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八咏楼。
李清照换掉伪装的面目,穿着一身宽松衣服坐在椅子上听王姨说待处理的俗务。
“当前最紧要的是您那外甥惹得事。”
李清照抬头,“怎么,巫院还不罢休?”
王姨点头,“巫院已经向城主府上交文书。”
“他们表示,余生杀人在前,成为锦衣卫在后,王子犯法尚且与民同罪,希望城主对犯事人严惩不贷。”
李清照不屑,“与民同罪?东荒可没有这条规矩。”
王姨继续说:“巫院已在联络忠实信众,称若不能给他们满意答复,他们便来城主府当面向城主讨个公道。”
“别管他,让余生出面对付他。”李清照得意说,“这也是我把生儿带来的理由。”
余生?这是个愣头青,王姨担忧,“若一不小心惹出乱子来怎办?”
“那不更好。”李清照说,她就怕没乱子,“你知道四荒之王中,东荒之王为何最难惹?”
王姨摇头,四荒王的传说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很遥远了,只存在于奶奶老掉牙的故事中。
“因为东荒之王最护短,最不讲道理。”李清照说。
“这也是东荒最早分崩离析的原因所在。”王姨说,她才不想扬州城也成一盘散沙。
“那又如何,当初结盟迎王的是各城城主,她才不在意权势。”城主说。
这时一侍女匆匆走进来,“小姐,余公子要见您,说是有好酒要献给您。”
“好酒,什么好酒?”李清照不解,她不记着余生来时带着酒,唯一的礼物还是些蔬菜。
侍女轻笑,“他说那酒都没舍得让他小姨妈喝。”
李清照挑眉,“酒在哪儿?”
“不在手里,应在车上吧。”侍女说。
“你去给我取过来。”李清照说。
待女走后,她不悦道:“这小子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敢惦记小姨妈的人。”
一旁的王姨纳闷,这究竟是惦记城主的人,还是惦记城主这人?
她不知,这乱子还是她惹出来的,是她让几个人以为城主喜欢女人。
侍女很快回禀,车快被拆掉了,也没找到那两坛酒。
“让他提酒过来,告诉他,若没有酒,小心我打他板子。”李清照说。
待侍女退下后,王姨道:“要不要让剑灵去见他?”
“不用。”李清照说。她心中安慰自己,余生那榆木脑袋,一定认不出来。
但在她也不知的内心深处,也有对余生总是夸假“城主”漂亮的耿耿于怀。
在余生等待中,一侍女走进小楼,“车上没有酒,公子是不是记错了?”
余生说:“藏在很隐秘的地方了,你们谁也找不到。”
侍女撇撇嘴,这俩人相互跟防贼似的。
留白高兴俩人在客房,余生领着侍女去驴车上取酒。
拉车的毛毛早不剑踪影,余生打听后才知道,这驴没去看他娘,又向西街奔去了。
让侍女在外等候,余生进车厢后召唤出系统,耗费功德值兑换出两坛游人醉。
一坛让侍女帮着提,余生提着一坛下了车。
侍女见真有两坛酒,把头探进车厢瞟一眼,很好奇余生藏在哪儿的。
八咏楼,扬州第一高楼,登上八咏楼,白云指尖绕,覆手可翻云。
关于八咏楼还有一传说,相传扬州建城时,不先建城郭,而是一夜之间起高楼,即八咏楼。
当时周围的妖兽不许,在晚上偷袭八咏楼,想要把高楼拔倒,给城主一点教训。
谁料这些妖兽刚到八咏楼,万剑由八咏楼射出,当时就诛杀了带头的大妖,把余下小妖吓的不敢动弹。
这也是扬州城附近很少有大妖的原因。
也有可能是大妖隐藏在大山或大海之中,毕竟扬州东为海,西为茫茫山林。
但现在所知的大妖,唯有北面妖城的城主。
一人提着一坛酒,余生被领到八咏楼前,抬头见到两行字,“剑气纵横三万里,气压东荒十四州。”
余生停下来仔细端量,前面的侍女兀自向前走,“待会见到城主莫失去了礼数,不许盯着城主看……”
她说着回头,见余生已经落下五步远。
“你看什么呢?”侍女走回来,顺着余生目光望去,见他盯着两行字。
余生赞道:“好字。”
他料不到,一页书上的“剑”字,在这八咏楼也见到了。
“那当然,不然能挂在八咏楼。”侍女得意说,“这可是城主朋友写的。”
余生一听是城主朋友,若有所悟,回过神后问她,“你知不知道,由字可以看出一人的品行来?”
侍女点头,书法有神、气、骨、肉、血,五者缺一不成书,要不怎么会有字如其人的说法。
“怎么,你从字上看出什么来了?”侍女问。
余生道:“我不只看出了书写者的品行,我还能看出她后人品行如何。”
侍女明显不信,“书写者后人品行如何?”
余生故意卖关子,在侍女催促下,他才故作羞涩道:“她的后人是个德才兼备的英俊少年郎。”
侍女一头雾水,抬头看着两行字,不知余生怎么看出这些东西来的。
待她回过神,余生已经抬脚向八咏楼走去了。
“哎,你等一下,让我先禀告你再进去。”侍女忙追上去。
余生和侍女停在门口,侍女提着一坛酒先进去了,等了一会儿,侍女才出来让余生进去。
八咏楼大堂为城主会客之所,正对大门的是城主的雕龙宝座,两旁各摆着古朴雕花大椅。
余生进去时,见城主懒懒坐在位子上,旁边站着卖粥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妇人。
余生打量城主,见她丱发黄衫,眉目如画,只是板着脸,威严之势扑面而来。
余生一时惊艳的失了神。
客栈初见时,一模一样的容貌,但双眼神不在,余生只有欣赏美,不至于失态。
现在却有些失措,有些亲近。同时,心中也暗道一句好险,差点被她骗住了。
城主唇角上翘,很满意余生现在的反应。
但余生目光清明后与她对视时,城主目光有些躲闪,顿时将威严削弱了。
或许是觉着不妥,城主又把目光移过来,用凶狠的目光盯着余生。
王姨向侍女打眼色,侍女得令拉余生衣角,悄声道:“让你别盯着城主,你还看?快行礼。”
“哦。”余生忙把手上一坛酒放下,低头恭敬道:“余生见过城主。”
余生低头时唇角噙笑,一闪而逝,谁也没有瞧出来。
“你执意要见我?”
坐在椅子上,城主剔除情感,冷冷问站在下面的余生。
余生低头道:“是,为了感谢城主上次的仙力,也为报答城主提携之恩。”
城主道:“罢了,你莫辜负你姨妈的心意就好。”
“明白。”余生低头说。
“说的好听,不照样藏酒。”城主语气起波澜,但旁边王姨咳嗽一声后忙停下来。
“把酒放下,没什么事就出去吧。”城主又冷言冷语起来,“以后对你姨妈别吝啬。”
余生忽然抬头,直直盯着她,让城主略微一慌,以为方才的话说的太明显了。
“你还有事?”稳住的城主目光一凝,颇有再不走我杀了你的架势。
余生道:“哦,我找小姨妈,我有点事儿忘说了。”
“你姨妈舟车劳顿,先去睡了,有什么事我帮你转告。”城主说。
“哦,那不用了,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余生低头,“余生告辞了。”
他低头恭敬的后退出八咏楼,身子转过来时笑容铺满脸上。
八咏楼中的城主也松一口气,“我刚才没破绽吧?”她问王姨。
“应该没有吧?”王姨说。
她对余生了解不多,见他一直恭恭敬敬,只有刚进来时有刹那失神。
在王姨看来,任谁见到城主也会失神的。
余生今生算是与鱼无缘了,但余生深谙钓鱼之法。
在大鱼上钩时,一定不能着急,万事循序渐进,着急吃不着热豆腐。
余生笑容满面回来,让叶子高俩人很好奇。只是余生什么也没说,三人用过饭后就早早休息了。
翌日,他们起的很早,雨暂时歇了,但天依然阴沉。
虽然备了饭,但余生还是决定去外面用早饭,“咱们去赏心楼。”余生说。
虽然把赏心楼打败了,但之前被称为扬州第一粥,想必有独到之处,余生想尝尝。
只是他们刚出城主府就被富难拦下了,“喝什么粥,先去锦衣卫,待会儿要应名点卯。”
富难在城里有住处,昨天进城后先回家去了。
“我是镇鬼司指挥使,谁敢点我的卯?”余生说。
城主府前的大街很繁华,大早上就有不少人趁着雨歇出来买东西。
他们路过时,见余生披着及膝的锦衣,好奇又好笑的指指点点。
余生一抖衣服朝众人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吧?告诉你们,这衣服融合了东荒之王审美元素。”
“离经叛道,不拘一格,超出通常审美标准,以荒谬怪诞形式表达我的愤世嫉俗和特立独行。”
指点的人被他一顿忽悠,不好意思的扭过头。
有坚持听下去的,只觉云山雾里,不知所云,但觉很厉害的样子。
富难惊讶,“这衣服还有这么多讲究?”
“别听他忽悠,还东荒之王,怎么不把四荒之王名头全借来。”叶子高说。
锦衣卫拱卫司与城主府在同一条街上,被富难领着约走了半刻钟,锦衣卫衙门已出现在眼前。
衙门很气派,站着两排提刀锦衣卫,飞驴服在这阵势下也有了气势。
余生手里拿着块酥饼啃着,见到锦衣卫后停下来,“我不会也穿这飞驴服吧?”
“锦衣卫不穿飞驴服穿什么?”富难说。
“这飞驴服也太丑了,穿上有损我的气质。”余生才不愿把似毛毛的驴穿在身上,就是会飞也不成。
“得了吧,这么丑的衣服你都穿出屎尚来了。”叶子高也啃着块酥饼。
“恶不恶心。”余生和白高兴把叶子高推走,“这是时尚,说话清楚点儿,别跟含了……”
余生没说出来,但把手里酥饼给了叶子高,跟着富难抬脚进了衙门。
衙门一进去就是个大练武场,练武场中央有点将台,在练武场两旁,摆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架。
放眼望去,现在的练武场上满目全是飞驴,这些锦衣卫正等着点卯呢。
身为未来城主接班人,余生走到群众中去,亲切向身旁锦衣卫打招呼,并自我介绍。
奈何诸多锦衣卫冷眼旁观,最多也就点个头,然后看着余生的锦衣想笑而不敢笑。
这布料他们认识,出自城主府,心想早上传言是真的,这镇鬼司指挥使还真是城主外甥。
足见周九凤不仅胃口大,嘴巴也大。
余生笑着打招呼,就是没人套近乎,让他很扫兴,好歹也是官二代,未来官一代,怎么就没狗腿子呢。
难道这些锦衣卫不服气?那我得提防有人给我下马威,余生这般想着,冷不防被后面的人撞的险些闪了腰。
撞他之人不道歉,继续向前走。
“下马威来了。”余生念头闪过,但在看清来人后,乐了,这人是田十。
田十闭着眼懒懒向前走,余生估摸着他还在睡梦之中。
“田十。”余生在他耳旁大喝。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田十缓缓抬头,“哦,是余掌柜啊,不对余指挥使,恭喜啊。”
说是恭喜,但一脸不耐想睡觉的神情是咋个回事?
余生刚吐槽完,田十身子一抖,一个机灵回复清醒,余生差点以为他尿裤子了。
上茅房清理库存后,余生也要这么抖一抖。
田十清醒的看余生,“余掌柜,什么时候再进城卖粥?”
余生摇头,“肩负重任,不能辜负城主赏识,近期不打算进城卖粥了,你可以到客栈喝。”
田十又打起盹来,“太远了。”
作为锦衣卫最懒的人,田十都来了,那应名点卯也就开始了。
锦衣卫指挥使站在点将台上中央,三位都督站在他身后。
听富难说,这锦衣卫指挥使并非出自四大家,而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颇得城主赏识。
余生在台下看,锦衣卫指挥使年过半百,头发全白,左脸上有刀疤,在有皱纹的脸上添着威严。
他环顾四周,威严目光把嘈杂声压了下去。
待彻底安静后,指挥使干咳一声准备开口,余生洗耳恭听,岂料第一句话是“田十,别睡了。”
这声音不是扯开嗓门喊出来的,只是淡淡一说,却响在耳畔,足见指挥使武力颇高。
站在余生旁边的田十一个激灵,余生差点以为他又尿裤子了。
“醒了。”田十大声喊,指挥使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正式开会。
只是听半天,余生一点儿也没听见关于镇鬼司的信息。
“哦,镇鬼司归城主府管,只是挂靠在锦衣卫而已。”田十听余生的疑惑后对他说。
余生瞥富难,“我就说没人敢点我的卯。”
田十上下打量余生,“余掌柜,这衣服挺……”他委婉做表情,好似便秘。
“我小姨妈做的。”
“还挺合身,挺好看。”
点卯之后,锦衣卫各自散去,留下茫然的余生四人。
哦,还有一继续打盹儿的。
锦衣卫指挥使向余生走来,点将台上的指挥使威严无比,下台见到余生后却和蔼笑起来。
余生单手行礼,“余生见过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摆手,“免了,余指挥使是剑囊镇的人?”
见余生点头,后面出身四大家的三大都督了然。百年前剑囊镇曾有人救过城主,这少年肯定是城主恩人之后了。
四大家三大都督,只少了周家。
听楚生说,周家成不了都督,与当年当街袭击城主,然后受罚时让母猪怀孕有关。
试想,敢协助公猪强迫母猪致使母猪怀孕之人,该有多么丧心病狂,成不了都督也在情理之中。
锦衣卫指挥使上下打量余生,见他身上一文铜钱也无,不由的问道:“余指挥使是捉鬼天师还是捉妖天师?”
“都不是,我是个厨子。”余生直言不讳,甚至有些骄傲。
四个人不说话了,锦衣卫指挥使挑了挑眉。也罢,这小子走后门的,难道还能期待他有什么作为不成?
锦衣卫指挥使又寒暄几句后,抬头招呼一锦衣卫过来领余生去取衣服、腰牌和长刀。
田十领着余生他们向里面走。至于为何是田十?放眼望去,练武场上的锦衣卫只有打盹的田十。
“老田,你祖上和睡仙是不是亲戚?”田十慢腾腾走着,余生在后面都有些不耐烦了。
“是。”
余生一惊,我只是随口问问的,不待余生确认,田十继续道:“才怪。”
“大哥,说话慢就算了,不要中间断开啊。”余生说。
“哦。”田十答应,余生以为他要改正,刚要问其他的,田十又说,“你适应就好了。”
“你以前不这样的啊。”余生说。
“那是因为有粥。”田十言下之意是粥甜,喝着有说话力气,但后面懒得说了。
他又看看天,“下雨天,适合睡觉。”
余生深怕他睡着了,但谢天谢地,在指出领取的地方后,田十才靠着墙打起盹来。
富难上去领出两套衣服,“镇鬼司只有两个人编制,所以他们只定做了两套衣服。”
余生接过,“明白,剩下的都不是人。”
叶子高和白高兴一人踹他一脚,在屁股上留下对称的脚印。
“回去扣工钱。”余生威胁他们一句把衣服抖落开。
“还真是定做的。”叶子高说,“不然锦衣卫不会有掌柜这么合身的衣服。”
但余生很不满意,他指着上图案,“这是什么?”
这衣服布料和式样类似锦衣卫飞驴服,唯独上面图案不一样,不是飞驴而是一更丑的家伙。
叶子高伸着脖子去端量,“这是城主门前的怪物吧?”
“还真是。”白高兴也点头,“挺好的,你不正好不喜欢飞驴。”
“但这更丑好不好。”余生说。
“挺附和你审美的。”叶子高笑着说,“不然狗子也进不去客栈。”
白高兴也乐了,“对啊,而且这衣服虽丑的吓人,但也吓鬼,挺有气势的,能镇鬼辟邪。”
说完他和叶子高对视一眼,庆幸他们俩不用穿这么丑的衣服。
无奈何,余生和富难只能换上这套衣服。
刀也不适合,狭而长,挂在余生身上很不成比例。
余生只能把刀给叶子高,“以后你就是掌刀统领了,一听刀来,马上递给本指挥使。”
白高兴见他手里金色腰牌,“掌柜的,那我做掌牌都督?”
“一边去。”余生不舍得。
这腰牌才是真威风,前面虬龙环绕“镇鬼司”仨字,后面刻着“指挥使”。
余生把腰牌挂在腰上,又把清姨做的锦衣做披风,“走着,咱们去赏心楼喝粥去。”
余生穿着这一身出现在大街上,立刻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锦衣卫见多了,但这样打扮的锦衣卫真是第一次见。
白高兴落后他们三步,望着余生背影说,“啧啧,人靠衣裳马靠鞍,你别说,掌柜这一身穿上去好看不少。”
两套锦衣在身,又挂着金腰牌,威风凛凛的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
叶子高道:“下面还有句狗配铃铛跑的欢,快跟上吧,不然掌柜要把我们丢下了。”
他们追上去,叶子高说:“掌柜的,咱们去赏心楼不会被赶出来吧?”
毕竟赏心楼“扬州第一粥”招牌是被余生他们给逼着摘掉的。
“应该不会吧?”余生有些犹豫,但完成系统任务,兵不血刃压住归一刀,还真得去赏心楼一趟。
“顾客是东荒之王,他们还能跟钱过不去?”富难说。
这话类似“顾客是玉帝”,只不过大荒只有四荒之王,是以有此一说。
大雨初歇,缩在屋檐下的人全出来伸展腿脚,大街上人陡然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走到赏心楼门前,已经过了喝粥的时辰,进出的人依然不见少。
叶子高刚要踏进赏心楼,“慢着,”余生拦住他,“先把咸鱼给还了。”
白高兴把咸鱼取出来,他们提着走到鲍鱼之肆,见陆仁义不在,只有他哥哥陆俊义在收拾咸鱼。
“陆老大,咸鱼还你。”白高兴递过去。
“一猜就知道在你那儿,真是邪门了。”陆俊义随手接过,“仁义说了,以后就不用还回来了。”
“那不成,好歹是趁手的武器。”余生说。
“又砍不死人。”陆俊义抬头,一怔,“你们,这是什么打扮?”
“镇鬼司指挥使。”余生让他看腰牌,“日后有鬼记着找我,比巫祝好使。”
“指挥使?”陆俊义拘谨起来,“你看我这人,刚才没瞧见,要不请你喝鱼羹?”
他在后面煮着鱼羹,味道飘到了前面。
余生咽口水,“那啥,我对鱼过敏,我们去赏心楼喝粥了。”
辞别陆老大,他们进了赏心楼,“客官……”迎上来的小二一怔。
这仨人太熟悉了,不久之前还在对面摆摊卖粥找茬呢。
“喝粥。”余生说,“找个热闹的位子。”
小二不知他们又要作什么妖,也不敢自作主张赶他们走,领他们到位子上后赶忙去找能做主的人。
蔡家兄弟不在,小二只能找现在赏心楼的顶梁柱,大厨黄晓初。
“他们又来了?”黄晓初一愣,继而解下身上的蔽膝即围裙,“我出去看看。”
“四碗碧涧羹,糕点各来一份。”白高兴不看菜牌,抬头告诉候着的小二。
“慢着,不还有河祗(zhi)粥,别都喝一样的。”余生说。
他是来领教赏心楼招牌粥的,不能只喝一样。
“河祗粥用鱼干熬制,你真要喝?”白高兴抬眉。
“那算了。”
“别啊,他不能喝我能喝。”叶子高说,奈何伙计无人权,被余生无情拒绝。
很快碧涧羹被端上来,同来的还有赏心楼大厨黄晓初。
他向余生拱手后坐下来,压低声音道:“蔡老二又招惹你了?”
“蔡老二是谁?”
“蔡明。”白高兴说。
“哦,你说蔡狗子,没,怎么了?”余生说。
“那你们来做什么?”黄晓初看着他们。
“喝粥啊。”余生理直气壮。
黄晓初无话可说,这才见到余生和富难的衣服,“你们这是,锦衣卫?”
余生得意一翻腰牌,“锦衣卫镇鬼司指挥使。”
“谁?”黄晓初惊讶。
“废话,我呀。”余生白他一眼。
他用勺子翻动着碧涧羹,羹香飘来,“行啊老黄,既清而馨,犹若碧涧,不愧扬州第一粥。”
碧涧羹,羹如其名,汤色如碧涧之水,碧绿而清,汤羹内只有芹菜,芝麻、茴香三样,却馨逸无比。
“得了吧,你说这话寒碜我是不是?”黄晓初没好气的说,“不然你把扬州第一粥招牌给我挂回来。”
“你别和我比,我是八荒唯我独尊。”余生饮一口碧涧羹。
芹菜清香在口中回味,这汤很清淡,让人喝后不由的神清气爽。
见余生慢慢品味,黄晓初很得意,毕竟眼前这位可是熬出第一粥的人。
“对了,你要喝归一刀比试‘麻婆豆腐’?”归一刀问他。
“谁说的?”余生抬头,“就他那点微末道行,我懒得比。”
“已经传遍扬州城了。”
黄晓初告诉余生,归一刀客栈归来就遍传扬州,称要与余生一个月后约战寻味斋,比试“麻婆豆腐”。
黄晓初还把余生身份大肆渲染一番,什么豆腐创始人,唯我独尊粥之主,麻婆豆腐之父。
“嗬,这帽子戴着,这么捧我?”余生惊讶说。
“给你戴这些高帽,还不是为了打败你后衬托他的了不得。”黄晓初不屑。
对归一刀这个来自其他地方,逼着扬州名厨封刀的厨子,扬州城庖厨普遍没好颜色。
说到这儿,黄晓初悄声问余生,“你有没有把握?你要再输了,扬州庖厨可就彻底名声扫地了。”
“方才说了,我不屑跟他比,那是浪费时间。”余生仰头饮碗羹,放下碗道:“再来碗碧涧羹。”
“嗬,我的粥有这么好?”黄晓初满面笑容。
“不是,昨天在城主府吃的太油腻了,正好用碧涧羹刮刮油。”余生轻描淡写。
于无声处听惊雷,余生这装的有点大,把黄晓初震住了。他现在知道余生这身锦衣从哪儿来的了。
“那你准备怎么摆平归一刀,小心旁人以为你布展已怯。”冷静后的黄晓初问。
“这不来找你了,你会做麻婆豆腐不?”余生问黄晓初。
黄晓初脸一红,忸怩起来,“去寻味斋偷师一回,照葫芦画了个瓢,怕不入你的法眼。”
“不怕,给我们上一道。”余生贴着黄晓初耳朵,“然后我们这样。”
嘀咕后余生又道:“只是有损你的名声,不知你愿不愿意?”
“愿意,鬼才不愿意。”黄晓初一脸笑容,“你等着,我这去安排。”
黄晓初撂下一句话匆匆去了。
“你憋什么坏主意呢。”富难说,“要我说不如直接正面击溃敌军。”
余生不语,他也想啊,只是系统缺少信心,深怕他败在归一刀手中,堕了有妖气名声。
系统冰冷的道:“我只是对你没信心而已。”
小二很快端上一盘麻婆豆腐,四人一看,还真只画了个瓢,色香味首先在色上就差一等。
豆腐有些散,芡汁也不如余生调制的。
白高兴三人尝惯了余生做的,只看一眼这麻婆豆腐,食欲就下降五成。
不带期待的各尝一口,白高兴他们再也不动筷子了。
这道菜勾芡手法不成,挂不在豆腐上,味道寡淡的很。
余生把筷子一拍,大吼道:“小二,你这什么麻婆豆腐,不会做别做,尽糟蹋我的菜。”
四个人的位子在赏心楼热闹处,余生这一吼把嘈杂声压住了,所有客人诧异的看余生。
小二赶忙过来,余生却不由分说:“让你们大厨出来,麻婆豆腐做成这样,这不是糟蹋我的菜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闹事呢?”在后面等候多时的黄晓初登场。
“谁在捣乱?”他走过来,见到余生笑了,“余掌柜,刚才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余生指着麻婆豆腐,“你做的这菜我们家狗都不吃,我的麻婆豆腐不带你这么糟蹋的。”
黄晓初惭愧,“是是是,是我不对,望余掌柜不吝赐教。”
“后厨在哪儿,我让你们开开眼。”余生气势汹汹的站起来说。
“快,快请余掌柜去后厨。”黄晓初让小二领余生去。
他要跟上去,旁边人拦住他,“黄爷,这小子谁啊,这么狂?”
“你这都不知道?”黄晓初惊讶说。
“他可是归一刀筹划一月才敢挑战,让周公子为之称道的余掌柜。”
“麻婆豆腐还是寻味斋花大价钱从余掌柜手里买的。”
黄晓初抬头向众人说,“大家今天有口福,余掌柜要亲手下厨了。”
“不说了,我去学艺了。”黄晓初迫不及待奔回后厨。
这不是演的,因为余生答应亲自指教他做这道菜。
归一刀约战余掌柜早传遍扬州了,在座的听余生要亲自下厨,各自抬手招呼起小二来,“小二,来份麻婆豆腐。”
白高兴三人看着这场自导自演的闹剧,“黄晓初真放得下架子,这么吹捧掌柜的。”叶子高说。
白高兴道:“黄晓初这人忠厚,你看他老实呆在赏心楼为蔡家挣钱就知道了。”
而且黄晓初只有粥拿得出手,现在余生要亲自指教,他放低姿态,陪余生演个戏又算得了什么。
“余掌柜一只手做的了菜?”富难忽然问。
白高兴放下筷子,“我去看看。”
他钻到后厨,见余生正在让人准备各样东西。
白高兴拉住余生,“掌柜的,你这胳膊能不能成?”
“余掌柜,准备好了。”黄晓初在远处喊。
“来了。”余生答应一声,把挂在脖子,缠在胳膊上的纱布三下五除二解下来。
“我早好了。”他对白高兴说。
得益于米粒之珠,草儿的药,甚至有余生不知的血脉在,他伤早痊愈了。
“那你……”
“废话,不这样怎么让小姨妈喂饭,照顾和疼爱,顺便还能偷个懒。”
白高兴目瞪口呆,乡下人套路真深。
右手被挂的时间长了,陡然脱了束缚略有些不舒坦。
余生抖着手走过去,接过期待不已的黄晓初手里的刀具。
他左手摸了摸,“老黄,你这刀不成,一点也不趁手和锋利。”
黄晓初在一旁笑,倒是白高兴没好气的说,“得了吧,世上哪有厨子用你那么好的刀的。”
余生在客栈后厨有二十余把刀,各有不同用处,一直被富难和叶子高等人觊觎,只觉着做厨刀太浪费了。
“我就是想告诉老黄,我的刀比他的好。”余生得意一说。
说话之间,余生适应了这把厨刀,右手掂来豆腐轻按在案板上,左手下刀如飞。
虽不曾经过系统刀工测试,但余生在米粒之珠提升之下,刀工有了很大提升。
在黄晓初惊愕之中,余生眨眼间把豆腐切出来,方方正正,大小如一,豆腐无一丝损坏。
“把豆腐放入水里去豆腥。”余生吩咐一句。
方才准备时,余生让黄晓初用中火烧了一锅水,里面放了盐,现在微沸正合适。
黄晓初忙上前把豆腐小心放水里,他刚刚知道豆腐要去豆腥味。
有些客人不喜麻婆豆腐,就是因为里面豆腥味,愚笨的他以为豆腐本就有这味道。
余生转身又去翻炒牛肉末,牛肉末是切好的。
待锅里半勺油六成热时,余生把牛肉末放进去,用中火慢慢炒香,直到转为金黄色捞出。
又把豆瓣炒至亮红色,把豆豉和辣粉放进去继续翻炒,直到香味弥漫之后加入高汤和酱油、盐。
“嗯,真香。”黄晓初在旁边说,余生翻炒时不忘告诉他调料之间的比例。
待汤烧开后放入豆腐,余生轻轻的晃动锅子,避免损坏豆腐,并让汤汁收入豆腐。
在起锅之前,余生道:“麻婆豆腐美味真正的秘诀在于此。”
他告诉黄晓初豆腐起锅三道芡,“千万不能只勾一次重芡。”余生说。
黄晓初脸一红,他的麻婆豆腐就只勾一道重芡。
“豆腐易出水,若只勾一次重芡,不仅会失去豆腐的嫩,上桌后水也会偷偷跑出来了。”余生说。
“麻婆豆腐要形整而不烂,一出水就会变成烂糟糟的一盘。”
他说着把提前配好的芡汁勾在豆腐上,“你方才上的那盘豆腐品性不好就是这原因。”
“是,是。”黄晓初用心记下来。
余生稚气未脱,黄晓初年入中年,白高兴见他毕恭毕敬,不由的对掌柜刮目相看。
他还是刚知道一盘麻婆豆腐有这么多的讲究,稍有不慎就失去了最好的味道。
余生刚打的芡很轻,豆腐煮时不断的冒泡。
余生指着水泡道:“水泡越来越大,就是水分快跑出来了,这时候就要打芡。”
说罢,他又打一道芡,“这道芡要把调味挂在豆腐上,方才你那盘滋味寡淡是因为调味没挂上去。”
黄晓初已经惊讶的顾不上附和了,直直看着余生的动作,把这些技巧用心记在心里。
后厨的伙计也停下手中活儿围过来看,小二在外面喊着要粥却无人答应。
他无奈走进来拉着伙计时,伙计才醒悟过来。
饶是如此,伙计也不舍把目光移开余生,以至于把碧涧羹打成了河祗粥,还一半打在了外面。
余生看着锅里的水泡,指点着黄晓初。
“勾芡全靠眼睛看,犹如郎中的望闻问切,不一定非得三道,四道也可。”
待差不多时,余生要打第三道芡了,“这道芡也很重要,麻婆豆腐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全靠这道芡。”
黄晓初虚心请教,“余掌柜,这道芡重要在何处?”
余生道:“麻婆豆腐要满足麻辣鲜香嫩烫,这道芡就是把烫锁住。”
在余生勾芡时,蔡家小公子蔡明恭敬的领着庄子生进了赏心楼。
“公子请。”他领庄子生上楼去雅间,庄子生却停下来,“他们怎么来这儿了?”
“谁?”蔡明顺着庄子生的目光看去,见到了坐位子上正无聊的富难和叶子高。
蔡明当然识得叶子高,就是他们逼着赏心楼摘掉了“扬州第一粥”的招牌,还让他父亲狠狠教训他一顿。
蔡明怒气冲冲的当即要上去把叶子高赶走,只是被庄子生拦住了,“别自找麻烦。”
见蔡明不服气,庄子生道:“你知道当初城主府为什么买他们的粥?”
蔡明静了一静,不解的看着庄子生。
当初蔡家不再对付那粥摊,就是因为道士被整后,城主府出面买走一桶粥,让他们很忌惮。
“那余生,他是城主的外甥。”庄子生说,“凤儿特意嘱托我不要再招惹他。”
作为肚大只容食物,难容天下事的大嘴巴姑娘,周九凤自然不只告诉了锦衣卫。
蔡明顿时面如土色,“你,你是说,我,我打了城主的外,外甥?”
庄子生拍拍他,“别怕,你高看自己了,是城主外甥打了你。”
“那还好。”蔡明松一口气,然后又提心吊胆起来,“那,那他们来,来赏心楼做什么?”
蔡明心想他们不会来秋收算账的吧?
“走,我们过去看看。”庄子生说着向富难一桌走去。
“呦,狗子来了。”叶子高见了蔡明。
富难背对他们,“开什么玩笑,狗子能来这儿?”
他说着回头,蔡明正走到他背后,“我的王,还真是狗子来了。”
蔡明抽了抽嘴角,我忍。
庄子生自来熟的坐下,“你们掌柜的呢?”
“后面教人烧菜呢。”叶子高说。
庄子生一顿,“你们掌柜的还有这癖好?”
“还不是因为赏心楼麻婆豆腐实在不成样子?”叶子高一指只动了几筷子的菜。
庄子生记起来,“哦,对,你们掌柜快和寻味斋的归一刀比试了。”
他笑道:“怎么样,周九章又给你们惹祸了吧,早说你们不要和他们深交。”
当初就是周九章在豆腐宴上吹嘘余生,才招来这场比试的。
“既然周九章不能深交,那你干嘛还和他做亲戚?”叶子高说。
庄子生叹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是不小心上了贼船。”
“那我回头得和凤姐说说……”
“别,别,周九章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庄子生忙改口,周九凤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恰在这时,小二端上一盘麻婆豆腐,庄子生让蔡明把菜招呼过来。
这盘麻婆豆腐摆在桌子上,庄子生和蔡明一看,“嗬,差别还真大。”
他抬头对叶子高说,“也比归一刀的好多了。”
庄子生是寻味斋常客,麻婆豆腐吃过不少,但像眼前这盘红亮诱人的还真没见过。
尤其这豆腐,大小如一,一点**也无,看着就是种享受。
庄子生取筷子夹上一块,见豆腐上挂着诱人的汤汁,不见烫意,于是毫不犹豫的丢进嘴里。
“嘶,烫。”庄子生含糊的说,但不是难以忍受,只是麻衬托着烫而已。
这股烫意搭配着辣和麻,让豆腐在嘴里若宛若过来,滑滑的,嫩嫩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庄子生咀嚼着,不待咽下去就竖起大拇指,“好,真的好,比寻味斋好吃多了。”
寻味斋麻婆豆腐还在摸索之中,不是太浓就是太淡,不像这盘豆腐这么刚刚好。
叶子高伸筷子夹一块,细细品味后觉着两盘麻婆豆腐天差地别。
但是,作为在客栈常吃的人,叶子高也敏锐察觉到,这盘麻婆豆腐有失余生的水准。
余生在客栈做的比这还好吃。
“难道掌柜的藏招了?”叶子高又尝一口,在辣和麻上区别很明显。
这不是余生藏招了,而是调味上的区别,余生所用全为系统兑换,是以带来的味道更为正宗。
庄子生不知客栈的更好,他只觉着麻婆豆腐再好吃也不过如此了。
陆陆续续又端上来几盘麻婆豆腐,寻味斋在座的客人尝到后无不惊艳的交口称赞。
“这才是真宗的麻婆豆腐。”客人惊叹说。
“我尝过寻味斋的,不如余掌柜的好吃。”
“那归一刀岂不输定了?”
“输了才好,让他狂。”
在前面大堂赞扬不已的时候,后厨的黄晓初也在不住的吹捧余生。
“行了,行了。”余生挥挥手,“现在知道我不与归一刀比试,是不敢还是不屑了吧?”
方才黄晓初虽不说,但余生知道他心里还是有这方面想法的。
但现在余生露这一手,黄晓初知道,余掌柜只是不屑比试罢了。
而余生来这儿露这么一手,也是为让扬州人知道,客栈麻婆豆腐不是周九章吹嘘,而是真的美味。
待把可口的名头传扬开来,余生不与归一刀比试,也能稳压他一头。
余生把围裙解下,“勾芡你自己再摸索,做到一盘翌日也坚挺,不因出水而形散就算成功了。”
“是。”黄晓初在心中默记勾芡要领,见余生要出去,忙道:“余掌柜,留步。”
余生回头看他,“怎么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余掌柜手把手传我一道菜,我也不能小气。”黄晓初走上来。
“这样,碧涧羹和河祗粥,我也传您一样。”他诚恳的说。
一道招牌菜对一家食肆至关重要,看碧涧羹和河祗粥支撑起赏心楼就知道了。
如白高兴所言,黄晓初忠厚,他见余生把正宗麻婆豆腐传他,立马就想着报答余生。
是以,黄晓初执意要传一道招牌粥与余生做交换。
余生道:“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黄晓初说,“我无后,蔡家小子又都不愿学,万一失传怎办?”
他不由分说的拉着余生向灶台走去,“碧涧羹还是和河祗粥?河祗粥吧,这道粥鲜美无比。”
“别,碧涧羹。”余生说,“我对鱼过敏。”
余生懒得说客栈传下来的规矩,不然又得解释余家和鱼的纠葛,被人认为有病就不好了。
“对鱼过敏?”黄晓初一怔,这毛病有些稀罕,“那你岂不少尝许多美味。”
“是啊。”余生心在哭泣,水里游的诸多美味与他无缘了。
“那就碧涧羹。”黄晓初走到灶台上,把芹菜、芝麻、茴香和盐取出来,“碧涧羹食材只有这四样。”
黄晓初告诉余生,碧涧羹淡而清香在于食材,除盐外不用其他调味。
因此要若让这汤美味,必须让这四样食材在羹汤内完美融合。
他亲自捡出一根柴来,“我师父当初传我碧涧羹时说过,一根柴烧一份羹,什么时候刚好合适,什么时候出师。”
碧涧羹的关键就在于火候,必须用文火,慢慢的煮,将茴香、芹菜和芝麻香味徐徐煮出来。
火稍大,水热的快,有损芹菜,汤色便深;一根柴的火若不济,汤色便浅。
换言之,碧涧羹是否如碧涧之水,泛青而透亮,又既清而馨,全在火候、食材和水的把握。
“我也是耗费很多年才掌握这个度的。”黄晓初说着把柴点着,然后视柴的大小添食材。
黄晓初一面旁煮汤,一面事无巨细的传授余生。
余生耐心听着,直到一根柴燃尽,黄晓初揭开锅盖,“成了。”
余生探头看,汤色若碧涧,清淡的香缓缓钻进鼻子。
黄晓初让余生尝一口,咸淡正合适,芝麻香和芹菜香相得益彰
“绝了。”余生惊叹。
恰在这时,系统冰冷声音响起:“碧涧羹已经收入菜谱。”
恭喜宿主首次完成菜谱收集任务,特奖励【灵·酱油】古方一份,请查收。
公事公办之后,系统冰冷声音又起,“不错呦少年,继续努力,更多惊喜在等着你摸索。”
“摸索你娘滴滴。”余生在念头之中问候系统,只是后面被屏蔽了。
但余生觉着,屏蔽后的问候似乎比不屏蔽“礼貌”百倍。
“还摸索,摸索你大爷,换做旁的系统,现在早满级了。”余生心说你也不怕别的让你退群。
系统义正言辞道:“跑得太快容易扯着蛋。”
余生还想抱怨,只是黄晓初在叫他,只能罢了。
“来,你来做一次,我看你学的有疏漏的地方没。”黄晓初说。
“成。”余生点头。
他将系统菜谱兑换了,目光往柴火堆里一扫,捡出一根来。
烧菜,添水,加食材,余生有条不紊,在添加茴香、盐和芝麻时更是一气呵成,一点也不斟酌衡量。
白高兴以为余生在学黄晓初,“黄师傅做的多了,心中已然有杆秤,你这派头就别学了,悠着点儿。”
余生道:“以本掌柜的聪明才智,还需要慢慢来?”
白高兴看黄晓初,见他一脸呆愣,“你看你,莽撞的把黄师傅都吓着了。”
“我,我,你,你。”黄晓初指着余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以他的经验,余生添加的食材比例和柴正合适,简直完美。
十年,从师十年,黄晓初才有把握做出碧涧羹。
饶是如此,黄晓初还被师父夸有灵性,不似蔡家兄弟俩,学艺二十余年也不成。
但现在,只一根柴的时间,余生就做到了他十年方能达到的境界。
黄晓初一时有些怀疑人生,以至于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火熄,羹成,余生把锅盖打开。
白高兴探头一看,见汤色如碧涧水,清馨香气扑鼻而来。
他这才醒悟,敢情掌柜是把黄师傅惊着了,“行啊掌柜的,一学就会。”
余生得意说:“那是,我可是要成为厨神的男人。”
他招呼黄晓初,“老黄,看看怎么样?”
黄晓初呆愣,直到余生又叫他两遍才回过神来,“你,你跟谁学的?”
“跟你啊。”余生拍拍黄晓初肩膀,“老黄,不要气馁,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天才。”
黄晓初才不信什么天才,这靠的不是天赋,是经验,是持续不断的失败积累出来的成功。
但眼前这锅碧涧羹又作何解释?黄晓初用勺子尝一口,清淡而香,堪称完美。
“你一定煮过相似的粥!”黄晓初肯定。
他打死不信余生一次就过,或许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粥也是这样熬煮的。
余生见黄晓初肯定的神情,心说再吹嘘未免太打击老实人了.
他于是道:“你猜对了,我们客栈青菜汤也是这么熬的。”
“你知道,这样省柴,不知不觉就练出来了。”余生说。
黄晓初心里有了安慰,但省柴的理由也够扯的,大荒之上最不缺的就是柴禾。
“那你也是天才,居然自己摸索出来了。”黄晓初感叹。
恭维和谦虚几句后,众人从后厨出来。
余生方才一遍成功倒不是打击黄晓初,只是为了扬天才厨子之名,让归一刀更难企及。
待见到位子上的庄子生和蔡明后,余生一愣,庄子生拱手道:“余掌柜,好久不见。”
蔡明更是很快站起身来,“余,余掌柜,上次是我不对……”
余生道:“你道什么歉,是我打的你。”
蔡明窘迫,庄子生笑道:“那你道歉?”
“那更不可能了。”余生说,“我那是替天行道。”
蔡明身子一缩,庄子生忙把话题引开,恭喜余生荣任镇鬼司指挥使之位后又称赞余生麻婆豆腐之美味。
他对余生的态度,相较于上次在粥摊前有了不少改变,不至于谄媚,只是把余生当作同等地位人对待了。
正如楚生或周大富所说,扬州城以四公子为首,有自己的圈子。
现在余生已经足以把四改成五了。
又寒暄一番,余生见天色不早,辞别他们后踏出赏心楼,迎面遇见了鲍鱼之肆的陆俊义。
见到余生,陆俊义问道:“那咸鱼在你们这儿没?”
余生四个人摇头,“没有,又丢了?”
陆俊义点点头,也不再找了,“丢就丢了吧。”他转身回了铺子。
叶子高道:“得,我们还没回去,那条咸鱼倒先回去了。”
“回去也是被猫欺负。”富难说。
“都这样了还回去,足以说明这条咸鱼是条有梦想,有志气的咸鱼。”余生说,“你们都学着点儿。”
“那我做条最咸的咸鱼。”叶子高说,“谁敢咬我,我齁死谁。”
他们走在大街上,天上落着细细的雨丝,随风带来一片清爽。
余生忽然停下来,“糟了,我缠胳膊的布还在赏心楼呢。”
叶子高和富难这才注意道:“你胳膊什么时候好的。”
“哎呦,疼,一直没好。”余生又装起来。
“骗鬼呢。”叶子高说,“刚才右胳膊甩的利利索索。”
白高兴返回赏心楼取东西,留余生在路旁嘱咐俩人,“回去谁也不许说我胳膊好了。”
富难刚要答应,听叶子高道:“替你瞒着有什么好处?”
“对,有什么好处?”富难附和。
“嘿,我可是指挥使,你们俩不想干了是不是?”余生说。
“你要这么威胁,那我回去就告诉你小姨妈。”叶子高说。
“得,这样,以后有漂亮姑娘,我让给你。”余生说,他已准备死磕一棵树,在上面挂死了。
“那倒不用,反正你那模样也不是我对手。”待余生威胁扣工钱时,叶子高扬眉,余生立马不说话了。
“这样,你回去让李猜多陪陪我。”叶子高说。
“李猜是谁?”余生一怔,继而恍然:“好,没问题。”
在镇外湖边,正听水鬼絮叨的伥鬼,无端由的身子有些冷。
“那我呢?”富难凑上来。
余生拍拍他,“我劝你离开怪哉,已经是帮你最大的忙了。”
“凭什么呀。”富难不服。
“你以后会明白的。”余生见白高兴回来,站在路旁把胳膊缠上,又挂在脖子上。
“走着,回府。”余生神气的说。
他们出了东街,沿着路东一路向北。
细微的雨丝不扰路人心情,摊子依旧摆满街两旁,吃的喝的,伴着烟火气,吆喝声不断。
走走停停,余生对一切都很好奇。
待余生又停下来看摊子上的香料时,叶子高抬头,“呦嗬,好大的口气。”
“怎么?”三个人看他。
叶子高指着前面,“你们看这口气大不大。”
三人看去,见前面大街和小巷相交处有一大槐树,一旗幡挂槐树上,写着“最正宗麻婆豆腐”。
大字下面又有小字,“十钱一份,拒不还价”。
在槐树下搭着一草棚,炊烟由草棚冒出,不时有客人进出,显然生意很旺。
“这口气真够大的。”余生说,“我都不敢挂正宗的牌子,他居然挂了个最正宗,走,看看去。”
四人掀起草帘子进去,见里面摆设类似路边摊,只有三张桌子,再后面是灶台。
在赏心楼一阵忙活,众人出来时已经过了晌午,饶是如此,棚里三张桌子也坐满人。
一壮硕身影站在灶火前忙活,一老头招呼四人,“客官,没座儿了,你们坐这儿可好?”
顺着手指看去,见那是一张矮桌子,旁边摆着四个板凳。
富难要过去做,被余生拉住了,“你傻,咱们来找茬的,那样多没气势。”他悄声说。
后面又进来的一个客人被他们四个挡住了。
正好灶台上的人转身把麻婆豆腐装盘,见四人挡路,喝道:“吃就坐下,不吃滚蛋。”
四个人一惊后看她,接着又是一惊,“我的亲娘咧,还真是正宗麻婆豆腐。”余生说。
三人同意的点点头,这婆娘一脸的麻子,可不是正宗麻婆,豆腐。
“坐不坐?”婆娘不耐烦的看着四人。
“坐,坐。”余生拉着三个人坐下来。
“暂且忍耐,待会儿豆腐不成再发作。”余生悄声对三个人说。
麻婆正宗,不代表麻婆豆腐正宗。
余生今番出行,在各食肆转悠,就是为了传扬自己在麻婆豆腐上的厨艺。
因此待会儿麻婆豆腐端上来,即便差强人意,余生也要鸡蛋里挑骨头,杀杀她威风。
只是麻婆豆腐没端上来,招呼客人的老头先走过来,“客官,一共六十文。”老头笑着说。
“这么贵?”富难脱口而出,“便宜点儿。”
赏心楼的麻婆豆腐都没这么贵。
灶台上的婆娘不客气道:“进来时没见幡上写着‘拒不还价?’”
三人只看“正宗”了,下面小字还真没看见,也只有余生注意到了。
“对啊,上面还写着十钱一份呢,你怎么不说?”余生说。
麻婆豁然转身,“猪蹄都涨价了,还不许我麻婆豆腐涨价了?”
“猪蹄涨价是猪蹄紧俏,你麻婆豆腐跟着涨什么?”余生据理力争。
世上只有小姨妈能从他手里抢出钱,旁人谁都没门,任你是东荒之王也不成。
“我喜欢啃猪蹄。”婆娘的话掷地有声。
这婆娘说的好有道理,余生被说服了,乖乖把钱掏出来。
说是麻婆豆腐,实为麻婆豆腐浇饭。
待四份热气疼疼的端上来时,饶是四人在赏心楼混个半饱,现在也有了食欲。
余生仔细端详,这麻婆还真有两把刷子,在麻婆豆腐亮红诱人之间点缀着蒜绿,浇在饭上很诱人。
唯一不足的是豆腐品相不好,但路边摊上的客人也不讲究这些。
余生尝一口牛肉末,颗粒很小,煸的酥香,在口中咀嚼后炸出香气,与豆腐的温顺相得益彰。
唯一不足的是,调料比例不合,豆腐收汤不足,勾芡手法略显生疏,以至于豆腐在口中有淡涩之感。
麻婆豆腐有八字箴言,麻辣烫香,酥嫩鲜活,这麻婆做到麻辣酥嫩鲜,相比黄晓初强很多。
“难道麻婆对麻婆豆腐有加成?”余生心说。若无系统,他自认为绝无把握把麻婆豆腐做到这般美味。
又尝一口后,余生放下筷子,“这麻婆豆腐哪里正宗了,还最正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灶上的婆娘一听,提着勺子就走过来,“你说什么?”婆娘叉着腰,瞪着眼居高临下的看余生。
“我说你的麻婆豆腐不正宗。”余生抬头不客气的说。
他坐着板凳,抬头看婆娘时气势不足,于是起来叉着腰把话重复一遍。
婆娘与他对峙,“不正宗,怎么不正宗了?”
余生指着那盘麻婆豆腐,“调料放的多而不细,比例不合,以至于喧宾夺主,吃豆腐时常吃到调味。”
“做的豆腐不用高汤,让豆腐不够鲜,滋味不够好。”
“还有‘活’是麻婆豆腐精髓,你勾芡手法不成,让豆腐入口后很呆板。”
余生音量很大,一时把草棚内所有人震住了。
富难方才在赏心楼尝过余生做的,又悄悄尝一口眼前的,当真如余生所说。
余生做的麻婆豆腐,勾芡锁住的烫配着辣和麻,让豆腐在口里滑滑的,嫩嫩的,眼前豆腐就不成了。
这婆娘觉着余生所言非虚,一时有些底气不足的后退一步,“那,那又怎样,那我豆腐也是最正宗的。”
说到这儿,婆娘底气又足了,她指了指自己脸上麻子,“我是麻婆,麻婆豆腐,麻婆做的豆腐。”
她一仰头用鼻孔看余生,“我这就是正宗麻婆豆腐,你想要退钱,没门。”
“谁要退钱了?”余生说。
“不退钱?”婆娘低下头欣喜的看余生,“不退钱,你说这些干什么?”
“算你有幸,本掌柜不忍看你侮辱这道菜,决定亲自出手指点你一番。”余生说。
“你?”婆娘上下打量这乳臭未干的小子,颇有些看不起他。
“你别小看我们掌柜,这麻婆豆腐就是从我们客栈传出去的。”
“寻味斋菜谱也是从我们客栈买的,不信看那牌子,镇鬼司指挥使,身份绝对错不了。”
叶子高和白高兴一唱一和把余生身份道来,这是余生交他们的任务。
锦衣卫的牌子做不得假,婆娘又端量余生,忽然热情道:“呦,你娘也是麻婆呀。”
她亲切的握着余生的手,宛若失群的大雁找到组织。
“我娘才不是麻婆。”余生说罢见这婆娘热情马上消减许多,忙道:“但传我这道菜的人是。”
麻婆又高兴起来,“我就说这道菜传自我们麻婆。”
余生踮起脚尖拍拍她,“所以你的麻婆豆腐应该更正宗,不能堕了麻婆的名声。”
“是,是。”婆娘说,“小师傅快请赐教,我一定让咱们麻婆扬眉吐气。”
我才不是麻婆,余生心说,但聪明的没说出来。
他把右手绷带又解下来,让婆娘一脸疑惑,“小师傅,你这是?”
“我厨艺太强了,不得不把右手封印。”余生说。
所有人狐疑的看他,白高兴三人更是张口无声的说着三个字,“不要脸。”
“开个玩笑。”余生一挥手,“有人想偷师正宗麻婆豆腐然后压过我,我不得不把右手封起来。”
“寻味斋的归一刀?”婆娘说。
“你也觉着他欺师灭祖对不对。”余生高兴的说。
“这,”婆娘心说你们俩比试的消息都传遍扬州城了。
但仔细一想,麻婆豆腐由客栈传开,这么说也不为错,于是婆娘点头:“还真是。”
余生把绷带递给叶子高,向灶台走去。
“仔细看,认真学,日后维护麻婆一派名声就靠你了,千万不能让别人把名字改成寻味豆腐之类名字。”
婆娘陡然觉着肩上的担子重起来,她回头见食客探头向灶台看,竖眉道:“看什么看,你们又不是麻婆。”
食客缩头,这婆娘脾气众人是有领教的,若不是麻婆豆腐甚至比寻味斋还好吃,众人早不来了。
不过看这架势,日后还得多来。
婆娘挡住众人目光,看着余生娴熟的切豆腐,去豆腥,翻炒调料和三道勾芡,眼越睁越大。
若说她方才有什么怀疑的话,现在早抛九霄云外了。
就这厨艺,谁敢说不是正宗麻婆豆腐传人,她打死谁。
“好了。”余生很快把麻婆豆腐装盘。
婆娘尝一口,“嘶,”觉着烫让豆腐在口里活过来,越嚼越有滋味。
这婆娘很有天赋,在余生又做两盘后就明白其中门道,只等着自己练习掌握了。
“把麻婆豆腐发扬光大,壮大我麻婆派重任就交你身上了。”余生拍着婆娘肩膀。
他们站在街边,婆娘二人恭敬把他们送出来,顺便把饭钱也退回来。
“我看好你哦。”余生鼓励婆娘。
“小师傅放心,我不会让归一刀得逞的。”这婆娘把胸拍的震天响。
波涛汹涌之下暗藏杀机,余生忙把目光移开,以免留下阴影,“那我们就告辞了。”
四人辞别“最正宗麻婆豆腐”草棚,慢悠悠向城主府走,余生顺便把右胳膊又包起来。
待经过锦衣卫时,富难告辞了。
陪着余生三人闲逛一天,现在是时候向友人炫耀自己荣升都督的好消息去了。
余生三个向城主府走,快到时雨又大起来,只能匆忙跑回去。
“出来时让你们带把伞,怎么都不带。”
钻进城主府屋檐下后的余生把淋雨怪罪在白、叶二人身上。
白高兴拧了拧袖筒上的水,“他说了吗?”他问叶子高。
“没有。”
“那可能是我忘记了。”余生说。
他们狼狈走进城主府,府门照墙后面是一座宽阔大院子,现在空空荡荡的,唯有雨溅起的轻烟。
院子角落有游廊,游廊下种着花卉,游廊旁墙壁上有漏窗,让别处院子的景色若隐若现。
三人绕着院旁游廊,正要向深处走去,见一头硕大三足龟由宽大二道门走出来。
龟背上坐着一人,穿着宽松的衣服,头上戴着白帽,帽子上挂着红色缨带。
这人余生认识,正是到过客栈的乘龟人。
他这时仰头望天,任由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龟兄,好久不见。”余生站在游廊里远远的打招呼,他和龟上人现在是情敌,所以不理他。
三足龟一见他们,屁颠屁颠走过来。
“你们来城主府作甚?”余生打听,怕这人继续纠缠小姨妈。
龟背上的人看余生一眼,继续以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让悲伤逆流成河。
三足龟幸灾乐祸道:“这孙子失恋了。”
余生也高兴起来,“该,活该,让你用狪珠骗我,让你丫小气,让你丫占我便宜。”
龟上人怒了,“臭小子,敢对小姨夫这么说话。”
“臭不要脸的,你当谁小姨夫呢,小心我揍你。”余生指着鼻子骂道。
“来来来,我看看你的本事。”龟上人卷起袖筒。
雨淋衣服却不湿,这人估摸着也是个仙儿之类的,白高兴和叶子高拉住余生,“别冲动。”
“怕他作甚,龟儿子,有本事来啊。”俩人压不住余生,余生跳起来嚷道。
三足龟乐的咧开嘴,“龟儿子,骂的好。”
龟上人撩起衣服下摆要下来,“黄口小儿,别以为你娘也是仙我就奈何不了你。”
龟上人认识城主时,听她说起过那么一两句,这也是知道客栈,却不知余生他娘不是麻子的缘故。
三足龟在旁边起哄,对余生道:“这儿是扬州城,莫怕,打他个龟儿子的。”
余生也有恃无恐,“你老祖宗现在我客栈,我才不怕他。”
“嗖”,三足龟蹿前来,让下龟背的龟上人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下来。
他气愤的拍三足龟的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三足龟不理他,“你说什么,我老祖宗在你客栈?”
“当然,就在井里。”余生说。
这下拍打三足龟的头的龟上人也住手,“真有老祖宗?”
余生得意道:“怎么样,怕了吧?”
“龟孙子才怕。”龟上人收手安稳坐在龟背上,“我只是懒得与你这凡人见识。”
“我现在只想静静。”
他继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因为这样他的眼泪就不会掉下来,而这也正是他思念的角度。
“静静是谁?”余生一句话把下雨天忧伤的气氛破坏掉了。
“俗不可耐。”龟上人看余生一眼,继续仰望天空,“走了。”
“找老祖宗去咯。”三足龟平底一跃,冲上天空。
“找你娘的老祖宗,不许去。”龟上人惊呼。
“老子就去,龟儿子能奈我何。”
“你敢去,老子就敢让你三脚朝天一年。”
“老子明明四条腿……”
“缩回去,你他娘恶心死了……”
天空吵闹声渐小,余生这才松一口气,“我的娘,差点和仙人打起来。”
叶子高趁机取笑余生,“掌柜的,一个‘小姨夫’就让你暴跳如雷?”
“你懂个屁,我这是报被他用狪珠欺骗之仇。”余生说。
右手上的绷带被雨打湿了,余生不舒服的要解开,恰在这时,小姨妈打着油纸伞出现在门口。
余生忙停下,佯装右胳膊疼,调整一下绷带,然后惊喜的向清姨冲过去。
“小姨妈,我想死你了。”余生伸开左臂,向小姨妈扑去。
清姨前走几步为他遮雨,但左手把他按住了,让他扑不到怀里,“作甚?”
余生不甘心停下来,“表达一下思念之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昼夜不见那就六年。”
“是么?我也表达一下思念之情。”清姨冷笑,不待余生反应,提着他耳朵就向后院走。
“思念是吧,藏酒是吧,胳膊很疼是吧?”
“疼,疼,疼。”余生踮起脚尖,“你别等我长高。”
“长高又怎样?”
“那你就省力了……”
白高兴和叶子高见他们渐行渐远,彼此看了看,“得,咱们淋雨回去吧。”
余生被领到城主府后厨,踏进门后扫一眼惊叹道:“不愧是城主府,厨房都这么大,只是人呢?”
“别啰嗦,快做蛋羹,我等着下酒呢。”清姨坐在旁边。
余生故意问她,“你酒从哪儿来的?”
“抢来的。”清姨没好气说,“难道还等你送我不成,快点。”她推余生。
“那龟仙来做什么?”余生转身把备好的鸡蛋打在碗里。
清姨摆动着双腿,手里抓了个鸡蛋来回耍,“不做什么,邀我…的城主去仙山。”
“他也认识城主?”余生也不戳破。
“朋友么,你的我的大家的,相互就认识了。”清姨说。
“那三足龟怎么说他失恋了?”余生说。
清姨不以为意,“被拒绝就算失恋的话,他失恋次数多了,早习以为常。”
余生把蛋羹蒸上,转过身子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回客栈?”
城主府虽好,却不是主场,余生还是觉着客栈自在些。
“你事情忙完了?”清姨说。
“差不多了。”
“巫院呢?”
清姨不忘带他来城里的目的,“巫院对你杀害巫祝之事不会善罢甘休,正要请城主对你严惩。”
“什么?”余生道:“这群人找不自在呢,再耽搁一天,明天我去会会他们。”
蛋羹很快蒸好,余生把锅盖打开,热气扑来,险些让手被摧残。
他用右手时方记起还装伤残呢,于是回头对清姨说,“小姨妈,劳驾,把蛋羹取出来。”
清姨瞥他一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那手早好了。”
“谁说好了。”余生说,“方才淋雨还疼呢,我只是查看一下。”
余生以为清姨方才有看到他解绷带。
“是么,没好呢?”小姨妈站在地上,“我看看,如果好了再打折。”
余生后退一步,“这么狠毒?”
清姨白他一眼,把蛋羹取出来,“烧了两顿豆腐,还敢说右手有伤?”
余生一怔,继而殷勤靠上去,“还是小姨妈关心我,居然一直暗中保护我。”
“离我远点。”清姨推开他,“我是怕你你在城里惹出更多乱子来。”
“我明白,我明白。”余生一副你不用解释,我全明白的模样。
清姨见了不再理余生,端着蛋羹向外走。
“你去哪儿?”余生追出去。
“饮酒。”清姨摆摆手,“蛋羹做出来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回去歇着吧。”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余生在后面说她。
“再说话我把你这条狗烹了。”清姨说着兔死狗烹。
但余生还是跟她,清姨不耐烦的道:“去去去,后面是城主休息的地方,不是你去的地方。”
余生无辜道:“我也不想。”他望了望周围,“但是我迷路了,只能跟着你。”
城主府厨房左右是白墙黛瓦,小楼无数,余生自己走还真走不出去。
“笨死得了。”清姨指给他方向,左右南北东西说一通。
“你给我陪葬,我现在就笨死。”余生嘀咕。
小姨妈听到了,抬脚要踹余生,“当官后胆子大了,敢顶撞小姨妈了。”
余生灵活躲过,“不敢,不敢。”
“不敢还赶快从我眼前消失。”
“我辨别南北只看太阳,现在大阴天的,你那南南北北的也太为难我了。”余生说。
清姨低头,“你娘要知道你这么笨,非气死不可。”
“她不已经死了?”余生问,他娘之死有许多疑点,只是小姨妈一直不说。
“那就再死一次。”清姨说。
余生刚要张口,被天上“轰隆”一声逼回肚子里。
他抬头不见电闪,诧异道:“最近扬州城谁得罪雷神了,老是不闪电干打雷。”
“肯定是你得罪了。”清姨见一侍女打着油纸伞路过,忙把她招呼过来。
侍女躬身行礼,“小姐。”
清姨指着余生,“把他领到小楼,让他快点从我眼前消失。”
侍女走上前为余生打伞,指引路让余生前行。
余生不舍的向清姨招手,“那我走了,小姨妈莫念我。”
不待清姨竖眉,余生快步走了。
“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清姨皱眉。
蛋羹有些耽搁了,再凉些下酒就不妙了,所以清姨也没细想,打着油纸伞快步向八咏楼走去。
雨落瓦檐间,打在园林草木上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
余生漫步其间,不时驻足欣赏一番,在见到一方荷塘里有锦鲤后更是呆立半晌。
侍女很有耐心,只是不解余生望鱼时用舌头舔唇作甚。
余生瞥到侍女目光,随手摘一朵莲蓬,抠下上面莲子,“我在馋这个。”随手丢进嘴里。
莲蓬尚是翠绿时,莲子入口奶腥气十足的,类似于刚刚长成的花生,让余生又吐出来。
侍女不由的笑了,余生斜眼看她,侍女忙道:“公子喜爱莲子?到成熟时我帮公子采一些。”
余生摆手,“不用,我更喜欢自己采。”
“公子还喜欢剥莲蓬?”侍女说。
“你怎么骂人无赖。”余生打趣。只是侍女不懂,让这冷笑话只冷了他自己。
冷着的余生在快走到小楼时,又停下来,“坏了,我忘记一件事。”
侍女看他,余生道:“我忘记向小姨妈借三匹马了。镇鬼司首次出手,一定得有排场。”
毛毛这孙子一整天不着家,正新婚燕尔,洞房花烛,干柴烈火呢,余生缺少出行的马匹。
侍女怕他回去,承诺道:“公子放心,我回去便去禀告,”
余生这才安心的回到小楼。
翌日,天不下雨,余生起个大早,顺便把睡懒觉的叶,白俩人闹起来。
“这也太早了吧?”叶子高望着天说。
“你们俩昨晚怎么操劳了?”余生坐在大堂上用早饭,见他们一脸疲累。
在小楼中,余生一人住在楼上,叶,白俩人一同住楼下。
“别提了。”叶子高说,“白大侠一直打呼噜,我天微明时才睡着。”
“不对啊。”余生看白高兴,“咱们白大侠也没睡醒呢。”
“呵呵。”叶子高喝一口粥,没好气说:“他被自己打的呼噜吵醒三次。”
白高兴窘迫,羞涩辩解道:“我认床,一时没适应过来。”
白高兴不让他们纠缠这话题,望一下天也道:“这太早了吧?”
“早吗?不早了。”余生说,“待会儿还得学骑马呢。”
“噗”,叶子高一口粥又险些喷出来,临了用手挡住。
“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别浪费粮食。”余生嫌弃的说。
叶子高擦手,擦嘴角,“掌柜的,敢情您不会骑马。早说呀,咱们昨天就能练习。”
“对呀,现在临时抱佛脚是不是晚了。”白高兴说。
骑马有不少要注意的,有一丝疏忽都有可能坠马。
“不晚,毛毛我都骑过了,骑马又算得了什么。”余生说。
“您是说倒骑驴?”白高兴揭短。
“你跟叶子高学坏了你,不老实。”余生鄙视他。
用罢早饭后,三人向见到三足龟的院子走去,三头坐骑已经在候着了。
侍女把一头纯黑高头大马牵给余生,“这头马温顺,是你姨妈亲自为你挑的。”
“是么?”余生小心上马,尝试着在院子里转一圈。
黑马喊停就停,喊走便走,当真是匹好马。
侍女笑道:“这匹马为仙山灵马所生,很有灵性,只有一点……”
“什么?”
“不能让它见到毛毛。”侍女说。
余生道:“放心,毛毛不在城里。”
侍女这才松开缰绳,送他们三个离开城主府。
富难这是已在门口候着了。
在余生出来时,他探头向城主府里看,只是所有景色都被萧墙照壁挡住了。
“走吧。”余生一马当先,对富难说。
“嗬,指挥使,够气派。”富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