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道士狼狈倒在地上,四处摸索着。
余生一头雾水,看着叶子高裆下,“你的龙出招了?”
“看哪儿呢。”叶子高避开他目光,“肯定不是我,我还没那么厉害。”
白高兴见余生看他,纳闷道:“我是想揍他,但还没练成隔空把人打成内伤的功夫。”
周九凤正提着周大富,望着余生,“生掌柜,难道你深藏不漏,世外高人?”
“高用的好,但真不是我做的。”余生说,“我不会做好事不留名的。”
……
鲍鱼之肆。
陆仁义正帮着陆俊义收拾咸鱼,堂兄陆仁甲停在摊前。
“那粥摊生意这么好?”陆仁甲问,他也是位武师,经常和陆仁义押镖出行。
陆仁义点头,“城内四大公子都到粥摊上喝粥,粥里听说有灵力。”
陆仁甲摇摇头,“五百钱一碗,真是……哎,有道士在施粥。”
陆仁义拦住他,“得了,你别去凑热闹,卜家酒货定好启程日子了?”
“嗯,两天后,从城西赶往姑苏。”陆仁甲就是来告诉他这个的。
“卜家……”陆仁义话说半截,“砰”的巨响传来,他们见道士在喷血。
“我的娘,这是遭天谴了?”陆仁甲惊讶。
陆俊义忽然开口了,“它眨眼了,它眨眼了。”
陆仁义和陆仁甲同时回头,“什么眨眼了?”
“你腰上那条咸鱼!”
他们低头看,咸鱼依旧是一条咸鱼模样,硬梆梆的,有着不腐烂的自尊。
“你看花眼了吧?”陆仁甲说,“鱼哪有会眨眼的,何况还是条咸鱼。”
“就,就是眨眼了。”陆俊义觉着自己没看错。
“有的鱼还是会眨眼的。”陆仁义为兄长解围,“这条咸鱼或许是睁眼累了。”
他们很快又把目光投到粥摊上,道士狼狈的模样把陆俊义也吸引了过去。
咸鱼又眨眼了,它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它就要翻身了。
……
余生恍然大悟,“这厮肯定超载了,活该。”
“超载?”周九凤不懂。
“就和你喝饱粥后一个模样。”
“哦。”周九凤这下明白了。
邋遢道士“嚯”的站起来,指着余生,“你还我法术,还我法术。”
余生后退一步,“你别血口喷人……”
周大富提醒他,“他口喷着血呢。”
余生无言以对。
“听说这儿卖粥?”一妇人柔媚的声音响起。
围观的人向后一看,恭敬的把位子让出来。
一宫装妇人领着一行白衣侍女走进来,看到喷血的邋遢道士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又看庄子生一眼,让庄子生不自在起来。
庄子生忙恭敬行礼,“王姨。”
周九凤,周大富三人紧随其后。
宫装妇人点点头,仔细端量余生后继续问,“这儿卖粥?”
“卖,卖。”余生回过神来,这妇人和小姨妈还真有点像。
宫装妇人指着方才逼道士喷血的那桶粥,“这桶我全要了。
余生有些为难,“那啥,一人只能买一份。”
“这简单。”宫装妇人回头,对围观的人道,“站成一排,帮城主买粥了。”
围观的乡亲“哗”的站成一排,甚至还有钱都不用城主府掏的。
盛粥的余生很高兴。
一大笔钱撒出去的宫装妇人也不心疼,反正城主府的钱是城主的,左右不过倒下手罢了。
一桶粥很快见底。
“城主很喜欢你的粥。”宫装妇人对余生说,“不过我劝你别痴心妄想。”
“我,痴心妄想?”余生不懂。
宫装妇人也不多解释,让人抬着粥准备走。
在经过道士时,宫装妇人道:“血还吐呢,再吐就……”
“砰~”邋遢道士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也不知是死是活。
“当我什么也没说。”宫装妇人摇摇头,领着人穿过人群走了。
长街安静下来。
待白衣侍女身影消失后,一群人“呼啦”向粥摊挤来。
城主都喜欢的粥,我等焉能不尝。
唯有庄子生打眼色,让仆人快把倒在地上,又被不小心踩几脚的道士抬走。
被邋遢道士这一折腾,城主又买走一桶,剩下的粥着实不多了。
许多抢不多的食客只能跺脚,问余生明儿他们还来不来。
余生指着赏心楼“扬州第一粥”的招牌,“他挂招牌一日,我摊摆上一天。”
食客放心了,“甚好,甚好。”
食客散去,经过赏心楼招牌时,有人高声道:“赏心楼的粥真是好粥,当得起扬州第一。”
食客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对,对,这才是扬州第一粥,招牌不能摘。”
余生哑口无言,非常想对他们说句倒装的“买匹马”。
“哈哈,活该,搬起石头打自己脚了吧,哈哈。”
周九凤趴桌子上乐不可支,半天直不起身来。
余生现在有些同情楚生了,凤姐笑起来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歇的。
每次喊个名字都笑半天?看来楚生才是出场自带背景音乐的人。
“楚生啊。”余生在凤姐笑难以为继时,悠悠说了一句。
“哈哈~”周九凤又笑起来。
还真是条件发射了。
楚生道:“你把我拖进来作甚。”
他一拍庄子生,“快上,笑多了对身体不好。”
庄子生无奈拍周九凤肩膀,周九凤抬头看是她,笑声戛然而止。
余生愣住了,这是有开关的吧?
不待余生回神,周九凤站起来提着庄子生耳朵,“今儿这事儿肯定与你有关。”
“走,我们去好好谈谈。”周九凤揪着庄子生走了。
他们的身影在后面看去,真是老鹰捉小鸡,也不知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你姐也是见色忘义。”楚生对周大富说。
“这个也字用的好。”周大富说。
楚生问心有愧,赶忙拖着周大富也走了,留下余生在叹气。
“叹什么气呢?”白高兴问他。
“肯定是回去不好交差,少了一桶粥钱呢。”叶子高幸灾乐祸。
“滚。”余生说。
“我叹气的是城主来喝我的粥,我居然没认出来,错失良机啊。”余生后悔不迭。
“得,痴心妄想白说了。”剑奴在王姨耳旁说。
“指不定近水楼台呢。”王姨随口一说后把话题叉开,“最近哪座山头的妖怪不安分。”
“东面小岛,南面湖蛟,对了,还有北面妖城的风狸。”剑奴说。
王姨道:“把粥分给他们,尤其是北面妖城,让他回忆回忆被挂在墙上的风景。”
“成。”剑奴答应了。
余生收摊时,楚辞三人姗姗来迟。
“怎么着,已经卖完了?”周九章惊讶。
“对,还错过一场好戏。”余生把邋遢道士砸场子和城主买粥的事儿说了。
“还真是错过一场好戏。”周九章可惜说,“全怪卜小妹。”
卜居推开他,“去去去,若不是你的大嗓门,小妹怎会知道我们要出城?”
波小妹?这名字很有个性。
楚辞对余生道:“城主喜欢你的粥?那你是要发财了。”
他指了指赏心楼,“当年蔡家便是因城主说他家粥好才起家的。”
“我这粥摊摆不长,就为了找场子。”余生说,“你们今天要出城?”
楚辞点头,周九章道:“我们要去邻水镇,听说那儿出了大妖。”
邻水镇正是马婶儿娘家所在的镇子。
余生和白高兴对视一眼,道:“昨天三钱捉妖天师姚卓不是过去了?”
“别提了,妖不曾捉到,天师倒被妖捉走了。”周九章说。
余生和叶子高同时看白高兴,某人昨儿还信誓旦旦说姚卓马到成功的。
“他还真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余生说。
白高兴尴尬道:“鬼鸟不是只抓婴儿,什么时候对大男人有兴趣了?”
楚辞道:“不只有鬼鸟,听说还有一狼模样的妖怪在作祟,姚卓应该是被它捉走的。”
“若真是狼妖,那可出大事了。”白高兴道。
周九章三人点头。
狼生性狡猾,又成群结队,成为狼妖后更是为害一方,在偏远之地屠人村子是常有之事。
“里正已经上报捉妖司,我们也要过去看看。”周九章说。
“捉妖关你们啥事,你们难道要改行?”余生道。
“你这就不懂了吧。”楚辞说,“我们日后都要进锦衣卫的,捉妖捉人驱魔全得干。”
“哥。”人群之中有一少女在喊,声音娇软。
“卜小妹。”楚辞三人却浑身一震,头也不敢回。
“你妹来的也太快了。”周九章说。
“别傻站着了,快走。”楚辞拉着他们向余生拱手后奔向长街,快速消失在人群。
余生倒要看看这卜小妹何方神圣,竟让三大公子落荒而逃。
他循声望去,见一少女站在原地,扶着腰喘着粗气,额头上已见汗。
少女身材娇小,容颜秀丽,但胸前之高耸让清姨也自叹弗如。
少女这般劳累,多半拜它们所赐。
“真不小啊。”叶子高情不自禁道。
“什么不小?”白高兴一头雾水,他在看到卜小妹后也认同道:“真的不小。”
叶子高惊讶的看白高兴,正人君子今日改性子了?
“他说的是那把刀。”余生说。
叶子高这才恍然大悟。
在少女背后背着一把青龙偃月刀,刀把拖在地上,真不知少女哪儿来的力量。
卜小妹见三人看她,脸刷的红了。
她犹豫一番还是走过来,羞怯道:“你们知道卜居去哪儿了吗?”
叶子高抢先道:“他们去邻水镇了。”
“谢谢。”
卜小妹羞涩点头后要走,被白高兴拦住了,“你也要去?很危险的。”
少女点头,“就是太危险了,我才不放心他们去。”
卜小妹说罢拖着刀把追卜居去了,留三人目瞪口呆。
“这话真霸气。”叶子高说,“我已经……”
“爱上她了。”余生和白高兴异口同声。
“我对凤儿忠心耿耿。”叶子高鄙夷的看他们一眼,“只是暂时把她列入了备选名单。”
凤儿是推磨的女鬼。
叶子高不知她名字,因她身披凤冠霞帔,所以取这名字。
把东西装上车刚要走,余生见陆仁义着急走过来,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
“丢什么了?”余生坐车声问。
陆仁义见是余生,“你们有见到我的咸鱼吗?”
“没有。”三人摇头,“你在哪儿弄丢的?”
陆仁义道:“我一直在鱼肆帮忙,刚才还在,一转眼就没了。”
“或许不小心卖给旁人了。”余生说。
“那条咸鱼一直在腰间挂着的。”陆仁义摇头,“你们先走吧,我再找找。”
余生又劝他几句,才赶着毛毛上路。
今日摊子收的早,他们决定到南城去逛一逛。
南城较西城繁华,盖因南门为扬州通向南方诸城的大道,经商之人多聚于此。
一路过去,有相扑、摔跤,也有杂耍和掷骰子,甚至有在空地上踢蹴鞠的。
他们在一家门书堂前停下,余生准备购几本书回去。
虽不知方才邋遢道士是如何落败的,但余生觉着不是侥幸便是背后有贵人相助。
若再有下次,便不是那么容易逃脱了。
现在虽不能练功习武,但多了解一些总是不错的。
大荒之中书价不菲,因此书堂门前少有人烟,只有一棵高大银杏树,树下有三个小孩在斗草。
时有的落叶为他们提供了斗草工具。
余生推门进去,把阳光也带到了书堂里。
书堂里只有两人,瘦高的山羊胡子掌柜和矮瘦的伙计,足见靠书为生是没有油水的。
他们背对着门,趴在一张桌子。
桌子上摆着装有细沙的木盘,前面摊着一本扶乩的古书。
掌柜手扶乩笔,嘴里念念有词,“四方鬼神,请告诉我,现在店里有几个人。”
余生走过去,见乩笔在细沙上写下一个“伍”字。
伙计回头一看,“嘿,掌柜的,有些灵验了。”
掌柜得意道:“我就说占卜咱们自己也能学会。”
余生却不大认同,因为他见一丰腴的妇人十分想抢过乩笔来,奈何力不从心。
听伙计夸灵验,妇人鬼骂道:“灵你娘个大头鬼,老娘要写陆,陆啊。”
只是她鬼力有限,书堂掌柜和伙计听不见,唯有余生能听个清楚。
妇人鬼见余生看她,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
“咦,你能看到我?”妇人鬼醒悟,惊讶的飘到余生眼前。
“客栈,要什么书?”掌柜已经在招呼余生了。
余生随手把妇人鬼拨开,“我随便看看。”
妇人鬼不依不饶飘到余生面前,正要再说话,“刷”的被移到乩笔附近。
瘦高的掌柜又在扶乩了。
余生看出来了,这位掌柜只会请鬼,不会请鬼附身。
偏妇人鬼本事低弱,一请即到,违背不得,又没本事自己附身。
她的郁闷可想而知。
浮尘在阳光下晃动,书纸间游荡着陈旧的纸香。
书堂的书随意放着,书却很干净,不卷不折,似有人经常打理。
只是书很少分门别类,大多关于大荒的见闻,如摆在醒目位置的《大荒志异》。
也有关于捉妖、捉鬼天师之类的书籍。
白高兴看见一本《妖兽手册》后不忍释卷,极力主张余生买一本回去。
余生觉着不错,答应了他。
叶子高见状,“嗖嗖”从书堆中捡出两本书来。
“掌柜的,不能厚此薄彼,也给我买两本。”叶子高道。
余生见两本名为《九尾龟》、《剪灯记》。
龟有三足,亦有九尾,相传南方之龟有九尾,见之者得富贵。
看书名,这两本书想来差不了,余生于是也点头答应了。
白高兴想说话来着,被叶子高偷偷拉住了。
他们的书找到了,余生找来找去却找不到自己要的书。
正在他来回徘徊时,妇人鬼又飘到他面前,“你在找什么?”
“你不陪他们玩了?”余生说。
“鬼才陪他们玩。”妇人鬼吹净一本书上的微尘,“半辈子了还学不会请鬼上身。”
余生无言,在旁的叶子高奇怪,“陪谁玩?”
“不是和你说话。”余生说。
白高兴一顿,“我也没陪人玩啊。”
“也不是和你说话。”余生叹息。
“不是和我们说话,难道和鬼……”叶子高忽然醒悟。
他暧昧笑着,压低声音:“男的女的。”
“女的,能当你娘了。”余生推他们去找书堂掌柜闲聊。
他继续对妇人鬼道:“既然无聊,为什不走?”
妇人鬼贴住一本书闻,“外面哪有这儿好,有书看,还永远碰不到捉妖天师和巫祝。”
妇人鬼忽然一顿,戒备的看余生,“你不是捉鬼天师吧?”
见余生摇头,妇人鬼道:“真是自己吓自己,捉鬼天师不借法器压根摸不到我。”
我只是拨走你,不是摸你,余生心说幸好没人听见。
“我为什么不能是巫祝?”
“巫祝也没这本事。”妇人鬼说,“他们只能借外物驱鬼或捉鬼。”
她用鬼力尽力把折角的书皮压平,好奇的问:“你天生如此?”
余生模棱两可,不点头也不摇头。
“有点儿意思。”妇人鬼沉吟,“难道你来自幽都?”
“阴间?”
“把幽都比作阴间地狱那是道士和尚唬人的。”妇人鬼不屑道,“轮回属天道,幽都可管不了。”
这余生明白,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任何人的轮回都是定好的,更改不得。
世上能改轮回者,超不过巴掌之数。
“幽都远在北冥,日行于此,沦于地中,万向幽暗,故曰幽都。”
“因为长存于黑暗之中,幽暗人倒有和你差不多的本事。”妇人鬼说。
“也不尽相同。”妇人鬼又摇头,“我在书上还读到别处有记载,只是记不起来了。”
余生也不追问,他觉着这本事很可能是魂穿时带来的“后遗症”。
“你懂得倒是挺多的。”余生继续挑书。
“那是当然。”妇人鬼帮着把书吹走灰尘,“这儿的书我快倒背如流了,你找什么?”
“找几本食单类的书。”余生决定奋发图强。
妇人鬼笑了,“找的还真稀罕,幸好遇见我了,不然你肯定找不到。”
她飘在前面领着余生向一角落走去。
“书堂只有这一本食单书。”她指着垫桌脚的厚书。
她歉意道:“书垫桌子了,我清扫不了。”
余生示意无妨,他把书取出来拂去上面灰尘,露出“大荒食单”四个大字,后面还跟着“龙伯”俩小字。
“不会是那个吃货吧?”余生对龙伯城主记忆很深刻。
他急忙翻开,见上面写着:鯥鱼,味甚美,食之不痈肿;飞鱼文鳐,味酸甘,食之不狂。
余生把书合上,他足以肯定,能把这些异兽写成食谱的龙伯,一定是那龙伯城城主。
“谢了。”余生向妇人鬼点头,转身要去结账。
“哎,不再聊会儿了?”妇人鬼跟在他身旁,恋恋不舍。
余生还真记起一事来,他扭头问她,“你认不认识一长发鬼?生前是武师。”
妇人鬼摇摇头,很热心道:“我帮你打听打听。”
他们走到掌柜身前,听他正兴致颇高的向叶子高他们讲着扶乩之要领。
“屁,听他的永远招不来鬼。”妇人鬼忍不住嘲讽。
她见到余生结账时的两本《九尾龟》、《剪灯记》书后,以异样眼神看余生。
“行啊,小子,人小志不穷,这两本挺经典的,我翻看不知多少遍了。”妇人鬼笑着说。
余生不便说话,但还是作出了英雄所见略同的点头微笑。
他们被妇人鬼送到门口,倒是掌柜和伙计收了钱,又兴致勃勃扶乩去了。
妇人鬼一句悄悄话不说完,人已被强自移到了乩笔附近。
“玩你娘个大头鬼,不会玩就别玩。”妇人鬼破口大骂,“还非得让老娘看着你们玩儿。”
有时候鬼也挺可爱的。
他们留恋今生,不入轮回,只因为这里有他们爱着,恨着,离不开的一切。
妇人鬼是因为什么而不入轮回的?或许是因为书吧。
他们刚走几步,又不得不停下来,因为画仙书生提着一壶酒,无头苍蝇似撞在驴车前。
“哎,我们认识,来来来,喝酒。”书生抬起醉眼,晃晃悠悠指着他们说。
他一开口,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余生忍不住后仰,“您这是怎么了,喝这么多酒?”
书生打个酒嗝,凄凉道:“我喜欢的女人,她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我的天。”这消息太劲爆了,余生一时接受不来。
“我没听错吧?”他问叶子高。
叶子高对书生说:“节哀顺便。”
“怎么说话呢?”余生推他,“这位是画仙,小心把你画墙上。”
“我帮他祭奠感情呢。你要知道,抢男人的女人简单,难得是抢女人的女人。”叶子高说的头头是道。
画仙不理他们,继续踉踉跄跄向前走了。
余生记着他路痴,提醒道:“你去哪儿,别走错了。”
画仙晃一晃酒坛子,“只要喝醉,我就迷不了路。”
这大概是负负得正吧,余生感叹一句催毛毛上路。
“你说,让画仙喝醉的酒是什么酒?”白高兴好奇的问。
“他总不至于自己画一坛酒喝吧?”
在叶子高要求之下,他们又抱了一头乳猪回去。
据叶子高讲,他们君子城的百姓天生有驭兽之术。
只是同城人所驭之兽为白虎,叶子高穷尽所能后,所驭之兽竟然是头大白猪。
被余生嘲笑后,叶子高道:“猪怎么了?告诉你们,我的猪在君子城跑得最快。”
“它曾背着我屡次逃离危险,君子城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这头猪呢。”
“嗯?”余生白高兴看他。
“啊呸,我的这头猪。”叶子高纠正。
“若不是我着了黄仙儿道儿,他们压根奈何不得我,我的猪跑的太快了。”叶子高抱着小乳猪得意说。
他问余生二人,“要不要我帮你们训一头?”
“我就免了。”余生摆摆手,“我有毛毛。”
“毛毛不一定有我的猪跑得快。”
毛毛有些不服气了,一个帅气漂移让叶子高怀里乳猪惊叫不已。
街上人以为毛毛也开始对畜生下毒手了。
坐稳身子后,余生继续道:“还有,你真以为大白猪全城最快是因为你驭兽的本事?”
“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叶子高不服气。
白高兴道:“废话,换作是我,全城……”
他停顿一下换个说法,“城内全是大白虎,它跑的不快,焉能活命?”
叶子高哑口无言,只能抱着乳猪道:“咱们用事实说话。”
“我倒觉着小白你应该让椰子糕帮你养一头猪。”余生说。
叶子高斜眼看他,总觉着余掌柜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为什么?”白高兴问。
“椰子糕再怎么说也是君子城的人,驭兽还是有一套的,是不是小白?”
“那当然。”叶子高觉着世上或许真有长象牙的狗嘴。
白高兴道:“我才不骑一头猪。”
“猪有猪的好处。”余生说,“至少在降妖除魔时,它能救你一命。”
“对。”叶子高在旁边附和。
白高兴还是不为所动。
“你忘记椰子糕栽倒黄仙儿手里后是怎么脱身的?跑不过妖,你可以撑死它啊。”
余生笑说,“小白养猪还是有一套的。”
“滚。”叶子高踹他,“我就知道你这张狗子嘴吐不出象牙。”
余生侧身避过,“请把那个子去掉,我允许你污蔑我的品格,但不许污蔑我的长相。”
他们在后面打闹,驱车的白高兴见城门口蹲着小老头儿。
他见到驴车出来后,欣喜的站起身。
“掌柜的,小老头儿……”
余生挡住叶子高的乳猪,“快走,快走,他就是吃白食的,把酒抢了,大家都少喝。”
他这话对毛毛很有效,方才只能算散步的毛毛瞬间提速,险些把乳猪甩下去。
“小掌柜……”小老头儿招呼刚打,就只能看见驴蹄子扬起的灰。
身无分文的在扬州城内转悠一天一夜后,小老头儿忽然觉着念几句歪词儿就得口饭吃很不错。
小老头儿不是没去找事儿做。
他帮一家驱鬼,岂料女鬼非同寻常,若不是放他一马,他早一命呜呼了。
即便如此,小老头儿也不敢在城里呆了。
因为女鬼让他找一长发鬼,把他赶出扬州城。
十天之内若办不到这件事儿,女鬼便要来取他的性命。
但偌大扬州城,上哪儿找去?思来想去,小老头儿还是觉着客栈才是保命之地。
很快把小老头儿跑在脑后,余生翻看着《大荒食单》,见上面有一名为杜衡的神草。
龙伯为这草配了图,虽似小儿涂鸦,但能看得出其状如秋葵。
食单上记载,马儿吃了这种草跑得更快,人吃了不得大脖子病。
在系统里有这种神草种子,只是所需功德值甚巨,不是现在的他能兑换的。
驴车扎进树林,散碎的阳光穿过树叶在书上跳跃,又穿过巨杉树洞,湖泊出现在面前。
行了一段,余生正用功时,叶子高忽然推他,“掌柜,快看,快看,湖边有美女。”
白高兴和余生抬眼,见大道邻湖,湖岸上站着一姑娘,她正俯身探头看向水里。
虽然只能看到后背,但身材之曼妙,把叶子高目光拉直了。
“让毛毛停下,停下。”叶子高说。
“荒郊野岭的,一定有蹊跷,我们不能粗心大意。”白高兴笃定。
“妖怪怎么了,又不敢大白天劫道伤人。”叶子高说。
他等不及毛毛停下,招手喊道:“嘿,姑娘,搭车吗?”
在湖边的姑娘回头,“好啊。”
“噗,咳咳,”叶子高被呛住了,颇似受了内伤,他怀里的乳猪也惊叫不已。
余生忍着不适,催促道:“快,快,快走!”
不用余生多吩咐一句,毛毛扫了一眼那姑娘的脸庞,蹄子再也刹不住。
“谁敢再说狗子丑,我跟谁急。”余生说。
方才姑娘的尊容,找个做痔疮手术的大夫都会整容。
“我知道她为什么敢独自行走在荒野上了。”叶子高捂着胸口说,“见到龙时我都没这么怕。”
余生心有余悸,没把这句话听进去,白高兴皱着眉头思索,也不曾放心上。
白高兴把《大荒志异》一阵翻找后,幸灾乐祸的对叶子高说:“你惨了。”
白高兴告诉他,方才那姑娘不是人,而是由虫子化作人形的妖怪。
“这虫子名为怪哉,一旦被纠缠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白高兴说。
“什么目的?”
“让你娶她咯。”白高兴说。
“我,娶她?”叶子高有些反胃。
余生拍他背,“你放心,至少在镇子上你很安全,即便是善妖,剑囊也不会让她进镇子的。”
在怪哉的震慑下,毛毛以更快的速度回到镇子上。
一下车,叶子高就吐了。
也不知是因为太快而晕车,还是真被恶心到了。
客栈有客人,他坐在门前茶摊上,用着一笼早上剩下的灌汤包,还逗着蹲在台阶上的狗子。
狗子不理他,在见到余生后,屁颠屁颠的走过来。
“狗子顺眼好多。”白高兴感叹道。
余生把狗子赶开,刚要取书被叶子高拦下了,“我来,我来,掌柜你先歇着。”
余生见他主动揽活,诧异道:“恶心你一回就打通任督二脉了?”
“通的不是二脉,是右手。”白高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余生不解,两手空空走过去。
“狗是你养的?”客人见余生点头,笑道:“真是一条好狗,陌生人东西一口也不吃。”
这真是高看它了。
余生委婉说:“它只是吃多了。”
俗称吃腻了。
余生回到客栈时,见草儿独坐在大堂里。
“清姨呢。”
“后院种花呢。”草儿很不爽,嘀咕着“招蜂引蝶”之类的话。
“什么?”余生没听清。
草儿不再和他说话,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上。
球球站在桌沿,对桌下黑猫警长张牙舞爪,甚是得意,颇有草原之王的风范
但帅不过一秒,见叶子高抱着一头“哼哼唧唧”怪物进来后,它“刷”的跑到草儿脖子旁。
客人也跟着进来,把背后的斗笠、长剑和行囊放在桌子上。
“用些什么?”余生问他,方才的灌汤包只是让他应付一下。
客人扫一眼墙上食牌,“随意,能下酒就成,先上一坛子酒。”
余生惊奇的看他一眼,在外面茶桌上已经有两个空酒坛了。
让白高兴取酒,余生到后厨为他凉拌一盘猪头肉。
“嗯,不错。”客人说,猪头肉很有嚼劲,在炎热的夏日配上酒正合适。
余生转到后院,见清姨在篱笆外种花,奈何不是干苦力的料,在除草和翻土时笨手笨脚。
余生笑了,正好被清姨看到,不待清姨恼羞成怒,他赶忙说道:“我来。”
清姨乐得轻松,“有道士去砸场子了?”
“你怎么知道?”
“真当城主喝过你的粥?只是看在我面子上罢了。”清姨有些得意。
看在清姨面子上?余生忽然记起了画仙,“你记不记着我提到的画仙?”
在道出青菜来历时,余生依旧用着画仙的借口,只是清姨不信罢了。
“记着。”
“他喜欢的人是不是城主?”
清姨有些不自然,“你怎么知道?”
“身为画仙,他总不会为一寻常女子来扬州城吧?”
“我在扬州城遇见他了,醉的都能找到路了。”余生继续说,“他告诉我城主一个大秘密。”
清姨神色一紧,勉强笑道,“什么秘密?”
余生见她深情有异样,方才的胡乱猜测,现在觉着十有八九猜对了。
“他说~”余生笑的高深莫测,直直看着清姨。
清照心里上下忐忑,以为余生知道了她的身份。
余生道:“他说城主喜欢上了女人,清姨,那女人不会是你吧?”
“哦,”清姨松一口气,随之惊道,“什么,我,喜欢女人?”
余生一喜,我果然猜对了。
“真是邹道轩说的?”清姨咬着牙问。
“邹道轩是谁?”
“就是那画画的。”清姨恨恨说,敢造老娘的谣,真以为这样老娘就嫁不出去了?
“是,是他说的。”余生后退三步,现在清姨的怒气让烈日都相形见绌。
出乎余生意料的是,清姨拍拍他肩膀,笑眯眯说:“对,城主喜欢的就是我,我也喜欢城主。”
烈日陡然变春风,让余生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那,那我岂不成了城主她外甥?”
清姨惊奇,“你能接受?”
“放心了,我很开明的,再说椰子糕和田螺壳都能谈情说爱……”
“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清姨拍余生后脑勺。
“好好好。”余生把花籽撒下去,感叹道:“敢情咱俩同时中意一个女人。”
“不许再说!”清姨顿喝。
余生捂住耳朵,“不说就不说。”
把花栽好,他们一起往回走,正好碰见毛毛。
余生顺手拍驴屁股,“告诉你,别嚣张,现在我的后台是城主,比你娘厉害多了。”
清姨无奈道:“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我和城主的事儿。”
“明白,低调,低调。”余生答应。
这一刻,他觉着自己真是个厨子。
回到客栈大堂,客人已把一盘猪头肉嚼干净了,让余生再切一盘。
余生问他用饭不?客人说随意。
叶子高见他行囊在脚边,问他是否住店,汉子答应后对房间也很随意,让叶子高自己安排。
“你可真够随意的。”余生把菜端上去时说。
客人留着长发,胡茬略微凌乱但不长。
他饮酒用大碗,吃肉用大口,举止间透着股豪爽。
酒“咕嘟”落肚后,他笑道:“我的名字也很随意。”
“随意?”
“随遇。”汉子放下酒碗怅然道,“我兄弟的名字叫随意。”
只是搭了几句话,客人又自顾自饮酒,吃肉了。
余生为他烧一份麻婆豆腐下饭,又同大家用过午饭后,在稻田里繁忙的人才劳累归来。
客栈一下子热闹起来,有坐在堂前饮茶的,有狼吞虎咽用饭的。
说书的盲眼男子不能上田帮忙,现在坐在茶摊上,应众人之邀唱着一首空灵而悲怆的曲子。
随遇侧耳倾听,在曲子停下后,赏了盲眼男子五文钱。
“掌柜的,我在客栈盘桓三日。”他告诉余生一声,提着剑上楼歇着去了。
晌午阳光太烈,大家都鼓不起精神,一会儿就各自散去了。
余生睡不着,他把一张桌子放在后院外的枣树下,又搬了一把椅子。
只是很快被清姨抢走了。
因为树下临湖,伴着清风徐徐,在炎炎夏日很让人清爽。
余生又抱一把椅子,又取了一把刀和一筐萝卜,在练刀的同时看书。
清姨看他,余生很久才注意到,“怎么了?”
“一心二用,好本事。”清姨把目光放回手里的书。
余生继续忙碌自己的。
小白狐很快也跑过来,趴在清姨脚边,懒懒的睡着午觉。
湖边一时安静,虽有蝉鸣,也有余生切萝卜的有规律的“唰唰”声。
时间在芦苇晃动中流逝,枣树影子被拉长,黄昏很快来临。
不经意间,余生见清姨又在看他,“怎么了?”
她看看天空,“我以为太阳再一次从西面出来了,你什么时候这么用功了?”
“我一直很用功”
“我猜猜,一定在邋遢道士处受到了挫折。”清姨说。
“只是别人遇到挫折都是奋发图强,你为什么是切萝卜?”
“我倒想学别的。”余生抱怨,“就是你不教。”
“我可教不了你,”清姨一笑,“待你长大了,很多本事自己就会了。”
“我又不是神兽。”
余生说一句,把切好的萝卜举起来,“怎么样,我刀工有成吧?”
“你在取一根。”
余生依言而行,只见银光一闪,一收。
余生看萝卜,“还是一根萝卜,你对它做了什么?”
清姨吐气如兰,轻轻一吹,刹那间余生手上萝卜消失了,化作片片薄胜过纸的蝴蝶,飞向天地间。
真的很美。
余生目瞪口呆。
“砍人如切菜,不对……切菜如砍人。”
清姨对余生说,“你得快准狠,一气呵成,不能拖泥带水。”
余生若有所悟,“这话一定不是你说的。”
“你怎知道?”
“知子莫若母,不对,知母莫若子。”
余生又练习片刻,待阳光不烈,残阳如血后才收刀。
他把萝卜倒给毛毛,又把晚饭准备妥当,站在客栈外的空地上眺望田野。
昨日还稻浪滚滚,今日已稀疏。
在斜阳余辉下,田野犹如狗啃过的头发,东一片黄,西一片黄。
也有几处不一样,青绿色点缀在灰色和黄色田块上,似生了疥疮。
不用说,那是余家的田地。
不少乡亲已经回来,他们把稻子堆在空地上,坐着歇息时不忘打趣余生。
余生振振有词,“我养的就是草,不然老水牛吃什么。”
“你就是懒。”乡亲们也不争辩,齐齐下结论。
“这两天你在城里没闹幺蛾子吧?”富难饮着凉茶问。
他这些天在帮着乡亲收割稻田,为自己赚些糊口的稻米。
富难比叶子高强多了,一看就知道从小干过的。
“你问的不对,”草儿说,她正在扑蚂蚱,“他们本来就是去闹幺蛾子的。”
“也对。”富难点头,“那你们闹出幺蛾子没?”
叶子高把泔水倒给猪肉九回来,“你这话问的也不对,以我们的本事会闹不出幺蛾子?”
富难怒了:“我就问问你们城里有没有惹麻烦,至于这么费口舌。”
叶子高又逗他几句,然后把今儿邋遢道士那事儿绘声绘色的讲给大家听。
马婶儿惊喜道:“行啊,小鱼儿,现在城主都爱喝你的粥了。”
余生已经知道马婶儿后面要说什么了。
马婶儿果然又提起她婆婆上供窝头,然后城主从天而降讨窝头吃的故事。
清姨把故事听个完整,腮帮子不由的鼓起,像个小包子。
余生有心帮她捏破,但估量双方实力后只能作罢,“怎么了?”他问。
“牙疼。”清姨说。
随遇这时下楼,余生问他晚上用上什么,随遇伸着懒腰说:“随意。”
夜幕很快降临,知晓余生忙,农神他们这些天不过来,客栈早早打烊上了门板。
余生上楼前对女鬼道:“晚上别乱跑,不然我让椰子糕烦你一整天。”
他昨晚起夜时,一睁眼就见女鬼坐他床头,好奇的上下打量他。
虽然余生不是在裸睡,但被一漂亮女鬼盯着还是很尴尬的。
正自由自在,上下翻飞的女鬼一听,楚楚可怜的看着余生。
被清姨揪出来磨豆腐后,她本以为再也不用躲藏了,怎料半路杀出个叶子高。
今天叶子高还无师自通小老头的法器,让她不得不更小心躲藏。
“说到做到。”余生恶狠狠说。
叶子高对雌性杀伤力果然够强,女鬼一整晚不曾出现在余生视野内。
翌日,清晨,他们又出现在扬州街头。
趁着他们卸车,余生走进鲍鱼之肆,见陆俊义一个人在收拾咸鱼。
“陆武师咸鱼找到没?”余生关心道,陆俊义笑着摇摇头。
又寒暄几句,陆俊义只是点头或摇头。
余生看着咸鱼咽口水,但想到父训,只能快速逃离。
许是因为城主府出面,今天摆摊一切顺利,唯一不足是喝粥人太多,让余生一刻不得闲。
喝粥的人一度把赏心楼的门堵了,让他们做不成生意。
更让蔡万寿险些把牙咬碎的是这些人喝完粥后,还不忘夸一下赏心楼配得上“扬州第一粥”。
太气人了!
余生也气,这群客人是他见过最差的一届。
周九章三人今儿早上没来,许是在邻水镇还没回来。
倒是楚生和周大富来了。
俩人身上一股子脂粉气,楚生脸上甚至有唇印。
“禽兽啊。”余生说,“居然领小孩子上青楼,小心我告诉凤姐。”
楚生委屈,“冤枉,他领我去的。”
周大富弱弱道:“掌柜,真是我领他去的。”
“你听听。”楚生说。
“拿小孩子做挡箭牌,丢不丢人。”余生才不信。
楚生衣冠楚楚,风流倜傥,而周大富色发白,额头见汗,弱不禁风,谁带谁一目了然。
楚生急了,推着周大富,“别装了,你认真的告诉他,别每次让我被黑锅。”
周大富被他晃着把粥都要吐出来了。
“余掌柜。”周大富认真说,“我年纪应该比你大,请不要……”
“谁让你说这个了。”楚生又摇他。
周大富尝试着止住他,努力道:“我最近又寻到一院子……”
楚生立刻停下,正襟危坐道:“余掌柜,是我把他带坏了。”
余生一愣,周大富趁机错开话题,“余掌柜,我阿姐今儿来没?”
余生摇摇头,但在收摊回客栈路经城主石像广场时,余生见到了周九凤。
当时石像下人潮拥挤,沽酒,售菜,贩肉的聚集于此,甚至有向石像磕头烧香的。
余生勒停毛毛,下车在摊子上刚买个大猪头,就听见“砰砰”超载的脚步声。
一定是周九凤来了。
余生所猜不错,周九凤领着一群锦衣卫很快挤出人群。
她手提一把宣花大斧,穿着飞驴服,但衣扣不系,露出里面不知名异兽做成的皮甲,
在她身后跟着一队锦衣卫,其中就有昨天早上在粥摊上喝粥的田十。
他们步履匆匆,唯有田十依旧懒洋洋的拖在队伍末尾。
见余生提着一猪头,周九凤停下脚步,“抱一猪头作甚,还是一死不瞑目的?”
“做猪头肉,你们去做什么?”
“邻水镇出事了,我们去看看。”周九凤说。
“出事了?”余生惊讶,“周九章他们……”
“有卜小妹在,他们没事。”
“那弱不禁风的姑娘?”余生不信她有很大能耐。
“放心,小妹胸有多大,能耐就有多大。”周九凤毫不讳言。
“呃~”余生不知该说什么好。
“手感也不错,我摸过。”周九凤贼不正经笑着,低声对余生说。
余生觉着凤姐一定忘记了自己的性别。
“好了,不聊了,我们得赶紧走。”
周九凤说罢一挥手,但被田十打断了,“掌柜,还有粥没?”
余生摇摇头。
田十有些遗憾,“提不起干劲啊。”
“提个屁,再掉队小心我踢你屁股。”周九凤粗暴说。
锦衣卫继续上路。
田十身旁同伴打量着余生和驴车问田十,“这就是传的沸沸扬扬的粥摊?”
田十懒洋洋的点头。
“你喝过?”
田十又点头。
“太够不义气了,居然不叫我一起。”同伴拍他肩膀。
田十耷拉着眼皮,似在睡觉,“回头我请你喝一碗行了吧?别让我点头了,费力。”
“一碗不够,至少一桶。”
“滚,我还攒钱娶媳妇呢。”
“一碗不够,至少一桶。”
“滚,我还攒钱娶媳妇呢。”田十说。
“娶媳妇又不是买媳妇,你攒什么钱。”
“现在姑娘都跟城主学坏了。”田十有精神抱怨着,“凡事都过得去,唯独和钱过不去。”
“城主像在后面呢,小心砸死你。”
余生在后面把他们的抱怨听个正着,“城主为什么和钱过不去?”余生问白高兴。
“扬州不收田赋,只收关市税和山泽税,城主手头当然紧了。”
白高兴说,“城主府驴舍都是望春楼白三爷捐的。”
“捐驴舍?”余生听着新鲜,“直接给钱不就得了。”
“也捐了不少,捐驴舍是寻味斋酒窖被毛毛他娘席卷一空后,望春楼积攒多年的酒沽空了。”
谈话间路经望春楼,余生见一白胖,留八字胡的掌柜春风满面送一提剑姑娘出来。
“告诉城主,豆腐的收益我只抽三成。”白三爷说。
“白掌柜,这怕不合规矩,大家约定五五分……”姑娘说。
“哎,”白三爷笑着止住她,“咱是谁,咱是为城主盖过驴圈的。”
姑娘还要再说,被白三爷不由分说拦住了。
“这白三爷挺逗的。”余生说。
“自从为城主盖了驴舍后,他就觉着和城主关系不一般。”白高兴说,“一直把这事儿挂在嘴上。”
余生心说我姨夫还城主呢,这关系才不一般,只是低调,低调。
低调的余生稍一回味便是一哆嗦,他实在想象不到强势的清姨小鸟依人的模样。
或许小姨妈为攻,城主为守也不一定。
叶子高道:“你们俩是不是傻,应该在意的难道不是豆腐,豆腐?”
白高兴醒悟,“城主府怎么也卖豆腐了?”
余生倒不奇怪,以清姨和城主的关系,把豆腐方子给城主府也在常理之中。
“豆腐又不是客栈专有,谁规定城主不能卖了,总比让寻味斋赚钱强。”余生催着毛毛上路。
叶子高狐疑,“豆腐方子怎么会到城主手里,你们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交易你妹,告诉你啊,以后谁也不许提城主,违者罚工钱半个月。”余生说。
“别啊,我就是慕城主屠龙之名而来扬州的。”叶子高说。
余生看他,“你自称能召唤龙,现在又慕屠龙之名而来,不想活了?”
叶子高不说实话,“你还号称召唤神龙呢。”
“我的神龙召唤需要七颗龙珠,”余生用前世漫画唬人,“你的怎么召唤?”
叶子高干脆话也不说了。
白高兴打量他,“我看他压根没说实话,什么召唤龙,画龙点睛,全是骗人的。”
“胡说。”叶子高说,“我只是……”
“只是什么?”余生两人异口同声。
“只是不屑罢了。”叶子高把头别过去,再也不说话了。
回到客栈时,草儿正在抓蚂蚱。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她非常喜欢抓蚂蚱喂鸡鸭。
见余生回来,草儿目光中带着怜悯,“清姐在阁楼上等你呢,你有个心理准备。”
余生一听这话先怯三分,“出什么事了?”
“上去就知道了。”草儿不说。
余生忐忑的上楼,不待敲门,“进来。”清姨说。
余生推门进去,见清姨桌子上摆着一条咸鱼,狗子摇着尾巴蹲在桌子下。
“它,它怎么在这儿?”余生惊讶极了,这咸鱼就是陆仁义丢的咸鱼。
“我还要问你呢。”清姨说,“贪吃也有个度,你还藏在到卧房里,怎么,晚上啃?”
“怪不得昨晚不让她进去。”清姨指门。
余生回头,见一浓妆艳抹的白脸险些贴住他额头。
“你鬼啊,走路没声的。”余生被吓着后退一步。
女鬼眼睛眨呀眨,似乎在说“我就是鬼”。
“你还会告刁状了。”余生瞪她一眼,对清姨道:“这咸鱼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怎么在你房里。”清姨道:“不是我说你,你也不怕你家老爷子跳出棺材来。”
“他都投胎去了。”余生不在意,“想回也回不来了。”
“这么说咸鱼是你带回来的?”
余生被绕进去了,忙喊冤,“真不是我,我也不知它怎么在我房里,或许是长腿了?它本来是别人的兵器。”
清姨乐了,“还有人用它做兵器?”
余生把陆仁义的话说了。
清姨笑容消失了,剑光一闪,打在咸鱼身上。
余生探头看去,见咸鱼依旧咸鱼的模样。
“让开。”
清姨待余生退后三步后,一道剑气从指尖飞出打在咸鱼身上,咸鱼依然安然无恙。
她眉头微皱,把咸鱼取在手里端量半晌,忽然看着余生,“哎呀,你指头破了?”
“有吗?”余生没感觉到疼,但还是下意识举起手。
一滴血沁在指尖,清姨用手帕轻巧擦拭走随手扔在咸鱼身上,“你没事儿吧?”
余生摇摇头,只是一个小口子,已经止住了。
“这环戒不能戴了,老是扎手。”余生取下放在口袋。
清姨把手帕取走,又把咸鱼握在手里端详后对余生说,“还真是刀枪不入,应该不是你买来啃的。”
“做武器不错,是谁的赶紧还给人家。”她把咸鱼递给余生。
余生答应后出了门,很快又进来,见清姨刚把手帕举起来。
“你,你有什么事儿?”清姨把手绢藏在身后。
余生道:“你进我房间了?”
“它拖出来的。”清姨一指狗子。
“你个叛徒。”余生道。
狗子摇摇尾巴,浑然不放心上。
余生又指着飘着的女鬼,“她不是不说话?”
“她一天只能说一个字。”清姨歪着头翘着嘴,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中了什么巫术。”
“她告刁状说了几个字?”
清姨一怔,继而笑了,“说了一串话。”
“合着她把攒下的话全用来告状了。”余生怒把女鬼衣服打个结绑在桌子上。
幸好在阁楼上,不然非得把叶子高青睐和她谈谈心。
下楼正遇见随遇,余生问他,“想吃什么?”
“随意。”
余生就知道自己白问。
他下楼吧咸鱼丢给白高兴,把死不瞑目的猪头切了做下酒菜。
凉拌猪头肉不只客人喜欢做下酒菜,清姨也喜欢。
她时常自己切上一盘自酌自饮。
让余生纳罕的是,他从不见清姨微醺或失态,饮酒如喝水,海量不可斗量。
翌日,余生留在客栈里,两位伙计去了扬州城。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床,他和清姨下楼时,见草儿站客栈门口向东翘首以盼。
“看什么呢?”
“柳柳早应该来了。”草儿说。
“天色尚早,估计还睡觉呢。”余生为自己倒了一碗茶。
“当别人和你一样懒。”里正进门,把一小袋子干货放在柜台旁。
这些干货多是些蘑菇之类的野菜,里正在收拾镇子后面的桃林或砍柴时采来的。
若是往年,里正晒干后送到客栈很多,但今年天热少雨,至今也只攒下这些。
在里正手里还有刚摘下来落苏和嫩葵,他也随手放在柜台上。
“刚摘的,吃不完给你送来了。”里正说后端起碗茶一饮而尽。
余生收了,“田里忙完了?”
“只等脱粒了。”里正说,“就是再不下雨,得请人祈雨了。”
祈雨?在余生记忆中,镇子已经很久不曾祈雨了,祈雨仪式也只在乡亲口中听到过。
把茶碗放下,里正道:“对了,正好有余钱,把酒账接一下。”
清姨抬头,“不秋后算账?”
“客栈只有一个客人,我怕你们挣不着钱关门了。”里正打趣。
“不至于,我们好歹收钱,有的客栈总有人逃单,照样开的下去。”余生随口说。
“有这样的客栈?”里正不信。
“有,掌柜还不是厨子。”余生说。
“那一定是黑店。”里正说。
“呜呜~”余生还想和里正探讨下这家客栈的成功之道,却被一阵哭声打断了。
“咋了这是?”余生见包子抹着眼泪走进来。
“肯定是被打了。”里正把铜钱递给清姨。
“老四把我的钱抢走了。”包子抽泣着说。
“活该。”余生幸灾乐祸,“让你不教我……”
余生警觉的停住了。
刚把钱收进钱罐清姨抬头,“教你什么?”
“没,没什么。”余生说。
但包子抬起了头,泪眼朦胧道:“生哥藏钱,还问我是藏哪儿才不被老四找到的。”
“臭小子~”余生作势预打。
包子倔强的抬头,目光之中的深情不言而喻,“来啊,互相伤害。”
“报应不爽。”清姨说。
在清姨威胁下,余生不情愿把藏在黑猫警长楼梯下猫窝的铜钱掏出来。
在客栈,黑猫警长兄弟是唯二忠心耿耿的。
里正则在教训包子,“没大没小,老四是你叫的。”
包子说:“我还没叫他七指呢。”
包子父亲被鱼妖咬去三根手指,所以乡里偶尔也叫他七指儿。
里正抬手,包子退缩了,“不叫就不叫,我叫他四哥总行了吧。”
“欠收拾。”余生瞪眼。
“你叫他四哥,我叫你生哥,难道不该叫他四哥?”包子振振有词。
余生无言以对,里正把枪口对准了余生,“都是你小子,当叔没有当叔的样子。”
“这不是年轻么。”余生嘀咕,包子相差他三四岁,叫叔实在听不下去。
“生哥儿,白大叔呢?”包子四处寻摸着。
“稀罕,你找白高兴做什么?”
“我要做捉妖天师!”包子说,脸上尚挂着泪,“这样我就可以仗剑四方,永远离开老四了。”
余生觉着有点熟悉,思索之后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前世他寻找人贩子的翻版?
“有志气。”余生说,“有我当年风范。”
“不害臊。”里正说,“你那会儿正吹嘘什么城主是你老乡,联络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呢。”
“我又没说错,同在扬州城,当然是同乡。”余生说。
至于通信,余生还真试过,只是失败了。
清姨抬头看余生一眼,记起了什么“做人熊”的纸条。
“你们不要岔开。”包子道,“我要学武功,行走天涯,再也不回来了。”
“呵呵~”坐在大堂饮酒的随遇一笑,有感而发,“小孩,你最好只是说说。”
“为什么?”
“离开家乡有很多理由,但所有理由都是为了回去。”随遇转过身子看包子,找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
他也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间的繁华,让自己变的不一样。
他也曾年少轻狂,以为离开后再回来,生活将大不一样。
但真的离开后,“大荒太大了,一不小心就再也回不去,只能四海为家。”随遇说。
包子一怔,“为什么回不去了,它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随遇苦笑,“家一直在原地,但人是会跑的。”
“十八年前我离开家乡,我告诉自己,十年后我会荣归故里。”
“十年前我和同伴捉妖时遇见一阵怪风。”
“风停歇时,同伴全死了,只有我一人存活,但人已在东山之南。”
随遇说:“我若想回到故乡,至少得走上二百年。”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三人,“你看,有时候一旦离开,就真的回不去了。”
“这怪风……”余生问,“你们捉的不会是头牛妖吧?”
随遇摇头,“一头狐妖,怎么,你知道这怪风来历?”
“只是随口问问。”余生说,“难道就真的回不去了?”
怪风来自何处,孤陋寡闻的余生当然不知。
“随遇而安吧。”余生拍拍他肩膀,这名字起的真应景。
对随遇的遭遇,他深有同感,前世老娘虽二了点儿,但真的离开,他还真有点想念。
余生知道,若无贵人相助,或得悟剑道驭剑飞行,随遇这辈子怕是回不到家乡了。
贵人相助也不是剑仙能帮的。
因为剑仙飞剑托不得肉体凡胎,而得悟剑道又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但随遇没有放弃,他告诉余生,他今番北上妖城正为怪风而来。
“妖城城主是风狸,手握风狸杖,或许对怪风有所了解。”随遇说。
“那城主不是善茬,他会帮你?”余生问。
现在河里已经没水了,天知道那城主要干嘛。
“随机应变吧。”
许是勾起了回忆,随遇在午饭上不再随意,而是问余生有道菜不知是否会做。
“什么菜?”
“乱烩,”随遇迟疑说,“这名字是我娘起的。”
随遇生长在一个山村,虽时常遭受野兽侵扰,但野货也多。
“乡下人用饭没那么讲究,我娘常把菜、肉放在锅里炖和焖。“
据随遇所言,他母亲烹制手法与烩菜相差无几。
不待余生答应,系统冰冷声音即响起:宿主触发随机任务【乱烩】
天下之至美,超不过家的味道。
【任务目标】帮助客人寻找记忆中的美味
【任务奖励】封印卡延时属性
余生若有所思,似乎随机任务奖励全与封印卡有关,只是不知这延时属性是啥东西。
沉思中醒来,见随遇还在看他,余生忙点头答应,“放心,包在我身上。”
左右不过烩菜,难不倒他余生。
余生随手用功德值兑换烩菜烹制手法,里正送来的菜蔬也正好派上用场。
草儿把头缩回来,提醒道:“少放菜,多放肉。”
“吃再多肉有什么用,又不长个。”余生说。
草儿抬脚要来找余生麻烦时,一只灰鸽子飞进客栈盘旋后落在她肩膀上。
鸽子嘴里叼着三片柳叶。
草儿顿时有些失望,她把柳叶取下来,“今天柳柳来不了。”
余生纳闷,“这三片树叶啥意思?”
“三片树叶代表一切平安,临时有事走不开。”草儿说。
“和平鸽啊。”余生说。
“这叫信鸽。”草儿坚持,“两片代表有敌情;一片代表性命之忧。”
“若鸽子一片也没带呢?”
草儿鄙视余生,“那还用说,一定是饿了。”
她说罢掏出一把稻谷喂鸽子。
被鄙视的余生回到后厨,着手准备随遇要的“乱烩”。
烩菜菜品丰富,看似把所有菜放锅里一起炖和焖,但对菜和火候很有讲究。
因为有的菜咕嘟半天才软绵绵,为让它熟得快,在刀工上得削尖划十字。
余生刀工不成,只能请清姨来帮忙。
清姨道:“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下厨房。”
“这么宝贵?”余生随口就说。
幸好清姨不曾理会,把他的不走心放过了。
也不见清姨取剑,只见手一挥,落苏已经按余生吩咐的切好了。
烩菜的火候也很重要。
有些食材如葵菜熟的快,把它们和不容易熟的食材炖在一起时,唯有小火方能让它们熟的同步。
当然,若如此简单,余生也不用早早准备了。
系统提供的手法中尚有高汤,即拿老鸡炖上两个时辰,再装进瓷罐子大火旺气地蒸,而且用麻纸封口。
清姨见余生用尤为精致的坛子蒸鸡汤,大有暴殄天物之感。
但在余生蒸好让她尝了一口后,清姨立刻觉着唯有坛子才配的上这高汤。
因为有麻纸,把鸡汤香味全封在坛子里了。
清姨忍不住再喝一口,余生正用汤勺喂她,叶子高掀开了门帘。
“我什么也没看见。”叶子高急忙转身。
“看见你妹。”余生说,真是邪恶人只能看见邪恶一面。
“今天有没有麻烦?”余生问他。
“什么味儿,真香,让我喝一口。”叶子高闻到了高汤,紧着解馋。
喝下一大勺,他才道:“真遇见一麻烦事儿。”
“怎么,赏心楼又找麻烦了?”
“那倒没有,不过他们生意也不错,掌柜你这法子不会没用吧?”叶子高说。
现在赏心楼喝粥的客人比往日还多,只因为粥摊粥太贵,不是所有人喝得起的。
许多人日常是大早上抢个位置,有钱的喝粥,没钱的把名额卖给后来的。
这些业余黄牛们虽喝不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粥,但挣钱后可以到赏心楼犒劳自己。
余生道:“我们砸的是招牌,又不是不让他们做生意。”
有身份有脸的人在粥摊上喝粥,喝不到的只能上赏心楼,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时间久了,赏心楼不摘招牌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这就是麻烦事儿?”余生又问。
“那倒不是。”叶子高掀开帘子,“你看这个麻烦……”
余生探头一看,还真他娘的是个大麻烦,“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小老头儿抱着茶壶狂饮,还尴尬的向余生“嘿嘿”笑着。
叶子高说:“他抱着毛毛死活不松手,我们也没法子。”
小老头儿见他们议论,忙不迭走过来,“掌柜,小姨妈……”
“去”“滚”,俩人异口同声。
“你叫谁小姨妈?”俩人又异口同声。
“他们真不是亲的?”叶子高问白高兴。
白高兴把粥桶放下,“你问我我问谁去,快帮忙把车卸了。”
小老头儿拱手,“姑娘,救命,你一定要救我。”
“谁要杀你?”余生好奇。
“一个女鬼……”
“替我谢谢她。”
小老头儿一顿,当没听见,“余掌柜,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余生说,“你不捉鬼天师么,怎么还被鬼追杀了?”
“她的实力远在我之上。”
余生一惊,“你已经是四钱捉鬼天师了,她还在你之上?”
小老头儿点头,“在她面前我毫无招架之力。”
清姨问他,“你怎么惹到她的?”
小老头告诉他们,他在街上遇见一家宅有鬼作祟,自告奋勇上前帮助他们捉鬼,想讨口饭吃。
岂料入夜之后,女鬼来时,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容易对付。
“她一招就把我拿下了,老头儿本以为命休矣,岂料女鬼让我帮她办一件事。”
“什么事儿?”
“寻找一个长发鬼,把他赶出扬州城。”
“长发鬼?”余生一惊,他刚托妇人鬼寻找长发鬼。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位长发鬼。
“你是找不到长发鬼?”余生问。
“不,找到了,但被人捷足先登了。”
“谁?”
“一名巫祝,长得很胖。”小老头儿说。
余生一惊,白高兴了解他,在旁边道:“巫祝都很胖。”
“对,”叶子高说,“巫祝现在都戗行到捉鬼行当里了,有的是油水。”
他一指小老头儿,“这位就足以见证。”
小老头道:“尽说笑,巫祝是驱鬼,捉鬼天师是捉鬼,能一样?”
余生不理会他们的取笑,心下有些忐忑,深怕巫祝捉到的长发鬼是被他放走的那位。
“那长发鬼长什么样?”
小老头说,“你把我法器全收走了,我去哪儿看见鬼影?”
“那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用鼻子闻的。”小老头挺着鼻子,“长发鬼头油味很重。”
他顿了一顿,“唉,客栈鬼味更重了,还是个新娘子。”
“哪儿呢,哪儿呢?”叶子高蹦出来问,他许久察觉不到女鬼的存在了。
在余生骗他对空气谈情半天后,他已经不再信任余生了。
“去去。”余生把小老头的手打落,“巫祝戗你行,你来戗狗子行了?”
狗子就在余生脚边,闻言朝着小老头狂吠几声。
“不敢,不敢。”小老头抱拳,那女鬼在我体内留下一丝鬼力,十天期满,她就要来索我性命了。”
他道:“余掌柜收留几日,老头儿改日一定报答。”
“不是不留你,只是客栈不收吃白饭的。”余生说。
“我会干活。”小老头说,“擦桌子,端茶倒水招待客人不成问题。”
“那是我的活儿。”白高兴说。
“打杂倒泔水也成。”
“那是我的活儿。”叶子高说。
“那放鸡,放鸭,养猪?”
小白狐朝他龇牙咧嘴。
“我可以当门……”
看到狗子,小老头自觉转移,“出摊时我可以再喊你说的那什么广告。”
“广而告之不赚钱。”余生说,“你没有别的一技之长?”
“只有捉鬼了。”
“捉鬼,”余生沉吟,“那你对鬼的实力和修炼应该很清楚吧?”
“当然清楚,我可是四钱天师。”小老头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行,那就你住下吧。”余生说,“当伥鬼的师父。”
“什,什么,”小老头来不及欣喜,就有些发蒙,“谁的师父?”
“伥鬼,就是落水为伥的那个伥鬼。”
“你这都不知道?”余生看他。
“你别侮辱我的本事,我能不知到伥鬼?”小老头说。“就是你那师父啥意思,让我教伥鬼本事?”
小老头见余生点头,“你还是侮辱我的本事。”
“那你就去死吧。”余生说。
小老头语气一转,“侮辱我的本事不算啥,就是我只会捉鬼……”
“方才还有人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呢。”叶子高说。
余生摆手,“不怕,你把捉鬼生涯中最怕的几招,被鬼制服的几招教给她就成。”
“顺便喂喂招,给她增长点实战经验。”白高兴说,“她有点死脑筋,勒不死也不知道捅死。”
为了活命,只能这样了,小老头无奈点头答应。
余生指着叶子高,“你暂且跟他住一起,明儿先帮着卖粥去。”
“还喊啊。”小老头有些不情愿。许多羞耻的词儿还没喊出来呢。
“广而告之虽挣不了几个钱,但熬时间。”
余生说:“伥鬼暂时不在身旁,你先杀杀时间,不能闲着不是。”
那边的叶子高也不情愿,“客栈空房那么多,凭啥让他跟我住一起?”
余生不理他,对白高兴道:“记不记着,伥鬼很漂亮。”
“对。”白高兴心领神会,“还全听掌柜的吩咐。”
“那啥,住就住吧,正好我看住他,省的他偷东西。”叶子高说。
“嘿,你侮辱谁呢。”小老头说。
“你说呢。”三人异口同声。
小老头这才记起他被捉了个现形。
他尴尬一笑,急忙错开话题,“余掌柜,养鬼可不是好事,时间久了伤身。”
“放心,我养的鬼与众不同。”余生说。
叶子高悄悄问白高兴,“掌柜什么时候养的鬼,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掌柜的杀手锏,只在被刨祖坟时用过。”白高兴说。
叶子高点点头,领着小老头上楼去了。
余生回后厨,把浇了高汤,做好的乱烩端出来。
白高兴已经把随遇请下来。
他期待的看着余生,但在瓷碗端在眼前后,目光一收,略有些失望。
在余生期待下,随遇用筷子尝了一口,“嗯,不错,很好吃。”他说。
系统寂然无声,余生知道一定有但是。
“但是,这不是我记忆中的乱烩。”随遇说。
“哪儿不一样?”余生问。
“虽有十八年没吃到了,但我确定,我娘的乱烩肯定没这么好吃。”
余生无言以对,做的太好也是一种过错。
也足见,有时候食物的美味不取决于厨艺和食材,而取决于吃饭的人。
所谓众口难调,大体如是。
“余掌柜,我不勉强你了。”随遇说,“这个就成,取酒来。”
余生道:“你随意,我可不能随意,你先喝着,我再去试试。”
草儿道:“小鱼儿,锅里的剩下的盛出来,让我们也尝尝。”
“没大没小,小鱼儿是你叫的。”余生说。
“我和你小姨妈是姐妹,难道不也是你小姨妈?”草儿说。
“这样说来,普天之下,掌柜不知有多少小姨妈了。”下楼的叶子高说。
他钻进后厨,很快把剩下的乱烩端出来放在长桌上。
白高兴他们已经坐定了,小老头在上面收拾,倒是没下来碍眼。
“噔噔噔”,富难跑进来,手上银筷子也已经取出。
“你属狗的?”白高兴说,“怎么今天你们尽戗狗子的行?”
“你才属狗的。”富难坐下,“现在是晌午,我推理出来的。”
他们急不可耐,只是清姨不动,他们全动不了。
“余生呢?”清姨问。
“在里面尝试着重新做呢。”叶子高说,“提醒你们,下次不一定好吃。”
“为啥?”
“因为不合客人口味,得做难吃点。”
“这是什么道理?”富难嘀咕着,见清姨动了筷子,紧跟其后,深怕吃少了。
余生一下午烧制不同口味,把前世各类烩菜烹制遍后也难以完成任务。
最后甚至随遇已经很诚恳的违心说就是这个味了。
但系统认为任务不完成,余生只能继续做下去,他甚至把添醋的大烩菜都搬出来了。
“到底缺什么?”余生百思不得其解,无奈的对农神他们说。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其他人大饱口福后早早去睡了,只有狗子在脚下咬着尾巴为他做伴。
“或许是他有什么特殊嗜好,你觉着难吃的,他觉着好吃。”农神启发余生。
“譬如我很喜欢白水煮狗肉,但别人……”农神话没说完,狗子目光即望向农神所在的位子。
也不知狗能不能看到和听到鬼神,反正狗子戒备的钻到了柜台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