊拉女士带来这里,但她可也是为高贵的乌鸦之女,如果你没法做到这一点,恐怕我们都很难做到。”

    “别那么着急下定论,我的好先生。”墓穴之女微微一笑,她在去寻求网虫帮助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有些大胆的计划,“我保证她会来的。而且我也保证你会在这件事中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只要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和库伊拉都会感激你,来自女巫的感激,可不会仅仅只是几枚血钱,我们能向你提供的报酬,远比你想象的多。”

    空头支票。当然失心湾没有支票这种东西,所以这个词可能会被替换成其它的什么对应的东西。不过山猫还是在心里对海拉的诺言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他没有将这点表现出来,一点也没有。“那么就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吧,海拉女士。我不需要知道你的所有计划,只想知道我该做什么就好。这样对你我都方便一些。”

    “好吧,你确实提醒了我,安全起见我还是将你们各自的任务各自交代比较好。至于你,山猫先生,我从海风里听见,最近码头上对女巫团的行为不满的人似乎相当的多。我想是时候让他们发泄一些怒火了。”



    靠近那个浮在天上的东西消耗了比洛萨预计的要长的时间。他没有想到以目前不知疲倦的身体,翻越那些庞大的尸骨仍然相当费力。当然,这和他背后背着海妖有关,可这还是让伯爵发自内心的对雷霆巨人这一存在感到敬畏。同时也不免想象要是这些骸骨真的生出血肉,那这位巨人该是以何种的姿态行走在这片对他来说可能有些狭窄的世界里。

    “叮!”战斧的斧柄底端敲击着骨壁,制造出可以着力的凹陷,并不是每块骨头都那么便于攀爬,有的时候洛萨必须用这种暴力的手段来开路。至于为什么非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来翻越尸骨而不是在平地上行走,那是因为伯爵没有办法在如同小山一样的骨堆里看到那颗悬挂在洞顶的东西,进而迷失方向。为了保证尽快抵达那个东西下方,洛萨还是选择了较为费力但更加稳妥的方式,直线前进。

    不过随着距离上的缩短,伯爵也注意到了他正在靠近的目标上更多的细节。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但那东西多半是一颗心脏,一颗巨大的心脏。要说确切大小的话,这东西恐怕足以和一座小一些的庄园媲美了。这么庞大的物体肯定是没法靠着一根绳索挂的稳得,洛萨还注意到在他看到的那条最粗大的绳索之外,有无数更加纤细的线状物包裹着那颗心脏,像是蛛网一般朝上延伸到黑暗中去。

    那些线状物,好像是血管,伯爵的直觉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尝试着找到这些类似血管的东西去了哪里,不过即使不考虑黑暗的关系,他的目力也是有极限的。这就让人有些费解了,到现在为止,巨人的复苏都在合理的范围内,就像人类的死尸在干燥的环境中会先变成干尸之后在变成白骨,巨人的尸骨靠着洞穴中的砂石重塑皮肤乃至部分血肉都像是对死亡过程的反向还原。按照这样的流程,内脏的重构应该并不会是太早发生的事情。那么为什么,这里会如此突兀的悬挂着这样一颗心脏呢?

    洛萨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这枚巨人之心本就不是现在才重新复原出来的东西。而是自巨人死亡时就没有被破坏,并且不知道以何种方式躲过了时间的侵蚀。至于它为什么现在会重新出现,那应当是感觉到了其余的身体正在复苏,所以作为生命之源的心脏出于本能接近其它部分想要加快这个过程。可,洛萨毕竟不是巫师,他对自己的猜测其实没什么把握,就比如关于心脏保存的方法,他就毫无头绪。

    在这种疑惑和猜测中,伯爵最终还是来到了那巨大心脏的正下方。这里的骨骸原本应当对应巨人的胸膛,可由于脊椎的塌陷,大量的骨头堆叠在一起变成了一座比单根骨头还要高耸的多的骨山。当洛萨爬到这座山的山顶时,他得以在较近的距离抬头看到那颗极具压迫感的心脏。纵使自己已经没有了心跳,他也能感觉到那种仿佛被人用手攥着心脏的紧张感。他难以想象当这枚心脏跳动时会发出多么强烈的心跳声以及带来多么巨大的力量来推动巨人的行动。那感觉,就像是一只蚂蚁在看一个人类一样,那不是因为自己的渺小而产生的自卑,而是由于目睹之物的宏伟所产生的不同于欣赏自然景观的壮美。这是对所有生命的赞美,是对这神奇造化的歌颂。

    洛萨不知道自己仰头看了多久,因为现在他的脖子已经不会酸痛了。看到这样壮绝的生命让他对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呼吸的身体产生了些许的悲哀,洛萨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被归类为一个生物。行尸到底是什么?这恐怕只有精于此道的巫师或是神邸的牧师才说的清楚。不过有件事伯爵还记着,那就是他不希望自己背上的朋友也变成像自己这样的东西。

    来吧,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方法救你回来。洛萨将费欧尼先小心的放在身旁的地面上,他不敢放的太远因为害怕那些蟾蜍怪物会从骨头里渗出来拖走他的朋友。海妖的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这一路上洛萨曾经不止一次的遇到过怪物袭击,这些怪物死亡时逸散出的生命能量是变形者能活着走到这里的关键。可这些零星的生命能量想要让费欧尼真正摆脱危险还远远不够。

    洛萨小心的巡视着四周,很快发现了一些凸出的骨骼断口,这些断面里有着一些令人不想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的孔洞,但还是有着大量的骨骼。伯爵需要的就是这个,他拿起愚者的正义,用战斧砍下那些凸出的骨块,将它们拖回费欧尼的身边。接着,就是较为枯燥的削制和打磨,经过了一段时间,几根骨质的简陋标枪就被制作了出来。

    用雷霆巨人的骨头制造的标枪,这放在外面很有可能会成为神兵利器,但在这里,这些骨头也只是因为洛萨没有更合适的材料才无奈使用的下策。原因很简单,标枪,是拿来投掷的,而比起木质,骨质标枪不论是重量还是柔韧性上都占不到优势,而从这些骨头可以被愚者的正义轻易劈开就能看出来,常年累月的侵蚀让巨人之骨也无法如他活着时那般坚硬。

    标枪,做好了,一字排开插在洛萨面前。伯爵抬起头,凝视着那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的心脏,那里面,应该还留着很多没有挥发的巨人之血吧。即使没有,作为驱动生命的器官,心脏里所包含的生命能量,也会比骨髓的零星所化的蟾蜍怪物多出千倍万倍吧。

    洛萨黑山,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你想好你的所为可能带来的后果吗?

    我又没有要杀了他,我只是想借他几滴血来救人。再说菲蒂斯女士的蛇已经被他吃了,其中的能量怎么也比几滴血多吧?

    几滴血?你怎么知道这一标枪下去那心脏里会流出多少东西?要是因为你的行为让那东西掉下来,不仅费欧尼救不活,你还会让一个无辜者白白死去。好吧,他是雷霆巨人,他或许不会死,但这不该是你伤害他的理由。你可是个骑士啊。

    手,握住了右侧第一根标枪。洛萨转头看了看费欧尼,海妖的脸上长有鳞片,因此没法从面容上判断他的状况,可那仍在向外渗血的伤口让伯爵坚定了他的信念。我是骑士,我曾立誓不伤及无辜。然而,我亦曾经立誓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如果我正在犯错,那么好吧,不论这个错误的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算到我身上吧。

    标枪从地面被拔出,握在一只冰冷的手里。洛萨让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张拉满的弓一般蓄力,将手中标枪的枪头对准费欧尼的正上方。在某个时间点用全身的力量用力一掷!

    “唰!”白色的标枪,划过了黑暗。



    “咚!”厚重而沉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被某种橡胶材质反弹回来骨质标枪以和预想完全不同的轨迹落下,消失在了重重的骨骸之中。看来,巨人的心脏远比洛萨设想的要坚固的多。不过这也没什么问题不是吗,要输送足以驱动巨人身体的血液,组成这颗心脏的肌肉需要有多么强壮是人类完全无法想象的,恐怕以它收缩一下的力量,再宏伟的城墙都会被破坏,而能够发挥并承受这样的力量,心脏的肌肉本身也不会比城墙脆弱。

    伯爵习惯性的想要咽一口口水,可他的口腔里早就干燥的如同沙漠。洛萨活动了一下肩膀,试图放松自己的肌肉,当然这么做就和他咽口水一样毫无作用。但不管怎么说,伯爵还是在几秒钟之后抽出了第二支标枪。他没有那么容易放弃,甚至还有些庆幸巨人的心脏如此坚固,这种需要付出努力才能达成的目标转移了他攻击无辜者的罪恶感。得以让洛萨可以在第二次投掷中用出更多的力量。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的标枪冲击着那颗不知道停止跳动多久了的心脏。洛萨的肌肉已经不会抖动,这让他投掷的精准度远超往昔,几乎每一次,他的标枪都可以准确的刺中同一个位置!这可是连那些传说中的英雄都难以做到的奇迹。但想要伤害雷霆巨人的心脏,光凭一个奇迹还是远远不够的,当洛萨扔光了他削制的所有标枪后,他的目标上依然看不到任何的伤痕。

    为什么会这样?伯爵有些无力的抬头仰望着头顶,对自己的失败感到费解。照理来说,即使是巨龙,用龙鳞制造的武器也不会没有效果,那毕竟是来自其自身的一部分,没有道理用自己的拳头打不伤自己的脸不是吗?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洛萨没有着急去制造更多的标枪或其他武器,他觉得如果他没明白一些事情,那向上投掷再多的东西也是没有意义的。

    伯爵盘腿坐了下来,他尝试着在急躁之中平复自己的心情。至于盘腿这个动作,他是从杰瑞那里学来的,在那个鼠人小子和他的魔裔师傅离开苍狮之前,他们曾经来拜访过起司,可能是为了确认鼠人的身体是否还存在隐患。而在那段时间里,洛萨注意到了魔裔在常规的体能和武器训练之外,还在训练他的学徒一些别的东西。洛萨不知道那是什么,杰瑞也说不清楚。

    这种粗劣的模仿当然没有办法让伯爵感受到任何和其目的有关的东西,不过,安静的坐下确实有助于人思考问题。尤其是现在的洛萨没有了所有生理上的烦恼,他不会渴,不会饿,不会疲倦,当他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的时候,他的效率远胜从前。“哗啦,哗啦”在思考的绝对静谧中,传来了极为遥远的水声。那声音不是海浪,也不是江河,更像是,更像是从森林的岩缝中流出的泉水击打在岩石上发出的声音。当然,洛萨不知道的是,他现在听到的声音在遥远国度的一些流派中有着一个明确的名字,思维之潮。当其出现的时候,就证明思考者进入了一种极度的专注和深度的探寻之中。在这种状态下,洛萨正在将自己毕生所经历的一切围绕着思考的主题进行着联想和推测。

    可伯爵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进入了这种深度思考的状态后,一些暗色的液体也从附近的骨头中偷偷流了出来,在空气中凝结成丑陋的形体。就和左手一样,巨人的骨髓也在用它们的方式贪求着一切可以吸收的生命。这些蟾蜍怪悄悄的顺着骨壁爬到洛萨和费欧尼的四周,它们对此时的洛萨已经没有了兴趣,目标集中在尚有一丝生气的费欧尼身上。

    其中一个怪物慢慢的爬到了海妖的一侧,打算用它带着粘性的手抓走昏迷不醒的变形者。它缓缓的,小心的,伸出自己的前肢,那黏糊糊的前肢离费欧尼的距离越来越近,可就在它即将碰到海妖身上的时候,一柄战斧从上而下斩断了这只手臂!

    “啊…”怪物的惨叫声在它的喉咙里戛然而止,伯爵干净利落的斩落了它的头颅,并将它的尸体从边缘踢了下去。可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此时的洛萨并不是完全清醒的,他的一部分意识仍然处在思索之中,被唤醒使用武器保护同伴的,只是他的一部分,严格来说,这就像是梦游一样。而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关系,之前在愚者的正义上闪耀的暗褐色光芒此时却没有点亮,那颗被洛萨斩落的蟾蜍头颅仍然保持着一定的生命力,蠕动着朝着费欧尼的方向靠近。直到它被伯爵一脚踩成了一地的粘液。

    怪物们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它们没有再此时的伯爵身上感受到之前那种恐怖的气息,于是在对生命的病态渴望下,它们开始靠着数量优势发起了进攻。处在半梦半醒中的洛萨自然也不会对蟾蜍怪们的来袭有什么策略,他所能做的,就是用流畅的动作来将任何进入他攻击范围的敌人斩落!于是一场胶着的战斗展开了,一方不知疲倦而且战技熟练,另一方悍不畏死同时数量庞大。

    这样的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在这样的数量中洛萨根本无暇给每一个对手补上最后一击,有很多的怪物只是受伤后暂时退到战圈之外,靠着那强大的恢复能力自愈后重新加入战局。可别忘了,洛萨在这场战斗中,仍然在思考。渐渐的,他手上的动作和脑中的所想以及眼之所见逐渐融合统一,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催化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像一声惊雷,让沉思中的洛萨猛然苏醒,他的战斧也因此带起了光芒,重新变成了那把让所有蟾蜍怪退避三舍的武器。而洛萨却没有关注这些正在逃开的怪物,他在回味自己沉思的所得。

    就像这些丑陋的家伙一样,洛萨黑山,你没法破坏已经被破坏的东西,你也没法杀死已经被杀死的东西。那颗心脏,已经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它早就死了,你花再多的力气也没法让它再死的更彻底。因此,想要得到里面的血液,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先让它活过来,然后再杀它一次!

    。九天神皇



    让巨人的心脏活过来再杀死,这件事说起来轻巧,实际上却有着很多的问题。比如这个计划的第一步,也就是如何让那颗已经沉睡了漫长岁月的心脏重新复苏,这就是个极难的事情。要知道,足以吞下人类船只的巨蛇所提供的生命能量也就只是让巨人的左手长出薄薄的皮肉而已。好在那颗心脏本身的保存相对完整,不需要额外提供能量让它复原。那么,该怎么启动这颗沉默了太久的心呢?

    洛萨用他的左手抓住了一只过于鲁莽的怪物,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用战斧砍下它的头,或是将它扔向深渊,而是抬起了眼睛,把这个可怜的家伙朝着上方的心脏,扔了过去!“啊…啪!”惨叫声随着某种类似灌满水的气球爆炸的声音瞬间消失。空气,也随之安静了下来。不论是蟾蜍怪们还是洛萨,都出于本能的抬起头,等待着上方的回应。

    在伯爵的眼睛里,他看到那滩怪物变成的液体一下子就被心脏吞没,同时一层淡淡的红色光芒出现在液体消失的地方,转瞬即逝。如果不是现在的洛萨已经对自己新的视觉有所熟悉,他可能都会认为那红芒只是心中过于期待所产生的错觉。可那不是错觉。有效果!冰冷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笑容,虽然那红色光芒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是有效的,只要有效,就足够了。

    可怜的蟾蜍们,它们粘稠的脑袋里负责思考的器官还没有发达到能产生惊恐的情绪。它们应当进化出这项功能,至少这样,当它们被一个手握战斧,身上满是诡异纹身的人类追逐的时候还可以发出惊恐的叫声。但现在,它们一个接一个的被不知疲倦的战士抛向天空中的心脏,却仍然贪恋于费欧尼身上那淡薄的生命力而无法自拔。这也让洛萨注意到了一件事,按他之前的经验,如果自己利用愚者的正义连续砍杀,真正意义上的杀死,几只蟾蜍怪之后,这些怪物就会开始退散。但当他转而将这些家伙扔向心脏,它们却对同伴的遭遇视而不见。

    洛萨搞不懂这现象后的原因,或者说他可以搞懂,但在眼下的状态中并没有必要消耗精力这么做,他只需要利用这一点就好了。这样的情况让伯爵的计划执行的顺利了很多,洛萨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将附近的怪物扔向空中,并且隔一段时间用战斧杀死几个来为费欧尼提供生命力。他的行动渐渐变成了一种机械性的重复,高效,快速,但逐渐不再变化。洛萨本人的意识,在这种有着明确目标和节奏的行动中,慢慢模糊起来,他的身体不需要仍然忠诚的执行着计划可他的大脑却停止了运作。

    这是不死者都会出现的情况,当他们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某种明确的规划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就会开始实现这种规划,同时他们不再运转的思想中枢,则会陷入沉寂。这种沉寂是相当糟糕的,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个体,都再也没有从这种沉寂中苏醒,变成了一具彻彻底底的行尸走肉,完全丧失了思考和应变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民间故事中的亡灵都是以这种形象出现的原因。

    好在,在洛萨的意识彻底沉寂之前,变化,强烈到足以唤醒他心智的变化,产生了。“咚!”我们常把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比喻为雷声,可当巨人之心缓慢的焕发出红色的光芒,开始跳动的时候,它发出的声音远比你能想象的最激烈的雷声还要震撼人心!甚至这跳动所带来的影响已经超过了单纯的声音范畴,洛萨的苏醒几乎是在他的心脏跟着被这闷响带动的同时。伯爵停下自己的动作,抬头看向他唤醒的东西,如果一定要用语言来形容他所看到的景象,他恐怕会将其描述成一颗由血肉组成的太阳!

    “咚!”无形的声浪席卷着这片沉默了太久的空旷空间。所有在这里的东西,不论是骨骼,沙土,还是壳人或蟾蜍,都在这震撼的声音中跟着轻微颤抖着。“咚!”当第三声心跳响起的时候,暗红色的心脏慢慢转变为赤红色,于此同时,那些将它垂在空中的细密丝线和它正上方的粗大管线都跟着变成了同样的颜色,瞬间在空中展开了一张红色的复杂到令人炫目的蛛网!

    现在,是时候了。洛萨的手握紧了他的战斧,他的身边就是费欧尼。没有退路了,也不需要退路了。洛萨自己都不知道,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他身上的刺青都从单纯的黑色转化为不祥的深褐色,这些刺青爬过了他的锁骨,攀上了脖颈,一路蔓延到他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他的双眼和额头周围。伯爵的瞳孔,渐渐散开,他的眼珠和眼白渐渐融为一体,在那些刺青的影响下变化成与愚者的正义发出的光芒一样的暗褐色。当他的眼睛彻底变为一片纯色之后,他额头上的刺青也终于聚拢,组成了竖着的第三只眼。在巨人心脏投射的红色光芒之下,一个庞大的影子从光芒的边缘进入,和伯爵投射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咳…咳…”干涸的喉咙里发出了声音。

    “我是,深海之下的沉默者,无光之门的掌匙人,沙漏的中端,包容一切的食客。吾名,归宿。现在,正是安息之时。”

    刺青活了,它们在洛萨的皮肤上鼓起,在末端突破皮肤,露出下方如同章鱼般的潮湿触手,这些触手迅速攀爬向愚者的正义,以这把猎巫刀作为骨架,附着其上变成某种新的东西。一柄大小至少是原来两倍的活体战斧。而洛萨身上的刺青,也随着这战斧的形成迅速减少,最后只剩下他右臂上的刺青以及锁骨附近和心脏位置的些许纹路。活体战斧上的触手蠕动着,催促着它的主人举起它,瞄准好自己的目标,接着投掷而出!

    “噗!”那把武器经过在空中的飞舞,落到了巨人的心脏之上。其上的触须立刻像是蚂蟥般散开,融入这颗心脏之中,变回了原本样貌的猎巫刀,则随之落下,掉入骨堆的阴影里。“啊…啊…”久违的疼痛,饥饿,干渴,眩晕,种种作为生物才能体会的东西随着战斧的掷出而重新回到洛萨身上,他跪倒在了地上,身上的三个可怖的伤口开始向外渗出所剩无几的血液!

    洛萨低垂着双臂,面目朝上,他的肌肉在萎缩,很快就变的如同干尸般枯槁,可他的眼睛仍然保有神采,盯着上方。

    “哗啦!”下,雨了。为什么,这个在地下的空间会下雨呢?为什么,这些雨,有着颜色。洛萨不知道,他快要死了,快要迎接那本来早就该发生在他身上的死亡。他的视线最后看到的,是落在其中的雨水,以及一片鲜红。



    鲜红,这个对于颜色的描述常常被用来形容血液,当然在更多时候它也会被用来描述其它的什么东西,比如火焰。鲜红的火焰,或者说,鲜红的火舌。那火舌舔舐着房屋,吞没着这些简陋的木质建筑物。而尽管大海就在不远的地方,失心湾连绵紧密的建筑结构让火势发展的速度远超人们的想象,当那些去打水灭火的人匆匆回来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手里那个可怜的水桶,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

    这样的火场几乎是同时的出现在了失心湾的好几个区域,这些区域似乎是随即而无规律的,但事实上,它们有着一个非常隐蔽的特点。那就是在这些区域中,都有女巫的私产。需要说明的是,失心湾中存在房屋甚至船只是属于某位女巫的其实并不稀奇,作为女巫团中的一份子,她们手中掌握着这座城市里相当多的财富。可是这些财富,并不全是由女巫团给予的。

    大女巫虽然骄纵她的后辈,可她也深知盲目的满足年轻女巫们无止尽的欲求只是在变向的让她们失去活力。因此,除去日常的开销之外,女巫们少不得要为自己的研究或兴趣筹集资金。这些资金一开始可能来自某位年长者的馈赠或她们为女巫团做出的贡献。但馈赠不会常有,贡献也总伴随着无趣和危险。拿到第一笔启动资金的女巫们更加倾向于将其投入到城市或船队中,让普通人为她们产出利益。

    不过这种获得利益的方法可不总是有效,即使是女巫,想要在失心湾保证自己投入的资金可以带来收益也是相当困难的。过度的利用自身的身份来牟利不仅会让普通人产生抵触情绪,还会让其他的女巫感到反感。所以,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女巫们自己在失心湾中的财产总是隐蔽起来的,很多时候,那些看管这些财产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在为谁服务。而失心湾的住民中身份敏感的又何止女巫?

    这座城市里掩盖着太多人的秘密,这些秘密的持有者一旦被惊扰,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可就不仅仅是火灾那么简单了。

    “恶魔!”一个女侍尖叫着从着火的酒馆里跑出来,在她的身后,酒馆着火的房顶被一个黑色的生物顶开,露出强健的肌肉和长着山羊般犄角的脑袋。那确实是一只恶魔,一个躲藏在这个混乱城市中偷偷找机会痛饮人血的家伙。而在平时,他是这家酒馆的老板。

    类似的事情在失火的地区频繁的发生,火焰似乎不仅仅点着了房屋,也点燃了每个人挂在身前的帘幕,在火舌的侵蚀下,他们被迫露出了自己真正的模样。一瘸一拐的老人可以三两步跃上房顶,被趁火打劫的瘦小男子在阴影中展现出职业杀手才有的犀利刀法。当然,这只是一种伪装,还有一些伪装是更加让人心寒的。当挚友的刀尖从胸膛中刺出,当爱人无情的独自逃离着火的房间。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在此时此刻发生,整座城市就像是被捅了的马蜂窝,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组成令人不适的合奏。

    “我确实让你利用人们的不满来给我的姐妹们制造一些麻烦。可我不记得我说过,让你毁了这座城市。”站在城市边海滩的高耸岩石上,海拉的衣服在从身后吹来的海风和从身前吹来的带着火星的热风里扭动着。她的表情严肃,声音中带着明确的责备意味。

    这让站在山猫身后的赛赫将手自然的放到了自己的眼罩上。不过在他动手之前,情报贩子,或者说这场大火的引线摊开手说道,“这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女士。我没想到这些家伙对你和你的姐妹有这么深的敌意。当然我也没想到这座城市里有这么多身份特殊的家伙。这是我的失误。不过你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火势下,你的计划可以执行的非常,完美。”

    海拉的手里捏着一支鲜红的玫瑰,她抬起头,任凭发丝在风中飘荡遮住视线。她听得出来,山猫的话里没有半点抱歉的意味,他知道他的行动会带来这样的结果。看来她还是小瞧了这个家伙不是吗?不需要任何的逼问或套话,她就可以猜出来山猫和他找来的同伙可以在这场大火中获得多大的利益,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单就她的目的来说,海拉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没有比这样的混乱更加合适的时机了。

    “按照你的说法,女巫团不会对这场大火有什么想法。可自己财产受到威胁的女巫们则不会袖手旁观。况且,在那个房子的地下,还有着你们饲养的小宠物,库伊拉或者绮莉,她们不论是出于对自己财产的保护,还是对女巫团的责任,都会赶来这里。”女佣兵从阴影中侧身说道,她的瞳孔里倒映着火焰的光彩。眼前的景象让她更加坚定的相信这里不是她和腹中孩子应该生活的地方。

    玫瑰的花瓣,枯萎了一片。海拉抬手将眼前的头发拨开,盯着火光中的房子,“她已经来了,是大女巫下的命令。”

    “好极了,那我们最高快一点解决这件事。我已经看到好几根扫把飞过去了,这场火不会持续太久。它们不会对吗?”网虫说道。

    “不会,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大女巫不会再给我这样胡来的机会。”海拉说着,跃下礁石,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

    而在他们从海边朝城市接近的时候,一根扫把从空中落下,伴随着冰冷的声音,“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海拉小姐。为什么我借给你的房子会在火焰里燃烧?你的职责里可没有这一项。”

    “我的问题,库伊拉女士。我犯了个错误,我太专注于处理这些纵火者,没有及时发现他们还有同伴。我愿意在事后向你赔罪,但现在我们最好先不要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海拉头也没转的对骑在扫把上的库伊拉说道。而在二人交谈的时候,他们正穿过海滩上的一片尸体。从这些尸体的穿着来看,他们应该是水手,而虽然他们的死状各异,但仍然在流血的伤口说明他们死亡的时间就在刚刚。

    坐在扫把上的资深女巫深深的看了一眼走在地上的后辈,没有再说什么。库伊拉轻轻夹了一下扫把,以更快的速度甩开了海拉和她的同伴,一马当先冲入了燃烧着的城市之中。



    时间稍微向前回溯一些,当火势还没有大到足以让大女巫派遣库伊拉前来的时候,库伊拉小屋外的海滩上正在经历一场血腥的杀戮。“杀了那个女巫!失心湾属于我们!”穿着比寻常水手华丽一些衣装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指向站立在礁石上的海拉。他身后的水手们发出无意义的呼喊,纷纷冲向那个孤独的身影。他们冲锋的脚步在另一个更大的身影从礁石后转出时出现了略微的停顿。

    山怪,这个曾经的守门人如今已经从上一个职务中解放出来。身着厚重铠甲的壮汉右手握着一人多高的铁枪,左手则抓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头颅。至于这颗头颅本应对应的身体,从他脖子上狰狞的断口上来看显然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水手们在目睹了这一幕时脸上出现明显的犹豫,他们在思量着己方的实力能不能杀死这个怪物,以及在己方杀死这个怪物的时候,自己还能不能活着。

    这种思量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不论是出于任何原因,海拉都不会允许这些水手活着逃离这片海滩。女巫轻轻一挥手中的玫瑰,披着重甲的战士就像一辆战车般迎着水手们冲了过去。他随手将左手抓着的头颅甩向一个倒霉蛋,手中染血的铁枪在空中留下血液特有的腥甜气味。这气味不能刺激山怪,那双被厚重头盔遮住的眼睛依然冰冷。作为女巫的忠诚卫士,他不会因为杀戮而兴奋,也不会因为受伤而退缩,战斗的结果对他来说不重要,过程亦然,他所遵从的,只有自己主人所命令的动机。

    “他们是你找来的。”在海滩更靠外的部分,一片连绵的礁石上,网虫和山猫以及赛赫一同躲在阴影里窥视着沙滩上发生的事情。这场战斗不需要他们出手,准确的说,它甚至不需要海拉出手。女佣兵完全不怀疑即使山怪赤手空拳,在他身上的重甲可以完全防御水手的弯刀的情况下,守门人可以用他的怪力来将这些家伙一个一个痛苦的折磨致死。她怀疑的,是情报贩子让这些可怜人来这里送死的原因。

    “并不准确,女士。”山猫没有像赛赫一样对沙滩上的杀戮聚精会神,同样的场面他不是没有见过,而即使是他没见过的场面,杀戮这件事本身也已经让这个男人感到厌倦甚至厌恶。所以比起战斗,他宁可转头看向海面,“你认为他们是我找来的替死鬼,可怜虫。但在他们看来,自己是为了失心湾迎来新的秩序,或者说迎来由他们所制定的秩序而奋斗的什么东西。而且关于这场战斗,我从来没有欺骗他们,证据就是,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溃逃。我只是,给了这些饥饿的鱼一些饵料,是它们自己迫不及待的钻进了网子里。”

    “煽动,比欺骗还要恶劣。”女佣兵沉声说道。她听过洛萨讲述有关于魔鬼的故事,她也在早年的经历中见识过演讲的威力。很多时候,一个雄辩家所能带来的东西远比一名武艺精湛的将领更多。因为后者只能让战士产生信心,而前者,可以把所有人变成战士。

    “煽动?不,不不不,”山猫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他似乎对网虫的用词十分不满,“煽动是一种话术,是一种让人失去冷静判断的技术。而我绝不会这么做,我是个生意人,我只售卖商品并且从不强调它们的用途。那些从我这里购买了东西的人,我不会教他们如何利用他们买下的玩意,一旦货已售出,那就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出于自己的判断,和过份的贪婪。”

    “那么你呢?你做这些不是因为贪婪?女巫承诺了你什么?财富,权位还是女人?”女佣兵不讨厌水手,这可能是因为她在码头上住了一段时间,所以她知道这些人虽然大部分都是混蛋,可混蛋也分很多种。

    “贪婪,哦,也许吧。不过我不是为了你说的这些,这些像沙滩上的画一样随时都会被海浪卷走的东西。我是为了更加真实的,更加切实的,就像我们现在呼吸的空气和肚子里的食物饮水一样的东西。从这点上来说我和海滩上的那群人其实没什么区别,水手们爱自由胜过空气,我也有自己所宝贵的东西,我们都是饥饿的野兽,为了填饱肚子,愿意付出生命。”

    和山猫有长时间交情的人都会有一种感受,那就是这个家伙在不吸鲸脂的时候说的话往往比吸了之后还奇怪。好在,哪怕是山猫的亲哥哥,对自己这个弟弟的了解也谈不上细腻,所以这种感受到目前为止可能都没有人有过。

    网虫皱起眉头,她不反对海拉的计划,但她可不知道这个计划会有这么多的牺牲。这些人的性命算什么?为了将绮莉从一个死去的亡魂中拯救出来,这些人就应该这么死去吗?从前的佣兵不会思考这种问题,她只管拿钱办事。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变了。这种改变说不上好坏,因为无论好坏它都已经发生了。不过心情上的不悦并不影响网虫的反应,她几乎是在赛赫想要走出阴影的一瞬间,就将这个孩子拉了回来。并且用责备的语气说道,“你要去干什么?”

    男孩尝试着挣脱佣兵的手,然而他实在太瘦弱了,在几次尝试失败后,赛赫将另一只手放到了眼罩上。可什么都没发生,寄宿在他眼眶中的影兽丝毫没有听从他命令的打算,网虫身上的寒铁护身符让这只来自其它世界的生物相当不舒服。“放开我,我也要去为海拉女士战斗!我也可以像山怪那样杀死她的敌人!”男孩高声说道。

    “如果她需要你的帮助,她会开口的。”女佣兵几乎是把赛赫整个人从地上抬了起来。她的语气和神态加上多年佣兵生涯产生的气势,让男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安静了下来。“你只是个孩子,光是目睹杀人就已经过于残忍了。别让自己走上更糟糕的道路,这也是海拉想告诉你的。”

    提到海拉,赛赫的头就低了下去。可是他很快又不甘心的抬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为了海拉女士我可以做任何事!”

    男孩的话似乎刺激到了网虫,她沉默了几秒,脸部被头发的阴影所遮蔽。如果她接下来开始暴打赛赫,站在一旁的山猫会毫不意外。可网虫没有,她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八岁的时候迈出了你想迈出的那一步。它让我至今都悔恨不已。”

    ……

    时间回到现在,火焰带来的热风,吹拂起网虫的头发,她在跟随其他人走入城市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海面。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佣兵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更顺利的在一起呢?



    绮莉的脑子很乱。或者说,她不确定现在这个脑子是不是还属于自己。这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你能看,能听,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行动,可你唯独不能做的,就是控制自己的行动。绮莉现在就觉得自己是在一场梦里,一场难以醒来的长梦。有趣的是,人们都说当他们自己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时候,梦就会醒。所以绮莉能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她不是在做梦。

    不是在做梦,那是怎么回事呢?绮莉一度认为自己是中了库伊拉宝库中的魔法影响看到了大量的幻觉。可制造幻觉的魔法,是不会给受到影响的人留下沉着思考的空间的。它们往往会先勾起被影响者的各种情绪,再用连续不断的虚假将这些情绪的程度推到最高点。但绮莉不是这样,她目睹着眼前的一切,这些事情她从未经历过,也就无从勾起她的情感。甚至,此时的女巫在情感上比平时还要冷静。因为她现在的状态根本就难以产生喜怒哀乐这样的情绪,现在的她,似乎变成了一个单纯的旁观者,只能冷漠的从遥远的地方观看。

    而尽管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和产生情感的能力,绮莉依然能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发生变化。她察觉到这变化是在走廊上被海拉叫住的时候,那时绮莉自然的想要回忆起有关海拉的记忆,可除了她原本知道的那些之外,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里似乎多了些东西。关于海拉的诞生经过,她之前只是听那些年长者说起过,可现在,绮莉可以肯定,她曾经目睹过一个女婴在暴雨中被人从棺木中抱出来。

    那不是她的记忆,可这记忆是谁的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脑袋里?这两个问题成了绮莉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有生以来第一次,这名女巫试图去整理自己所有的记忆,并从中找到更多的线索。这个工作是相当困难的,记忆,它不是放在图书馆里的书本,有着归类和排序。那些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它们更像是以一种无序而散乱的方式存在人的脑中。当满足一些条件的时候,这些记忆就会自然的浮现出来,可是更多时候,人是没法整理自己的记忆的。面对这种情况,绮莉采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她让自己重新做回婴儿。

    这不是说女巫放弃了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知识,让自己变回白纸一张,那样做无疑等于自杀。所谓的做回婴儿,指的是绮莉重新开始思考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每一件事的意义。比如她会重新回忆语言,回忆自己记住的第一个词汇,听到的第一种搞笑的口音,以及连带着的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句子和这些句子所对应的场景。以此类推,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回溯自己的记忆,像一棵大树那样不断地分叉,将自己的思绪尽可能多的蔓延到广阔的记忆当中。

    这样的做法起初没有收到太多的功效,这也难怪,从头开始回忆难免会如此,那些处于生命早期的记忆对于多数人来说都是模糊的。可是渐渐的,随着越来越多的联想和发散,绮莉开始意识到了她脑中正在发生的变化。同时她也注意到这种变化并不是已经完成的,它仍然在发生着改变,每一个时刻,都会有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混杂进她的记忆之中。而最恐怖的是,这些记忆在最开始是有着明确的特征的,绮莉可以轻易的将它们分辨出来。而当它们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它们就和绮莉自己的记忆发生了纠缠,二者间的界线变的暧昧,开始逐渐难以分辨。甚至有些记忆还会根据原有的记忆进行变形,将两件本来完全不相关的事扭曲成一件事。

    现在绮莉明白了,她正在遭受一场入侵。一场前所未有的入侵。记忆,是构成一个人的基础。这话虽然不是全对,但一个人如果失去了他所有的记忆,那么恐怕这个人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了。因为人的所有行动逻辑,爱好,行为方式,都是受到自身记忆支配的结果。那些失忆却仍然保留性格的人,他们的失忆是不彻底的,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记忆只是无法被读取,可是他们的身体和潜意识仍然记得这具身体所经历过的一切。但如果是彻底的失忆呢?那种好像从你的生命轨迹中删除掉了一部分的失忆。

    这样的情况曾经发生在苍狮的甜水镇居民身上。而可惜的是绮莉并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就算她知道也是无用,因为她所要面对的,是比彻底丢失记忆更加糟糕的情况。她的记忆,正在被篡改。而随着她的记忆被篡改,她的性格,思考方式乃至更多的事情也都在跟着改变,可怕的是这些靠绮莉自己是没法觉察到的。这种改变比单纯的修改或插入几段对当事人来说不痛不痒的记忆要致命的多,它是在彻底的将女巫改变成另外一个人,改变成另外一个意识。纵使这个意识不等同于之前的库伊拉,可最后留下的人也不会是绮莉。

    好在,这个过程是相对缓慢的,到目前为止,绮莉都还能清晰的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世,她所感到的困惑的只是一些细节的记忆。可在这些细节的记忆中,她发现了很多对库伊拉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绮莉来说却极具冲击力的事实。这些记忆结合现在的情况,让绮莉不可抑制的对大女巫接下来的打算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推测。而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推测一样,绮莉的身体此时恰好来到了房子的地下,也就是伺养着海王卵的暗室。她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到,在那个没有光源的石头房间中,巨大的椭圆形卵体散发着自然的橙色光芒,而在这颗卵之中孕育的,是一个大小大概三米左右的蜷缩在一起的黑影。

    绮莉的身体好像说了些什么,但绮莉的意识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她只看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是要检查这颗卵的状态,蹲下身子伸出手接触到这颗巨卵上。就在这时,一声震慑心神的声响从房间的下方传来。“咚!”这声音不是来自巨卵的,这点毋庸置疑。那么,它是来自何方,何人的呢?几乎是在同时,整个失心湾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们的思考并且告诉他们刚刚的巨响不是错觉,又一声巨响再次自地下传来,“咚!”这一次,它更响亮了,响亮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接着,是第三声巨响,“咚!”三声巨响之后,整个失心湾都安静了,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将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胸口,准备迎接第四次冲击。但第四次冲击,久久没有到来。

    “就是现在!”海拉的声音从绮莉的脑后传来,这次,她听的真切。接着,就是一条黑色的阴影从她的视线上方以极快的速度转移到下方,那似乎是一条绳子或是类似的东西。然后,绮莉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一紧,一股痛彻骨髓的疼痛席卷了她的每一个神经。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自己说了一句。

    “该死,为什么又是,这样…”

    。九天神皇



    将寒铁护身符套到绮莉脖子上的过程顺利的超乎了海拉的想象。甚至,在看到网虫完成了她的工作后,墓穴之女都下意识的认为这只是她因为太过想要成功而看到的幻觉。实在是太过于轻易了,这整个过程中,绮莉或者说库伊拉都没有出现任何反抗的意思。当然这是因为海拉并不清楚绮莉现在的状态,其实后者的情况没有如预想的那样糟糕,绮莉脑海中的记忆入侵发生的十分缓慢,这可能也与其本身有关。不过不管怎么说,当外表是库伊拉的女巫被套上了寒铁护身符之后,她就立刻晕厥了过去。

    “把她先带回屋子里。赛赫,你去通知山猫可以开始灭火了。”海拉对身边的人下达了指令。而她自己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情报贩子所引发的这场暴动仍然在继续,甚至有扩大的趋势。这本来是墓穴之女故意撒下的烟雾弹,为的就是假如她和库伊拉陷入交战状态时可以尽可能的避免被其他女巫介入。而现在她的目的已经达成,那这场骚乱就已经变的没有必要了。

    但是在女巫离开这栋房子之前,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她。那就是刚刚的那三声巨响。海拉可以完全的肯定那绝不是错觉,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又意味着什么呢?海拉知道谁最有可能了解其中的内幕,但大女巫的行事风格一向带有神秘主义的色彩,很多时候都只会把一个完整事件中部分的细节告诉女巫团的成员,而对事件的整体以及它的影响闭口不谈。现在海拉只希望,那声音和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返回的佩格等人没有关系。最近的失心湾实在是太乱了,大事小情接踵而至,让人应接不暇。

    在这样的氛围中,成功救回绮莉的喜悦也被迅速冲淡。当海拉走到街道上准备骑上扫把去支援其他女巫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量充斥着恐惧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些声音来自海滩的方向,而以海拉对于失心湾住民的了解,他们是不会因为一些尸体就大呼小叫的。能刺激到这些海民的东西,一定更为糟糕。

    好奇心和不安驱使着海拉暂时延后驰援的计划,反正凭那些水手也没法真的对女巫团的成员造成什么伤害,最多就是让她们损失一些财产。墓穴之女顺着声音来到城市的边缘,在她的面前,是广阔的海洋,缓缓上升的红日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但很快,海拉就察觉到了这次日出有些不太对劲,平时的海上日出,海面都会平整的如同一条直线。但今天,这条直线凹了下去。

    “那是什么?”女巫自言自语的说道,她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也和她抱有着同样的疑问。海拉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到近一些的位置看看海上的情况,她跨上扫把,用魔力驱动其飞起,掠过浪花,朝着海中飞去。

    女巫的扫把其实没有那么神奇,这种在普通人看来如同招牌一样的交通工具对于女巫们自己来说并没有那么方便。原因很简单,当女巫骑上扫把的时候,她们其实并不是真的在驾驶这根扫把。我是说,那可是扫把,虽然它们属于女巫,可这并不能改变这些物品原本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只是一种清扫地面的工具,它们本身不是魔法道具,也不具备魔力。真正让扫把载着女巫飞起来的,是失心湾地下特殊的能量场。这种能量场被证明和水手们使用的罗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这联系到底是什么,没人说得清。

    海拉所知道的,就是这些扫把可以让女巫们在以女巫团大本营为中心的一个圆形区域内获得快速移动以及低空飞行的能力。至少本来应该如此。一阵海浪在清晨的风中从女巫的身侧打过,险些将后者裹挟进海水之中。这在平时是绝不会发生的情况,但是现在海拉明显的感觉到,不论是速度还是飞行的高度,扫把的性能都出现了降低。

    这迫使着她不得不在一边控制着方向的同时,一边躲过一个个扑向自己的海浪。好在,驾驶扫把一向是失心湾女巫从年幼时就接受的训练,据说这项训练来自于女巫这一种族古老的传统,历史可以追溯至这个世界的女巫们还没有散落各方不相往来的时代。据说在那个时代,每到每年的第五个月份的最后一天,世界上所有的女巫都会骑着扫把去往她们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地点,一处名字已经遗失在时间中的山峰,在那里,她们互相交流魔法,交换物品,纵情享受黑暗祭祀带来的快感。她们的狂欢会让那座山峰一直笼罩在黑夜之中,让不具备魔法的生物无法进入。直到七天之后,黑夜散去,女巫们才会各自返回自己的住地,等待下一年的来临。

    对于出生在失心湾,从没接触过女巫团之外的同类的海拉来说,关于女巫狂欢夜的历史更像是睡前故事。她难以想象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场景又意味着什么。不过她知道的是,扫把是女巫集会的入场券,在那个古老的年代,能够靠自己的力量骑上扫把来到集会场就是一名女巫成年的象征。这项传统,被大女巫保留了下来。只不过,现在海拉所驾驶的扫把从飞行原理到功能上都已经和古时相距甚远。

    回忆在滚滚涛声中结束。海拉终于来到了她在岸上时所看到的凹陷的边缘。之所以说是边缘,是因为当她看到的时候,她才明白这处凹陷有多大。那感觉就像是,大海的底部漏了一个洞。大量的海水螺旋向下流入一个她所不知道的空间,带来的效果,就是一个体积几乎可以和整个失心湾媲美的超大旋涡!

    “汤锅在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海拉茫然的看着眼前恐怖的景象,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一道光照到了她的眼睛里,不是阳光,而是那种镜子反射出的光。海拉下意识的用手遮住眼睛,然后顺着光源看过去,她注意到在旋涡的边缘,有几个黑点在海水中挣扎着,那好像,是人。

    。九天神皇



    在海拉离开后不久,房屋外的火焰就被熄灭。早在山猫煽动那些水手发动暴乱之前,网虫和海拉就已经在附近隐秘的小巷里准备好了灭火需要用到的器具和大量海水。不管怎么说,墓穴之女是不会真的让水手们破坏掉这座房子的,哪怕只有最微弱的可能,她也不能让海王卵陷入危险之中。这样的好处就是,除了房间的门厅受损之外,房子的内部和建筑结构都没有受到伤害。

    当山怪将绮莉轻轻放到柔软的床上的时候,除了房间里轻微的烧焦气味就再无任何的异常。这场女巫自导自演的好戏在她预先设定好的剧本下顺利的落下了帷幕。至少在这里是这样,此时的城市中被海拉出卖的其他女巫们也许要面对的是比一群暴徒更加严重的麻烦也说不定。不过,海拉告诉山猫的位置都是女巫的私产以及不重要的后备屋,其中逼迫着女巫团不得不尽快处理的并没有几个。而且话说回来,那些真正涉及到大女巫和女巫团资深成员秘密的地方,比如另外两处培育海王卵的地点,都不是海拉这样的年轻女巫会知道的。

    接下来,就是有些漫长的等待。山猫出门去探听城市里的情况,他显然不是只和女巫达成了交易,女佣兵太熟悉这种人能够在混乱中为自己谋得多大的利益,不说别的,光是向那些发动暴乱的水手的对头泄露他们的行动以及必然的失败,就可以从中获得大量的回报。而抱上了女巫这一根失心湾的顶梁柱,山猫也可以完全不惧怕被其他人报复。

    网虫不想再多思考关于情报贩子的事情了,放在以前,她不会讨厌这个人,因为他就是驯蛛人所了解的那种人,虽然卑微却比所有自命为贵族的家伙更真实。但现在,她说不上自己对这类人的看法是不是有所改变,在苍狮经历的一切让她认识到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种生存方式,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对自己有利才值得去尝试。她好像爬上了一座山的更高位置,得以看到比之前更加广阔的风景。而那些新的风景虽然不一定比之前的风景好,却是与之前不同的选择。

    “你似乎不太高兴?”女佣兵坐在椅子上,对另一边愁眉不展的赛赫问道。按理来说,既然这男孩视海拉高于一切,那他在墓穴之女顺利执行了计划后应该很高兴。但现在的赛赫,着实不是那个样子。从表情上来看,他在思考着些什么。

    听到网虫的问话,赛赫抬起了眼睛,他不是很信任眼前的女人,她之前还阻止过自己为海拉女士而战。可另一方面,山怪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但他没法给男孩提供任何有用的建议,而山猫则让赛赫感到不安和厌恶。所以这么思来想去,赛赫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况且,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当有他人表现出关心之后,他很难将其置之不理。

    “我在这件事上没有帮到海拉女士。”赛赫用沮丧的声音说道,“她给了我一切,但是我没法报答她。”

    网虫愣了几秒,然后她意识到了赛赫这句话真正的意思,他害怕因为自己的无用而被海拉抛弃。合情合理的想法,在失心湾这样的环境中,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那绝不会是因为其它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这个人有利用价值。而有的时候,别人利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连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赛赫所担心的就是这个状况,他的经历让这个孩子处于深深的自卑当中,他对自己的价值有着过低的预期,这让他的想法总是陷入极端,比如他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并想要去杀人。

    这样的情况网虫不是没见过,相反,她见过很多。女佣兵看到过相当数量如赛赫这样的孩子,被人从死亡面前拉回来,可这些他们的救命恩人中并不全是好人。千万不要认为一个孩子没有任何的价值,杀手,刺客,劫匪,骗子,太多太多的心怀不轨者可以利用这些年幼孩子的外表和生命来达到他们的目的。而这些孩子们,却因为没有判断的能力只会对救了他们的人盲从。这是在外人看来十分病态的状况,因为哪怕这些收养者在虐待他们或让他们做完全不适合的工作,这些孩子自己也丝毫意识不到。

    正是因为网虫知道赛赫的处境,她才没法第一时间向男孩给出解答。她知道自己的解答是很难起到效果的,甚至会产生与本意相反的作用。这个孩子的未来已经完全被握在海拉的手中,不单单是生死,就连思想和生命的目标亦是如此。佣兵思考着她应该使用的措辞,可就在她即将回答赛赫的时候,从房间内传来的苏醒时特有的呻吟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网虫用手势阻止了男孩起身的动作,虽然绮莉脖子上还戴着寒铁护身符,可她仍然是一名危险的女巫,驯蛛人不想冒险。“这是我们女士之间的事情,你在这里帮我们望一下风就好。就像山怪常做的那样。”说完,网虫走入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悠悠转醒的女巫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模样,库伊拉的伪装连同着绮莉意识的完全回归而自然瓦解,当然更有可能是寒铁的影响。网虫没有立刻走到床边,她靠着房门,将右手背在身后,握着那柄家传的蜘蛛毒牙匕首,她必须确认醒过来的人是绮莉。

    “哦,又戴上这玩意的感觉还是一样的糟。而且它看起来丑极了,说真的,你真的不打算让人把它熔了换个造型吗?我觉得熔铁城的那个矮子一定可以做到。”从床上坐起来的女巫摆弄着胸前的护身符,抱怨道。

    “我觉得只要它能够起到作用,外形并没有什么影响。”女佣兵用平静的声音回答。

    “这就是为什么你和他到现在都没结果,亲爱的蜘蛛,你太不积极了。我真该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做的。”绮莉撇撇嘴,放弃了对护身符外形的话题。不过她的新话题明显触动了网虫的一部分神经。

    “你对他做过什么?”女佣兵的声音冰冷下来,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猫。

    “你想知道?”绮莉在觉察到网虫的情绪变化时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我觉得比起我,你更该去问他。说起这个,他人呢?还有我亲爱的佩格,她居然没有泪眼婆娑的守在我的床边为我祈祷,真是太无情了。”

    现在,网虫搞清楚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眼前的这个人确为她所认识的绮莉无疑。第二件,就是不论她是不是会对自己带来威胁,她都很想用背后的匕首给她来一下。

    。九天神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