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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妖气客栈txt下载

    夜已深,客栈安静下来。

    清姨她们已经上楼睡觉去了,只留余生几个在侃大山。

    狗子蹲在门口,不时盯着柜台上那条咸鱼,然后摇着尾巴看着外面。

    黑猫警长在白天睡足了,不时的跑进来跑进去。

    自上次白高兴把它们晒着的老鼠干没收后,两只猫便转移了阵地。

    余生虽不知它们把老鼠藏哪儿了,但肯定不在客栈。

    整座镇子都在黑暗之中沉睡着,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只有牌坊上挂着一盏客栈的灯,在凉风之中摇曳。

    窸窸窣窣的,狗子听到街道上有轻微的脚步声。

    它扭头看去,却不见有人。

    很快,窸窸窣窣之声在沿街的墙上响起来,只是被挡住了,狗子什么也看不到。

    喝完一坛酒,富难告辞,白高兴送他出来。

    他们听不到这窸窸窣窣之声。

    白高兴回来去后院收拾了,余生把柜台收拾完毕,见狗子跑进了黑暗的大街。

    绕过一个角落,狗子抬头在墙壁上见到了窸窸窣窣之音的来处。

    两张脸四目相对,狗子出奇的没有叫起来。

    而墙上窸窸窣窣的东西也停下来,直直看着狗子,一时竟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狗子。”余生唤它。

    狗子和黑猫警长不一样,那俩货淘气的很,晚上才是正常活跃的时候。

    听到余生呼喊,狗子歪着脑袋看了看墙上的东西,转身回到客栈。

    “大晚上想去哪儿?”余生拍它一下,赏它一根大骨头。

    他刚要走出去上门板,惊见客栈木梯走下一鬼来。

    恶鬼余生在胖巫祝伞里见的多了,但没见过这么凶恶的。

    这鬼尖嘴獠牙,头发炸起,手里托着东西,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余生急忙移开目光。

    上次大意惹火上身,余生记忆犹新。

    这鬼肯定是巫祝放出来的,余生现在还不知她要作甚,绝不能把自己能力暴露出来。

    这鬼走的很慢,脸上有着不耐,仿佛身上有一副枷锁在束缚着他。

    余生把门板上了,正好白高兴为牛添了草,他们一起上楼。

    余生这才又把这恶鬼看清楚,不由得一阵恶心。

    原来他手里托着的是自己的肠子。

    那粗粗的肠子从他腹部伸出来,血淋淋的,甚至能看到腹里面的脏器在跳动。

    余生勉强忍住才没露馅。

    上了木梯三步,白高兴停下来,“咦,怎么有一股阴气?”

    “风吹的吧。”余生低头,见白高兴的脚正踩在恶鬼的肠子上。

    恶鬼本已经束手束脚,现在被束住了肠子立刻有些愤怒。

    他“吼”的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刚好能把白高兴的头装下。

    只是恶鬼很快就不甘心的闭上了,似乎有人在让它住手,避免节外生枝。

    白高兴脚下有些不适,抬起脚来翻看,恶鬼趁机把肠子收走。

    只是不待他把肠子收起来,白高兴又在上一个台阶搓脚了。

    肠子在白高兴脚下搓来搓去,疼得恶鬼倒吸冷气。

    “大热天怎么阴冷,阴冷的?”白高兴不解,穿过恶鬼随着余生上楼。

    留下恶鬼抱着那截肠子,仿佛吃烤红薯似的吹来吹去。

    狗子倒是若有所觉,但被余生叫上了楼。

    余生没回自己的房间,领着白高兴钻进了叶子高和小老头的房间。

    叶子高正准备睡觉,见他们进来,警觉道:“你们做什么?”

    “去。”余生不理他,他走到窗户前,顺口道:“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嘿嘿。”小老头难为情的把《九尾龟》掏出来。

    “一大把年纪了,悠着点身子。”余生说着打开窗户。

    在客栈门前有灯笼,他见恶鬼已经穿过门板向牌坊走去。

    小老头道:“我就看看,我就看看。

    “这是真的,他想动真格也无能为力了。”叶子高在旁边插嘴说。

    “这你都知道?”白高兴看着叶子高,“怪不得掌柜说你是禽兽。”

    叶子高自然不服,和白高兴辩驳起来。

    余生见鬼影陷入了黑暗之中,正要回头,忽觉身后有些凉,仿佛有人在吹气。

    只是抬头却不见什么东西。

    他关上窗户,打断正在争吵的两个人,“行了,都别吵了,说正事。”

    他拍拍小老头肩膀。“戗行之恨,不共戴天,想不想证明捉鬼天师不逊色于巫祝?”

    “当然想。”小老头说,“告诉你,我实在是逮不住机会,我早想杀杀那群巫祝的威风了。”

    “我们捉鬼天师,天生就和这群驱鬼的势不两立。”小老头慷慨激昂。

    “好。”余生说,他回头吩咐白高兴把小老头的吃饭家伙还给他。

    余生指着外面,“住在客栈的那女巫祝驱赶一头恶鬼去了牌坊。”

    “你怎知道?”小老头纳罕。

    “别忘了,我也有捉鬼的本事。”

    余生不多解释,“牌坊上有城主的剑囊,我总觉着那恶鬼去那儿肯定不怀好意。”

    小老头不放过任何贬低巫祝的机会,“这群人一直不怀好意。”

    “现在是时候让我们看看你这四钱捉鬼天师的本事了。”余生说。

    小老头对捉鬼一直很热衷,他穿上外衣自信道:“放心,交给我。”

    他接过白高兴递来的吃饭家伙,弹一下金钱剑,匆匆下楼去了。

    只是不待余生他们动一下,小老头又探回头来,“你们,不过去看看?”

    “去,去。”余生摆手,“放心,我们稍后就去帮你掠阵。”

    “压阵倒不用,我是怕你们见不到捉鬼天师的厉害。”小老头说一句,先行下去了。

    余生他们跟在身后,绕过后院,沿着篱笆向客栈前面走去。

    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两轮月亮都不曾出来,只有漫天的繁星。

    但让余生一直很奇怪的是,这不见月的夜一过,第二晚便会迎来两轮大圆月。

    他们在穿越客栈旁边的空地时,余生忽然感觉一双明亮的珠子向自己扑来。

    “什么东西?”余生被吓一跳。

    “喵”,这团黑影在余生腿上摩擦,轻叫一声。

    余生把警长拨开,“吓我一跳。”

    黑色的警长在夜晚若藏住那双眼,还真是分辨不出来。

    他们来到客栈门前时,见小老头在前面十步外站定了身子,从兜里掏出一东西来擦着眼睛。

    叶子高和白高兴只能看见这些。

    余生趁着牌坊上的灯笼,却见那恶鬼正小心翼翼向牌坊走去,目光一直盯着剑囊。

    擦了眼睛后的小老头看到了虚影,金钱剑一指,“呔,那恶鬼,你想干什么?”

    恶鬼回过身子看着小老头,“多管闲事。”

    恶鬼在吐出“多管闲事”四个字时,粗声粗语,恶狠狠地。

    在打量来人后,恶鬼又道:“哎呦,原来是个捉鬼天师,一把老骨头了还出来找死。”

    这话有了白日女巫祝的语气。

    躲在后面的余生不由的一哆嗦,这声音实在太违和了。

    小老头道:“不敢,实在是你太臭了,小老头才不得不出来找屎。”

    “我要杀了你!”恶鬼最听不得这个,立刻一脸怒容,但很快被巫祝压制住了。

    他只能托着肠子,胆颤心惊的向牌坊走去。

    “站住,你要作甚?”小老头把金钱剑竖起。

    恶鬼一笑,指着牌坊上剑囊,道:“哎呦,人家想让鬼找死,为民除害都不成?”

    “这……”小老头不知如何回答,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他只能看着恶鬼走到牌坊下。

    但牌坊上的剑囊一点动静也无,压根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

    这下恶鬼疑惑了,小老头和余生也不解。

    “莫非剑囊睡着了?”叶子高说。

    “或许是剑囊没见过找死的,不知道该不该出手。”白高兴说。

    他们两个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余生的现场直播。

    客栈阁楼上,清姨坐在美人靠上笑看下面的热闹。

    恶鬼在牌坊下来回穿行,目光须臾不离剑囊,但剑囊就是不动。

    “难道这剑囊的传说全是假的?”恶鬼疑惑片刻后笑起来,“假的才好。”

    “别以为剑囊不起作用,你便能为非作歹。”小老头横剑道,“先过我这关再说。”

    “老头儿,一把年纪就别丢人现眼了。”恶鬼说,“你这身子骨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这回说话的语调又变回恶鬼自己。

    “住,住口,不许你这么说他。”黑暗之中有人说。

    “这,这是?”叶子高身子一颤,他对这声音很熟悉。

    一道身影浮现在牌坊灯光暗处,背影如此曼妙,余生一猜就知身影的主人是谁。

    “她怎么也来了?”叶子高说。

    “安心,现在她找的不是你。”余生劝慰。

    小老头也被吓坏了,“你,你怎么来了?”

    “你说倾慕我许久,所以我来看看你啊。”怪哉耿直的说。

    “不是,我……”

    “呦呦,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这本事。”恶鬼又调回巫祝的语气,“老东西,是我小看你了。”

    “你闭嘴!”怪哉走到灯光下,“我不许你侮……”

    “我的娘,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恶鬼惊叫打断了怪哉的话。

    他手里的肠子被吓着掉在地上,肚子里的肠子也“哗啦”被扯出来落在地上。

    怪哉也忍不住了,“呕,你干净点行不行,脏死了。”

    恶鬼一截一截把肠子塞回去,“我的肠子比你的脸干净多了。”

    怪哉道:“我很好奇你肠子里装的什么。”

    恶鬼手一松,肠子哗啦又掉在地上。

    余生在远处赞叹,“互相伤害啊。”

    “对了,怪哉也能看见鬼?”余生才想起来。

    白高兴道:“怪哉为人死后怨气所化的虫子,她又由虫子修炼为妖,所以看见鬼不足为奇。”

    余生点点头,继续看着牌坊下的热闹。

    “我要杀了你们。”

    恶鬼最听不得旁人说他肠子里的东西,方才小老头的找屎已经激怒他一次了。

    只见恶鬼托住肠子一头,一甩数丈长,向小老头打来。

    小老头身子不动,金钱剑竖起,剑光上冒出一阵金光。

    但不等两者相交,只见更大光亮在牌坊上闪现,接着一道剑气划过,打在恶鬼身上。

    恶鬼瞬间倒地,犹如被雷击一般,身子颤抖不休。

    “剑囊,不,不是,不管用么。”他颤抖的说罢,魂飞而散,再也进不去轮回。

    驱鬼的巫祝收回鬼神之力,吐一口鲜血后把眼睛睁开。

    侍女护在她身旁,见状忙帮她擦去,然后递上一杯茶。

    “剑囊应该只攻击对人出手的妖鬼。”巫祝说。

    她安定下来后又道:“这镇子真他娘够邪门,一个比一个丑。”

    客栈楼下,所有人都已经被惊呆了。

    余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岂料剑囊一道剑气就把这恶鬼给除去了。

    余生回过神来,忙提醒:“小心。”

    这时怪哉已经被吓退三四步了,好在剑囊又恢复方才的平静,不曾对怪哉出手。

    “那啥,已经解决了,我先回去睡觉了。”叶子高才不想再惹祸上身。

    小老头见恶鬼被诛,再不敢停留,迎面向余生他们走来。

    但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后,小老头无奈的回头。

    他闭着眼道:“这…姑娘,白天只是玩笑话,你千万不要当真。”

    “这是缘分。”怪哉认真说,“不然为什么不是他说。”

    她指着白高兴。

    “那是我傻。”小老头说,“姑娘,你别纠缠我了,我真是随便说说。”

    怪哉不同意,“我娘说,只要有人对我说喜欢或仰慕,我的机缘就到了。”

    “她还有娘?”余生说。

    “稀罕,虫子就不生虫子了?”白高兴说。

    “什么机缘,这是孽缘。”小老头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有心而无力啊姑娘。”

    “机缘就是进入轮回的机缘。”怪哉认真解释说。

    “我真不行。”小老头匆匆跑到余生他们跟前。

    他听怪哉还跟着,回头怒吼:“别跟我,别说我风烛残年被流放,就是年纪轻轻,我也不会看上你这丑……”

    余生踹他一脚,把小老头的话全踹进了肚子里。

    “什么被流放?”白高兴奇怪的问。

    “没,没什么。”小老头冷静下来,“这位妖…姑娘,白天只是玩笑,我向你告罪。”

    他拱手后匆匆回客栈去了,留下余生和白高兴面对怪哉。

    作为在百狗之中挑中狗子,又整天面对狗子的主人,余生对丑已经有所免疫。

    饶是如此,他还是有些不适,“那啥,我们也回去……”

    “我能住店吗?”怪哉说,语气有些低落。

    余生有心拒绝,但想到前世被人贩子嫌弃的经历,鬼使神差的说:“能,能。”

    白高兴一脸惊讶的看着余生,但谁让他是掌柜呢。

    待余生在客栈门前灯下瞥到怪哉面庞时,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能想象出虫子模样的头目牙齿耳鼻尽汇聚在人脸上吗?怪哉便是这幅模样。

    绕着篱笆走到后院,余生随手把一青纱帷帽递给怪哉。

    这帷帽是草儿在药圃劳作时戴的,现在用来遮住怪哉的惊世容颜正合适。

    余生觉着自己在灯下绝对忍不住怪哉的摧残。

    回到大堂,余生随口道:“用饭吗?”

    “可以?谢了掌柜。”怪哉欣喜,掏出十文钱来摆在柜台上。

    “你有钱?”余生惊讶。

    怪哉点头,“我偶尔会采些草药让别人帮着进城去卖。”

    余生也遇见过卖蜂蜜的妖怪,好奇问:“你们也用钱?”

    怪哉摇头,“用处不是很大,只有与人接触的妖怪才有用。”

    “但我觉着我以后一定会用到的,所以就攒了一些。”

    “你看,现在不就用到了?”怪哉已经由方才的低落中恢复过来。

    余生心中好奇共封用钱来做什么,嘴上问:“你想吃什么?”

    “有肉就行。”怪哉张口就来,然后才不好意思道:“大晚上的,会不会很麻烦?”

    “只要你付钱,所有的麻烦都不是麻烦,等着。”余生围上自制的围裙钻到后厨。

    这怪哉倒是和草儿差不多,都是无肉不欢。

    现在余生能做的肉菜不多,为怪哉做的是烩菜中的乱炖五花肉。

    白高兴很快上楼休息去了,只留下余生在厨房,怪哉在大堂呆坐着。

    不过怪哉很快便不寂寞了,狗子一蹦一跳从楼上下来,蹲在桌脚好奇的看怪哉。

    它记着这股味道。

    怪哉也看到了脚下的狗子,忍不住俯身逗弄它。

    狗子很少和余生意外的人玩耍,今天却出奇的和怪哉玩到了一起。

    “好了。”在他们玩着高兴时,余生将菜端上来。

    “多谢。”怪哉怪模怪样的拱手,然后取了一双筷子。

    她显然不会用筷子,摆弄半天才找到一合适姿势。

    “上次吃你们饭菜的时候,我刚化作人形。”怪哉不好意思说。

    余生摆摆手,“没什么,我也不会握筷子正确的姿势。”

    这是真的。余生用筷子一直使不上力,夹食物时经常会掉,没少被清姨说。

    怪哉尝了一口,虽看不见脸,但余生感觉到了她的喜欢。

    “就是这个味。”怪哉说,“我化为人形后第一口就喜欢上了人的食物。”

    “后来我回去尝试着做,一直做不出这个味道来。”她的身子摇晃起来。

    余生倒是对为她做饭的人挺好奇的,也不知谁的承受能力这么强。

    许是知道余生的疑惑,也或许是为缓解被人看着用饭的尴尬,怪哉讲起了那次经历。

    “我娘说怪哉只要化为人形,然后被人喜欢,就能进入轮回。”

    “我就拼命的修炼,终于有一晚在珠湖畔化为人形。”

    珠湖在扬州城北面,相传曾有骊龙珠光显现,因而得名珠湖。

    化为人形后,怪哉对双腿走路很新鲜,欢喜的在荒野上四处漫步。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扬州城外,见几户人家坐落在城墙下。

    她想自己既然已经化为人形,何不如向人讨一口饭吃,于是叩响了一农户的柴门。

    灯油略贵,寻常人家能省便省,若有事都是趁着月光。

    因为在扬州城下,百姓也不怕什么妖魔鬼怪,所以只随便问了问就把她请了进去。

    农家只有两个老人,心善,趁着月光帮她做了一顿饭,后来还安排她住下休息。

    谁知第二天,老人叫她起床时看到了她的真容,惊叫声把城门口的锦衣卫都惊动了。

    怪哉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虽化为了人形,面孔却不是人的模样。

    “我被好几条狗追着,一直跑啊跑,差点以为自己就没命了呢。”怪哉用手比划着。

    “不过后来想想还挺好玩的。”怪哉说。

    “好玩?”

    “对啊,我才知道原来两条腿能跑这么快,我一直以为不如那十几条腿呢。”

    余生笑了,遮住面容的怪哉声音甜柔,倒是不让人那么不自在了。

    “噔噔”,怪哉正用着饭,木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余生抬头,见草儿抱着球球闭着眼,一步一小心的挪下来。

    在踩错的时候,球球“吱”一声,她才睁开一只眼看一下路。

    “你怎么下来了?”余生问。

    草儿闭着双眼说:“我梦见自己在吃肉,醒来就闻到肉香了。”

    她挺着鼻子走到长桌前,然后睁开双眼:“哈,果然有肉。”

    余生道:“只做了这一份。”

    草儿脸上喜色立刻落下来。

    “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分你一些。”怪哉说。

    “不嫌弃,不嫌弃,只要吃肉都是好朋友。”草儿说。

    怪哉另取一双干净的筷子,把自己不曾动过的一半拨给草儿。

    就着肉,俩人闲聊起来,余生趁机去后面把采回来的苦薯酿成炮打灯。

    待余生回到大堂时,桌子上摆着空盘,俩人依旧聊个不停。

    在余生催促下,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回房休息。

    翌日,天微明,不待余生催促,叶子高和小老头就起床赶路了。

    他们俩个现在真是怕了,深怕怪哉纠缠他们。

    昨天睡的晚,房间又一伥鬼一女鬼,余生睡的很不踏实。

    送走驴车后,他刚要回去补觉,见俩老叟从东西两头走来。

    他们俩在客栈门口拱手寒暄,在余生实在听不下去时,富难打断了他们。

    “你们还客气啥,走走走,进去对弈一局。”富难匆匆走过来。

    “汝懂甚,此乃相敬如宾。”白发老叟说。

    “还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呢。”富难一手推一个,把他们推进客栈。

    余生把他们未尽的棋局摆出来,然后把灰发老头要走的那一步摆上。

    这是为了避免给任何一方多一晚上思考的时间。

    但余生刚放下,白发老叟就眼疾手快的落子应对了。

    灰发老头立刻指责白发老叟昨天偷看,白发老叟坚决不承认,俩人于是吵起来。

    “死矮子,汝定然窃看。”灰发老头道。

    “老不死的,吾不曾。”白发老叟说。

    “你们这样吵架累不累,再说这步走的可真够臭的。”富难指着白发老叟的落子。

    灰发老头停下来,看着棋枰,“还真是狗屁不通。”

    蹲在门口的狗子不免白了他们一眼。

    “为甚不通?”白发老叟不服。

    他们又争论起来,余生也懒得搭理,把豆浆端上去就睡回笼觉去了。

    待他醒来下楼时,见怪哉戴着帷帽坐在长桌旁,草儿探头看着街东头。

    俩老叟在对弈,但富难的目光已不在棋枰上。

    见余生下来,富难把他喊过来,指着怪哉的背影,“余掌柜,这姑娘是客栈的新客人?”

    “对。”余生点点头。

    “真漂亮。”富难一脸惊艳,“你说我现在改名富易还来不来得及?”

    作为唆使富难改名的始作俑者,余生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富难以为余生有别的心思,义正言辞道:“你小子,年纪还小,现在不是……”

    “去。”余生道:“我只是觉着改名富易也不成,你得改名富眼。”

    “富眼?为什么。”富难不解。

    余生心说这样才能看对眼啊,嘴上却道:“你需要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

    “胡扯。”富难指着自己双眼,又指怪哉,“这还需要?我已经瞧的够清楚了。”

    余生也不能当面说怪哉丑,只能委婉的劝告,“那啥,你知道的,有时候内涵比外表更重要。”

    富难点头,“有道理,我这就去探一探她的内涵。”

    富难不再和余生啰嗦,直接和怪哉搭话去了。

    继叶子高请怪哉上车,小老头称仰慕后,又一位骚年搭进去了。

    余生摇摇头,走出了客栈。

    乡亲们在旁边空地上打稻谷,累的坐在客栈外面桌子旁喝凉茶。

    余生走出去时,包子提着一大兜熟了的桃子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毛孩子。

    他们从客栈打一盆水洗桃,余生趁机捡了几个大的。

    见包子要把水随手倒掉,里正止住他,道:“天还不知什么时候下雨呢,能省则省。”

    石大爷道:“现在活也忙完了,祈雨的事儿也该着手了。”

    小镇已经有很多年不曾祈雨了,里正还真有些生疏,“请巫祝?”他问。

    现在很多城池都流行请巫祝祈雨,以得到鬼神的相助。

    “我听说巫祝在扬州城祈雨不灵,还是扎龙吧。”

    “可是小白龙已经几十年没出现了。”里正说。

    在镇子时常出现小白龙时,镇子常舞龙向小白龙祈祷风调雨顺。

    但那是很早之前了,里正也只见到过一两次。

    “试试,毕竟以前很灵的。”石大爷拍板决定。

    “也好,那我们晌午过后就扎龙。”

    里正他们这边商量着,那边劳作的百姓却惊叫起来。

    “怎么了?”余生急忙跑过去,见百姓一片惊慌,唯有八斗“嘿嘿”直笑。

    顺着他目光看去,余生见镇外树林下的大道上钻出一辆……

    余生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一揉眼再看,又忍不住打自己一巴掌再睁眼。

    “干什么,看见鬼了,至于打自己的巴掌?”里正走过来,也向大路看去。

    “啪”,他也给自己一巴掌,“莫不是我老眼昏花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一头妖怪?”包子他爹说。

    “哪有妖怪用轮子走路的?”

    “难道是辆车?”

    “那什么在拉车?”百姓议论纷纷。

    余生已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那么眼前一切都是真的了。

    行走在路上的是辆车,当然不同于前世的车,这是辆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车。

    这车,最前面有三根大长角,类似于牛角,后面紧跟两个小轮子,然后是木制车厢。

    在车末尾,跟着两个大轮子。

    相似的车,余生只在前世见驱魔人段小姐开过。

    不知道什么在拉车,这车走的不慢,很快由林间大道走到桥头。

    只是这车转弯不太好,在桥前来回挪移一点点调整方向。

    乡亲们很快失去新鲜感,各忙各的去了。

    唯有闲暇时才抬头瞥一眼,看它什么时候能进镇子。

    余生上楼为巫祝送早饭,又帮小姨妈整理好头发后再下楼,见车依旧在转向。

    这车死命的把轮子一点一点掰过来,花了大约半个时辰才把车头调整到石桥上。

    车进到镇子时,乡亲们又聚过来,远远看着这车。

    石大爷是木匠,眼睛一看就称赞这车,“啧啧,这木料,这木工……”

    “做车就是糟蹋了。”石大爷最后一句,惹来众人窃笑。

    车厢的木门被打开,钻出一穿道袍的老道士来。

    他鼠头鼠脸,还留着鼠须一样的胡子,笑起来却很亲切。

    “乡党好。”道士笑呵呵拱手。

    “道长好。”里正回礼。

    百姓都探头打量车里面,见车里桌凳俱全,就是不见有拉车的。

    “这是……”有人忍不住出声。

    “这是道士的车。”道士骄傲说,“不用牛拉,也不用马牵……”

    “哦,我知道了,是你在拉着车对不对?”站在树杈上的包子说。

    “咳咳。”道士道:“当然不是,贫道只是略施一点神通,它便自己走起来了。”

    “自己会走!”百姓一阵惊讶。

    “喵”,睡足了的黑猫警长从客栈钻出来,也来看热闹。

    亲切笑着的老道士脸色一变,仓皇退后一步,顺手把车门关上。

    “这,这谁的猫?快赶走,快赶走。”老道士挥着衣袖说。

    怕狗说的过去,怕猫?

    余生把黑猫警长踢回客栈,奇怪的看着道士。

    见猫走了,道士尴尬笑道:“那啥,我被猫挠过,都破相了。”

    “破相?”众人探头打量的他的脸。

    道士又亲切笑起来,“你们不知道,小时候我是圆脸,胖乎乎的,很讨人喜欢。”

    “后来遇见一只猫,对我又抓又咬,从那以后我是见猫就躲。”

    “慢慢的,我从圆脸变成了鼠头鼠脸,我师父说这叫相由心生。”道士笑呵呵说。

    “相由心生?这不是和尚的常说的。”余生说。

    难道现在流行戗行。

    “我师父出家前当过和尚。”

    “啊?”

    “哦,是当道士之前当过和尚。”

    道士说罢抬脚往客栈走,见到狗子后又是一惊,“这是狗吧?”

    见余生点头,道士又问:“管不管闲事?”

    余生摇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道士说,“不过还是让它离我车远一点。”

    “还有那两只猫。”道士补充说。

    见众人奇怪,道士道:“黑猫有灵,我这车最怕黑猫。”

    众人了然,民间传说中有很多东西经不住黑猫的折腾,想来这车也是。

    道士抬脚又要往客栈走,一道白影闪过,小白狐叼着野兔子穿出人群。

    它停在客栈门口,好奇的向那辆车嗅去。

    “谁家的狐狸,狐狸也不行。”道士脸色大变,挥着道袍驱赶小白狐。

    余生忙把小白狐喊过来,道士这才松口气。

    “我这神通不太灵光,被猫狗狐狸一惊吓,就会自己跑了。”道士说。

    众人似懂非懂,觉着这车肯定随他主人的模样,属鼠的。

    环顾大堂后,道士坐下来。

    “来份兔肉。”道士指着小白狐叼的野兔,“就用这个烧。”

    他得意的向小白狐一呲牙,“咱也来回狐口夺食。”颇有大仇得报之快感。

    “哎,我也要。”正和富难聊天的怪哉举手招呼。

    草儿也不甘落后,余生道:“待你账还清了再说。”

    “一贯复一贯,一贯何其多。”草儿惨戚戚的趴在桌子上。

    自从欠下客栈一贯后,她觉着永远还不清了。

    “没事,待会儿我们分着吃。”怪哉说。

    草儿这才高兴直起身子来,“兔子很能吃,现在是时候让它知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富难忍不住摆手,“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不许你这么说。”怪哉拉住草儿,“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真巧,我和草儿也是好朋友。”富难语气一转。

    “我不认识他。”草儿很不给面子,让富难一时有些接不下去。

    余生正在后厨收拾兔子,系统冰冷声音忽然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随机任务【决战伤心楼】,任务奖励五百功德值,随机菜谱一份已发,请查收。

    余生一怔,赏心楼就这样放弃了扬州第一粥的招牌?

    略微一想,余生觉着他若是赏心楼掌柜的话,也会选择放弃。

    现在全扬州的百姓,提起第一粥时,无不谑称赏心楼当为扬州第一。

    但心中如何想,大家心知肚明。

    赏心楼若执意不摘这块招牌,只会沦为全城食客的笑柄。

    现在自己摘了这块招牌,倒落了一个光明磊落,勇于承认不足的好名声。

    余生想着这些,随手点开系统发放的菜谱,见这道菜名叫神仙鸡。

    “神仙鸡?”余生听这名字稀罕,好奇扫一眼后觉着这神仙鸡非常适合草儿和怪哉。

    把红烧兔肉端出去,草儿和怪哉立刻大快朵颐,道士也吃的有滋有味,

    至于捉兔子的小白狐,余生也悄悄为它盛了一些。

    倒是旁边看人吃的富难有些尴尬。

    他有心借用饭机会,一窥青纱内容颜,但青纱帷帽略大,怪哉都是把菜夹到青纱里小口小口吃。

    富难见状,无精打采的退回对弈的老叟那儿去了。

    “富难名字虽不好,但人不错。”余生坐下说,“我以为……”

    “他找不到话聊时窘迫的样子挺可爱的。”怪哉又在摇晃身子了,这是她吃到好东西时的动作。

    “不过,就像昨天那人说的,我长这么丑,又有谁真心喜欢呢?”怪哉见左右无旁人,大胆用手捏一块兔子肉,“还不如好好享受这一世,不再去自寻烦恼。”

    “掌柜,来坛酒。”道士在催促。

    “我也要。”怪哉说。

    ……

    叶子高他们回到客栈时,见到了门口的车,饶有兴致的打量着。

    只是道士看得紧,让他们不能一窥车里的情景。

    踏进客栈,叶子高告诉余生,赏心楼把“扬州第一粥”招牌摘掉了。

    说这话时,叶子高目光还忌惮的盯着怪哉。

    “哦。”余生不意外的答应一声。

    “哦?”叶子高说。

    “意料之中,”余生故作高深,“凭我的手艺,他们只能甘拜下风。”

    “对了,锦衣卫怎么样了?”余生还记挂着狼妖的事儿。

    白高兴道:“城主昨晚出手了,近百条狼妖折损在了邻水镇的山林里。”

    “城主还是出手了。”富难过来打听消息,听到后感叹一声,不知悲喜。

    午饭后,石大爷领一群人在客栈门口扎龙,旁边有盲眼说书人助兴。

    道士养足精神走出来,好奇道:“扎龙作甚?”

    “舞龙,祈雨。”里正说。

    “祈雨?找我啊。”道士说,“我不管占卜问卦还是求子祈雨都很灵的。”

    里正和石大爷对视一眼,虽然这道士的车很是神奇,但还是信不过他。

    “信不过我是不是?你们等着。”道士道,“待我在镇子上转一圈看看风水,回来给你们算一卦。”

    不给人拒绝的机会,道士倒背双手向街东头去了。

    里正道:“或许道长真有一手呢?”

    “对,不如让道长也试试,我们做两手准备。”马婶儿说。

    他们闲聊着继续扎龙,同时等道士回来。

    “嗬,富难真对得起他的名字,家里肯定穷的揭不开锅了。”

    叶子高指着富难房子说,“你看把那只老鼠饿的,瘦的只剩下骨头了。”

    余生一看也乐了,这只老鼠正从富难窗户钻出来,有气无力的向东面跑去。

    约莫半个时辰,道士倒背着双手回来。

    “谁是猪肉九?”道士朝人群喊。

    “我是。”猪肉九站起来。

    “你们家猪舍马上要被拱塌了。”道士说。

    猪肉九家相距客栈不远,道士话音刚落,只听“啪啦”一声,猪肉九家里传来墙塌的声音。

    “哎呦,翠花。”心疼的不是猪肉九,是余生。

    翠花早被余生惦记上了,甚至上了富难盯梢余生记录的本子。

    在猪肉九呆愣的时候,他媳妇跑出门喊他,“快,快回来,猪圈塌了。”

    猪肉九赶紧往家赶,余生在后面提醒他,“九哥,翠花若有意外,记着把头给我留下。”

    “真神了嘿。”留下的乡亲看着道士啧啧称奇。

    道士又道:“哪位是里正?”

    里正站起身子,“我家猪圈也要塌啦?”他说着就要往回走。

    “不是,不是。”道士说,“你昨晚藏房梁上的私房钱刚掉地上了。”

    “有没有?”乡亲向他求证。

    “还真有。”里正尴尬坐下,心说昨天狌狌,今天道士,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大家对道士算卦的本事有些信了。

    道士这时又问:“谁是富难?”

    “里面下棋呢。”余生指着客栈,“他也藏钱了?”

    这小子欠着客栈酒钱呢,他当锦衣卫那点工钱还不够酒钱。

    “那倒没有,在他家米缸后面的鼠洞里有四五两米,他实在饿坏了可以挖出来解燃眉之急。”

    “他吃了,老鼠吃什么?”余生为刚才瘦弱的老鼠打抱不平。

    道士掐指一算,“老鼠另谋生路了,那点儿是可怜他的。”

    “这你都算得出来。”余生说,“那你算算我们客栈有什么近忧?”

    “你这客栈,”道士掐指半晌后道:“实在有妖气,道士算不出来。”

    虽算不出客栈吉凶,但道士又算几家,诸事皆准。至于未来之事还有待检验,不过已令人信服。

    商议后,大家决定让道士祈雨试试。

    里正道:“不如由道长您来择个良辰吉日好摆坛祈雨。”

    道士掐指一算,“这两天不成,昨儿我刚在姑苏城外除去一轻薄良家女子的妖怪,法力略有损耗。”

    他略一沉吟,拍板决定:“三天以后吧。”

    众人惊讶,姑苏城到小镇至少三天三夜,这道士一天就到了,那车跑的真够快的。

    镇子上有客栈这口井,又背靠湖泊,尚能坚持,里正于是道:“那就三天后。”

    余生这时插嘴道:“轻薄良家女子的是什么妖?”

    道士见有人要听自己除妖的故事,兴致勃勃坐在板凳上,双手比划着对大家讲起来。

    “那妖怪是一泥书生,昨天我路经村庄时……”

    道士讲故事很有一套,绘声绘色,把余生他们全吸引住了……

    赏心楼摘掉了“扬州第一粥”的招牌,余生也没有再去扬州城卖粥的必要了。

    至于罪魁祸首蔡狗子,余生觉着他一定少不了挨罚,余生大仇也算得报了。

    “蔡狗子恨你入骨才对。”叶子高打着呵欠说。

    他本想睡个懒觉的,却被余生拉起来伺候白发老叟俩人。

    这两位现在已经成了客栈的常客,天刚亮必准时来到客栈门口拱手称“木兄久仰”。

    余生听他们说话着急,于是把这项重任交给了叶子高,同时交给叶子高的还有楼上的巫祝。

    别看叶子高追女屡战屡败,他在应付巫祝这些难缠女客时还是很有一套的。

    原因无他,在女人面前,叶子高脸皮总会无故变厚。

    当然,余生让叶子高为巫祝端茶送水也是别有用心。

    因为凡是被叶子高献殷勤的女客,很少有坚持在客栈住上两天的。

    余生很期待这巫祝被赶走,这样他为伥鬼指定的训练计划就能开始了。

    “巫祝主仆俩住在客栈,整天也不下楼,你说她们想做什么?”余生坐在桌前问。

    清姨坐在他旁边,正安心享用一笼灌汤包。

    “肯定不安好心。”小老头坐在长桌末尾,和白高兴抢着最后一笼包子。

    “给我留一笼。”叶子高送饭下来,“人家爱住多久住多久,又不是不给钱。”

    “你家掌柜做贼心虚呗。”富难说。

    他这两天一大早就来客栈了,不止观棋和解决早饭,也为一解相思苦。

    怪哉起床很早,大早上和草儿去后面采药去了,有些药材得沾着晨露采。

    怪哉曾采药换钱,现在正好帮上草儿的忙。

    一道白影钻进客栈,小白狐又叼着一只野兔子跑回来。

    余生把野兔子捡起来,从柜台上取出三文钱放在小白狐挂在脖子上的钱囊里。

    昨天怪哉居然买得起一坛棪木酒,让草儿惊讶的同时,也让小白狐明白妖怪赚钱之重要。

    逮野兔便是小白狐现在的致富之道,这是得到清姨首肯的。

    值得一提的是怪哉酒量甚至不如周九章,昨天只一口就醉过去了。

    据白高兴讲,虫子时的怪哉沾酒即醉死,成妖后的怪哉虽不怕酒,酒量却不行。

    余生取出一木牌,执笔蘸墨写上“红烧兔肉”四个字,并在后面加上“限三份”。

    “掌柜,你这字真不错。”叶子高咬着灌汤包说。

    “那是当然。”余生说,“在书法上我很有造诣,一岁能识,三岁能写……”

    他正夸耀着,镇子长街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打马时的响鞭也清脆可闻。

    正奇怪谁赶路这么急,健马已停在客栈门前,不待白高兴出去招呼,人已经在客栈了。

    “田十?”富难回头,“你怎么来了?”同为锦衣卫,富难对田十很熟悉。

    田十双眼微红,脸色很差,胳膊上绑着绷带,胸前飞驴被血污遮住了。

    只是身上懒洋洋的劲头不见了。

    他向富难拱手,对余生道:“掌柜的,我要粥,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粥。”

    “好。”余生点头。

    “一桶。”

    余生一愣。

    “一碗不够,至少一桶”,那日扬州城街头,同伴和田十的对话言犹在耳。

    田十以为客栈也有单人限买的规矩,“掌柜的……”

    “没问题。”余生打断他,“我现在就去熬,只是要耗费些时间。”

    田十说,“我能等。”

    他把背后包袱卸下来,放在桌子上时“哗啦”作响,不知有多少铜钱。

    把包袱解开,田十开始一贯一贯的往外掏。

    小老头的目光立刻变直了。

    “一贯就够了。”余生止住他,“在客栈,粥很便宜。”

    田十看着余生,许久后拱手:“谢掌柜。”

    余生吩咐白高兴把钱装回去,让叶子高准备一间房让田十休息一下。

    这一次熬“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粥”,余生尤其认真。

    他在系统中兑换了很多种食材,力争将这锅粥熬成最好的一次。

    这锅粥一直熬到中午,其香甜软糯非前些天的粥所能及。

    余生期待这锅粥,不仅温暖人的胃,慰藉人之亡魂,也能温暖人的心。

    在粥出锅的刹那,系统冰冷声音也响起来:恭喜宿主初步领悟“庖厨之心”,奖励功德值二百点。

    余生顾不上查看庖厨之心,他让白高兴帮着把粥分开挂在田十和富难的健马上。

    “谢了。”田十上马。

    “它其实不叫什么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粥。”余生站在台阶上说。

    “这粥本名腊八粥,在很遥远的地方,熬制腊八粥的人常用它缅怀或纪念故人,先祖和神灵。”

    田十再次拱手,拍马向扬州城去了。

    富难紧跟其后,身为锦衣卫一员,他觉着自己不能错过这次送别。

    余生回头,见富难和白高兴看着他,清姨也有些意外。

    “看什么,我只是想让人记住它本来的名字,而不是什么‘八荒六合唯我独尊’。”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粥只是我随口取的,现在取消了。”

    余生说着回到柜台,又取来一菜牌,在上面写上“腊八粥”,后面跟着两个字“偶尔。”

    叶子高望着菜牌,道:“我还是觉着‘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粥’霸气。”

    “所以只在挑衅和寻仇时用。”余生说。

    “我从来没见田十哭过。”

    “他在葬礼上哭的一塌糊涂。”

    入夜时分,富难提一壶酒来到客栈,讨一盘猪头肉,饮着酒断断续续说着。

    清姨不在,她用过早饭后身体不舒服,回房歇着去了。

    余生关心的跟上去,然后被清姨怒推出来。

    由此,余生觉着清姨的不舒服,很可能是小姨妈的大姨妈来了。

    余生耳听富难的醉话,目光查看着系统提到的“庖厨之心”。

    它挂在系统客栈掌柜一栏下面,后面标记着初级和升级所需经验,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系统,系统。”余生念头之中唤着系统,“系统你大爷。”

    系统这才搭理他,“干嘛?”

    “你就是贱,非得问候你大爷才出来。”余生说。

    “替我大爷谢谢你,听多了改不了。”

    余生才知道这系统还有强迫症。

    他问道:“这庖厨之心升级后是不是就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了?”

    “你喝醉了?”

    “没有。”

    “那你说什么醉话。”

    系统说:“庖厨之心判定的是宿主真实厨艺,宿主每用心做道菜,系统将给与相应经验值。”

    “随着宿主庖厨之心等级提高,宿主厨艺也将提高,同时还将有相应功德值奖励和其他奖励。”

    “大荒之上,异兽神兽甚多,食材不可数,非系统菜谱所能及,还需宿主升级庖厨之心后自行摸索。”

    “神兽?”余生道:“凭我这身板怎么捉神兽?更不用说像龙伯城城主那样钓鳌了。”

    “要不你降低一下刀工【庖丁解牛】的标准?”余生说。

    这是系统很久之前发布的任务,一年之内刀工只要达到系统标准,系统就会开启客栈升级之路。

    “刀工为庖厨的基本功。”系统冷冷说一句。

    “至于钓鳌,不怕打屁股你就去钓。”系统说罢,再也没声音了。

    富难趴在酒桌上还在说,“一块六丈高,两丈宽的石碑立在坟岗上。”

    “城主在上面刻着,”长河为咽,青石为证……”

    富难很快醉的一塌糊涂。

    余生让叶子高和白高兴把他抬回去,刚出门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这群人身着黑衣,手提白灯笼,从石桥上来。

    见富难被猪一样抬着,当头一位着巫衣的年轻巫祝说:“呦,这客栈难道是黑店不成?”

    这巫祝白净,在客栈灯光下,不见一根胡茬,难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黑店!?”富难酒醒三分,挣扎着站起来顺手拔刀,“黑店,谁是黑店?”

    他醉眼瞥见了这群黑衣人,“你们就是黑店?”

    他走上前去打量这些人,忽然打一酒嗝,熏的这群打这白灯笼的齐齐往后退。

    这下露出一辆两头牛拉的牛车来,车上有一口黝黑的棺材,棺材板甚为厚重。

    富难摇摇晃晃走过去,刀指着棺材道:“你一定是黑店,看我不砍……”

    “哎~”黑衣人慌乱起来,急忙上去拦腰抱住他。

    “你们胆敢拦我,我是锦衣卫!”富难挣扎着挥起刀来。

    这刀法不成章法,形似泼水,反倒让黑衣人有些棘手。

    “快拦住他。”年轻巫祝对余生他们说,“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让你嘴贱。余生撇撇嘴,让叶子高和白高兴上去把富难拉住。

    “虫儿姑娘来了。”叶子高喊一句,富难立刻停下来。

    “虫儿姑娘,嘻嘻。”富难回头,白高兴趁机夺了他的刀,抬猪似的抬回家去了。

    虫儿是怪哉为自己起的名字。

    年轻巫祝松一口气,手一伸扔出一贯铜钱来,“住店。”

    余生接过铜钱,看一眼棺材,“这不大合适吧?”

    年轻巫祝道:“我们把它停在外面就成。”

    他指的是客栈临河的空地,稻谷已经打完了,空地上只有一些稻草,还有道士那辆车。

    见余生还在犹豫,年轻巫祝又抛出一贯钱来。

    “没问题,客官,里面请。”余生立刻把门让开。

    年轻巫祝却不进,他指挥着手下将牛车停空地上,将棺木安置妥当。

    白高兴和叶子高回来后站余生身旁看着他们忙碌。

    “大老远的运口棺材,巫院还做这营生?”余生说。

    白高兴摇头,“赶鬼还成,巫祝运尸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们六个今晚值夜,留点神,谁也不许靠近。”年轻巫祝吩咐手下。

    他回头说:“棺木主人生前在姑苏做生意,临死前嘱托我们把他的尸首运回扬州,好叶落归根。”

    忙完这些后,年轻巫祝才让人把白灯笼挂在棺木四周,领人走进客栈。

    余生跟在身后,他觉着棺材摆着空地上,一下子让道士的车也阴森可怕起来。

    若在客栈有伙计之前,一口棺木摆在客栈旁边,余生铁定让八斗来客栈做伴。

    不过现在不怕了,因为房间里有俩女鬼在陪着她。

    “咦?这样一想更可怕才对。”

    余生进客栈时抬头,见女巫祝的窗户打开一道缝,被他一看“啪”的关上了。

    年轻巫祝坐下来看菜牌,“来一份红烧兔肉。”

    “限三份”二字很有诱惑力的,今天见到的客人几乎都会尝试点上一份,看自己是不是三份之中的幸运儿。

    “抱歉客栈,三份今儿已经卖完了。”白高兴说。

    年轻巫祝有些失望,“那就来肉菜,再上两坛酒。”

    烩菜有现成的,直接端上去就成,余生现在忙碌的是小姨妈的晚饭。

    中午从猪肉九那儿顺来的猪蹄已经泡好了,余生将它用水焯过后按摩一番,唯有这样猪蹄才更入味和入口即化。

    这道“蜂蜜炖猪蹄”是余生刚兑换的,他白天得到系统七百点功德值奖励,正是财大气粗的时候。

    余生这道菜做的很用心,待出锅时查看“庖厨之心”的经验值,却只长了两点。

    为避免客人也点这道菜,余生装在食盒里提上阁楼。

    “进来。”

    刚走到门口,余生就听到清姨在喊,之前余生来看她时敲门都无人应的。

    余生推门进去,屋子里黑漆漆的。

    他掏出火折子点上灯,见清姨蹙眉捂着小腹斜躺在床上。

    “好些没?”余生把食盒放在桌子上。

    “头还有些痛。”清姨有气无力说。

    余生摸一下她额头,“没烧啊,那怎么迷糊了呢。”

    清姨见状忙道:“肚子也疼。”

    余生一听,呦嗬,这大姨妈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啊。

    “还是请草儿看一下吧。”余生觉着不能任由她疼下去了,疼糊涂可就麻烦了。

    “不用。”清姨有气无力说。

    “你不能讳疾忌医。”余生起身向外走,“食五谷杂粮,生病总难免,纵然……”

    “不用!”清姨一声顿喝把余生惊住了。

    这话中气十足,真不像身子有恙。

    见余生回头看她,清姨有些慌乱,“你带了什么?我吃点东西就好了。”

    “炖猪蹄。”余生把食盒打开。

    清姨看他一眼,这小子居然让病人啃猪蹄,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而身子安好,忙一天也没顾上用饭,趁这机会正好补补。

    余生把筷子给她,清姨翻了翻食盒,“酒呢?”

    “你不病着呢,”余生狐疑的看她,“病着哪能饮酒。”

    清姨方记起来,忙又做娇弱的模样,“咳,你不懂,小姨妈这病啊,只有喝酒才能好。”

    “饮酒伤身。”余生固执己见,“看,这儿还有白天熬的粥呢,今儿这粥熬的特好。”

    清姨无奈,看来让余生取酒是不成了。

    她接过粥,“那就喝粥吧,你先下去忙,待会儿我收拾。”

    “好。”余生关上门出去,清姨的目光刚绽放出光华,余生又推门走进来。

    “我把这个拿走。”余生走到妆台前,把藏那儿的两坛酒提走。

    “哎。”清姨阻止他,见余生认真说:“生病不能饮酒。”

    余生这次真的下楼去了,清姨用勺舀着粥,“小屁孩,还敢教训我。”

    她看了看粥,“罢了,今天就喝粥吧。”

    炖猪蹄在蜂蜜滋润下红润油亮,看着就有胃口,清姨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软烂而有嚼头。

    若是有酒就好了,这猪蹄下酒真不错。

    余生下楼时,年轻巫祝领的一群人已经酒足饭饱。

    吩咐客栈为外面六个弟兄备些熬夜酒菜后,他们到后院大通铺休息去了。

    “居然睡通铺,这巫祝可够寒酸的。”余生说。

    “他是不好意思一人睡上房,又不舍得让所有人睡房间。”小老头不放过任何贬低巫祝的机会。

    “不知道还以为巫祝抢你媳妇了呢。”叶子高坐下说,“戒备之心不可无,人家住一起是防被各个击破。”

    “巫祝不去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谁敢招惹他们。”余生提出一食盒,让叶子高送给外面那些人。

    把客栈桌椅收拾后,余生他们也去睡觉了。

    夜已深,镇子渐渐安静下来,客栈挂在牌坊上的灯笼也燃尽熄灭了。

    天上有两弯明月,月光穿过碎云铺在街道上,如缓缓流动的清水。

    赶一天路,酒干菜尽后,围着牛车的六个人也乏了。

    他们或趴或靠,眼皮打着架,甚至有的已经打起了呼。

    但对黑猫警长兄弟而言,夜晚才是它们活跃的舞台。

    它们从后院篱笆钻出来,顺着墙根来到空地上。在一稻草垛里藏着它们的老鼠干,不过今天被一辆牛车挡住了。

    牛车旁边还有人,这让黑猫警长兄弟停住了脚步。

    它们今晚已经吃饱了,犯不着在人面前暴露它们的珍藏。

    上次就是太招摇了,晾晒在房顶上被小鱼儿看个正着。

    相对老鼠干来说,它们更喜欢小鱼儿烧的菜,因为小鱼儿名字本身就很可口。

    谈起鱼,它们又想到了早已远去的金鲤,只怪自己当初太年轻,没对它下毒手。

    在阴暗处呆了许久,黑猫警长兄弟对视一眼,决定去道士的怪车瞧瞧。

    它们闻到了车里有很多美味,初步估计有不下数十种口味的老鼠。

    前几日迫于小鱼儿威严,不能靠近一探究竟。

    今晚兄弟俩决定吓唬吓唬它们,这样才对得起自己身为猫的尊严。

    不然,老鼠过街而不尽地主之谊,日后被这些老鼠传出去,岂不丢了它们的猫脸?

    小鱼儿不要脸,它们还要呢。

    至于车惊走了怎么办?黑猫警长看着牛车周围的人,这是它们找到的替罪羔羊。

    黑猫警长沿着墙角黑暗靠近车,不待走进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它们对这声音很熟悉,黑猫甚至闻到了五香味老鼠的味道,甚至还有竹子的清香。

    娘亲说过,竹林里的老鼠味道很不错,只是镇西竹林老鼠太大只了。

    “啪啪”,警长走到车前拍拍车门,车内立刻慌乱起来,“吱吱”叫着,车身甚至晃动起来。

    警长眯起了眼,感到很满意。

    “谁?”围着牛车的人被道士车子的微晃惊动了。

    他提着刀站起来,见怪车居然在微微晃动,有些惊惧不定。

    “哎,哎。”他捅了捅旁边同伴,“那怪车在动。”

    同伴嘀咕一句,“说不定是野猫在作怪。”

    “喵”,警长觉着只拍不过瘾,又叫一声,引起车内更大骚动。

    “你看是猫吧。”同伴翻个身要再睡,又被他推一下,“猫能推动整个车?”

    同伴也觉着动静大了些,回头一看,忙推醒其他人,“这怪车闹鬼不成?”

    “乌鸦嘴。”一人叱责他一句,他们现在最忌讳说这个。

    “难道里面也藏着一大家伙?”六个人举着刀看着怪车晃动。

    “走,过去看看。”终于有人提议。

    留俩人看着棺木,四个人提一盏白灯向怪车走去。

    他们绕车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

    那肯定是车里面有东西了,他们站在车门处,“要不要打开车门看看?”

    “打开。”众人同意。

    为首的汉子把灯笼交给别人,伸手去拉车门,奈何使出吃奶劲儿也拉不开。

    “见鬼了,拉不动。”

    “别说鬼。”后面又有人叱责他。

    “你不也说鬼了。”

    “我是为了让你别再说鬼。”

    “凭啥你能说?”

    “行了,都别吵了。”其他两个人制止他们。

    “既然拉不动就别拉了,反正这车也安静下来。”一人说。

    众人同意,但提灯的人一回头,见两只小眼在他脚下烁烁放光。

    他暴喝一声:“什么东西。”手里灯笼同时向发光东西打去。

    警长正等他们打开车门好冲进去饱餐一顿呢,岂料祸从天上来。

    它“喵”的一声惨嘶,急忙向旁边跑去。

    “一只猫。”被惊吓的汉子接着一脚向警长踢来。

    警长无处躲避,只能钻进车底,然后从对面钻出来向牛车跑去。

    “这是条黑猫,快把它拦住,快。”怪车旁边汉子喊。

    不待他吩咐,留守的汉子已经向警长扑去了。

    但警长平常吃的全是有灵气的东西,身子轻灵敏捷非寻常猫能比,一个扭身从汉子裆下钻过去。

    另一个汉子也逼上来,警长见状,一跃蹦上牛车,然后跳到棺木上。

    坏了!后面赶来的四个汉子心中“咯噔”一声。

    警长站在棺木上,虎视眈眈盯着牛车下面的人。

    六个汉子呆立片刻,终于有人醒悟,“愣着干什么,快把它赶下来。”

    “是。”牛车旁两个汉子抽刀向警长砍来。

    警长退到棺材后面,对着挥刀的汉子“喵呜,喵呜”的叫。

    双刀落在棺木上,“梆梆”脆响,“你猪啊,非得惊醒它,动手。”后面的四个汉子也赶过来。

    钻在车底的黑猫见兄弟遇难,钻出来朝着汉子龇牙咧嘴,“呼呼”的闷吼着。

    汉子见又来一只猫,倒是没在意,但怪车里的老鼠却炸锅了,整个车子微微晃动着。

    客栈的两只猫野的狠,或许只有余生能降住,即便小白狐也镇不住这俩货。

    在两汉子动手抓时,警长腾山挪移,甚至抽空抓一汉子一爪子。

    “啊,死猫,别让我逮住你,不然非扒了你的皮。”被抓的汉子怒吼道。

    “嘘~”一汉子示意他噤声,挥手让所有人停下来。

    “嘎吱,嘎吱”

    警长也停下站在棺材板上,疑惑的看着脚下传来怪异声响。

    六个汉子脸色顿变,“完了,老家伙醒了。”

    这可是在剑囊镇,老家伙若醒来,必然惊动剑囊,扬州城城主也必然知晓。

    巫祝驱鬼而行事,但扬州城一直对巫院有限制,他们只能从外面弄了这老家伙。

    这老家伙一路上在棺材里沉睡,只要不唤醒和尸体没两样,正好能糊弄剑囊。

    但现在,黑猫过棺木,死人尚诈尸,遑论这老家伙了。

    “那个,现在我们按住棺材板行不?”一汉子咽口唾沫说。

    警长疑惑看着脚下,厚重的棺材板忽然暴起,连板带猫一起抛飞了。

    “喵啊~”夜空之中传来警长悲鸣,把黑猫也吓坏了。

    “你觉着按的住不?”一人回答汉子方才的问题。

    “砰”,棺材板摔在稻草垛上,警长机灵避开棺材板的重压,安然无恙。

    警长也不亏余生为它起的名字,一翻身跃下草垛又跑到棺材旁,非得看看谁在折腾它猫大爷。

    深夜的声响总是传很远,客栈中也听到了空地上的异响。

    “我的车?”道士醒来。

    “坏了。”两个巫祝异口同声。

    余生转个身,“你们俩安静点儿。”

    伥鬼和女鬼莫名其妙看他,然后继续看着余生没收回来的那本《剪灯记》。

    “待出去后,看我告他状。”女鬼在伥鬼掌心写,“这样他就不敢命令你了。”

    伥鬼眼睛一亮,“嘎。”

    余生又被吵醒了,“你们俩能不能安静点……什么声音?”

    他听到了警长的惨叫。

    楼道上响起脚步声,余生打开房门,见道士赤足跑过去,“我的车,我的车……”

    接着见女巫祝领着仆人带着家伙窜下楼。

    外面动静更大了,甚至出现了人惨叫,“坏了。”余生忙去踹开伙计门。

    在河岸空地上,棺材内起初安静非常,在六个汉子面面相觑时,棺材内一佝偻身子“霍”的站起。

    一头白发瞬间暴涨二尺许,无风而自扬。

    一汉子傻傻站在棺材前,只见乱发之中喷出一口水柱,直打在他脸上。

    中招的汉子惨叫一声扑到在地,人事不省。

    其他汉子吓的腿软,转身要逃,但棺材里怪物动作更快,霎时间跃出棺材站在他们身前。

    好在这老家伙目标不是他们,而是那条在太岁头上动土的黑猫。

    警长在她跃下时,已连滚带爬钻到道士怪车下面去了,让老家伙扑个空。

    老家伙转身,在她背后的汉子正好把她瞧清楚。

    这老家伙是个短身驼背的老妇人,脸色煞白而肥肿,仿佛在水里泡过,把皱纹也泡没了。

    老妇人虽不横着走,但走路姿态很像螃蟹,一脚把汉子踩到地上追警长去了。

    黑猫警长俩兄弟藏在车底不敢冒头,老妇人绕一圈,一发狠把车推走一步。

    黑猫警长被吓出来,警长向前逃,黑猫向后逃。

    警长的仇恨值有些大,老妇人一口水向警长喷去。

    警长一个急转身,水柱吐在车上,砸出一小口子来。

    怪车方才只是微微晃动,现在就像沸腾的油锅。

    老妇人追警长到车前,眼看要把这畜生给插死,在车后的黑猫大叫一声。

    道士的车像点火的二踢脚,“轰”的冲出去,把老妇人撞走了。

    警长趴在地上,一时有些蒙,方才老妇人指甲差点插它身子里了……

    一只猫,居然被耗子给救了。

    道士的车从空地冲出来,穿过大街,撞向富难所租住的方子。

    “轰隆”一声,房子塌一大半,月光下尘烟四起,车也停下来。

    余生他们出来时正看到这一幕。

    呆立半晌,“哎呦,我的车。”站在前面的道士跑过去。

    余生也回过神,“富,富难……”

    白高兴紧跟上去,听掌柜惊慌说,“你小子可不能死啊。”

    “掌柜真够朋友。”白高兴心说,却听余生又絮叨,“你小子死了,酒账就烂了。”

    至于巫祝,女巫祝和年轻巫祝对视一眼,把目光放在了牌坊上。

    让他们松一口气的是,剑囊无动于衷。

    余生三个并道士跑到断壁残垣前,一下子呆住了。

    只见数之不尽的耗子从撞坏的车口跑出来,密密麻麻涌向外面。

    这耗子各种各样,有仓鼠模样的,也有镇西竹林大老鼠模样的。

    更让余生无语的是,这些老鼠爬到床上,踩着富难向外跑,富难居然还打着呼,甚至差点把一失足小仓鼠给吞嘴里。

    半截房梁在摇摇欲坠,富难的床正在下面。

    叶子高和白高兴要过去救人,道士把他们拦住了,“别伤了我的鼠。”

    “救人要紧。”余生说。

    “我来。”道士从怀里取出一铃铛,“当啷”一摇,一地老鼠向道士涌来。

    余生忙离他远些,叶子高和白高兴趁机去拖富难。

    不待他们拖出来,怪车“轰”的被推开,一佝偻的身影站在墙洞处,白发在月光下尤为惹眼。

    这是个什么东西?余生瞠目结舌,方才他只看见车撞上去,没看见还有人,不对,人妖。

    许是知晓余生为警长的主人,在扫视众人一眼后,老妇人迈着螃蟹步向余生横冲直撞而来。

    原来,来者不善的不只是大姨妈。

    “肇事者又不是我,你别碰瓷啊。”

    余生见老妇人向他撞来,语无伦次的说。

    老妇人脚步不歇,越过了断壁残垣。

    余生见状,左右四顾后躲在道士身后,“道长,降住她。”

    道士也慌了,胡须翘起来,“降鼠还成,降鬼……”

    他哆嗦着一推余生,自己向后跑了。

    老妇人腿短,但架不住步子迈的快,就像踩着小摩托,瞬间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大爷。”余生咒骂道士一句,跟在他身后跑,“降妖泥书生,不是你昨天说的?”

    “不都告诉你道士法力略有损耗了。”道士不忘吹嘘。

    他回头见余生紧跟在他背后,而老妇人离着更近了。

    “你跟我作甚,各跑各的。”道士说。

    余生瞬间超过他,“屁,只要比你跑得快就行。”

    余生料不到道士更卑鄙。

    他抓住余生衣角,借力把余生甩身后,自己跑前面去了。

    “我干你……”余生怒极,正要破口大骂,叶子狗和白高兴在后面喊,“小心背后。”

    余生回头,见老妇人一口水向他喷来。

    他躲闪不及,也不觉着口水厉害,于是回头继续跑。

    眼见口水将打在他身上,一道剑光闪过,瞬间把水柱全拦下。

    剑囊出手了!

    牌坊上的剑囊光芒大振,一道道剑光向老妇人打来。

    “唔~”中招的老妇人胸腔传来闷哼声,追击的步子随之停下。

    “让你嚣张。”余生又跑几步,转身一看却呆住了。

    只见剑光打在老妇人身上,虽挡住老妇人脚步,让她有些吃痛,却留不下伤痕。

    “我的个天老爷,这是什么东西。”余生咋舌,这可是剑仙的剑囊,居然撕不开她的皮。

    两个巫祝又惊又喜。

    惊的是惊动了剑囊。喜的是巫院居然为他们送来这么一个厉害的家伙,让剑囊也奈何不得。

    他们对视一眼,“我们来。”

    这老妇人为别处巫院养的一头恶鬼,借给扬州城巫院增强实力用的。

    他们不是驱鬼人,若是方才当然制不住她,现在有了剑囊,他们联手有七八成把握。

    现在街道上已陆续出现被惊醒的百姓。

    他们只要降服这老妇人,不仅为巫院挣了名声,老妇人也还是巫院的。

    两个巫祝越过余生,将手中的伞打开。

    余生见两把伞下黑烟滚滚,不时有狰狞的恶鬼冒头。

    仆人在他们身前点上香,在身后点上烛。

    两位巫祝盘腿坐下,手指一掐,伞中一鬼带着烟气向老妇人扑去。

    “这恶鬼,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厚皮囊。”清姨坐在美人靠上,看着下面的缠斗。

    楼道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狗子很快冒出头,狗嘴里还拖着一条咸鱼。

    余生后来让人把这条鱼还给陆仁义了,还不知道它又出现在客栈。

    狗子把鱼放下,清姨道:“只要藏在客栈里,就没有它找不到的。”

    见咸鱼不说话,清姨又道:“敢盗骊龙之珠,你这条鱼胆子够大的。”

    鱼大惊,硬梆梆的身子有了弧度,空洞的鱼眼珠子也有了光彩。

    “再不回话,休怪我把你丢回去,到时十条命也不够骊龙杀的。”清姨又道。

    “别,别。”鱼开口了,嘴一开一合,嗓音粗哑,像是被齁住了。

    “我是来接小主人回去的。”咸鱼说。

    “胡说八道。”清姨说,“就凭你?”

    清姨扫一眼下面,见老妇人身上缠满轻烟,不知有多少鬼魂在与她纠缠。

    “说吧,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她问咸鱼。

    咸鱼道:“主人和一男人在荷塘赏月时谈起了小主人,正好被我听见了。”

    得知小主人消息后,这条鱼觉着小主人身在大荒,孤苦无依,自己若能帮助他,日后必能翻身。

    于是它游出池塘,在九重之渊盗取并吞下骊龙之珠后,向大荒游来。

    一路经历千难万险,临了在岸边失了足,被渔夫抓回去做成了咸鱼。

    “你这条鱼倒是机灵。”清姨说。

    她看一眼楼下,见两个巫祝齐心合力之下,居然快把老妇人给制服了。

    这些人把这怪异的老妇人装在棺材里运到扬州城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清楚的很。

    她绝不许他们把老妇人给带走,因此回头问:“你真是为你的小主人而来?”

    “当然。”咸鱼眨着眼。

    “甚好,现在正好有用到你的地方。”她把咸鱼提起来,“这事若办不妥当,你也就别回来了。”

    “慢着,我有一个问题。”咸鱼说。

    “什么问题?”

    “它为什么总能找到我。”

    “我怎么知道。”清姨顺手一丢,咸鱼向客栈门前的老妇人砸去。

    女巫祝见老妇人被压制后心松一口气,“快取棺材来,必须让她沉睡,剑囊才停止攻击。”

    年轻巫祝应是,刚要吩咐手下,余光瞥见一长条东西砸在老妇人皮囊上。

    “砰”的一声巨响,恰如水球被打破,老妇人全身肥肿皮肤爆裂开来,体内清水迸射,洒的漫天都是。

    “小心。”年轻巫祝一声轻呼,俩巫祝急忙抓起打开的油纸伞挡在身前,护住周身要害。

    余生见得到鬼,那些缠在老妇人身上的鬼就不好受了。

    他们惨嚎着,有不少被清水化掉,也有不少拖着残躯跑进了黑暗中。

    油纸伞他们是回不去了,因为这法器被清水一泼,伞下黑烟由浓转淡,想来是不能用了。

    “嘶~”年轻的巫祝忽然痛呼。

    “怎么了?”女巫祝回头看他。

    “腿,腿上沾到了。”

    女巫祝一皱眉,撕开他裤腿,见腿肚子上沾到清水一滴,腐肉正在迅速蔓延。

    “刀。”女巫祝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刀,很干脆一拉割下二两肉来,但一条腿算是保住了。

    “刚,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年轻巫祝说。

    他有些不甘心,差一点便成功了。

    余生也好奇。

    他抬眼望去,见老妇人骨肉皆烂,皮内尽是清水,现在只剩下一张戴着白头发的皮了。

    一片狼藉的旁边,丢着一条咸鱼。

    “咸鱼!”年轻巫祝郁闷的吐血,女巫祝也是一脸见鬼的神情。

    余生倒是知晓这咸鱼有神奇之处,但这也太神奇了吧?

    等等,这咸鱼怎么又回来了,阴魂不散啊。

    叶子高和白高兴拖着富难走过来,三人看着咸鱼,齐声道:“真他娘的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