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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奇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主帐回到自己临时的居住所里的,他的双目无神,对一路上人们的指指点点置若罔闻,当他坐下默默合上双眼后,他的耳边还在回荡着乌维尔的话语。“众灵啊,这必然是来自世界之底最底的邪魔才能说出来的呢喃。因为它听上去那么的,那么的,真挚。我听不出他哪里错误,合于一,整个草原,乃至整个世界。这难道不是所有单于都想做却做不到,想说却说不出的吗?”

    萨满迷惑了,他的理想告诉他头人说的是对的,草原上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其上的人们各自生活,他们本可以像草原之外的那些人那样建立起组织,让弱者不必被父母抛弃,让老者不必独自走入风雪。不,他们是草原的子民,他们可以比那些人做的更好,他们可以合理的规划牧场,这样部族间就不需要相互征战。这样,这样…这样不对。这和众灵所说的道理不一样。

    巫奇抬起头,目光想要穿过帐篷的顶部,穿过天空,穿过一切阻碍看到那片星空,那片众灵的星空。他想要知道乌维尔说的哪里不对,又或者,事实真如其所说,邪魔也是众灵,力量无分上下,只要在合适的人手里就是合适的工具。不,不,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已经在背弃众灵的道路了,巫奇。“众灵包容善恶,但众灵拒绝邪魔。是的,父亲,是的,是的。”

    火焰,再次升起,人影,再度聚集。篝火旁站立着的,是三部的首脑,而他们头顶的夜空上注视着的,是他们的先祖。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面目和胸膛,却照不亮他们的后背和脊梁。当烤肉被撤下,当祝酒歌不再回荡,人们知道,现在,才是华章。

    “我相信我们三部的先祖已经看向这里了。”乌维尔站在火堆的正北方,双眼映出火焰。

    “而我相信他们会带来正确的意见。”罗勒部的头人,比乌维尔年长的壮汉沉声说到。他现在的表情异常的严肃,而站在他对面的特勒部头人,也就是乌维尔口中的冒顿叔叔也是如此。原因很简单,他们今晚要做的事,事关重大。

    “我们真的不需要等巫奇到场吗?我是说过他很怪,可,他是我们三部里最资深的萨满,他的血脉有众灵的护佑。”冒顿开口建议到,这个老人一向对乌维尔青睐有加,可他还是对乌维尔今天提出的建议感到疑虑,这疑虑让他想要见到巫奇到场。奉行众灵之道的萨满应该会和他站在一起,他们就是传统的代表,而传统,在他眼里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今天中午萨满站在主帐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的情况下。

    但今晚的聚会不会有萨满的席位,这点乌维尔和巫奇都清楚。年轻的头人轻轻摆了摆手,他举止间透露出的风度和从容让人印象深刻,就好像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还没成功的年轻人,相反,站在这里的人更像是一个已经名满天下功成名就的伟大首领。那种自信又不自满,深谋又不畏缩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令人难以捉摸,从前的乌维尔只是未来可期,现在的乌维尔,没人看得透。

    “冒顿叔叔,我很确定我们今天聚集于此是符合众灵的意愿的。巫奇最近刚刚失去他的小屋,现在有很多事要忙,况且我已经咨询过他的意见了,所以,让我们的萨满休息一天好吗?”乌维尔的脸上带着微笑,可这只增长了冒顿的不安。

    “不,乌维尔。我承认你昨晚所做出的功绩足够让你成为诗歌里的英雄。可是部族合并不是诗歌,它关系到我们三部族人的生活,关系到牧场,水源,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在这种问题上我们必须遵循传统,萨满必须到场,他必须…”冒顿的话停住了,因为在他身前的火苗突然朝着他的方向扑了过来,老头人赶忙闪身才躲过被火舌舔舐的命运。可今晚,明明没有风。

    “喂,这是怎么回事!乌维尔,你干了什么!”这下连罗勒部的头人也着急了起来,他冲到冒顿身边,将后者拉起,对仍然一脸微笑的乌维尔吼了起来。而被他拉起的冒顿,此时则一副惊骇的样子,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手指颤巍巍的指向乌维尔。

    “我当然是什么都没做。你们也看到了,我就站在这里,没动一根手指,也没说一个字。而且我也很奇怪,今晚明明没有风,而我们三人都站在火边,为什么,火苗独独冲着冒顿叔叔过去了呢?这可太奇怪了。”

    “呼!”火焰再一次倾斜,而这一次的原因,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那是一只巨大的,翼展足有一人长的大鸟。那只有着人般面孔的大鸟从火堆上掠过,在黑暗中发出似是哭声般的嚎叫,盘旋着,飞动着,巨大的黑影遮蔽了不知道多少星辰。夜枭,这是草原上很少看到的猛禽,如果说苍鹰是白天的天空之王,那夜枭就是夜晚的主宰,它们是鼓翅无声的猎手,是有着人般面目的智者,也是特勒部的图腾。

    “看,众灵在祝福着我们呢,都派出这样的使者了。”乌维尔仰头看着那黑影,发出这样的感叹。似是为了回应他的感叹,在不远处族人轻微的惊呼和地面略微的震颤中,一头棕黄色的公牛昂首走到了篝火旁边。这头公牛不及之前的黑色公牛大,可依然压迫感十足。而且,棕黄色的公牛,本身就是罗勒部的图腾。

    另外两个头人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了,他们呆呆的看着自己部族的图腾生动的出现在眼前,完全失去了语言和思考的能力。当公牛顺从的走到乌维尔身边,伸出舌头舔舐乌维尔的右手掌心的时候,罗勒部的头人已经激动的跪在了地上。但这还没完,一个橘黄色的身影从背后跃上了乌维尔的肩膀,那是草原狐,沙勒部的象征。三种动物,恰好就是三部的图腾,它们在此时一同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能说的通的。而乌维尔也抓住了这个机会,用陈恳的语气向三种动物说到,

    “众灵在上,我是沙勒部的头人乌维尔,乌德尔之子,乌德特之孙。我今天在此,期望做一件荣耀祖先与众灵的事。我期望,众灵可以允许我们沙勒,罗勒,特勒,三个兄弟部族重新合一!以我们身体里流淌的同一个祖先的血为盟约,我们将像从未分离般相互爱护,相互帮助,相互信赖。我们不再是夜枭,不再是公牛,不再是沙狐,我们将恢复古老的名号,重新以铁勒的名字行走于草原上!”

    三头野兽,在乌维尔的话音落下后,离开了。这种离开是微妙的,也是令人气愤的,在另外两位头人看来,这一定是因为乌维尔不满足于三灵说出狂妄的言论才让它们心灰意冷。但就在他们要质疑他的时候,一声低沉却响彻夜空的咆哮从黑暗中传来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折服。曾经,三部的祖先以铁勒为名,他们生活在离苍狮遥远的草原上,他们骁勇善战,他们雄霸一方,他们的图腾是如今的三部族人都没见过的野兽,据说,那野兽的脖颈上长着一圈金黄色的鬃毛,是陆地之王,它一吼,就能让禽鸟从空中惊落,让野兽在草里低俯。他们叫它,狮。而那声吼叫,像极了歌谣里的狮吼。

    从背后吹来的晚风将灰袍后方的兜帽拉起,遮住了起司的一头黑色头发。起司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理发了,最近他都会把头发随意的用草绳扎在脑后,也因此他现在不常戴兜帽。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把碍事的头发剪了,那主要是因为法师有着自己的考量。在施法者们看来,头发是一种财产,很多魔法和巫术的施法材料或媒介都需要借助头发,似乎比起人身体上的其它毛发,头发显得格外特别。不过和其它来自活体的魔法媒介一样,虽然头发不会短时间内腐烂,可在离开了主人身体后不久就会失去其中的活性,所以保存头发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它继续呆在自己的脑袋上。当然,并不是所有人的头发都和法师一样被魔法固定在它该在的地方就是了。

    “我们真的有必要在晚上赶路吗?虽然我也想快点离开沙勒,但这样会让那仁找不到我的。”巴图有些不情愿的说到,在说到沙勒时他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身后,像是在害怕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而来。在沙勒部逗留的这几天,这个男孩目睹了太多他没见过的东西。谁让他是灰袍法师的向导呢。可即便如此,巴图还是更担心他的鹰,那仁没法在夜晚飞行,所以巴图只能让它自己找地方休息,明天再来找他。

    “少说点抱怨吧,阿塔背着你走了那么久也没见她说什么,你这样还算是个男人吗?”起司带着几分调侃意味的回答着,同时伸手将被风吹起的兜帽放下。这股风是从沙勒部的方向吹来的,风里有些特别的味道。法师察觉到了这味道,但是却没有说什么。说到底,沙勒部的事是他们自己的事,现在的起司既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管那些,洛萨的安全是他现在必须确保的要务。

    “我只是…”巴图想要反驳法师,可是他注意到了走在旁边的女剑士脸上心不在焉的神情,话说到喉咙就又咽了回去。等三人又往前走了些距离之后,男孩有些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吗?是累了吗?没关系,我可以背着你!”

    起司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法师当然清楚阿塔的状况不是因为疲劳,事实上这位女士的体能好的可以和洛萨媲美,让女剑士困扰的,显然是之前他们在小丘上的对话,以及现在还在她脑中绞动的介于清楚与模糊间的记忆。不过,这没有必要说出来不是吗?有的时候最困难的问题恰恰可以通过看似最无关联的方法得到解答,烦恼也一样,与其进入她的烦恼之中,不如干脆把她拉出烦恼的罗网里。

    “啊,我,我没事的。谢谢你。”阿塔眨眨眼,对巴图露出了一个微笑,后者立刻精神鼓舞起来,走路的气势都比之前盛了几分。

    “啧,真是个肤浅的家伙。阿塔兰忒女士明显是在搪塞,你却把它真的当做是没事,你这样算是关心吗?所以我就说啊,人类,尤其是人类男性都是些什么都不懂,只活在自己的想象里的生物。”尖锐又有些刻薄的声音让巴图如遭雷击,被数落的男孩立刻回过头看向起司,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除了阿塔之外会说出这样挖苦的话语的显然是灰袍法师。不过,和巴图一样,起司现在也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倒是阿塔像是记起了什么,她开始接着月光和星光在四周的草里翻找,果不其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她的手边掠过,停在了三人之间的空地上。那是一只黑猫,或者说,看上去像是只黑猫。他有着猫一样的躯体,猫一样的大小,猫一样的毛发和耳朵还有尾巴,他的毛色漆黑,只有在胸口有大片的白毛。可除此之外,他没有一点像猫。这只骄傲的黑猫用后退双脚着地,两只脚上穿着做工考究的鹿皮长靴,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衣的衣领开到腹部,衣领和袖口上都有着流苏的装饰。在衬衣之外,这只黑猫还穿着一件红色的皮质外套,外套上有两排金色的纽扣,只不过现在他没有将其合上,只是在腹部用腰带将其束起。而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腰带上还别着一把细剑,对于人类来说,这把细剑已经可以被当成是长针,但是挂在猫的腰上还是十分合适。

    穿着如人般衣服还能口吐人言的猫手里拿着一顶装饰着绿色羽毛的窄边帽,优雅的对着阿塔兰忒躬身行礼,像是剧院舞台上的演员。“看到您安然无恙真让我喜不自胜,我尊敬的女士,请原谅我现在才赶到您的身边。不过您放心,我以国王的名义起誓,有我在,您不会再受到任何的威胁。”

    “邪,邪魔!”巴图显然被这只怪异的生物吓到了,他向后退了几步,手按在自己的刀柄上,一副想要拔刀又不敢的样子。

    起司倒是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在短暂的惊讶后立刻意识到眼前这只猫形生物的身份,猫妖精。有的地方的人也根据他们的外貌将其称为穿靴子的猫或穿衣服的猫,不过其实这些看起来像猫的生物并不是猫,他们的的确确属于妖精的一种,而且还是少数和紫杉人一样在妖精国度和这个世界之间都有往来的妖精。他们甚至有着自己的国王,也就是那只黑猫刚才宣誓的对象。而且,猫妖精的国王不等同于妖精王,但鉴于猫妖精也确实是妖精的一份子,所以猫妖精的国王会向妖精王称臣,其中的关系就像是封地大领主和宗主国的国君。只不过猫妖精们实在是太看重称呼,所以坚决要将自己的领导者称为国王,其他妖精们倒也无所谓,反正只是个称呼而已。

    “凯拉斯,是你吗?”阿塔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确定的问到,她半蹲下身子,让自己的眼睛能更好的和猫妖精四目相对。

    “看来您记起我了,哦,没有比这更让我感到荣幸的了。”这只猫说话拿腔拿调,可他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和女剑士一样的喜悦。然后他就被阿塔一把抱了起来并开始原地转圈,“女士,我和你一样高兴,可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我有点头晕。”

    阿塔没有放下她称为凯拉斯的妖精,只是停下了旋转将后者抱在胸前,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非常开心,“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凯拉斯,是我小时候养的猫,哦,不对,是我小时候的朋友!”



    不论是宠物还是朋友,对于凯拉斯和自己的关系,阿塔兰忒其实都没说对。高傲的猫妖精不会作为人类的宠物,即使是有的时候他们被人类当做真正的猫来饲养,暂时脱下外衣和长靴的时候,他们都不会认为自己是提供食物者的朋友或家人,猫妖精没有朋友,他们生来高傲,而且有不依靠任何人独自活下去的高傲的资本。因此对猫妖精看来,他们是保护者。

    但这种保护和骑士们所谓的效忠与守护又有所不同,骑士的保护是同一的,也就是说,不论他们所宣誓的对象是谁,将来产生什么变化,忠诚的信条都注定骑士必须作为常在的坚盾与长矛执行他们的誓言。可猫妖精,他们更像是诗歌中所谓的游侠,只是区别在于,游侠经常在酒馆里喝着麦酒听取周围的声音以此来做出自己的判断,而猫妖精们则更倾向于趴在壁炉旁舔着盘子里的牛奶做这件事。

    “紫杉人的消息我之前就得到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们真的敢像您出手。那些该死的树人,您可是贵为女王王储的存在,他们怎么敢!”说到紫杉人,凯拉斯露出了愤怒的神情,他的牙齿因为激动而呲出,双眼中的竖瞳也变的纤细起来。不过这状态只持续了一瞬,他很快就恢复了优雅的仪态,头上的两只耳朵晃了晃,“抱歉,我失态了。我有点激动,请您原谅。”

    “所以,你就赶到了她身边?”起司有些玩味的说着,目光仍然在凯拉斯的身上徘徊。猫妖精,这绝对是非常非常稀有的生物,他们的行为,习性,种种信息都极具价值。况且抛去这些,凯拉斯的外表也十分招人喜欢。

    猫妖精转过身看向法师,胡须在灰袍的摆动间颤抖,他认的灰袍,可不认的起司。所以他戴上帽子,用骄傲但包含着警惕性的语气仰起头说到,“所以,你是真的灰袍,还是你只是要找件东西遮住你的头发和眼睛?”

    “如果你认为每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人都能解决掉紫杉人,那我就是个穿着灰袍的普通人。”其实将灰袍上的徽记展示给对方就能向那些真正认识灰袍的人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过起司没有这么做,凯拉斯的出现从猫妖精自己的解释来看是说得通的,可这不意味着灰袍就会真的立刻接受他的说辞。确实,因为遭到紫杉人的攻击,阿塔在妖精国度的盟友会来帮助她。但换个角度想想,因为紫杉人的行动没有成功,甚至在龙火的烘烤下将要再次失去女剑士的踪迹,那个雇佣他们的人会不会坐不住?她会不会再派来第二波的刺客?

    凯拉斯明显没料到这个穿着灰袍的人类会这么回答自己。在妖精们的认识里,即便是施法者也不过是稍微有点趣味性的人类,他们所掌握的技艺和知识还不能和妖精们的手艺相比,即便是能击败紫杉人的巫师也一样。紫杉人本来就是妖精里比较笨的那部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就到处出卖自己的身手。但是要靠一句话就让猫妖精低头是不可能的。

    “哼,你是不是灰袍又怎样呢?反正你把阿塔带在身边无非就是贪图她的能力和弗拉克拉格,之前我不在,阿塔为了安全着想跟你暂时同行也是没办法。现在我来了,她自然不必再跟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一起…唔!”凯拉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剑士捂住了嘴,她朝起司略带歉意的笑了一下,然后提着猫妖精的耳朵跑到了一边。不必偷听他们的谈话也知道她是在向凯拉斯讲解她和起司的关系。

    “那,那到底是什么?”巴图在这个时候才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男孩有些瑟缩的靠到法师的身旁,小声对他提问。

    起司开口想要告诉他那是猫妖精,可转念一想,他该怎么向一个从未有妖精概念的人解释什么是猫妖精,以及为什么猫妖精会出现在这里还和阿塔显得这么熟络等一系列问题呢?况且这些事情对于巴图来说有的不知道还比知道要好些,比如阿塔的寿命问题。于是在短暂的思考过后,法师给出的答案是,“阿塔小时候有个朋友,不过那个朋友很讨厌猫,所以他总是欺负附近的野猫。猫之灵对此很不满意,于是它对他下达了诅咒,把他也变成了猫,至于怎么解除这个诅咒,就只有猫之灵和他自己才知道了。”

    这种如同童话故事般的讲法要是换一个在苍狮长大的人来恐怕是行不通的。因为对于生活在一定程度的文明中的人来说,神灵与它们的故事以及事迹,都是遥远地方或遥远过去发生的,不太会直接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而草原则与苍狮不同,这里的人离他们信仰的众灵很近,甚至严格来说,他们并不信仰众灵,并不把它们当成是处在高位世界上俯瞰众生的神邸,众灵就在这里,与万物同在。因此,对于草原的子民来说,起司的故事恰恰符合了他们的生存之道以及对世界的认知。

    巴图深深的点点头,看向被阿塔训斥的凯拉斯时眼神里居然有了几分的同情,“他一定是对猫很坏才让猫之灵这么生气。不过没关系,既然他已经会说话走路和穿衣服了,那我想他离变回人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

    法师面色复杂的点点头,他没想到自己随口扯出来的话会被巴图这么轻易的接受,而且看男孩的反应,他对此居然没有任何的怀疑。如果放在以前,起司一定会在内心非议这就是不掌握知识的下场,可在经历了洛萨身上的纹身被沙勒部人当成是众灵的痕迹这件事之后,起司不禁开始问起了自己一个问题,也许,事实就是这样的呢?如果这世界真的如草原人们所认知的那样,天没有那么高,天上的众灵也没有那么遥远,那么他们的所有在旁人看来幼稚甚至可笑的观点,未尝也是一种真实。

    “也许吧,不过这话可别当着他的面说,你知道,他很在意这些。”



    “阿爸,我们能不能停下休息会儿?”海拉以半灵体的身份说出休息听起来有些可笑,毕竟她在洛萨周围移动甚至不需要迈动脚步。但这并不意味着女孩没有消耗。事实上以这种方式在其父亲身边现身并陪伴同行本身就是非常耗损精力和体力的事情。

    洛萨停下脚步,他不知道海拉为了以这种方式跟着他需要耗费多少的体力,不过以起司之前施法后经常会出现的晕厥和脱力的状况来看,恐怕这不会是件惬意的事。伯爵在这段时间里让海拉停止这么做,可他的女儿在固执这点上显然不属于自己的父亲,几次尝试着劝说的结果都只是徒劳的让海拉承担更多的负担,到后来洛萨再想开口的时候已经回下意识的将话语会同唾沫一起咽下去了。

    “好,我们休息一下。你可以去找点吃的或者喝的。”洛萨说着干脆的坐下,面朝着这荒芜土地上他所见过的唯一的河流。

    海拉点点头,飘在地上一掌距离的身体渐渐变淡,她确实有些渴了,也有些饿。然而在洛萨诧异的眼神中,海拉的身影没有消失,反而坐到了他的身边。“海拉可以去找吃的,但阿爸这里只有水。不找吃的了,海拉跟着阿爸。”

    伯爵眨眨眼,他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露出了微笑,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抚摸海拉的头顶,当然,手再一次穿了过去。其实以理性来说,海拉应该去补给饮食,既然洛萨已经停下脚步,那她现在这么做就是浪费了伯爵的体力。可又有哪个父亲会在这时候因为这种理由斥责自己的女儿呢?至少洛萨做不到,得不到食物补给的他躯体日渐无力,可内心中的力量却因为海拉与日俱增。

    “第几天了?”洛萨重新扭头看向河水,询问其现在的时间,在荒原上漫步的他根本无从知晓自己走了多久,躯体疲劳后的麻木感也让战士引以为傲的自知能力几近失效。如果不是海拉一直在稳定的向他传达时间的流动,伯爵根本不会有能力和期望继续下去。

    “第…”海拉伸出手指,小孩子计算时间的方法一向与大人不同,他们不会去特别的留意日升日落,而是会以自己的方式,比如吃了几顿饭,去了几次厕所,等等微妙的时间记录方法来判别时态的变化。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孩子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时间,这也难怪,如果说空间尚且是可以以双脚来丈量,双目来揣测的概念,时间就更为抽象和不具体。对孩子来说,太过抽象的概念是需要慢慢理解的。

    “第三天!”黑山伯爵之女在掰着指头算了几秒后终于兴高采烈的得到了答案,也得到了父亲赞许的目光。只是这个消息对于洛萨来说并不乐观。三天,人没有水源,只能活三天,而没有进食,大概可以活五天。但这个大概的五天,并不意味着洛萨还可以继续以这样的速度行进两天,再过不久,等他身体里储备的能量降低到不再支持他前进,他就会变成躺在水边等死的状态。

    要在一天以内找到食物,这是比脱离这片荒原更紧迫的任务。可这谈何容易?别说河流里没有任何鱼虾贝类的影子,这三天来洛萨已经耗费了一些时间绕远路尝试获取食物,奈何这里的环境和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地貌都不同,他在这里看不到植物,更看不到动物。就连翻开脚下的泥土,都找不到昆虫。这里是绝对的生命禁区,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生物。

    “阿爸,你饿不饿啊?你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要是海拉三天不吃饭,海拉肯定就饿死了…”似乎是被父亲的问题提醒,海拉注意到了洛萨现在面临的状况。不过女孩虽然用了死这个字,可她没有半点对父亲尚且生存感到不可思议的意思。小孩子不懂得何为死亡,即使目睹了死亡,他们也没法在年幼的时候真正理解死亡的意义与死亡的可怕。因此,死对于他们来说多数情况下只是个表达程度的词汇,所谓饿死了,也只是饿到了她不能想象的程度的表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因饥饿而导致的生命特征消失。

    “没事的,阿爸当初跟网…你母亲在失心湾的时候一开始也过的很艰难。我已经习惯了。”有的时候洛萨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一个堂堂黑山伯爵,苍狮数一数二的军事实权领主,照理说在人们眼中即便不是脑满肠肥,肯定也是满身粗犷的肌肉。可看看现在的自己,曾经壮硕的身躯在鼠人瘟疫之后就逐渐减重,现在的他虽然依旧满身肌肉,可是不脱下衣服是没人看的出来的。

    虽然伯爵这么安慰自己的女儿,不过他看得出来海拉还是很不安,尤其是自己刚刚还提到了网虫。海拉对于自己的母亲一向有一种下意识的逃避,她有些抗拒接受这个从未在她生命中出现的至亲。于是为了不再让女儿陷入更加矛盾的境地,洛萨麻利的站起来,“好了,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接着往前走吧。”

    父女再次上路,不过这次,海拉比之前还要沉默了。洛萨担忧的时不时看向女儿,他不知道海拉是在为什么事情感到烦闷。但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在光秃秃的大地上,他们第一次看见了那些诡异棍状物之外的第一样东西,那看起来,像是一棵非常高大繁茂的树。一棵大树?长在这样的荒原上?他恍惚间想起之前萨满在他的梦境里也提到过类似的东西。

    “海拉,你先回去。阿爸要去前面看看。”

    “不!海拉也要去!海拉现在不会给阿爸添麻烦的!”伯爵之女说着在父亲的周围飞了几圈,展示她现在不会被伤害的状态。

    然而这并不能说服洛萨,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很多东西并不是要实际接触才会带来伤害,很多存在,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会如钢针一样刺入人的记忆里,让你一想到它就一阵刺痛。海拉今年才五岁,现在的她不应该看到那些即使是成年人也不想面对的东西。尤其是,在面对那些的时候,洛萨很可能需要借助战斧之外的力量,来自他身上刺青的力量。他不想那时被女儿看见。

    “听话,海拉。阿爸需要你回去。”洛萨很少用带有命令的口吻对女儿说话,所以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海拉明显愣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严肃的父亲。以黑山伯爵的经历所积攒的气势,想要让自己的女儿听话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在几秒后,海拉乖乖的遵从了父亲的指示,身体渐渐变淡,消失在了荒原上。

    “呼,抱歉。阿爸回去会和你道歉的。所以阿爸,一定要回去。”

    从发现那棵树到接近它,花了洛萨些时间。身体的疲惫让伯爵没法去准确测算他的行进速度,也就无从得知他走了多久。他知道的是,当他开始靠近这棵树的时候,他的身体里就开始涌现出了莫名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久受饥饿之苦的伯爵稍微舒服了一些,可也半强迫性的驱动着他向荒原上唯一的耸立之物靠近。洛萨也尝试过不依照这股意志,朝相反的方向走,可是他一这么做,身体里原本还剩下的力量瞬间就被抽走了大半,突如其来的脱力感险些让他直接倒在地上,他没有其它选择。

    好吧,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这种被人称为召唤,或者引导的情况,洛萨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逐渐超出了自己视线边缘的巨树。好吧,我们来看看这次想把我叫到面前的是个什么东西。

    河水,冰冷刺骨,而且深不知底。如果可以,洛萨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强行渡河,这太危险了,即使他知道河里是可以饮用的清澈水源也是如此。在失心湾,伯爵学会了一件事,水,当它的体积达到湖泊这样的量级时,就决不能再用看待小溪的方式看待它。你永远无法猜到看似清澈的水面下藏着什么。也许是比表层水流湍急几倍不止的暗流,也许是会将人拉入底部的旋涡,又或者,是溺死者的轻抚。

    洛萨没办法,他没得选。哪怕一万个不情愿,他都得渡过这条河,因为那棵树在河流的另一端,而他不能确定再靠近那棵诡异的大树,河流的水势以及河里的液体还会不会像他这两天熟悉的这样。其实伯爵是有些多虑了,没道理一条河的上游会比下游肮脏,可话又说回来,这片荒原本来就是不能以常理来解释的空间,谁又能知道在这里河水到底是以怎样的规律来流动的呢?

    再继续犹豫下去不是他的风格,洛萨面对着河流,他特意挑选了一段水流看起来比较平静,水面也较为狭窄的段落来作为渡河处。不过这样的段落并非没有隐患,同样流量的河水,如果它流入了较为狭窄的水道却比之前平静,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片水道比从岸边能看到的要深的多。而水深,对于现在的伯爵来说好过宽和急。于是他脱下衣物,用它们将战斧竖着绑在背上以减小水流的阻力。

    “来吧,小河没法阻止你,你已经见过大海了对吗?你已经在深海里游荡过了对吗?”洛萨轻微活动着身体,尝试着给自己打气。不过即便他自我激励的话说的再多,也没有他用右手抚摸着胸口挂着的蜘蛛形状的护身符给予他的力量大,“呼,保佑我,让我回到我们的女儿身边。”

    水花,并没有因为一人的入水而溅起多大。洛萨的身体在冷水的刺激下紧绷成一块,他必须很努力的控制肌肉,才能不让自己冻僵。这种时候略微潜入水面下方或许是比较好的方法,因为水体本身就有保温的能力,表面下的水流往往比浅层要温暖一些。洛萨没有这么做,因为在他入水的时候,他朝下方看了一眼,他什么都没看到。而这并不意味着那里什么都没有。相反,这片荒原上提供光亮的光源没法像阳光那样刺穿水体很深,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河水像是墨染一般变的漆黑而不可视。

    他不能冒险潜入更深的水层,哪怕那里确实要比表面温暖。洛萨咬着牙,努力摆动着四肢,将目光从下方的黑暗中移开转而专心盯着对岸。他的下面有什么都不重要,只要那片黑暗以及其中可能包含的东西不找上他,就都不重要。

    伯爵游的如此专注,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原本清澈的表层河水也正在变的漆黑。那些从下方升起的黑暗像是一个懵懂的怪兽,凭着本能慢半拍的追踪着猎物的痕迹。那些延伸出黑暗的细流,以完全违背水流的方式朝着洛萨的身体蔓延生长,如同章鱼的触须,又似植物向阳伸出的嫩芽。可当这些黑暗的细流稍一接近,它们就被无形的力量摧毁消散。洛萨背上的战斧释放着光芒,同时也散发着热量温暖着它的主人。不过猎巫刀提供的温度在这寒冷的水流中实在是难以察觉,洛萨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呼!吸!”又一次在水面上换气,视线中的对岸已经不远了。以这个速度,只需要再一次换气就能上岸,只需要再一次换气。

    你为什么想去对岸?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语。对岸有什么你想要的吗?你想去的那边,和你来的那边,有什么区别?

    我没得选择,我要去那棵树那里,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到海伦的身边。他用带着血丝的眼睛回答。

    是吗。你没得选择。真可怜。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回到了你女儿的身边,你有能和她待上多久?她今年五岁,等她再大一点,等她十岁,十五岁的时候,她还会叫你阿爸吗?等你拿回黑山领,她还会是那个天真的孩子吗?贵族的世界,大人的世界,真实的世界,它们是什么样子你不是很清楚吗?她会变成躲着你和男孩私会的女人,她会沉溺于歌舞宴会不再聆听你的故事,她终会找到另一个男人,和他在一起度过比和你在一起长久的多的时间,留下你和那些回忆在虚无中老去,等你拿不动你的斧头,她甚至会迫不及待的等你死去好让她成为黑山女爵。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世上的谁不是这么走完自己的一生?你在问蠢问题。

    是吗?可如果谁都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耗费人生去慢慢看它成真呢?你在此刻就能看到你的结局,还要一步步走到那里吗?反正你最后都要死,何不现在就离开呢?趁着你女儿还爱戴你,趁着你的朋友还没有看到你老到失禁的样子。何不以这样的方式去找她呢?

    洛萨笑了,他重新摆动起僵硬的手臂,冲出了将他包围的黑暗,再次浮出水面。等他气喘吁吁的爬到岸上,重新回望着河水的时候,他才缓缓说到,“因为活着,才能看到期望成真。因为活着,才能迎接计划外的惊喜。我又不是巫师,也不是神,我怎么知道我看到的未来是正确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得活下去,这样我才能知道,我不知道也无法想象的东西。”

    当洛萨尝试着将战斧放下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背被烫伤了。不过他没有怪罪战斧的意思,没有它,他早就沉到河底去了。伯爵掂了掂自己的武器,“谁说金属总是冰冷的。”



    “阿嚏!阿嚏!阿嚏!嘶…”巴图猛烈的喷嚏让他手臂上的苍鹰惊起,在空中扇着翅膀歪头好奇的打量着。这也不能怪巴图,草原的夜晚,哪怕是夏天也谈不上温暖,而他们从沙勒部离开时又失去了行礼,晚上连盖着身体的东西都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巴图能扛到现在才身体不适已经证明他的体格相当健壮了。可惜再健壮的身体,面对违反身体需求的环境时也没法长久的抵抗下去。

    “刚才是什么?附近的火山喷发了吗?”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话语从草丛里传来,对于凯拉斯来说,长到普通人膝盖高的草丛已经快要将他掩埋在里面了。可即便如此,高傲的猫妖精也拒绝了阿塔抱着他前进的提议,选择了边走边像在丛林里前进一样用佩剑开路。

    “我可不像你,身上没有长毛。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把那些毛发塞进衣服里的,阿嚏!”虽然巴图不知道火山是什么,可是他听得出来凯拉斯话里的讽刺,于是他尝试着反唇相讥。只不过这些话在连续的喷嚏后带上了浓重的鼻音,说的完全没有挖苦的意味。

    说来也奇怪,凯拉斯除了会使用人类诸王国之间的语言之外也会使用草原人的语言,而且他使用草原人的语言时还经常能说出一些在现在的牧民间不会使用的词汇,比如刚刚提到的火山。草原上可没有火山,这不禁让起司对猫妖精的学识以及草原人的语言感到好奇,一般会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其一就是使用这种语言的群体分散在了不同的居住地域,除了草原之外,在存在火山的地方的人们自然会有可以指代火山的词汇,而凯拉斯就是学习了他们的语言以及其中的词汇。其二,就是曾经牧民们的祖先居住的区域远广于草原,他们的语言里包含了如今草原上没有的东西,而历史的变迁让他们逐渐将居住地迁移至此,曾经意义鲜明的词汇就在此过程中逐渐失落。不过这两种可能都有问题,因为不管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的隔离都会让语言发生变化,可到目前为止,凯拉斯除了在使用些许莫名的词汇之外,在和巴图的交流,尤其是嘲讽上从来没有出现障碍。

    研究草原人的语言不是现在的第一要务,起司看了看不断打着喷嚏的巴图,开始留意周围生长的植物。他希望能找到些可以治疗风寒感冒的草药,要知道,如果放着不管,风寒也是会死人的。这件事的直接结果,就是中午几人停下脚步开始食用昨晚猎到的兔肉时,巴图的面前多了一把洗干净的草叶。“吃了它们,虽然效果比不上煮成药汤,可多少会起到作用。”

    “我又不是兔子。”嘴上虽然不情愿,可是巴图也知道没时间让他等着病情减轻。在猫妖精的嘲弄声中,他不情不愿的将那把草药放到了嘴里,然后又吐了出来。人类的牙齿可不似牛羊,没法直接磨碎韧性十足的纤维。可哪怕起司想要给他熬药汤,这草原上也没地方去找合用的煮器啊。无奈之下,巴图只能又把草药放回嘴里,一路上边走边慢慢咀嚼。

    “哈哈哈,你确实不是兔子,你更像是只田鼠!”猫妖精变本加厉的笑着,甚至抱着自己的肚子开始在地上打滚。要不是阿塔用歉意的目光看向巴图,后者早就拔出弯刀砍了这只猫了。而这并不代表着巴图没办法整整凯拉斯,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吹出响亮的呼哨,在空中盘旋的那仁听到这声音立刻将目光投了过来,并看到了主人的另一只手指向了那只毛茸茸的生物。

    “啁!”苍鹰从空中尖啸着俯冲而下,其实它在真正捕猎时是不会发出叫声的,不过这次本来也不是真的要取凯拉斯的性命。让猫妖精有些警惕也好过产生不必要的误伤。只是那仁显然没和猫妖精作战过,苍鹰从空中而下不过转瞬之间,而这转瞬从凯拉斯听到它的叫声到抬起头,再到猫妖精翻身而起,从双翅合拢的苍鹰背上翻过。根本无法想象要怎样的反应速度才能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

    “噗噜噜”俯冲扑空的那仁在落地前打开翅膀,让自己没有直直的撞到地面上。它的羽毛与草丛接触,发出一连串的声音。

    “那仁!”对自己的猎鹰关心备至的巴图赶忙跑去过检查苍鹰的身体,害怕这次迫降伤害了它的羽毛。

    凯拉斯优雅的落到地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你最好管好你的大鸟,猫可从来都不怕鸟。”

    起司叹了口气,向阿塔打了个眼色,女剑士赶紧挡在了猫妖精和巴图中间,不让矛盾再升级。以巴图的个性,被凯拉斯这么奚落,一气之下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毕竟他可是第一次见面就敢要求和洛萨决斗的家伙。身手先不论,巴图的胆色绝不欠缺。就是有时候这小子有些太莽撞,看待事物的方式也过于单纯。

    “好了,你们不要再闹了。再走一会我们就会进入巫奇说的那片地域,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呢。先说好,我的本意没有让你们都跟着一起来的意思,事实上我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或者更靠近的地方等我。”法师严肃的对两人一猫说到,如果一个梦境就能让萨满被吓的精神恍惚,他就不能指望着其他人的表现会更好。巴图自是不用说,脑中潜藏着妖精国度记忆的阿塔兰忒最好也不要接触这些会直击意识深处的情况,上一次与紫杉人的接触让她找回了一些童年的记忆,可谁也说不好下次的接触她会不会因为妖精国度光怪陆离的疯狂景象而导致人类躯体的大脑出现什么问题。

    “我是你的向导,在你走出草原之前,我都会跟着你。”巴图很快回答到。这不禁让人开始好奇烈锤大公到底是给了水羚部多大的压力或者利益,才能让这个孩子连片刻的思考都不做就决定和起司前往那片诡异的地区。

    “我也是!要是你有什么事,我也没法抵达那个什么万法之城不是吗?”阿塔点点头,应和着巴图的话。她本来就只有三年的寿命好活,如果不能在这段时间里找到自己的亲人,那现在死和三年后遗憾的死去对于这个女孩来说没什么差别。

    “知道了。那就快点赶路吧,我们今天在巫奇提到的那条河边扎营,明天顺着那条河去找他梦里见过的大树。”



    夜晚,沙勒部曾经驻地附近的河边。得益于沙勒部曾经长期驻扎,他们曾经的营盘还没有被牧草重新遮蔽,牧民们挖出的火坑,以及废弃或遗留下来的各种物资都极大的降低了几人扎营的难度。在留下巴图他们准备明天需要的干粮后,起司以勘察的名义独自漫步到了巫奇提到过的河边。这里的河水在夜色中看不出清浊,只有翻滚的浪花和水流声能说明它仍然水量充沛。

    起司注视着水面,双眼中闪动着魔力的雾霭,如果沙勒部那个孩子感染的寄生虫确实来自于这条河流,那它显然有不太寻常的地方。而且,他也很怀疑那些寄生虫是否真的直接来自于河水。起司以前曾经听人说过,有种寄生虫在最初的时候会寄生在蚂蚁的身体里,它们会控制着蚂蚁爬到草尖上让牛羊在吃草的时候将其吃掉,以此完成宿主的转移,而当人食用被寄生的牛羊肉时,它们就会顺势进入人体。

    那孩子体内的寄生虫并不大,可单以体积来判断它们是直接从虫卵里孵化出来的又太过武断,就像他听到的例子里说的,能寄生在蚂蚁体内的寄生虫显然要比他发现的那些要小得多。因此,还不能肯定那些虫子的来历就是这么简单。而且除了寄生虫的生长过程,起司也很好奇它们的寄生范围,它们是只寄生在人体身上吗?还是其它类似人类的恒温动物都可以?它们会更换宿主吗?又是否会传染?

    太多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就被打断,而那个吞噬了寄生虫的巨大裂缝本身所包含的谜团也不逊色于前者。法师感到有些头疼了,他本以为在抵达万法之城前自己不会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事实上本来也是如此,如果洛萨没有被裂缝吞噬,起司本不需要继续介入这个事件当中。可现在为了将伯爵找回来,他不得不重新将本来放下的种种线索再捡起来。

    “希望还来得及,不,必须来得及。”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起司不知道落入缝隙的洛萨是进入了何种的境地中。可即使伯爵只是被囚禁,三天的断水断食也足够杀死一个人。他是在赌,他很清楚这一点。他在赌洛萨可以凭着他自己的力量撑到现在,撑到他能将其救出来的时候。而尽管法师在向其他人解释时对伯爵信心满满,他此时独自面对着河水还是会感到茫然和担忧。

    眼中的魔光,熄灭了。灰袍没从这周围的环境中看到任何与魔法有关的影子。这倒是和他观察那根替换了洛萨的绳结时结果一致,而类似的情况,起司也不是没有见过,依照他的经验,当那些明显不对劲的东西上面没有魔力反应的时候,往往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制造或使用它们的存在不是巫师或者施法者这个层级可以比拟的,所以相较于魔力,那些存在会使用更为原理性的力量。

    “湿魂,血肉高塔,地穴之母,影之母…”一个一个禁忌的名讳从法师的口中念出,不过他并不担心念诵这些邪神的名号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这些存在的名讳不是这么轻易可以呼唤的,祂们真诚的信徒或者被看重的人自有称呼祂们的方式。起司念叨着这些名字,只是希望从中找寻到与眼前情况可能有关的线索。可这实在是不容易,即使是同一个邪神,因为祂们展现的姿态不同,也会使用不同的名讳和不同的行事风格。而且这些风格很多时候是相互矛盾甚至南辕北辙的,同一名邪神的信徒因为所信奉的化身不同,导致两个教团相互敌对乃至相互残杀都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依靠经验来破解邪神的身份,难度不亚于在船艄上刻下痕迹以记录自己掉入水中东西的位置。

    话语,停住了。法师不再念诵那些亵渎的名字,而是闭上双眼开始深呼吸,周围的一起都在起司的呼吸之间开始渐渐变的遥远,直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然后在某一刻,心跳声也不见了。锁链的纹路,浮现在法师的皮肤表面,只是与曾经相比,现在的这些锁链看起来有粗有细,颜色也深浅不一。这是因为它们并不是同一时间被制作出来的。

    鼠人瘟疫之后的六年里,起司除了教导鼠人和兼顾自己魔法方面的研究之外,对他真正的专业也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只是这些精力的投入并没能让法师掌握更多的法术或能力应用,它只让他完成了一件事,更加深入的自我认知。他在追求着起司这个名字背后的那个人,追求着自我的本质。这是一个难以名状的过程,而论其结果,就是起司身上的新多出来的那些锁链。这些锁链不是枷锁,相反,它们是媒介。困住一头野兽最好的牢笼就是这头野兽自己,这是很久以前灰塔之主就教给每个灰袍的道理。起司身上的锁链也是,没有什么外部力量可以困住他内在的能量,除非那些力量也是他的一部分。

    皮肤上布满了锁链状纹饰的灰袍缓缓跪下,他伸出双手,从手臂上蜿蜒而下的两条锁链分别结束于左右手的掌心。当他把两手的掌心贴近到大地上的时候,他身上的锁链也就连通了外界。“嗡!”大地,在这瞬间开始颤动,一如裂口出现时的地震。不过这次,震动没有带来地面的变化,它的幅度并没有那么激烈,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次地震的震源比较深…

    “刚才地震了!”巴图在起司回来的第一时间对法师说到,虽然他知道法师肯定也有所感觉。

    “只是一次小震动,可能是前几天那次的余震。”起司随口回答着,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和这场小地震中的关联,“对了,你知道附近那条河的下游流向哪吗?”

    “地下。”男孩不假思索的说到,“草原上很多河流都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泉眼突然出现,于是形成小溪,几条小溪汇成河流。而河流,会在它们的尽头重新流入地下。几乎每条河每年都会改道,所以只有多次向同一个地区迁徙的部族才能掌握水源的变化规律。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这样,有些问题就解释的通了。”



    “这就解释的通了。”洛萨站在那里,口中自语着。他抬起头,目之所及只有巨大的木质组织,那些朝上方伸出的粗壮突触,像是要深入虚无中去一样。问题是树枝,不会这样生长。伯爵见过很多的树,那些树有高有矮,有粗有细,可不论其品种,它们延伸枝干的目的都是为了吸取阳光,而不是刺破天空,所以再高大的树木,也不会盲目的长高,甚至连自己的枝丫也变的向上生长。

    那么该怎么解释眼前的这棵巨木呢?该怎么解释它违反常识的生长结构呢?毕竟,这荒原上连太阳都没有,它就算长的再高又有什么意义呢?除非,它并不是为了长高这个目的而变成眼前这样的。换句话来说,洛萨已经发现,在他面前的东西,并不是一棵树长出地面的部分,恰恰相反,这耸立在荒原上的高大地标,其实应该是一棵树的树根。

    这样,就都能说的通了,他之所以会在一开始把这团巨大的树根错当成一棵树,是因为树根刚伸出荒原的部分纠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部分类似树干的结构,而在这虚假的树干上方,每一根都足有成年人腰肢粗细的树根重新各自散开,形成了向上的树冠。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为什么这个荒原里会出现这样一棵将树根暴露在外的树呢?

    将目光从树根移开转向在这周围变的越来越密集出现的棒状物,洛萨的心头已经出现了一种猜测。那是因为,这里从来不是什么荒原,根本就是地底。而他所看到的这些伸出土壤的棒状物,就是那些竖在地表的绳结的末端。这种猜想让伯爵低下头,他在看自己的脚。如果这里真的是地底,那么他,还有背后河流中的水,为什么都会贴在地表上而不是坠入上方的虚空中呢?

    而且,如果这里是地底,那么他头顶上方的那片连黑暗也不存的虚无,到底是什么?深渊的入口吗?还是某种其他的,更为隐晦的东西呢?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这片荒原在他的心中重新变的危险起来,被女儿的出现冲淡的紧迫感和危机感如同河水中的阴影般,从背后追上了他。好在,苍狮的骑士从来不会屈服于此,他紧了紧身上绑着战斧的衣服,打算再靠近一些。这树要是真的从地面一路长到这里,那他说不定可以从其中找到些许的空隙顺着回到地表。

    “嗡!”地震,突如其来,从洛萨的脚底带来晃动,迫使他放低重心才勉强没有倒下。发生了什么?伯爵不知道,可紧接着,他前方的那些硕大树根开始缓缓的晃动。那些粗细不同的根须像是被唤醒的巨蛇,扭动着令人心悸的身躯。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场地震醒来了。

    洛萨手疾眼快,他知道不管那些树根里出来的是什么,那都不是他能够面对的对手,于是他迅速找到身边突出地面的枝干较为密集的地方,将湿漉漉的衣服打开,把自己和战斧都遮蔽起来。这样的伪装当然是粗糙的,可是谁也不会认为这片荒原上会有这么一个人不是吗?

    “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伴随着腐朽的气味,从树根的内部传出。躲在衣服下面的洛萨小心的窥视着,只是树根实在太高,从他的角度没法直接看到顶部。不过即便如此,伯爵也想象出了那声音的来源,那像是千万只脚在木板上毗邻着踩踏般的声音让他不自觉的想到起司从沙勒部的那个孩子身体里挑出来的寄生虫,那些多足的蠕虫。冷汗,顺着他的发梢滑落。

    “唔啊!”混乱不堪的低吼从树梢上传来,那声音比洛萨听过的任何兽与人的吼叫都要恐怖,他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抓着衣服边缘的手在颤抖。他想要大口的呼吸,却又害怕喘息的声音吸引到那东西的注意,有那么几个瞬间,洛萨居然产生出了与其再这样担惊受怕,不如拿起战斧朝着自己的脖子来上一下痛快的想法。好在,在他身上的刺青也在这低吼中醒来,它们压抑了伯爵的恐惧和其它负面情感。

    想象中巨型蠕虫移动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那从树根中钻出来的东西,似乎正在如蛇般盘绕着树根逐渐降落到荒原上。洛萨从衣服的下方看到巨大的灰白色影子晃动着,他不知道那是那东西的哪个部位,不知道那东西的目的何在。他只是看着,在这无可名状的巨物面前,他也只能看着,光是如此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若不是海伦的音容在他心中,此时的洛萨恐怕早已屈服于恐惧。

    灰白色的怪影慢慢停止了动作,与之相对的,大片的黑影遮蔽了荒原上的土地,包括洛萨所处的位置。伯爵壮着胆子,小心的调整着自己的方向,他想要看看这东西到底想干什么。随着他更多的掀起衣服,灰白色躯体的更多部分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只比他在失心湾见到的海王和多头鳗鱼邪魔还要庞大的生物,它的外表,洛萨看不全面,可从那些悬空部位下方多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脚爪来看,巨型蠕虫的猜想恐怕是正确的。而这巨型蠕虫的顶端,则超出了洛萨能看到的范围,他只能大体推断出蠕虫的一端正停在河流的上方。

    就在他好奇那东西要做什么的时候,一道瀑布从空中落下,砸到河流中溅起大量的水花!“轰隆!”灰绿色的物质从看不到的上方落下,形成了一道宏伟的景观。只是从质感来看,那些灰绿色的物质恐怕不是液体。那蠕虫在向河里倾倒什么呢?一个不好的猜测隐隐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洛萨想到了之前起司发现蠕虫幼虫的地方,人体里。这只蠕虫,难道是在向河里倾倒类似的寄生虫或虫卵?可这里没有人居住啊?它往这里倾倒又有什么作用呢?还是说,这条河实际上是通到地上去的…

    等等,我之前喝了不少那条河里的水不是吗?那是不是意味着…



    “别让你的鹰喝这附近的水,如果可以的话也别让它在这附近捕猎。”第四天早上的时候起司这么向巴图叮嘱到。后者认真的点头,取出寄生虫的时候他也在场,将猎鹰视为自己家人的男孩不会让它冒这个险。

    “说了也是白说,要我说那只笨鸟根本听不懂人话,它只是按照反射记忆回应这小子罢了。我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人真的能和无语言的野兽沟通!那只是一种错觉,就好像你养了一条狗,那条狗不会认为你是人而它是狗,它会认为你也是狗!只是品种不太一样罢了。”凯拉斯说着随手挥剑斩开他面前的牧草。其实他说的观点被很多人所认可,人们普遍会把没有语言的生物称之为兽,或者再狭义一些,他们把不能和自己说话的东西都这么称呼。只是这话由一只穿着衣服的猫说出口还是显得相当滑稽。

    巴图当然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话,实际上凯拉斯的话他大抵都不能容忍,这也是二者之间总是争吵不断的原因。而在这个时候出面中止争吵的任务就落到了阿塔的肩上。女剑士略微拉住巴图的胳膊,在后者的目光中露出恳切的表情,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草原人立刻变的像小猫一样温顺。所以起司一直都认为世上所有的人其实都是巫师,他们都有着改变他人,影响他人的能力,而且那些被他们影响的人往往还会乐此不疲。

    吵架,总是要有对手才能吵得起来,随着巴图那边没了声响,猫妖精自己也没法再喋喋不休。不过在心里凯拉斯将会把这当成是自己的又一次胜利。事实再次证明骄傲的猫妖精不仅有着卓绝的身手,智慧也远在那个蠢笨的人类之上,这也更加让他确信这个由凡人主导的世界完全不适合阿塔兰忒生活。她属于妖精们的国度。

    当然凯拉斯脑中的凡人里并不包括那个走在队伍前方的灰袍。巫师,不论他们出身于何种种族,接受何种教育,当他们踏过奥秘的大门窥视世界的另一种样貌时他就已经拥有了比种族和社会地位更为重要的标签。任何有智慧的人都不会再用常理去揣测这些施法者,就好像现在凯拉斯就不确定起司在想什么一样。

    猫妖精可以肯定的是昨晚巫师的独自外出绝不简单,只是他不知道其中到底涉及到什么。阿塔昨晚已经将草原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凯拉斯对她提到起司和蒙皮者交易这部分印象深刻,如果巫师可以和那些邪恶存在交易,他又有什么顾虑在自认为必要的时候与紫衫人合作呢?到那时,阿塔又会不会变成他手上的一张筹码呢?这种猜测当然很龌龊,可作为下任妖精女王的护卫,他必须这么做。

    “我们再浪费时间。”几人在沿着河超上游前进了一段后凯拉斯几步冲到起司的身前对他说到,“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的那个同伴,可是他明明就掉进了你们来的地方的裂口,而你却在四天后带着我们在这里寻找他的线索,这难道不荒谬吗!你说那个裂口和什么大树,什么绳结有关,可看看你周围!绳结在哪?大树在哪?这鬼地方除了草,就是满脑子都是草的人和他们的牲畜,从来就没有树!没有什么怪诞离奇的标志!你和你说的那个萨满,都只是吸了太多的致幻草药产生了幻觉!你的那个伙伴只是掉进了地震之后的裂缝,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起司的脚步停下了。走在后面的阿塔和巴图被凯拉斯突然的言论吓到,他们想把那只不知死活的猫拉回来可是又不敢在这时冲过巫师的身边,在他们看来接下来灰袍一定会愤怒,会使用他的魔法让猫妖精屈服。

    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这条路会让我们找到我的朋友。如果你想要证据的话,我给你看。”

    说完,灰袍右手一挥,身上的长袍无风自动,他低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接着转手将其投入河中。“起!”简单的话语带着神秘的力量,被石子溅起的水花没有落回河中,它们像是拥有了生命般在空中聚集,而且越聚越多,法师打水漂的技术一定很好,否则他扔出的石子不会现在还在河流中弹跳着,溅起更多的水花。当这些水花积攒到了大概成人拳头大小,法师才停止积攒,任凭石子落入水中。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像刀刃一样在面前轻轻一挥。

    “唰!”聚集在一起的水流化为四射的飞刀,以扇形朝着凯拉斯背后的区域飞去。猫妖精只觉得背后一凉,当他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整片被整齐砍倒的草坪,本来膝盖高的草茎变的只剩下脚踝高低。而在这片被消去的草中唯一挺立着不受影响的,是一根由草绳和木棍制成的,主体呈现出十字形状,可是却缠绕出六根长短不一的扭曲环状结构的东西。光是看到那东西,猫妖精身上的毛发就全部炸了起来。

    “看,这东西的存在就说明我们没走错。”

    “这…可…我之前砍了那么草,一个这种…这种东西也没看到!”凯拉斯争辩着,并尝试找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眼前的绳结。要是这些绳结如此普遍的话,他在之前的行进过程中没道理没有发现,“我知道了!是你把它变出来的!你在欺骗我们!”

    “凯拉斯,够了!”在场的几人都被阿塔爆出的这声怒喝吓到了,尤其是猫妖精本人,他从来没见过女剑士这样的表情,尤其是对妖精来说,阿塔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现在满是清晰可见的怒火。

    “是,我很抱歉,女士。还有你,巫师。”刚刚还神气十足的凯拉斯萎靡了下去,头上的两只耳朵也随之低落,他略微弯着腰,好像被抽干了身上的力气,迈着脚步想要从法师面前走开。但起司却没有让他就这么离开,他伸出手,挡在了猫妖精面前,然后回头对阿塔说,

    “有些东西是没法用我们的肉眼看到,这不代表它们不存在。可它们确实会给我们带来困扰,从你的护卫的角度来说,我能理解他的作为,这不是他的错。当然他的态度是不好,但我想他已经接受教训了。”

    “可他那么对你说话,还怀疑你的目的。”

    “我们总是在被怀疑不是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你们真的没有凯拉斯提出的这种疑惑吗?在这件事上他做的没错,是我没有和你们说清楚我追踪的依据,我总是这样,这习惯让我伤害了很多人。”起司说着说着眼神黯淡下去,他还记得爱尔莎在溪谷对他说的话,以及自己做了件多么自认为聪明可却愚蠢透顶的事。不过现在不是沉浸在错误中的时候,法师很快打起精神。

    “所以,情况就是如此。我们不是在盲目的前进,这些绳结有时就立在路边,有时则会藏的很深。我想巫奇提到的那棵大树恐怕也是如此,而我认为,我们离那棵树,已经很近了。”

    九天神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探索。有人说类人的生命生来就带着强烈的求知欲,因此他们才能掌握知识,学会使用工具,进而建立起自己的文明。也有人说,被强迫从母胎中挤压出来,为了存活而被强迫着理解眼前的世界,去将原本浑然为一的天地用粗糙浅显,幼稚蒙昧的语言和认知结构的支离破碎,这真的是对的吗?

    起司思考着这个问题,它对他来说像是一个新生的梦魇,自他的导师,灰塔的建立者逝去后悄然出现。究其原因,法师认为这是导师全能全知的形象与他亲身所经历的现实经验产生了相当大的冲突所导致的。克拉克懂得所有事,这点包括他在内的灰袍们从不怀疑,即使是活了比灰塔之主还要漫长岁月的安莉娜也是如此承认。以至于现在,所有的灰袍们都在渴望着得到他们导师智慧的奥秘,得到那本传说中存在的记录了灰塔最大秘密的遗作。而起司,现在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他怀疑要是克拉克在这里的话,是不是可以轻易的看穿那些绳结的虚实,是不是就能不让洛萨落入那样的险境,是不是就能解释,出现在他们头顶的那些光。极光,这是冰霜卫士们称呼这些光的名字。这些光像是悬挂在空中的模糊彩带,又像是扭曲盘旋的柔软墙壁。这对常人来说谜一样的光芒美丽而震撼人心,一些人认为那些光是引导逝者前往天上的火把和提灯,一些人认为那是神灵在空中行走时留下的痕迹。而生活在冰原上长长能看到这些极光的灰袍们只觉得,它们是一种可以探索清楚,但没什么必要的光现象。

    一种只出现在冰原上的光现象,可不该在白天出现在草原的天空中。这里不会具备它出现的条件,除非,那些看似极光的东西实际上并不是极光。“巴图,随时注意我们的头上,那些光带出现任何变化都要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它变了,它每时每刻都在变!”草原上出生的男孩声音有些颤抖,他从没见过天空中出现过日月星辰云雨雪风之外的东西,这些极光极大的冲击了他的认识,其程度甚至还在蒙皮者和紫杉人之上。要不是阿塔还站在他身边,巴图当场被吓的坐在地上都不奇怪。

    女剑士现在的状态也没比他好上多少。阿塔也没见过极光,她虽然在苍狮停留过段时间,可熔铁和龙脊山之间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极光也不是常年盘踞在冻土的天空上,不是冰霜卫士或者灰袍是很难见到的。

    在这个时候,倒是有个人出于起司意料的站了出来,猫妖精轻轻叹了口气,三步两步就爬上了阿塔的肩头。“我来看着天上的鬼东西,你负责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可别走错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凯拉斯的话提醒了巴图和阿塔,他们这时才从极光出现的震撼中恢复过来,猛然发现在他们四周的草原变成了另一个样子。这倒不是说,草原不再是草原,只是现在的草原上,林立着远近不同,大小不一的绳结,它们有的密集,有的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和之前起司为了向凯拉斯证明他的推论时耗费魔力才逼迫其显形的绳结相比完全没有了躲藏的意思。除此之外,远处本来隐约可见的龙脊山虚影也消失无踪,现在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四方都没有一个尽头,好像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无垠的草原。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条河流还在。

    “我尽量。”起司点点头,他其实对眼前的情况有些头绪,虽然极光的出现确实在意料之外,不过萨满在和他一同借用那仁的眼睛俯瞰这片大地时确实看到了有个从绳结下发源的源流在河水的上游。现在河还在这里,那就说明他们的大方向没有错误,至于现在的异常状态也可以理解,萨满的梦里充斥着迷雾,那很可能就是一种隐喻,一种他所看到的东西并不存在或不完全存在实际空间中的隐喻。

    “对了,我有个事情挺好奇的。”法师走着走着突然回头看了眼猫妖精,“妖精不完全存在于这个世界,单就这一点来说,你们和恶魔很相似。那么,在这个世界杀死你们,你们是会被送回妖精的国度,还是如普通生物般死亡呢?”

    猫妖精的瞳孔一下子收缩了起来,他盯着起司的后脑,嘴里的牙齿不自觉的露出。这是相当触及隐私的问题,甚至可以说这不知触及到了凯拉斯的隐私,还涉及到了所有妖精的隐私。恶魔可以大张旗鼓的宣布他们不会在这个世界被杀死,是因为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主要是被召唤,因此,这个问题其实是藏不住的,而且更多的人知道一个恶魔的名号,也能提高他被召唤来的可能性。但妖精不一样,妖精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来往于两个世界的,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不是游乐场,有些信息,不能被透露。

    “无可奉告。如果你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话,你可以去我们的王国做客。”去妖精的王国做客,在很多地方被当成失踪和下落不明的隐喻。凯拉斯的话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不管是什么人,他都不该试图从妖精这里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有机会的话。”起司的回答好像他完全没有听出猫妖精的威胁,不过以灰袍的能力,即使真的被带到了妖精国度,他恐怕也不是绝对没有机会逃离。只是法师问出这个问题更多的还是想证明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这个疑惑就是,像他刚才问出的这种问题般会触及到其他人底线的问题,难道他的老师也有答案吗?那他是怎么得到答案的呢?

    在这种思考中,队伍的脚步再次停下,这一次,是因为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竖立着一根比其它绳结要大得多的绳结,而从它下面,正流出潺潺的水流汇入一旁的河里。法师用手势示意几人小心,带头靠近那根绳结,在他走到绳结前方,能看到从中冒出的水流形成的水道时,灰绿色的液体涌动着从其下流出,那水里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颗粒状的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