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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妖气客栈txt下载

    左手把着铜镜,余生端量着镜子里的人。

    “别照了,再照成妖怪了。”周大富挺着肚子坐凳子上说。

    客栈的饺子着实不错,周大富一不小心把肚子搞大了。

    余生道:“胡说八道,这不是照妖镜,再说我又不是妖怪。”

    叶子高端着碗井水坐他旁边,余生问道:“我的耳朵以前不招风吧?”

    “嗯。”叶子高点头。

    “鼻子也不塌?”余生继续说。

    “嗯。”叶子高又随声附和。

    “耐看的很,看的时间长了比你还英俊。”余生说。

    “噗”,叶子高一口水吐在碗里,“这个我就不敢苟同了。”

    “你敢不苟同?莫忘了工钱谁发。”余生摸着自己眉角看着镜子。

    “那还是您耐看,我不成,我只有一张虽英俊却单薄的脸,不像您的那张脸极富层次感。”叶子高说着站起来。

    他见门口进来一老头,迎上去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胡老头拄着翠绿竹杖站在门口,环顾四周见大堂只有五六个人,全有酒足饭饱后的慵懒。

    唯有一干瘦没几斤肉,一口下去硌牙的小老头在收拾桌子上的杯盘狼藉。

    胡老头心道:“这客栈绝好不了,居然让一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干活。”

    叶子高又问一遍,胡老头才冷冷道:“住店。”

    他捡一张收拾干净的桌子坐下,叶子高帮着他把竹篓放旁边,“嗬,真沉,这里面是啥?”

    “不该问的别问。”胡老头又问,“小二,我刚才见一只小白狐狸叼着兔子跑了进来。”

    “是,您想点兔肉?”叶子高说。

    “不要,我最讨厌兔肉,太素。”胡老头说,狐口夺食可这是狐狸一族求偶时的大忌。

    小白狐被伥鬼擦干净身子后从木梯上下来,听到胡老头这么说,狠狠瞪他一眼。

    它还要靠兔子赚钱呢。

    胡老头魂儿又丢几分,只把这眼神当作青睐。

    “那您用点什么?”叶子高在耳旁提醒他。

    “哦,”回过神来的胡老头记起了自己的使命,“来碗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粥。”

    他在妖城已经打听清楚了,剑灵送给城主的粥出自这家客栈。

    虽不知粥中气息是否同样源自客栈,但从这儿查起总没错。

    “好嘞,您稍等。”叶子高应了。早上熬的粥剩下不少,不用余生再动手。

    “等一下,把兔肉也做了。”胡老头又说。

    “不是,您不讨厌……”

    “我请她吃。”胡老头指着长桌方向。

    叶子高顺手指望去,见余生趴在桌子上,小白狐站在他坐的凳子上,被余生拉着一起照镜子。

    “眉角有了些许英气,少了稚气,你说是不是?”余生问小白狐。

    小白狐不耐烦的点头,它等着领自己的工钱呢。

    “皮肤白了不少,现在你已经衬托不出我的黑了。”余生又说。

    叶子高收回目光,“请他,为什么?”

    “她很漂亮,不是么?”胡老头痴迷的望着小白狐,只觉它不耐烦的唇角都那么迷人。

    “漂亮!?”叶子高被惊住了。

    “咳,”胡老头回过神来,“我就是觉着她挺可爱的,怎么,难道不成?”

    “成,成。”叶子高望着余生,嘀咕道:“可爱?这是谁眼睛瞎了。”

    “掌柜的,有客人看您可爱,要请您吃红烧兔肉。”叶子高走过来说。

    “什,什么。”余生惊的镜子掉在了地上,小白狐抬起了头。

    “喏,那位客人。”叶子高指着胡老头。

    胡老头见小白狐虽余生看过来,和蔼的笑着向小白狐点头。

    余生不知所措起来,两世加起来,他还不曾被男人撩过,而且还是一老头。

    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咦,恶心死了。”余生说,“让他滚蛋。”

    狗子这时从后门进来,朝着余生“汪汪”叫,余生趁机溜了。

    叶子高不厚道的笑了,向胡老头走去,“不好意思,我们掌柜的不好这口。”

    “我给钱,又不是给钱。”胡老头说。

    叶子高说:“给钱也不行,我们掌柜的还小。”

    “你们不就是趁她小……”小老头醒悟过来,“谁要请你们掌柜的?我是请狐狸吃饭,不行?”

    叶子高愣住了,他还真没见过请小白狐用饭的。

    小白狐听到动静走过来,发出一串狐鸣。

    “哦,你们掌柜胳膊受伤了,那就来两盘饺子吧。”胡老头对叶子高说。

    叶子高看了看胡老头,又看了看坐在胡老头对面的小白狐,只觉着他们有妖气。

    听到煮饺子,怪哉站起身来,“我来,我来。”

    她现在对厨艺很热衷,方才就跟着余生学了煮饺子。

    怪哉甚至有一梦想,待她回到山林后,她也要开一家“有妖气客栈”。

    正好余生回来,让叶子高给后面也送一盘饺子过去。

    叶子高一听就知道是黄鼠狼来了。

    吩咐一句后的余生远远躲着胡老头上了楼,留下它一脸莫名其妙。

    清姨坐在阁楼外的木桌旁饮酒,听到脚步声后忙把酒坛子放到旁边,双手拿起书佯装看着。

    “慢点,小心你的胳膊。”她回头对余生说。

    余生坐在她对面,“再不快点跑,你外甥就要被调戏了。”

    清姨抬头,“调戏?谁眼光这么差,居然要调戏你。”

    “怎么说话呢,一听就不知道亲的。”

    他钻进阁楼取一面铜镜照了半晌,“小姨妈,你说我和叶子高谁英俊?”

    “当然是你了。”清姨说。

    “说实话!”余生敲着桌子。

    “你比他耐看。”清姨说,“越看越不厌。”

    “我觉的也是。”余生把镜子放起来。

    客栈大堂,叶子高刚端上两盘饺子放在胡老头和小白狐面前,门口又有马车响。

    白高兴笑容满面迎上去,见到马车上下来的人后,整个脸僵住了。

    马车上下来一胖巫祝,他手里提着一把伞,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人。

    小老土把桌子收拾了,见白高兴呆望着门口,于是也把头探出去。

    只看一眼,小老头双眼就露出凶光来,“我问候你三大爷,你还敢来。”

    回过神的白高兴问小老头,“你认识他?”

    “化成灰也认识。”小老头咬牙说,“女鬼让我捉的长发鬼,就是被这胖巫祝捷足先登捉走的。”



    这巫祝并非余生害死的巫祝,但体态相仿,都是那么的胖。

    这在大荒之中很少见,或许只有在巫祝之中能见到。

    正如白高兴所说,巫祝现在戗行到了捉鬼行当,有油水。

    在巫祝身后,两个仆人脸色黝黑,额头上露出一蛇印,又形似火焰。

    白高兴明白,这俩是奴隶。

    在扬州城,仆人和奴隶不同。

    许多委身为奴的扬州城百姓,只是签了一纸之约,不似牛羊任由主人宰割。

    而别城贩来的奴隶,奴隶主会在他们身上种下蛊毒,生杀之权全在奴隶主和主人手上。

    巫祝踏进客栈,不待开口,小老头率先道:“客栈已经打烊了。”

    巫祝记着小老头,“呵呵”一笑,“你这捉鬼天师,本领微末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个小肚鸡肠。”

    “那是我不带捉鬼法器,不然能被你抢了先。”小老头气的跳脚。

    巫祝不理他,对身后仆人道:“你去把镇子上的里正请过来。”

    仆人去后,巫祝坐在位子上,见到对着吞饺子的小白狐和胡老头后微微一怔。

    这小白狐一看就是灵智已开,巫祝想不到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还有这养狐奴的兴致。

    或许也是进城贩售的也不一定。

    “哎,老头,你的狐狸卖不卖?”巫祝问刚要悄声说话的胡老头。

    “我卖你娘。”胡老头破口大骂。

    “嘿,你出多少钱?”巫祝反口一问,让胡老头哑口无言。

    见胡老头愣住,巫祝冷笑道:“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这狐奴你等不到了,还不如折个好价钱为自己送终。”

    老头见老头,容易同仇敌忾。

    小老头道:“送你娘的终,这狐狸是我们客栈的。”

    “客栈的?那就好说了。”巫祝得意笑了,看着小白狐的眼神也色迷迷起来。

    叶子高道:“禽兽不如。”

    巫祝听到了,回头问他:“嘁,你为人正直,我不如你行了吧。”

    “他这是骂你禽兽呢。”余生从木梯上下来,身后跟着请他的白高兴。

    “我知道,不需要你强调。”叶子高翻着眼皮,只觉遇见猪队友了。

    “他叫你禽兽你应该高兴,因为在扬州城,禽兽不如的全当巫祝了。”余生说。

    巫祝看着余生,“多少人想当巫祝当不上,小子,当心祸从口出。”

    不待余生答话,巫祝道:“我也不是来和你们斗嘴的,先上一坛棪木酒,再来碗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粥。”

    “客栈打烊了。”余生说。

    “啪”,巫祝身后仆人拍下一串铜钱,目测不少于五六贯。

    “谁说客栈打烊了,才刚开张。”余生义正言辞道:“你们快去盛粥取酒。”

    白高兴拉他,悄声道:“掌柜的,来者不善啊,还是赶紧把他赶走为好。”

    “有钱不赚是王八。”余生说,“管他来者善不善呢,现在咱有靠山。”

    余生说罢去取桌子上的钱,但被巫祝拦住了,“莫急,哪有先付帐的道理。”

    叶子高刚把粥端上来,里正就被巫祝的仆人请来了。

    “鬼爷大驾光临,我等未曾远迎,还请恕罪。”里正向巫祝拱手。

    巫祝晓巫术,能医人,通鬼神,镇子上虽然离扬州城很远,但也不敢得罪巫祝,是以里正很恭敬。

    “免了。”巫祝请里正坐在他对面,“里正,咱们镇子上原来的巫医呢?”

    里正一怔,镇子上的巫医早死了,这巫祝现在问这个干什么?

    虽百思不得其解,里正还是恭敬道:“巫医药耗子时不小心把自己给药死了。”

    巫祝饮一杯酒,真和传说的一样,这棪木酒里有一股子的灵力。

    “罪魁祸首抓住了么?”饮酒之余,巫祝很平淡的抛出一句话。

    在座的全被这句话给惊住了,呆愣半晌后,里正小心道:“这药耗子的药是巫医自己配的。”

    巫祝喝一口粥,双眼又放出一团光。他吧唧着嘴道:“若没有耗子,他能把自己药死?”

    “呃,不能。”里正说。

    “着啊,这罪魁祸首还是那耗子,你们抓到没有?”巫祝说。

    “这,这……”里正一时说不上话来,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巫祝。

    巫祝继续道:“知道为甚城里所有巫医一听来镇上都不来不?”

    里正摇摇头,巫祝道:“就是因为你们任由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巫院已经封杀你们镇子了。”

    “莫说巫医,巫祝以后你们都请不来了。”巫祝说。

    这下里正有些慌了,镇子若被巫院封杀,以后若有妖邪作祟可怎办?

    巫祝道:“别担心,你只要抓只老鼠,再筹点钱,我回去帮你打点一下,这事就能揭过去。”

    余生道:“你这也太扯了把,就因为一只耗子,巫院就不管我们镇子了。”

    巫祝严肃道:“这不只是耗子。试想,一巫医被耗子杀死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是巫院的面子问题。”他拍拍自己脸颊,“你们要知道,只要与面子有关,对巫院都不是小事。”

    “巫院有你这号人,那可真够没面子的。”余生说。

    巫祝冷笑,“别逞口舌之利,现在我们就来说说你的问题。”

    “巫医之事只是捎带,我今天来主要是巫祝的事。”他意味深长的看着余生。

    “巫祝?”里正看着余生。

    余生装迷糊,“什么巫祝,你是说被锦衣卫抓走的女巫祝?”

    巫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余生,“你心里知道的,余掌柜,没有把握我是不会来找你的。”

    “怎么回事?”里正问余生。

    巫祝道:“没你什么事,你快去筹打点的钱去吧。”

    余生道:“别信他,跟耗子较劲的巫院咱们还不屑搭理呢”

    “小掌柜,你难道不想轻松解决这件事?要知道,你这可不是只耗子,若被巫院知道,会要你命的。”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余生装傻充愣。

    “哼。”巫祝一抖手上的伞,“唰”的打开了。

    伞下冒出唯有余生看得见的青烟,在青烟之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

    这鬼不是旁人,正是余生放走的,曾到过句龙城,被穷奇所困,与妻子十年生死两茫茫的长发鬼。

    他回到扬州城的时候,他的妻子化作孤魂野鬼为他做了一顿饭,然后杳无音信。

    这长发鬼存于世间,正是为了找回他的妻子。

    “余掌柜,我……”长发鬼话刚出口,巫祝“啪”的把油纸伞合住了。

    “我知道你看得见鬼。”巫祝说,“他把一切都招了。”

    小老头在旁边鼻子轻轻嗅,“就是这个鬼,那女鬼让我找的就是这长发鬼。”他高兴道。



    “什么鬼,哪有鬼。”余生一脚踢开小老头,“那是叶子高的头油味儿。”

    回过头来看着巫祝,余生说:“招什么招,一把油纸伞有什么好招的。”

    现在的余生,早没有刚除掉胖巫祝时的惶恐了,万事有小姨妈兜着。

    巫祝威胁余生,“余掌柜,非得让我当人面敞开了说?那样可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富难正好从木梯生下来,巫祝笑道:“呦,还有锦衣卫在这儿,若真说出来,你可就不妙了。”

    富难奇怪,“说什么?”

    余生不屑道:“这巫祝说我杀人了。”

    “不打自招。”巫祝有些恨余生油盐不进。

    在他看来,这家客栈只是家普通客栈,被他威逼后肯定被吓到。

    他想从客栈捞些东西,譬如棪木酒的方子之类,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哦,这事儿啊,我知道。”富难不在意的说。

    “你知道!”巫祝一怔。

    富难为自己倒上一碗井水,“对啊,不然我在这儿干嘛?可就是没证据。”

    “我有。”巫祝一举油纸伞。

    目光落在余生身上,索性把话挑明了,“余掌柜,只要付出点代价,这事儿可以揭过去。”

    “一把油纸伞算什么证据。”余生说。

    “里面的长发鬼可以作证。”

    巫祝说着“啪”放桌子上一小小瓷瓶,“这里面有狒狒血,饮了它可以看见鬼。”

    “狒狒血?”小老头眼馋起来。

    余生也好奇看一眼,富难凑上去,“我看看。”

    “慢。”巫祝用手挡住,对余生道:“余掌柜,这喝下去可就没有后悔余地了。”

    余生不妥协,巫祝这个气啊,若让锦衣卫喝下狒狒血,他可就没开张就折兵了。

    “你还让不让人喝了。”富难道。

    找到余生的罪证,一直是的他追求。

    不为将余生绳之以法,他只想证明一件事——他的直觉是对的。

    巫祝只能把手放开,富难打开瓷瓶,见里面血殷红,有一股子酒香味。

    “省着点儿。”小老头在旁边说。他平时用牛泪,只能看见模糊鬼影,哪有狒狒血好使。

    富难饮了一口,余生问道:“味道怎么样?”

    五官挤在一起的富难:“太他妈难喝了。”他苦的的双眼一时都不睁开了。

    “哦。”余生道:“我告诉你,伞下面其实真有个长发鬼。”

    “噗”,正在喝酒的巫祝一口吐了,狒狒血很珍贵的,你早点承认省不少钱呢。

    “现在后悔也不晚。”巫祝擦擦嘴说,“只要我不把鬼交出去,就没人知道内情。”

    “一头鬼能证明什么?”余生左手拉过一旁飘着的女鬼,“她还能证明你**母猪呢。”

    悄悄看热闹的女鬼一怔,继而猛点头。

    富难这时刚睁开眼,见余生抓着的漂浮的女鬼一顿,女鬼趁机向他作鬼脸。

    “鬼啊”,富难大叫起来,身子向后缩,躲在白高兴旁边才停下。

    终于成功一次的女鬼“咯咯”笑了两声,继而无声了。

    余生白她一眼,这傻丫头,又把攒的字给笑完了。

    巫祝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大,气的站起来嚷道:“你才**母猪,你全家……”

    余生一踹桌子,顶在他肚子上把巫祝向后撞倒,幸好后面仆人把他扶住。

    “告诉你,只要把长发鬼一五一十说出来,你就完了。”巫祝道。

    “完你大爷。”余生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是谁。”

    巫祝被余生的嚣张跋扈给吓住了。

    “你,你是谁?”他问。

    “哦,对,你也打听不到。”余生说,“我小姨……”

    余生说到这儿停了一停,小姨夫是城主?不对,小姨妈是攻,城主是受,城主也是小姨妈才对。

    这样也不泄漏城主的秘密,于是余生指着自己,嚣张道:“城主是我小姨妈。”

    “城主,你小姨妈?”巫祝看着余生,忽然站稳身子笑了。

    “你笑什么?”余生一指旁边众人,“你问他们,城主刚来过。”

    巫祝不看旁人,只是以轻蔑语气道:“扬州城主来自中原,全家早在远古神圣之战中被屠戮殆尽。”

    “只有城主一人活了下来,哪有什么姊妹。”巫祝反唇相讥,“小子,说谎前先打听清楚。”

    余生一怔,城主还有这出?那得让小姨妈好好安慰她。

    站在白高兴身后的富难却想到了别处。

    余掌柜姨妈刚来时,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小姨妈很熟悉。

    昨天城主又来过,小姨妈的姊妹也是小姨妈,十有八九,余生这话说的是真的。

    见余生不语,巫祝道:“无话可说了吧?还是乖乖服软吧。”

    “我绝不向**母猪的人服软。”余生似乎掌握了成功激怒巫祝的法子。

    “你才**……”巫祝又恼羞成怒的嚷起来,不待他话说完,余生又一脚把桌子踢了过去。

    巫祝早有防备,一个跳脚躲开后一油纸伞向余生刺来。

    油纸伞不够长,余生压根不躲,但出乎意料的是,伞尖射出一股青烟扑向余生面庞。

    这青烟瞬间浮现出一张有口眼鼻的脸。

    余生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抓住这鬼,耳旁马上响起一阵刺耳的长嘶。

    这声音之刺耳,让叶子高他们也听见了,全捂住了耳朵。

    只是苦了余生,右手挂着,左手抓着,硬受了这股尖叫。

    “给我打丫的,敢袭击我。”余生一时耳聋,吼着说。

    小老头一听,趁机挑走了巫祝屁股下的凳子,叶子高也早想动手了,一推桌子撞向巫祝。

    唯有白高兴明白巫祝背后巫院的厉害。

    正如前文所言,因为鬼神这些神秘所在,道佛儒不昌,唯有巫术势大。

    以灵山十巫为首,巫咸城里的巫院为辅,巫院正在大荒四处蔓延,原东荒各城正在被巫院侵蚀,寻常人惹不得。

    因离灵山和巫咸城较远,在扬州城,城主足以压住巫祝院,但也轻易动它不得。

    一来,巫医,巫祝在民间百姓之中信仰者多,二来有各个城池的巫院沆瀣一气。

    前些日子被运来的喷水妇人,便是其中一例。

    当然这些只是白高兴所知,至于城主真正忌惮的,谁也不知道。

    被撞的巫祝被身后仆人扶住,“你,你们敢打我。”巫祝怒指余生。

    周大富在旁,趁机踹了巫祝一脚,道:“敢打我们掌柜,揍死丫的。”

    周大富向楚生打眼色,楚生明白,趁机在后面踹巫祝仆人,让他一个前俯压在巫祝身上。

    他们俩可知晓余掌柜小姨妈的真实身份,正好无后顾之忧的教训一下嚣张的巫祝。



    仆人见楚生出脚,一把拉住他,抬手一巴掌向他拍去。

    这仆人身上有功夫,而且不弱,楚生居然处于下风。

    周大富一看,举着拳头就去解围。

    只是他身子骨甚至不如小老头,压根不被这仆人放在眼里。

    余生左手揪着鬼,趁机狠命踩倒在地上的巫祝。

    他口里喊着:“哎呦,好疼,谁他妈这么缺德,硌着我脚了。”

    被楚生踹倒的仆人站起来,他身手也不弱,拦住小老头和叶子高手,伸手来推余生。

    余生左手抓鬼,腾不出手应对,只能又狠踩一脚后躲开。

    “啊”,巫祝在下面痛呼,“你们两个畜生,还不快拉我起来。”

    俩仆人因是奴隶,即使被巫祝这般谩骂,也只能尽心尽力帮他。

    余生用脚又踢他一脚,“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我踩死你。”

    “住手,住手。”里正在后面拉余生,“小鱼儿快住手,巫祝咱们惹不起。”

    里正年纪一大把了,余生也不敢使大力,因此又踹一脚后被里正拉到后面。

    “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这扬州城是谁的天下。”余生说。

    里正着急道:“快住手,富难,你快把他们拦住,巫祝打不得。”

    富难道:“这出不了人命,锦衣卫管不着的。”

    俩仆人对付楚生和叶子高绰绰有余,周大富和小老头是拖累,因此巫祝很快被他们拉起来。

    “你,你们找死!”巫祝脸色铁青,一半是打的,一半是气的。

    在扬州城,城主府和锦衣卫之外,甚少有这么欺侮他的。

    他举起油纸伞,一挥从伞尖射出一道道青烟,刹那间化作鬼脸扑向楚生他们。

    余下的青烟向余生射来,被余生抡着左手抓的女鬼扑打,一时鬼嘶鸣不已。

    这些鬼化的青烟在缠住他们后,楚生他们身子动作不利索起来。

    这时捉鬼天师小老头不再是拖累。

    他虽看不见,但凭着嗅觉,手结着驱鬼印,赶走了叶子高身上的鬼。

    白高兴一看,也顾不上忌惮巫祝背后巫院了,挽起袖子上去帮叶子高忙。

    女鬼跃跃欲试,在一缕青烟飘到她身边后,也和这鬼缠斗在一起。

    至于富难,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活生生的鬼,整个脸煞白煞白的。

    余生回头,见伥鬼居然站在他身后,“上,给我摁住那巫祝。”

    话音刚落,伥鬼“嗖”的冲上去,三五下扯走想从周大富口鼻钻进去的鬼烟。

    系统冰冷声音这时在余生耳边响起,提示余生已经扣除驱使伥鬼的三百点功德值。

    余生财大气粗,浑不在意,指挥伥鬼对付巫祝。

    说是指挥,只是余生一厢情愿罢了。

    伥鬼压根不听余生的,在扯走几缕青烟后,水草从她脚踝和胳膊探出缠住巫祝腿脚。

    或许是混乱场面让里正呆住了,他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余生的胳膊。

    余生趁机踏步上前,“摁住他,我也让他尝尝这鬼的滋味。”

    伥鬼水草一拉,将巫祝拉倒在地上。

    “住,住手。”巫祝慌张起来,忙念着巫咒,驱赶孤魂野鬼去缠住余生。

    若是旁人,或许就束手就擒了,但余生天生是恶鬼的克星。

    尤其在身子两经米粒之珠滋润后,打鬼格外痛,让这些鬼缠不住余生。

    巫祝见对付余生不成,才想起来转头对付伥鬼,但为时已晚。

    擒贼擒王的白高兴用膝盖摁住巫祝胸,用手捏住了他嘴巴,余生趁机把手里鬼烟往巫祝嘴里塞。

    这法子是受巫祝放出的青烟恶鬼启发。

    这些鬼在缠住人后就往人口鼻里钻,余生觉着一定是不得了的惩罚。

    “呜,呜。”巫祝挣扎着,舌头往外推。

    余生警告手里恶鬼,“进去,不然我把你捏死。”

    余生左手里的鬼被余生一捏,痛着挣扎着钻进巫祝口里。

    “呜呜。”巫祝闷吼着,得手后的余生让白高兴和伥鬼放开他。

    楚生和叶子高一起退出三步外,两个仆人这才腾出手过来扶起巫祝。

    “咳咳。”巫祝摸着嗓子狠命吐着,但鬼被余生一唬后钻的很彻底,已经出不来了。

    余生在旁边端详着,他很好奇这鬼被人吞下去后会发生什么。

    吐不出来的巫祝看着余生,“小,小小子,敢打巫祝,巫,巫院不会……”

    他正说着,口耳鼻忽然一斜,眼白上翻,歪着个脖子,向余生“嘿嘿”一笑,“你看我漂不漂亮啊。”

    声音细柔许多,变的娘娘腔起来。

    “哎呦。”余生被吓的往后退,怎么个意思,这鬼吞下去变傻了。

    “你躲什么呀,我又……”巫祝话正说着,突然又恢复正常,“饶不了你的。”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惊讶神情立刻明白过来,“混账,你给我滚出来,我……”

    话说半截,巫祝又不正常了,他看着两个仆人,“你们抱我这么紧,是觉着我漂亮么?”

    小老头乐了,“哈哈,这孙子是被附身了。”

    “不用这么紧的,想怎么样,人家都依你们啦。”巫祝眨着眼对仆人说。

    “给我滚出来,不然我回去把你浸油锅。”正常的巫祝恼羞成怒。

    “春宵一刻值千金,来,不要心疼人家。”不正常巫祝说。

    小老头道:“鬼魂一旦附身,成鬼的痴念会激发,不是他吓能吓出来的。”

    正常的巫祝回来一看,自己已在解自己的腰带了,惊恐道:“拦住她,拦住她。”

    不正常的巫祝直接被俩仆人摁住,“你们要用强的?那下手轻点。”

    “走,快走。”正常巫祝喊。

    两个仆人架着巫祝刚要走,被叶子高和楚生拦住了。

    白高兴道:“掌柜的,就这样让他们走?”

    “杀……”余生拖着长音回头看,富难抬眉,里正惊恐。

    不待余生改口,正常巫祝又回来了,他见有人拦,一咬舌尖射出一股血在油纸伞上。

    “不好。”小老头一惊,“快拦住他。”

    但已经迟了,借着这股舌尖疼痛带来的清明,巫祝双手结印道:“破!”

    整把油纸伞顿时裂开来,不计其数的鬼烟冒出来,余生目光甚至被遮住了。

    楚生他们虽看不见,身子却明显被缠住了。

    两个仆人趁机搀着萎靡不振的巫祝奔出去。

    余生顾不上追,扑打着浓烟滚滚中的鬼,又帮着里正他们抓走缠着的恶鬼。

    “哈哈。”余生百忙之中听到一声笑,“我有活儿了。”

    这话是从小老头嘴里冒出来的。



    伞中青烟不计其数,余生拼命抵挡,才不至于让众人被缠住。

    小老头回去取了捉鬼法器来帮忙,才将这些青烟赶走。

    只是镇上一时多了许多孤魂野鬼,少不得让小老头挨家挨户贴符驱鬼。

    这期间,解围的余生用手逮着青烟,把他们一一塞到酒坛子里,翻找着长发鬼。

    只是青烟散尽后,余生也没找到长发鬼。余生估计他或许被巫祝带走了,或许趁乱逃走了。

    在他们慌乱的时候,胡老头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一切。

    城主让他打探扬州城厉害的人或物,不知眼前这少年算不算。

    把酒坛交给小老头,“帮我封住。”

    小老头道:“我作法把他们送往轮回就好了,封住作甚?”

    “你这也太强人,不对,强鬼所难了。”余生说,“我们有妖气派讲究的是以德服鬼。”

    余生只是想要功德值罢了,他第一桶功德值就是这样得到的。

    当然,若能帮助鬼轮回,再得到一枚“米粒之珠”就更好了。

    “有妖气派?”小老头纳闷,这有妖气派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对,我捉鬼的本事就传自有妖气派。”余生说,“我是有妖气派第十八代传人。”

    白高兴走过去,“别胡吹了,先想想以后怎么办吧,我们得罪的可是巫院。”

    “管他五院还是六院,只要不是精神病院,咱都不怕。”余生说。

    话虽如此说,余生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于是抬脚向楼上走。

    “精神病院是哪个院?”后面的小老头更是不解,抬头冲余生的背影问。

    “那门派厉害了,最厉害的当属火云邪神,一手蛤蟆功出神入化。”余生胡侃一句消失在楼梯口。

    “蛤蟆功?”小老头看着白高兴,“莫非是蛤蟆成精?”

    在阁楼上,咸鱼正向清姨诉苦,“城主大人,您得救救我,这两只猫实在不是东西。”

    “它们闲着没事就啃两口,让我心惊胆颤,睡觉也不敢闭眼了。”咸鱼躺在地上说。

    清姨诧异,“鱼睡觉能闭眼?”

    “得到骊龙之珠后,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个。”咸鱼高兴说罢又接着哭诉起来。

    “猫吃鱼,天经地义,我有什么办法。”清姨打断它,“要不你直接向你小主人坦白身份?”

    “不敢,不敢。”咸鱼僵硬的跳着,“您都不敢,我哪里敢。我若说了,回去非得被炖汤。”

    “谁说我不敢了。”清姨声音一扬,继而缓缓道:“我只是怕他得意忘形。”

    咸鱼刚要说,楼梯口传来余生声音,“三个畜生,没见到我是病号?”

    余生骂的不是旁人,正是狗子和黑猫,警长俩兄弟。

    余生上楼时,这三货从下面跑上来,不闪不避,让余生抬脚强行躲避时,差点让自己摔一跤,因此破口大骂起来。

    狗子和黑猫,警长不理他,它们匆匆消失在楼梯口。

    余生站直身子,刚要抬脚跟进去,忽然又收回来。

    他打量一下自己整齐的衣领,忙把头发打乱,把衣领弄翻,又把挂着右胳膊的绷带弄脏。

    “差不多了。”余生说,只是刚抬脚又收了回来。

    他从客栈系统兑换一颗洋葱,撕下一片来往双眼各挤一下。

    “我去。”余生埋怨系统,“你这效果也太好了。”

    系统冰冷声音在耳旁响起,“系统就是这么耿直,没办法。”

    余生问候一下系统二大爷,抬脚上了阁楼,在走廊上刚转弯,迎面奔来仨货,差点又把他弄倒。

    狗子先跑了下去,然后黑猫,警长俩兄弟咬着咸鱼头和尾,把咸鱼拖了下去。

    余生站稳身子,见万事俱备之后,“哎呦,哎呦”的向门前走去。

    清姨回头,看着余生衣衫不整的模样,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哎呦,我都这样了,小姨妈您还笑的出来。”余生说。

    “又不是亲的。”清姨说。

    “你看我都哭了。”余生指给她看流泪的双眼。

    系统洋葱劲道实在太足了,余生现在还觉着眼珠子不舒服。

    “我看看。”清姨用手摸了一下,“还真是,眼睛都红了,谁欺负你了?”

    “小姨妈,你可得为我做主,一巫祝仗着巫院,上门来欺负你外甥。”余生说。

    “你这是被他欺负的?”清姨笑着说,见余生鸡啄米的点头,“那我帮你打回来?”

    “那倒不用,他也没占到便宜。”余生说,“现在要紧的是,巫院快找上门来了。”

    “巫院?”清姨落下笑容,故作凝重道:“巫院找上门来作甚,你把那巫祝杀了。”

    “那倒没有,他跑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把另,另外一个巫祝给杀了。”

    余生见清姨睁大眼,忙解释道:“不怪我,他要拿你外甥做傀儡,我一着急剑一挺,一不小心把他刺死了。”

    虽然是白高兴出的剑,但他是为了救自己,因此余生独自扛下来。

    “一不小心就刺死了?”清姨挑眉。

    “好吧,后来又刺了一剑。”余生说,“第一剑没刺准。”

    “这巫祝一回去,巫院肯定知道了,明天衙门指不定就来抓我了。”余生说。

    “巫院,那可不是好惹的。”清姨皱着眉头沉吟。

    “他们难道还敢惹城主不成?”余生说。

    “你不知道,现在扬州很多百姓信巫。”清姨道,“城主府稍有差池就会造成扬州分裂。”

    见余生忧愁的皱眉,清姨心里却笑开了花。

    城主府对巫院很谨慎,不意味着其他人对巫院也要谨慎。

    尤其面前这位,巫院若真敢要他命,莫说区区一巫院,灵山十巫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于是清姨语气一转,“城主府倒是能帮你拦下这一次,怕就拍……”

    “怕什么?”余生赶忙问。

    “就怕巫院背后用阴招。”清姨说,“你知道的,巫祝通鬼神,又有巫蛊之术,阴人之法层出不穷。”

    “那怎么办?”余生说。

    “莫忘了,你身子可是所有巫祝都眼馋的,躲是躲不掉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清姨说。

    “什么办法?”

    “干脆和巫院作对。”

    “那不是死的更快。”余生头一仰,看着清姨,“小姨妈,你坑我。”

    “乖,小姨妈不会害你的。”清姨拍拍他头,心说小姨妈不坑你坑谁。

    “听我的没错,你同巫院作对,他们不敢痛下杀手,因为谁都知道那是他们做的。”

    “而且,躲避只能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

    “你是要当一辈子懦夫,还是要当英雄……”

    余生承认,他被说动了。



    “当当当”,余生用筷子敲着碗。

    叶子高抱着砒霜从后面进来,“开饭了?”他问余生。

    “现在天还亮,开什么饭。”白高兴跟在他后面。

    他们俩在后面准备草料,客栈储备的草料已经消耗干净了,幸好之前客栈早有准备。

    “开会,开会。”余生敲着碗说,他精神亢奋,仿若被打了鸡血。

    叶子高和白高兴面面相觑,掌柜得罪巫院后被吓出毛病来了?

    很快客栈伙计坐过来,草儿怪哉和周大富等人也列席,好奇的看着余生。

    “你们是要当一辈子懦夫,还是要当英雄,哪怕只有几刻钟。”余生站着,开口即掷地有声。

    只是某些人不配合,“几刻钟?那我还是当一辈子懦夫吧。”小老头大言不惭说。

    余生威胁:“今晚就把你扔出去,让你尝尝被女鬼杀死的滋味。”

    小老头一乐,“威胁我的女鬼让我把长发鬼赶出扬州城,虽阴差阳错,但长发鬼现在已经在城外了。”

    余生道:“指不定长发鬼连夜进城了呢,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小老头一怔,“其实当几刻钟英雄还是不错的。”他对旁人说。

    余生继续说:“就在不久之前,我们得罪了巫院……”

    “我们可没得罪。”草柳怪三人组同时点头。

    余生摆手,“大荒之上,四荒之后,巫院犹如夜幕覆盖众生,他们借鬼神之名,抢人饭碗,讹人钱财,夺人身子,十恶不赦,禽兽不如,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即便扬州城主也让它三分,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只能……”

    “跑?”周大富说。

    慷慨激昂的余生被打断很不爽,“跑你妹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留得和尚在,还怕化不上斋?”小老头说。

    “有点儿志气,巫院都戗行到捉鬼天师行当里了,你这和尚还真有可能化不上斋。”叶子高说。

    余生敲碗筷,“你们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听我说,全大荒现在都有巫院,你们还能私奔到月亮之上不成?”

    “上月作甚,咱们可以在扬州东乘船,沿岸一路向南,最后横渡荒海奔到南荒。”叶子高说,“正好见识下羽城人。”

    “哎,听说他们是蛋生的,还会飞。”周大富起了兴趣。

    “南荒不错。”草儿也有了兴趣,“听说哪有一株三珠树,上面叶子全是珍珠,在晚上会发光。”

    “你们倒是不怕被祝融的两头龙给吃了。”余生没好气说,“我们说正经的。”他敲敲碗。

    “我们说的挺正经的。”楚生说,“我其实很想去南面看看,听说那儿的姑娘,嘿……”

    “那儿的姑娘没胸。”周大富提醒他。

    这倒不是妄言,贯胸城就在那面,那里的人胸前都有大洞。

    这队伍真他妈难带。“我让小姨妈只管我,不管你们了。”余生大喝。

    顿时,整个大堂安静下来,“你说你们,乱什么乱。”叶子高义正言辞道:“掌柜的,你说。”

    这些人有心玩笑,只因为余生的小姨妈和城主关系匪浅。

    当然,他们现在还不知余生曾杀过一巫祝,这也是白高兴不随他们玩笑的原因。

    余生正要说,又停下来,“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们说正经的。”怪哉说。

    “对,我们说正经的。”余生说,“现在只能和巫院对抗到底。”

    “兄弟们,众生正在屈服于巫院的信仰,黑夜正在蔓延。我们的抗争,不只是为自己,也为众生。”

    “对抗巫院,我们或许会众叛亲离,一败涂地,但不是在今天;有一天邪将胜正,我们的信仰将被阴霾覆盖,但不是在今天。今天我们要誓死奋战,只因为这世界需要不同的声音。”

    “诸城屈服于巫院,或颤抖,或颤栗,或惊慌。现在是我们该说不的时候了,我们要像黎明的曙光,对抗整个夜晚;我们要像……”余生忘记了编好的台词,只能含糊道:“那什么,对抗那什么。”

    见众人要笑,余生忙胡乱道:“兄弟们,舍不得媳妇,打不着流氓;舍不得绳子,套不着狼;人不修理不记仇,抽刀断水谁更流,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什么乱七八糟的。”清姨下楼,正好听到余生的胡言乱语。

    余生不理她,振臂一呼,“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草儿奇怪,“黄帝城远在中原……”被余生目光一瞪,草儿吐舌道:“当我没说。”

    “兄弟们,让我们消灭巫院暴政,大荒属于有妖气。”余生慷慨激昂。

    “好。”众人鼓掌。

    “掌柜的,想不到你这么会忽悠人。”叶子高说。

    “谁忽悠人了。”余生说,我忽悠的全部不是人。

    “那问题来了,我们怎们消灭巫院?”小老头摩拳擦掌。

    余生一顿,“我暂时还没想好。”

    “去。”众人鄙视他。

    被众人一嘘,余生逞强道:“嘘什么嘘,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咱们要一步一步来,首先是应对眼前危机。”

    “那你说说。”周大富说。

    “现在扬州城,我们唯有和巫院作对,他们才不敢痛下杀手。”余生捡着小姨妈的说。

    “怎么作对?”周大富觉着以余生的后台,巫院还真不敢痛下杀手。

    “我们要像苍蝇一样,专叮有缝的蛋,要像狗皮膏药一样,对巫院死缠烂打。”

    “狗皮膏药是什么药?”草儿作为郎中,一听药,忍不住打断余生的话。

    她目光落在狗子身上,“是用狗皮做的药?”

    狗皮入药,草儿还真不知道,心说要不要钻研钻研?

    狗子一哆嗦,直觉告诉它不好,慌忙逃到后院。

    余生不理打岔的草儿,继续道:“我们要把捉鬼行当从巫院手里抢过来,而后要把求医问药也抢过来。”

    小老头忙附和,“这主意不错。”

    扬州城无郎中落脚之地,草儿一听余生要抢巫医饭碗,马上道:“我们也玩。”

    余生见响应者众,得意道:“当然,在应付巫院之前,最重要的是实力。”

    “我决定了,天晴之后来个扬州一日游,让白高兴有时间把升为两钱,甚至三钱天师。”

    “青楼乃鱼龙混杂之地,掌柜的,我去帮你探听探听消息。”小老头义正言辞说。

    “龌蹉。”小姨妈在旁,余生表现的正义凌然,“我很鄙视你这种不洁身自好行为。”

    又说几句,余生才让众人散了,他则靠到小姨妈身边。

    “清姨,城主那边?”余生谄媚的捏着小姨妈的肩膀。

    “托人办事,至少得来点实在的。”清姨摇了摇酒坛,“再来一坛。”

    余生道:“这才半天,你已经喝完了?”



    早上起来时,余生推开窗子望天,雨一直下,乌云依然不散。

    屋檐下的缸已经满了,溢出的水成溪,在院子里的沟渠里流淌。

    黑猫,警长拖着咸鱼在沟渠里泡着。

    狗子在旁边玩水,毛毛见有趣,也冒雨在里面溅起水花,让黑猫警长洗了个澡。

    余生收回目光转身,刚倒挂在窗前,做着鬼脸吓余生的女鬼扑了个空。

    她发不出声音来,余生浑然不觉,披着一件衣服向门口走去。

    他下楼时,隐约听到胡老头对小白狐说着“救你”,“故意”之类的话。

    小白狐不屑的撇着头,见余生下来后“嗖”的跑到他脚下。

    它站起来碰碰脖子上的钱囊,然后黑眼珠子直直看着余生。

    余生狐疑半晌,才拍着额头道:“哦,对,忘记给你钱了。”

    他从钱罐里取出几文钱,放在小白狐的钱囊里,小白狐这才绕过他。

    胡老头又要向小白狐嘀咕,小白狐不耐烦的跑了出去。

    一时客栈大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余生一看不对劲儿,抬起脚跑上阁楼。

    余生右手不适,衣服只穿了一只袖子,衣领也是竖着的。

    推门进去时,清姨正梳妆,见他的模样把他拉了过去,“只穿半截衣服成何体统。”

    余生抖了抖右胳膊,“一代大侠杨过还是独臂呢。”

    这时他才发现,袖子缩在里面了,难怪抖落不起来。

    “杨过是谁?”小姨妈把帮他把衣领整理后好奇的问。

    “一代大侠,骑着神雕,一条胳膊,娶了他姑姑。”余生言简意赅的说。

    清姨坐在铜镜前整理头发,“什么一代大侠,我怎没听过,有时间听胡编的话本不如多练练字。”

    余生坐在旁边梳妆台上,双腿前后摆动着,“练不下去,我怕正练着呢,就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清姨扎了一个马尾,“别旁敲侧击了,今天谁也带不走你。”清姨站起身来。

    余生这才放心了,“一坛酒果然没白费。”

    “谁说一坛酒了,别忘了那只是定金。”清姨提醒他。

    俩木兄早上不曾来,客人全在房间,在用罢早饭后,客栈伙计或去忙,或出去逛了。

    余生也想出玩去的,只是被小姨妈拉在客栈练字。

    客栈大堂一时安静,唯有门外雨潺潺。

    在练满一张后,余生着实无聊,想喊狗子过来耍会儿,谁料狗子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百无聊赖的坐在凳子上,看了会儿下雨后,把目光落在小姨妈在看的书上。

    书封面上以隽雅的字写着《醉古剑堂扫》,余生之前也见过,只以为是说剑的。

    但今番注视下,在小姨妈翻阅时,余生觉出不同来:这本书上居然有图画。

    好奇的余生把头探过去,清姨机警的察觉后把书很快合上了。

    “你看的什么书,让我也看看。”余生伸手去打开书。

    “练字去。”清姨打落他的手。

    “不让我看?”余生猜测,“你不会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书吧。”

    清姨翻了个白眼,“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这书不适合你看。”

    “不适合我看,那不还是见不得人的书。”余生说。

    “你又不是人,让你见不得,不是见不得人。”清姨说。

    “你骂我。”余生说。

    “我骂你作甚。”清姨的双眸露着无辜。

    “不行,我一定要看看。”余生说着站起身去抢。

    他实在好奇这有画又不让他看的书是什么书。

    小姨妈用左手把书远离余生,“再抢我可要动手了。”

    “好,我不动。”余生安静坐下来,待清姨把书拿回来后,又快速抢过去。

    清姨是何人,岂会让余生得手?

    在他屁股离开凳子时,清姨便又把书拿走了。

    只是余生抢势甚猛,整个身子在手落空后依然不罢休,直到整个人趴在清姨膝盖上,书依然够不着。

    “行了,让你看看,别到时候又把胳膊伤着了。”清姨见他执着,于是把书放回桌子上。

    余生坐直身子,把《醉古剑堂扫》的书封面掀开,里面赫然还有一书封面《打马图》。

    《打马图》?余生奇怪,这是什么书,肯定不是教人打码的。

    他翻开第二页,开篇只写一句话:使千万世后,知命辞打马,始自司雨客。

    余生依然不解,翻开第三页,见上面用古话写着:我赌博常胜无旁的诀窍,只是专心和聪明而已。

    这是余生才恍然大悟,搞了半天,这是一本教人赌博的书。

    “谁写的这书,居然教人赌,太缺德了。”余生说。

    “话不能乱说。”清姨指窗外,只听雷鸣,“喏,你听,很可能招天谴的。”

    余生才不信这个,他痛心疾首道:“小姨妈,你怎么能学这个呢?”

    余生担忧有一天清姨把客栈的钱赌光了,那时他可就没地儿哭去了。

    “放心吧,你小姨妈至今未逢一败。”清姨得意说,“况且这书自有其大道,可不仅是赌术之书。”

    “大道,难道还有剑道不成?”余生上去端量。

    这打马之术高深,虽配图,余生依旧看不明白。不过著书之人在图下大谈道,倒是把余生唬住了。

    余生固执道:“赌是不对的,尤其是拿别人的钱赌。”

    “去,后面才是你想说的吧。”清姨说,“放心,赌输了钱也是你的。”

    余生不解,正要问个明白,客栈门口不声不响的钻进来四个人。

    这四个人手里提着刀,脖子上挂着捉妖天师的铜钱。

    他们年龄全在半百左右,须发黑白夹杂,更让余生奇怪的是,这四人雨天赶路居然雨具全无,整个身子在滴水。

    不待余生搭话,为首青衫老者道:“你是客栈的掌柜?”

    “啊,对。”余生走过去,“你们打尖还是住……”

    余生话说半截,老者突然出刀架在余生脖子上,“对不住了。”

    “你们干什么?”余生莫名其妙,难道巫院能驱使捉妖天师了?

    旁边灰衫老者道:“打,打,打劫。”

    “打劫?”余生觉着稀罕。

    这年头打劫的不少,但身为捉妖天师打劫的真不多。

    清姨继续看她的书,余生神态自若道:“你,你们,打,打什么劫。”

    “别学我说话,我是冻,冻的。”灰衫老者说罢就打个喷嚏。

    青衫老者道:“小兄弟,别怕,我们不打劫别的,也不要你钱……”

    “当然,也不劫色。”灰衫老者补充说,“我们就打,打劫饺,饺子。”

    余生愣住了,“打,打劫饺子?”

    “你还学我说话?”灰衫老者愠怒。

    恰在这时,狗子蹿回客栈,见余生脖子上架着刀,朝着青衫老者“汪汪”的叫两声。

    “就,就是它,带头打劫。”灰衫老者看到狗子后,后退一步怒指它。



    狗子,带头打劫?余生觉着脑子不够用了。

    他低头去看狗子,刀架在余生脖子上的青衫老者道:“嘿,你小心着点儿。”

    “哦,对不起,对不起。”余生才记起脖子上还有一把刀呢。

    余生顺着刀歪着脖子,“狗子,你还学会抢劫了你,你……不对啊。”

    他回过头来,“明明是你们在打劫我,怎么成狗子打劫你们了。”

    “就,就是它,它打劫我们,我,我们才打劫你的。”灰衫老者说。

    桃林后面的山核桃快熟了,余生觉着自己得摘点回来补补脑子。

    “虽然狗子长的挺唬人,但它打劫你们四个?”余生看着四个人,明显的不信。

    灰衫老者道:“还能骗,骗你怎的,就是你这狗,狗子在土丘上汪汪叫,才把我们引过去的。”

    “不错,本来荒野之中有动静,我们一贯是打马而过,但听到犬吠,所以上了土丘。”

    青衫老者告诉余生,他们以为有人在野外遇难,所以循声上去寻找,以便及时伸出援手。

    待上得土丘后,才发现土丘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黄鼠狼。

    这些黄鼠狼同两个黄仙儿,见他们上来后,一举把他们围住了。

    “若,若不是你这狗,我们能,能被黄鼠狼逮住。”灰衫老头说。

    他指着狗子又道:“你,你这狗子,当,当时站在黄鼠狼前面,不,不是他带头打劫,还,还能是谁。”

    “不,不应该啊。”余生低头,厉声问狗子,“你,你跟着黄鼠狼学,学坏了?”

    “别学我说话。”灰衫老头怒道,“大哥,这狗,狗是他们客,客栈的,咱们也别手下留情了。”

    “等一下。”余生不学老头说话了,“你们四个捉妖天师,还怕黄仙儿?”

    “我们有个兄弟被附身了,现在土丘上呢。”青衫老头说。

    附身的黄仙儿不好对付,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家兄弟。

    他告诉余生,土丘上的黄仙儿想吃客栈的饺子,让他们四个带饺子过去换人。

    “那你们直接说不就行了,打什么劫呀。”余生说。

    “我们的钱全,全被黄仙儿抢走了。”灰衫老头说,“别啰嗦,快,快准备饺子。”

    余生道:“你这刀架我脖子上,我怎么准备?”

    “你,你是厨子?”灰衫老头看着余生的胳膊,“蒙,蒙鬼呢。”

    “鬼我倒是常蒙。”余生说罢不再理他,现在有个大问题,就是狗子的作风问题。

    他低头问狗子,架刀的青衫老头先开口了,“你小心着点儿,伤着人怎么办?”

    余生答应后问狗子,“你,黄鼠狼几句夸奖就让把你腐败了?你可是一条狗……”

    “压根不是那么回事。”门外传来声响。

    算上余生,五个人扭头向门口看去,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在这儿呢。”

    众人循声望去,见门槛上爬进一只黄鼠狼来。

    “黄,黄鼠狼。”灰衫老头退后一步,“好啊,你们客栈居然和黄仙儿有勾结。”

    黄鼠狼不理他,对余生道:“当时狗子狂吠是阻拦对这些人动手,谁知他们直接自投罗网了。”

    “它,它一条狗能拦,拦那么多黄,黄皮子?你骗鬼呢。”灰衫老头说。

    “这话倒是可信,我就说狗子不会变坏的。”余生厚着脸皮说。

    黄鼠狼大言不惭道:“为什么拦不住,狗子是我兄弟,那黄仙儿是我兄弟和侄女。”

    见四个捉妖天师瞪它,黄鼠狼身子一缩道:“当然,不是我让他抓你们的。你们人不常说,儿大不由狼。”

    “那字是娘。”余生提醒它。

    黄鼠狼一怔,“我记错了?你们人也真是,你说把两个字造那么相似作甚,狼和娘长的又不一样。”

    余生翻白眼,“又不是我造的。”

    灰衫老头插嘴道:“别打岔,快让人煮饺子,我兄弟还困在土丘上呢”

    “你们让我做我就做?那我也太没面子了。”余生头一仰,“不做。”

    青衫老头皱眉,把刀贴近余生脖颈,对清姨道:“你,看书的那个,快去煮饺子,不然我杀了你们掌柜。”

    清姨头也不抬,“那你把他杀了吧,我不会煮饺子。”

    “哪有你这么当人小姨妈的?”余生说,“我太伤心了。”

    “放心,姨妈会把你妥善安葬的,还会给你烧一大笔纸钱。”

    “再烧俩媳妇,一妻一妾,加俩大宅子。对了,纸人一定要好看,不求像城主,和你差不离就成。”

    “去你的。”清姨随手扔来一筷子,“没大没小,敢拿小姨妈开涮。”

    余生想躲筷子,这下惹急了青衫老头,“你们看着点儿,脖子上架着刀呢。”

    他又贴紧问余生,“你快让人煮饺子去!”

    “不去。”

    青衫老头凶狠狠的盯着余生,忽然撤刀抱拳道:“求求你了掌柜的,去晚了我兄弟可要葬身鼠辈腹中了。”

    “什么鼠辈,我们是黄鼠狼,八百年前同狼是一家。”黄鼠狼在旁边跳脚抗议。

    “滚,八百年前你也和狼成不了一家。”

    余生呛黄鼠狼一句后,扭头对青衫老头道:“你这刀不错……”

    “给你,给你。”青衫老头把刀递过来。

    “还有刀鞘。”余生接过来=才道:“等着,我去把饺子煮了。”

    昨天包的饺子还剩下不少。

    “你,你还真是厨子啊。”灰衫老头说。

    “那当然。”

    余生蹲下身子对狗子道:“再有下次别对黄皮子叫,你站土丘上对人喊,他们准保不敢上去。”

    狗子似懂非懂,余生也没指望它明白,摸了摸狗头道:“午饭给你加餐,赏你块大骨头。”

    大骨头这仨字狗子明白,立刻高兴的摇起尾巴来。

    “哎,”余生进了后厨,黄鼠狼才想起正事,“你们觉着我像不像人呀?”

    “不像。”四个人异口同声说。

    “嘁,有眼无珠之辈。”黄鼠狼昂着头穿过大堂向后院走去。

    只是很快又跑出来,他冲着后院大喊,“你大爷,告诉你们,你们完了……”

    话没说完,黑猫,警长拖着咸鱼走进来,吓着黄鼠狼狼狈逃走了。

    饺子很快煮好,余生用食盒装了递给他们,四个半百老头匆匆道谢钻进雨幕中。

    余生又去后厨端出一碗东西来在清姨面前晃了晃。

    清姨抬起头,不待余生把碗挪远,一把抢过来,“给我。”

    碗里是蛋羹,清姨尝一口,“酒呢?”

    余生手里握着一酒壶,问:“当时刀要真砍在我脖子怎么办?”

    “砍就砍了,我能怎么办。”清姨见余生把酒壶挪走,忙道:“放心,他的刀没我的剑快。”



    有惊无险之后,余生把狗子放在凳子上,教它为狗处事的道理。

    “谁给你的胆子,居然去拦一群黄皮子,它们一人放一屁也能熏死你。”余生指着狗子脑门说。

    黑猫,警长拖着咸鱼在地上来回撕咬,余生烦不胜烦,“再有下次,你把它们俩带去,它们有王八拳。”

    “还有砒霜,正好练练它脚力,省的在客栈好吃懒做。”

    余生正絮叨着,大街上传来马蹄声响,倏忽之间来到客栈门前。

    马嘶之后,客栈大堂钻进一群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腰上挎着刀,拖着绣驴黑披风的衙役来。

    披风着了水,已经抖落不起来了。

    但这些衙役威风不减,在踏进房门后,目光如电,很快盯上余生。

    “你就是客栈的掌柜?”当头的衙役厉声问。

    “我不是。”余生果断说,

    衙役上下打量,见他胳膊挂在脖子上,“你就是客栈掌柜。”

    “我就不是客栈掌柜,你有什么能证明我是客栈掌柜。”余生说。

    你娘是你娘都不好证明,遑论客栈掌柜了。

    余生故意拖时间,目光瞥向清姨,暗暗向她打眼色,岂料小姨妈无动于衷。

    “我说你是你就是。”当头衙役不耐烦的一挥手,“把他拿下。”

    后面的衙役上来押余生,余生忙躲在清姨身后。

    这些衙役要绕过清姨去抓余生,仿若有一道墙横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前进不得。

    余生只当小姨妈把他们吓住了,探出头理直气壮道:“你说我是掌柜我就是掌柜了,我还说它是掌柜呢。”

    余生指着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挨批的狗子。

    狗子见余生指它,适时朝这些衙役“汪汪”叫起来。

    衙役乐了,“难道客栈掌柜是条狗?”

    余生这才觉出不对来,“你才是狗。”

    “现在认了?”衙役又把脸冷下来,“有人告你杀害巫祝,跟我们去衙门一趟吧。”

    “认又怎样,你们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

    衙役打断他,“得了,你的另一项罪名就是假借城主之名到处招摇撞骗。”

    “谁假借城主之名了,我真叫城主小姨妈。”余生说。

    清姨无奈,也不知余生怎么把这称呼换算过来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身份暴露了呢。

    “城主是你小姨妈?别逗了,城主还是我丈母娘呢,你信不?”当头衙役说。

    清姨挑眉,听余生道:“我信你个芝麻球,谁是你丈母娘,小心我向城主告状。”

    “等你见到城主后再说吧。”衙役说,“现在我先带你去见见衙门朝哪儿开。”

    “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余生说。

    衙役被逗乐了,“你小子倒是挺能说,什么就有钱无理,放心,只是带你去问话。”

    “你若什么也没做,到时候我亲自把你送回来。”

    但关键是,余生他真做了,到了衙门,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

    “那我也不去。”余生说。

    衙役摆手,“带走,带走。”

    上前捉拿余生的衙役为难道:“老大,这……”他们目指清姨。

    这人虽不动,却如山,把一道摸不到的墙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捉不住咫尺之遥的余生。

    “怎么了?”为首的衙役纳罕的上前一步,恰在这时,大街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来的马蹄疾,溅起高高水花,然后在客栈门前“吁”的一声整齐停下来。

    客栈门口一衙役上来在为首衙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为首的衙役奇道:“他们怎么来了,也是来捉他的?”

    余生一听,左手抱住清姨的胳膊。他决定了,今天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砰,砰”,余生听到了沉重的脚步踩起水花的声音,接着站在门口的衙役纷纷躲闪,仿若有东西在横冲直撞。

    这人很快从雨幕之中钻进客栈,站在门口顿时把光给遮住了。

    “哈哈,生掌柜,好久不见啊。”来人爽朗的说。

    “凤姐。”余生脱口而出,能有这身材,又这么叫他名字的别无二家。

    凤姐向前走几步,后面披蓑衣,戴斗笠,穿绣有飞驴锦衣,提狭窄长刀的汉子鱼贯走进来。

    余生心里咯噔一下,城主没盼来,倒是把更厉害的锦衣卫给盼来了。

    “周统领。”为首的衙役向周九凤拱手。

    “李捕头。”周九凤回礼。

    “你也是来抓这小子的?”李捕头低声说,他以为巫院已经把状告到锦衣卫了。

    “抓这小子?”周九凤一怔,扭头看了看他们的阵势才明白过来。

    “你们怎么回事?”她小声问,“这小子来头大着呢。”

    这下轮到捕头心里咯噔一下了,“什么来头?”

    余生见他们两个嘀咕,眼珠子一转,朗声道:“凤姐,你是来找周大富和楚生的?”

    “哈哈”,正要回答李捕头的周九凤大笑起来。

    这笑声震的李捕头下意识向左跨一大步,饶是如此,耳朵依然嗡嗡作响。

    她大笑不止,在整个大堂回荡着,清姨回头责怪的看了余生一眼。

    “别笑了。”她淡淡的说。

    “哦。”周九凤马上停下来,这效果比庄子生还管用。

    余生诧异的看着小姨妈,停下来的周九凤也奇怪,不对啊,城主难道在这里。

    待她上前一步,目光掠过衙役见到坐着的清姨后,立刻把她认出来。

    锦衣卫乃城主亲军,身为统领,周九凤近距离见到城主的机会很多。

    眼前城主虽乔装一番,但那气质和眼神是盖不住的。

    “城……”周九凤开口又停下来,城主乔装自然有她的道理。

    身为锦衣卫统领,周九凤这点儿机灵劲儿还是有的。当然,若没有也成不了六大统领之一。

    “生掌柜,这位是……”周九凤当作不知的问。

    “我小姨妈,与城主关系匪浅。”余生口快,以免这些锦衣卫也是来抓自己的。

    周九凤恭敬的向清姨拱手,然后退后拉住李捕头,“听到没,这是关系户。”

    李捕头半信半疑。

    富难见客栈门口有锦衣卫,悄悄的走进来,见到有衙役后更是一怔。

    “你瞧着,这个假不了。”周九凤说完,看了富难一眼后从怀里取出一张盖有红印的纸来。

    “城主令。”周九凤刚念三个字,衙役和锦衣卫都站直了身子。

    “有妖气客栈余生,念你降妖除鬼有功,现擢拔为锦衣卫镇鬼司指挥使,掌管扬州一切镇鬼事宜。”

    周九凤话没说完,整个大堂下巴掉一地。

    莫说富难惊的合不拢嘴,余生也是舌桥不下。



    “镇,镇鬼司?”

    余生前世不曾走过后门,料不到今生刚走,就得到这么大一惊喜。

    把口合拢,余生问周九凤:“这镇鬼司指挥使的官大不?”

    周九凤把任命状折起来,“锦衣卫指挥使之下,六大统领之上,同三大都督平起平坐。”

    她拱手:“生掌柜,可喜可贺。”

    嚯,这官够大的,把周九凤都比下去了。

    只是不知那锦衣卫指挥使是谁,希望他做好退休准备。

    余生美滋滋,拍着捉他的衙役肩膀道:“咱们同为城主效力,要以和为贵,别动手动脚的。”

    几个衙役自觉把路让出来,余生朝着周九凤走去。

    周九凤把任命状递给他,“生掌柜,荣升镇鬼司指挥使,是不是得请客呀?”

    “请客,当然请客。”余生说,“我请你喝粥。”

    “请人喝粥,亏你想的出来,至少得摆上……”周九凤忽然住嘴,目光瞥向清姨。

    以城主爱财如命的性子,若让她破财,那不是找打么?幸好城主没反应过来。

    “至少什么?”余生等她下半句呢。

    “至少得两顿粥。”

    周九凤说罢,又悄声道:“生掌柜,看在城里照顾你生意份上,记着替我向你小姨妈多美言几句。”

    “放心,这事包我身上了,”余生拍拍胸脯,“我小姨妈最听我……”

    “嗯?”清姨抬眉。

    余生忙改口,“我小姨妈最疼我了,还说要给我娶俩媳妇,加两套大宅子呢。”

    “有后台是真好。”周九凤心里艳羡。

    她拼死拼活也才一统领,这小子一上任就是指挥使。

    她却忘了,她略有功勋之后,也是仗着周家才快速登上统领之位的。

    余生又悄声问周九凤,“凤姐,这镇鬼司具体管啥?”

    “镇鬼啊,只要与鬼有关的全由你负责。”周九凤说。

    余生乐了,这样岂不是巫院那帮事鬼神,驱鬼的家伙也归他管?

    站在周九凤旁边的李捕头向余生搭话,“余掌柜,余掌柜。”

    余生道:“作甚,告诉你,那巫祝乃我镇鬼司份内之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周九凤撇嘴,好么,这家伙刚上任,官腔就打起来了。

    也幸好城主只是让他去管鬼,若管人,指不定闹出多大幺蛾子来。

    她见清姨坐在凳子上,惬意饮着酒,用着鸡蛋羹,忙上去套近乎。

    “不插手,不插手。”李捕头脸上堆着笑,“余掌柜,我也是奉命行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余生大方的摆摆手,“咱们都是尽心为城主办事,这些小过节不值一提。”

    “对,对,不值一提。”李捕头压低声音,“余掌柜,城主真是您……”

    “那当然。”余生说。

    “啪”,李捕头给自己脸一大巴掌,把余生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余生说。

    “哦,没事,我打我个芝麻球。”

    李捕头说着又给自己一巴掌,这才和蔼对余生道:“余掌柜,方才的话你千万别告诉城主。”

    余生略有迟疑,李捕头又给自己一巴掌。

    “只要你不向城主告状,你怎么罚我这芝麻球都行。”

    方才斗嘴胡说了不少,余生早忘记向城主告什么状了。

    见余生还不答话,李捕头抓住余生左手拍自己脸,“要不你打我这芝麻球解气?”

    “啪”,余生顺着李捕头的手拍一下,故作恍然大悟道:“放心,放心,我肯定不告状。”

    李捕头这才放下心来。

    余生也高兴了,这一巴掌打的真他娘的爽,虽然他还没记起要告什么状。

    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余生有女儿后才想起这茬来,懊悔那一巴掌打轻了。

    这时打的爽的余生抖着胳膊看向门口,见锦衣卫整齐站在门前,他们身上蓑衣还在滴水。

    “这些都是我兄弟?”余生回头问周九凤一句,然后向大家招手,“大家幸苦了。”

    锦衣卫一动不动,全不把余生放在眼里。

    “嘿,这是给我下马威呢。”余生心说。

    前世电视,中常有这桥段,余生知道他们肯定看不起自己这走后门的。

    “哼,谁让你们没个通吃男女的小姨妈。”余生暗自撇嘴,一副我走后门我骄傲的神情。

    当然,余生知道,他能否继任锦衣卫总指挥使,全在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了。

    这三把火若烧着了,日后城主去仙山之后,指不定这扬州城就托他掌管了。

    到时,我,余生就君临城下了。

    余生想着这些,已经忍不住心潮的澎湃,把得意都挂在脸上了。

    清姨若知余生已痴心妄想到接她的位子,估计会后悔让他做镇鬼司指挥使。

    见余生在遐想之中挂着得意的笑,一群锦衣卫眼神相交会,全在问同一问题:这指挥使莫非有病?

    余生及时觉察他们莫名的眼神,把脸上笑意一收,努力让冰霜覆在脸上,让目光也变的凶狠起来。

    现在是时候祭出祖传王霸之气镇住他们了。

    余生要让他们折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卖命。

    “咳咳。”余生清一下嗓子,“我……”

    “这些都是我弟兄,你手下兄弟在那儿呢。”向清姨套近乎的周九凤回头说。

    余生及时把“我”后面的字咽下去,心道好险,差点丢人。

    “哪儿呢?”他回头顺着周九凤的手指看去,然后怔住了。

    被指的富难也怔住了。

    “大姐,你耍我的吧。”大起大落的余生悲愤道,“就这一个?”

    “就这一个。”

    周九凤说,“城主说了,镇鬼司初创,锦衣卫缺少捉鬼经验的,只能让你自己筹建了。”

    “不能多加几个?”余生指着几个身姿壮硕挺拔的锦衣卫,“他们就不错,阳盛,镇的住鬼。”

    余生手刚指过,这几个锦衣卫立刻咳嗽的咳嗽,蹲身的蹲身,甚至还要抱着肚子干呕的。

    “你是不是有了。”余生没好气的说。

    “这个真加不了。”周九凤说,“你们镇鬼司划拨的费用有限,养不起其他人了。”

    “啥,这么穷?”余生讶然。

    见周九凤点头,不似玩笑。

    余生道:“两个人镇什么鬼,不被鬼镇住就不错了。”

    “那是你的事儿,跟我可没关系。”周九凤说。

    “人生贵适意,安能为五斗米折腰。凤姐,我志在自然,恕我辞官不就。”余生大义凛然道。

    “那就让衙役把你押走吧。”

    “开玩笑的。”余生忙说,“兵贵精不贵多,我们俩人镇鬼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