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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生再下楼时,脸上陪着笑,跟在照姑娘身后。

    待她坐下时,急忙搬椅子过来。

    草儿见余生殷勤的在小姨妈身边转来转去,看了眼脚下狗子,“呦,狗子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听话的兄弟。”

    “去。”余生瞪草儿一眼,“敢招惹东荒未来的王,难怪你长不高。”

    “呀”,草儿站起身向余生扑去,被余生按住了头,挣扎扑腾着,想要踹他一脚而不可得。

    草儿无奈,转头看着清姨,“清姐,看你外甥。”

    小姨妈头也不抬,冷冷道:“什么外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草儿后退一步离开余生的魔爪,奇怪的端量俩人,这是怎么了,昨天还腻在一起,今儿就翻脸了。

    “难道掌柜用强的?”叶子高坐在旁边抬头惊讶的看着余生。

    这倒让余生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淤青以及胳膊上的包扎。

    “你这是怎么了?从木梯上摔下来了?”余生惊讶的问,同时不动神色走向清姨,帮她捶背。

    小姨妈视而不见,听草儿笑着说道:“哈哈,小叶子大早上钻进黑妞房间里不知做什么,被打成这个样子了。”

    见草儿幸灾乐祸,笑的抑制不住的样子,余生道:“小叶子被家庭暴力,你至于这么高兴吗?”

    “因为,因为…”草儿强自忍住笑,“因为这样我就能挣钱了呀。”

    叶子高向余生痛诉,“黑心郎中,正骨,止痛,居然要我一贯。”

    “一贯?”余生看着草儿,接骨一下的事儿,至于这么多钱么,“你也太黑了。”

    “看到没有,掌柜这样的人都说你黑。”叶子高对草儿说,“这说明你是真的黑。”

    黑吗?草儿不这样认为,在她出手正骨前,黑妞心疼那点钱,已经帮他正过好几回了。

    只不过不是用力过猛正过头,就是用力过猛正过头了,疼的叶子高满头大汗,喊得震天响。

    “若不然,以我正骨的手艺,还需要止痛药草?”草儿仰头,自傲的说。

    “哦,刚才是你在叫啊。”余生对叶子高说,“我还以为九叔在杀猪呢。”

    “不过身为郎中,你也别太宰客,治病态度好点儿,不然小心有人拿刀砍你。”余生告诫草儿。

    这时,说书男女从客栈外面走进来,听到余生说话后,俩人拱手,“余公子。”

    草儿正要反驳,见到他们,笑道:“你现在也是郎中了,快帮他们治病吧。”

    余生叹口气,别的郎中治病是放别人的血,他给人治病放的是自己的血。

    他指着说书丑女,“你先来吧。”

    “我先来。”不待丑女答应,盲眼说书人先前一步,“余公子,让我先来吧。”

    余生看了看丑女,见她一脸的惊讶,道:“女为悦己者容,还是让她先来吧。”

    丑女刚要走上前,袖子被盲眼说书人拉住了,他低着头,“我想看看她救我受伤后的样子,请大人成全。”

    当年丑女救他时受了伤,看病回来后就戴上了青纱。饶是如此,还有人喊她丑八怪。

    自那以后,盲眼说书人已经猜到了,他曾经问过,丑女只说是在额头上留下一道疤,让他不必愧疚。

    但他知道,丑女的伤绝没有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被一群孩子追着打,被喊“妖怪”了。

    盲眼说书人想看看丑女的脸,让他睁开的第一眼就看见那张脸,让他在心里永远记住,她为他受的苦。

    让他一辈子在愧疚中,永远走不出来,用下半生所有的一切和深深的爱去报答。

    这是盲眼说书人能给她的,最好的承诺了。

    丑女按住他的手,“今天是我们的新生,我希望把过去的全抛去,正常的开始下半生。”

    穷家小子娶富家女,从此平步青云,然后永远活在阴影中,最终让爱变了质。

    身为说书人,丑女记着太多这样的故事,世上绝没有一个带着愧疚的爱而幸福下去的。

    当愧疚难以偿还时,只会让人备受折磨,继而选择逃避,当爱的天平上加上别的砝码,很容易失去平衡。

    他们曾无数次憧憬过成为正常人后的生活,但终究难以预料。

    她唯一希望的是,以后,若爱就一直活下去,若不爱了,就挥一挥衣袖,从此各自天涯。

    横亘在爱情里别的东西,只会成为枷锁。

    这些话是余生在后厨为丑女治病时,她解释给余生的,让余生听后肃然起敬。

    半个时辰,余生领着丑女出了后厨,正坐着闲聊的白高兴等人,在见到丑女恢复的模样后不由得一怔。

    “掌,掌柜的,你,你…”叶子高指着丑女,不,现在应当说美女,惊讶的问余生。

    “我怎么了?”余生走到小姨妈身边,把她手里的茶杯抢过来一饮而尽

    “你没加工吧?”叶子高不可置信的看着说书女。

    倒不是她美的惊天地泣鬼神,只是前后相差太大了,这之间的悬殊让叶子高合不拢嘴。

    “有这本事,你要不帮虫儿姐姐也治一下?”草儿说,“或者我毁下容,帮我照一下?”

    “有病吧。”余生没好气的说,“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镜子可不会整容。”

    草儿略有些遗憾。

    至于怪哉,看胡母远与她俩人在后院打水,相互看一眼都笑的样子就知道了当事人不在乎了。

    随后盲眼说书人跟着余生进去,再出来时双眼绑着一块布。

    余生把他交给说书女,“眼睛刚好,一时还见不得光,适应后再摘。”

    说书女点了点头,刚扶住盲眼说书人,白高兴匆匆忙忙跑进来,“掌柜的,掌柜的,饕餮…”

    他差点撞到说书人,在急忙闪避停下说话,诧异的看着说书女:这变化也太大了!

    “饕餮又来了?”余生往清姨身前一挡,“小姨妈,放心,有我保护你。”

    清姨翻个白眼,听白高兴说:“不,不是饕餮来了,是,是在饕餮肚子里发现了宝贝。”

    宝贝?余生双眼绽放出光芒,身后的清姨也把余生推开,追问道:“什么宝贝?”

    白高兴把手里袋子往桌子上一放,“你们打开看看。”他一脸神秘的说。

    余生刚要动手,“等等”,清姨把余生拦住了,拍开他的手。

    “我帮你看看什么宝贝,万一有毒呢。”余生以为清姨又要把宝贝没收。

    “别动。”清姨又把余生拦住了,“这袋子也是饕餮肚子里出来的?”

    见白高兴点头,“难道这里面有古怪?”余生问小姨妈。

    “这袋子布料本身就很古怪。”清姨端量余生身上衣服,“你娘只穿这料子做的衣服。”



    “我娘?”余生上下打量布袋,见袋子料子近乎纱,色为青转白霜。

    这布料做成的衣服,绝对雍容华贵,

    他回头对清姨说:“这什么料子,回头我也帮你做一件。”

    “此料名为蛟绡纱,又名龙纱…”咸鱼一折身子蹦上桌子,扫一眼后道出它的名字。

    “谁让你说了,一边翻身去。”只是话说半截,咸鱼就被余生丢走了。

    余生正愁与清姨搭不上话呢,这条咸鱼尽捣乱。

    “说的不错,正是龙纱,因穿在你娘身上而得名,其价在大荒一寸千百贯。”清姨说。

    余生被吓一跳,“我的娘,那她老人家岂不是整天挂着上数万贯在走路?”

    他摸了摸布袋,料子很轻柔,穿在身上想必很舒服,不过也太贵了些,“不值啊。”余生说。

    “龙纱入水不濡,不着尘埃,而且有价无市,平日里只有两处见得到,你说值不值得?”清姨说。

    “那倒挺值得的。”余生说,“荒王宫殿外,还有哪个地方见得到?”

    “南溟龙绡宫!”清姨说,但龙绡宫与世隔绝,除定期向水中主宰东荒王上供外,很少有龙纱流传出来。

    “龙绡宫,那是什么地方?”余生疑惑的问。

    “待会儿再说,你先把袋子打开。”清姨吩咐。

    余生依言,解开系着的绳子后向里面一看。

    “嗬”,余生双眼瞪直了,只见里面全是眼泪大小的类似珍珠的东西。

    这年代可没什么伪造,那这东西十有八九是很特殊的珍珠了。

    “虽然不值什么钱,但给小姨妈弄个首饰足够了。”余生说,因为海上贝类泛滥,珍珠在海边城池根本不值钱。

    清姨站起身凑上去看了一眼,“那袋子全归我了,小鱼儿还真是大方。”她顺手抢过来。

    余生一愣,这袋子绝不是什么珍珠,不然方才还在生闷气的清姨,不会这么容易转阴为晴。

    清姨从袋子里取出一枚珠子,见珠子光泽度大于珍珠,白色半透明,十分好看。

    “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绩织,其眼泣则能出珠。”清姨把玩着向余生解释,“这是鲛珠。”

    “鲛珠!”草儿和白高兴异口同声,惊讶地看着清姨手里的珠子。

    这东西可是宝贝,不只好看,也有灵力,还是布阵,乃至储存力量的法宝,一颗至少千贯之上。

    前天晚上,清姨若有这东西,在挥出牡丹剑阵时也不至于力有不逮,以致昏睡过去了。

    “怪了。”咸鱼又跳上桌子,“龙纱与鲛珠怎会出现在饕餮肚子里,其中怕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余生不解,这饕餮什么都吃,把这东西吃下去毫不奇怪。

    “这得从四千年前说起了。”清姨把手里珠子丢回去,然后把袋子绑上。

    鲛珠乃鲛人泪珠所化,为得到鲛珠,必须让鲛人落泪方可。

    用得到鲛珠的人不是差钱之辈,这让鲛珠价值居高不下,让许多人不惜铤而走险进入南溟,抓鲛人作奴隶。

    抓到鲛人后不让其死,整日鞭打,虐待,甚至让雌性沦为玩物,在卖身弄钱时让其落泪,就可日进斗金。

    这可是稳赚不赔,一本万利的买卖,自然吸引许多人,武师,悟道者,半仙,乃至仙人和后天神的加入。

    后来不少陆上妖怪也加入其中。

    一族鲛人,不知养活多少人,南溟之畔因此建起几十座城池。

    其中有鲛媚城,专供人与雌性鲛人水中交欢为业;有蛟绡城,逼迫鲛人织衣而泣泪为业。

    随着他们对鲛人的残忍,不断的奴役和贪得无厌,终于激起了了鲛人和龙鱼的反击,人鱼之战由此在四千年前拉开大幕。

    起初鲛人节节胜利,摧毁不少海船,一度让诸多城池鲛珠生意一落千丈。

    但鲛人的减少,让鲛珠价格水涨船高,而更高的价格让更多人和妖疯狂,也让更多妖和人加入。

    后来不只陆上妖怪,水里妖怪也心动了,纷纷加入了这场捉鲛为奴的生意中。

    其中最令鲛人闻风丧胆的是三足龟,这厮与人相结合,背上坐人,进入鲛人领域如入无人之境。

    鲛人自此节节败退,直到这场围剿鲛人的狂欢引起东荒王的注意。

    一场海啸席卷南溟,淹没了那些以鲛为业的城池,诛杀了为恶的仙,人,神。

    水族也纷纷被惩戒,加入奴隶生意的水族甚至有几近灭族者。

    那一族的三足龟也从此不出,被别族引以为耻。

    至于鲛人一族,被东荒王迁往南溟深处,东荒王行宫龙绡宫,与世隔绝,四千年再也不曾出现在人的视野里。

    这一战在神,妖,人整年大战,动则屠城灭族的历史中,压根不值得大书特书。

    东荒王甚至灭过龙伯一族,这些城池更不足以载入她的史册,但这一战在太史城写下的历史中还是被记下了。

    因为奴隶生意由此开始,从此不再因为战争而有奴隶(战败为奴),而成为了因奴隶而去战争。

    听清姨把这段历史娓娓道来,余生听的咋舌不已,虽然这些灭城灭族的故事他早已经听多了。

    但这一次不同,因为他娘,东荒王,他未来将成为的那个人,用滔天巨浪告知世人,吾为四溟之主。

    “迟早有一天,我要让全世界知道,整个世界的鱼塘被你承包了。”余生代入东荒王后,对小姨妈说。

    清姨白眼相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其实,这段历史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在旁边坐着,遮着双眼,等待揭开那刻的盲眼说书人说。

    余生抬头看着他,“怎么,还有更复杂的东西?”

    盲眼说书人点点头,“四千年前的人鱼之战,在太史城有别的说法,只不过碍于双王面子,不曾向外传。”

    这些说书人消息最为灵通,对于太史城流传的那些传说,记载也最为了解。

    余生于是问道:“太史城难道对这一战还有别的解读?”

    盲眼说书人犹豫一下,“我们当年游历太史城时听过这说法,只是不敢保证是真的。”

    面对余生,说书人觉着还是谨慎一点儿好,毕竟他的身份不同寻常。

    “但说无妨。”余生说。

    太史城,以史为城,整天以谈史为乐,当年说书人游历时,偶然太史城的人对这段历史说过不同的见解。

    他们认为,所谓人鱼之战,乃是南荒王向东荒王的试探。

    南溟之畔乃南荒王的地盘,当年人,妖,神借钱庄钱做鲛奴生意,借钱建城,甚至借钱进行人鱼之战。

    至于采到的鲛珠,以及以鲛人为中心的一系列生意,都要向南荒王都要上缴不菲的税金。

    许多城池为扩大生意,争取利润最大,在看到利益后会继续向钱庄借钱,以至于债台高筑。

    后来东荒王水淹诸城,所有人,妖,神血本无归,只有南荒王赚得盆满钵满。

    东荒王后来抢南荒王钱库,未免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甚至有传言…”说书人语气凝重而低缓的说,“后来兴起的奴隶生意背后,有钱庄,南荒王在推动。”



    大荒之上,但凡有利益二字,南荒王的身影必然存在。

    因此听到奴隶生意背后有南荒王的推动后,余生起初有些惊讶,细想也就不以为然了。

    在整个大荒,人始终处于被奴役的地位,即使有仙人作为城主的城池也不例外。

    因为仙人在天神,凶兽,恶妖遍地的荒野上,稍有不慎也会陷入万劫不复。

    至于他们的城池,也只是在夹缝中生存。稍微位子好一点,居于各妖势力中间,或许会持久一些。

    有史以来,人一直靠着顽强的繁衍能力,才得以苟延残喘到现在。

    当然也得益于龙伯被灭,夸父一族西迁或北迁,若不然人早已经成为历史的尘埃。

    余生觉着前世那人为万物之灵的年代,在大荒上的人怕是永远看不到了。

    以前中原那圣人辈出的年代是唯一的希望也不一定。

    奈何圣人已逝,这个年代将更加漫长,漫长到看不见光。

    当然,扬州城作为人城是一个例外,而且安宁也不是平白得来的。

    刚建城时,群妖兽攻城,一直打到八咏楼前,一道剑阵让妖首伏诛,自此以后大妖才对扬州城秋毫不敢犯。

    以前余生还奇怪,扬州城居然只凭这一仗,就让周围大山,河流,湖泊和海里的妖兽不袭击了。

    现在余生明白了,那道剑阵既然为东荒王所设,定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这些妖兽首领是被吓住了。

    若不然后来扬州也不会与各山头妖怪,妖兽定下白天不得袭击路人的约定。

    换言之,扬州城这般很少受束缚,只是因为后面有强者撑腰罢了。

    至于余生,他现在只有一个梦想,打造大荒第一客栈,给小姨妈以最好的生活。

    大荒之上人命如草芥,余生不觉着自己能办得到。

    他挥了挥手,“莫管鲛珠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反正现在是咱们的了。”

    或许它的主人早已经葬身饕餮腹中了,余生对这东西要的心安理得,他深情款款的对清姨说:“就送给小姨妈了。”

    草儿在旁边翻个白眼,“说的你好像还有别的选择一样。”

    “天王盖地虎!”余生不悦的喊,叶子高下意识跟上一句“草儿长不高”。

    “呀。”草儿踢叶子高一脚,“别忘了以后还得换药!”

    叶子高忙告饶,“这不怪我,下意识,怪掌柜的,他故意的。”

    草儿回头凶狠的瞪着余生,余生忙站到小姨妈身后,刚要说话,刀疤脸匆匆跑进来。

    “师,师叔。”刀疤脸套近乎,“在饕餮肚子里又发现宝贝了。”

    “又有宝贝?”余生抢先一步,然后被小姨妈拉到身后,“什么东西?”清姨问。

    刀疤脸向门口的兄弟招呼,“兄弟们,抬进来。”

    接着刀疤脸手下七八个大汉抬着一块大石头走进来。在石头中央镶嵌着一块透明泛蓝的,约有余生半个身子大的水晶。

    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更令人惊奇的是,密封透明的水晶里有水,水里面有一条…

    “鱼,还是龙?”余生惊讶的问。

    这条鱼只比巴掌稍微大点儿,模样似龙,但身上长着鱼鳞,正在水晶里惊慌的跑来跑去。

    “这饕餮还真他娘什么都往里面吃。”余生说。

    待看面外面的余生后,里面的鱼安静下来。

    它豆大的黑眼珠子呆萌的看着余生,随着余生脸贴近,它也贴过来。

    两张脸隔着水晶相遇时,这条鱼双眼睁大,露出了喜的笑容,还在里面抖动着身子向余生打招呼。

    “这是龙鱼。”咸鱼在桌子上蹦跳着说。

    “听着怎么这么耳熟?”余生说着用手指在水晶上画圈逗弄,水里的鱼跟着手指游动,好像在翩翩起舞。

    “方才刚说过,人鱼之战时,龙鱼曾与鲛人并肩作战。”清姨走过来拍余生后脑勺,让余生向后退。

    里面的龙鱼见了被吓一跳,它觉着这人敢打余生,绝非寻常之辈。

    龙鱼在里面戒备的端量清姨一会儿后,忽然吐出舌头,舔着面前的水晶,像狗一样讨好着面前的人。

    “舔谁呢。”余生敲一敲水晶,把龙鱼吓退,这张脸只有他余生能舔。

    清姨不理余生,满腹疑窦的看着里面的龙鱼,“在人鱼之战中,龙鱼伤亡很大。”

    后来几千年间,又因为各种原因,龙鱼在白语岛的记载中彻底消失了,料不到居然在这儿又出现了。

    白语岛为神兽白泽所在的岛屿,它利用自己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的能力作《鬼神图鉴》。

    以十年为期,《鬼神图鉴》会定期向大荒发布一次。

    图鉴中,上有天文地理,下有知名的鬼神妖怪,不过这图鉴价格不菲,以至于南荒王做起了盗版生意。

    余生很奇怪,盗版的居然不是东荒王,而是南荒王。

    不过说起《鬼神图鉴》,清姨瞥余生一眼,估摸着明年的图鉴推出时,这小子就在上面了。

    也不是白泽以前不知晓,只不过白语岛在东海上,白泽还要听东荒王的吩咐,所以之前没被写上去。

    话题有些远了,余生拉回来,逗弄里面的龙鱼,口上说道:“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不只鲛珠出现,龙鱼也出现了。”

    至于之间有什么关系,余生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挥挥手让刀疤脸搬到后厨去。

    他扭头又吩咐白高兴,“快去看看,饕餮那么大的肚子,里面指不定还有宝贝呢。”

    白高兴答应一声去了,他刚出门,一头三足鸟落地,收起翅膀向客栈大堂里面探头。

    “这就是那只贱鸟?”余生好奇的打量,一人脸挂在鸟头上,还长着两双眼,着实不大美观。

    余生已经听过它的伟绩了,如把山神牌坊弄倒,在剑仙来临时,贱兮兮的在饕餮面前充大佬。

    “吾名为余,你才是……”三足鸟正要反唇相讥,忽然停住,“算了,看在你娘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

    “呦”,余生乐了,三足鸟救过水牛,余生对它不反感,“你见过我娘?”

    “当然不曾见过。”三足鸟说的理直气壮,“不过你娘名头大,面子大,我给个面子不过分吧。”

    明明是得罪不起余生他娘的话,愣是被它说的冠冕堂皇。

    三足鸟小心探进脚来说:“对了,那胆小的山神向北面跑了。”



    相比三足鸟,那头山神胆子就小很多。

    在饕餮来时,趁水牛应战顾不上它,悄悄溜走了。

    不过余生也不在意,留一头山神在客栈,他还真不知有什么用。

    好歹也是一头山神,当猪宰了吃,万一把残暴之名传出去就不妙了。

    “余掌柜,咱们五百年前指不定还是一家呢,我也姓余,我叫余余余。”三足鸟抖着翅膀套近乎。

    若是旁人,这招睁眼说瞎话的套近乎,定会被嗤之以鼻,不过余生却道:“真指不定。”

    毕竟老余祖上有一位叫余四眼的,你看这名字带个余字,又同是四只眼,还真有可能。

    “指不定你的大头鬼。”清姨把余生拉走,老余若知余生与鸟儿攀亲戚,非吐血不可。

    这时,木梯上响起脚步声,余生抬头看,见蛇精脸和白眉老者领着手下,走到楼梯口,同时要下楼。

    蛇精脸和白眉老者对视一眼,冷哼一声后,互不相让的探出脚,然后被挤在狭窄的木梯上。

    各自尝试向下挤而不可得,反倒让俩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亲密的不得了。

    俩人还不知这姿势暧昧,扭头怒目而视后继续同时向下,让木梯咯吱咯吱响起来。

    “你们相爱相杀也别拿我的梯子出气,小心我让你们赔。”余生说。

    “赔?”蛇精脸看白眉老者一眼,若能被赶出去就更好了。

    不过赔也好,蛇精脸继续不相让,白眉老者微皱眉头,寻思现在还是不要让余掌柜生气好,毕竟有求于人。

    于是白眉老者冷哼一声后,准备退回去,让蛇精脸先走。

    岂料蛇精脸反倒不下去了,也跟着向上,这下又挤在了一起,而且脸对着脸。

    白眉老者怒道:“你想干什么?”

    蛇精脸挑眉,“你想干什么?”

    “我觉着他想干你。”三足鸟心直口快,贱兮兮的对楼上俩人说。

    正怒目而视的白眉老者和蛇精脸身子同时一抖,白眉老者趁机挤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木梯。

    楼下,清姨对三足鸟的粗话不悦的挑眉,余生看到了,抬脚把三足鸟往外踹。

    “去,去,我还是个孩子,你丫在这儿迟早把我带坏,去牲口棚找牛去。”

    “哎,我说的干是打架,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三足鸟辩解着,但还是被余生踢走了。

    清姨对余生“孩子”之语也是暗自翻白眼,他若是个孩子,天下就没有孩子了。

    “余盟主。”走下楼的白眉老者向余生拱手,“恭喜,恭喜,当初一见,我就知你不是凡人。”

    余生挠挠后脑勺,“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也是刚知道。”

    “呃”,白眉老者语气一滞,他方才只是客套罢了。

    不过在客栈住久了,他早知余生的脾气,笑道:“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英俊潇洒,鹤立鸡群……”

    “嘿”,正坐在长桌旁的叶子高不悦,“怎么说话呢,睁眼说瞎话也就算了,你觉着我像鸡?”

    叶子高指着自己,瞪着白眉老者。

    “不像鸡,像鸭。”余生示意别理叶子高,被夸的心花怒放道:“老先生还挺有识人之明。”

    “哈哈”,白眉老者一笑,转身向身后人挥手,“把东西拿过来。”

    一人双手捧着一个包袱走上前,余生见是断剑,记起了一件事儿。

    “嘿,断兄弟,你当时说过什么来着,要是我找得到铜镜,把身上的钱全给我。”余生说。

    若是旁的也就算了,以余生的记性绝对记不住,但断剑要说给钱,那可就是刻在余生脑子里了。

    清姨在后面忍不住在想,幸好南荒王是个女的,不然老余一定会有所怀疑。

    “哈,这个”,断剑尴尬一笑,正不知说什么时,他兄弟断章上前笑道:“这不把所有钱都交出来了。”

    看在他的名字上,余生就不与断剑计较了,刚要摆手,白眉老者把包袱向前一推,“还请盟主收下。”

    “这不好吧,无功不受禄的。”余生说罢顺手掂量下包袱,还挺沉,里面应该还有钱庄凭证。

    白眉老者抚须,“不瞒盟主说,还真有件事儿要你帮忙。”

    “好说,好说,借镜子一用是吧。”余生说,白眉老者在湖上找了大半个月镜子,目的不言而喻。

    “不过你这钱怕是不够啊。”余生说。

    作为要成为天下第一客栈掌柜的余生,做生意有原则,当时说好身上所有钱做订金,而且在镜子未找到之前。

    现在这点儿钱做订金当然是也不行了,至少得翻四倍,才算对别的客人公平。

    当时说书男女可是把所有积蓄都付给余生,而且以后还得还钱呢。

    “钱不是问题。”白眉老者大方一挥手,“事成之后,我可以付十倍。”

    “十倍?”余生回头看清姨,见她头也不抬,回头正色道:“你先说什么事儿。”

    “请余掌柜用镜子救一救我们城主…”

    “余掌柜,你可得想清楚了。”白眉老者话说半截,被走上来的蛇精脸打断,“小心人和镜子都一去不回。”

    “你住口!”白眉老者竖眉瞪着蛇精脸。

    蛇精脸一步远离他,“他要救的城主,想必余掌柜也听过。”

    “谁?”

    “猰貐!”蛇精脸吐出的两个字掷地有声,让整个大堂为之一静,只有清姨旁若无人,好像早已知晓。

    看着震惊的余生,蛇精脸继续道:“这位远古神在被复活后,失去理智,发了疯,见人杀人……”

    “我让你闭嘴!”白眉老者怒吼,披头的白发乍起,身旁的桌子无人动而跃起,打向蛇精脸。

    “哼”,蛇精脸双眼一眯,桌子登时化作齑粉,脚一踢凳子向白眉老者打去的同时,他一掌向白眉老者拍去。

    蛇精脸很乐意乱起来,若乱起来,余掌柜肯定会把他们赶出去。

    不过他的算盘落了空,只见行进中的凳子被一脚尖轻轻一点,安稳停在原地。

    余生接着踏前一步,在俩人双掌相交时,竖掌在中间,登时含有奔雷之势的两掌被消饵于无形。

    清姨抬头看着余生这一招,暗叹天道的不公,两天前还手无寸铁之力的余生,现在已经与她不相伯仲了。

    若在雨中,湖边,海中,小姨妈还不是他的对手,若有镜子相助,更是万万不及。

    以前还跟在身后“小姨妈,小姨妈”的又丑又矮小男孩,已经快让她赶不上了。

    也难怪现在的余生有了自信,这自信不只来源于他身份的转变,更多的是身上的力量。



    清姨暗下决心,以后真得努力了,若不然这小子真的要为所欲为。

    余生不知小姨妈心中所想,他把手掌放下后把凳子一踢,让它回到原来位置。

    “两位有话好好说,跟谁过不去,也别跟我桌凳过不去呀。”

    余生微笑着,嗓门突然变大,“赔!我!桌……”

    随着余生这声吼,整个客栈在微微颤抖,翘着腿饮酒的叶子高更是一不小心跌在地上。

    门口外的屋檐更是掉下一头三足鸟来。

    “子”还没落下,一本书打在余生后脑勺上,“小点儿声”,同样被吓一跳的清姨说。

    “哦”,余生老实闭了嘴。

    这让小姨妈唇角上翘,有些自得,至少在点上,莫管余生以后成为什么,只有她治的了。

    老余不行,听余生平日里“老余,老余”叫就知道了;东荒王也不行,她比余生还疯。

    现在清姨对老余很佩服,果然有先见之明,没让他们母子继续在一起,不然扬州早乱了。

    这招值得借鉴,照姑娘暗自在心里的小本上记下来。

    门前的三足鸟站起身,用翅膀拍了拍身子,抬头望着天空,“我是谁,我在哪儿,牛棚在哪儿呢?”

    然后三只脚一瘸一拐的走了。

    余生见蛇精脸和白眉老者惊讶的看着他,咳嗽一声,“这叫河东狮吼,要钱有气势。”

    “钱我赔。”白眉老者答应,刚要继续说救城主的事儿,被余生摆手打断了。

    “要救的是远古神猰貐?”余生看着他。

    “是。”白眉老者低头拱手,诚恳道:“不用盟主亲自上,把镜子借我等一用即可,还请盟主成全!”

    “不用了。”余生说,“你们城主正往东荒赶来。”

    “什么?”白眉老者一惊,作为神城派来的神侍,他们这些天一直埋头寻找镜子,压根不知猰貐的动向。

    蛇精脸也被吓住了,远古神可不是饕餮这等凶兽,那是更难对付的存在。

    余生把包袱里的钱向后一丢。低头双眼目光在书上的清姨举手一抓,把包袱拿在手中。

    刚在椅子上坐稳的叶子高看着他俩这套默契动作,觉的这俩人还真是天作之合。

    “猰貐将来,若到时镜子真的有用,十倍拿来,若无用,那只能各安天命了。”余生对白眉老者说。

    白眉老者刚要答谢,余生又说道:“当然,若到不了盟城附近,那就别怪我不出手了。”

    余生还没傻到千里迢迢找猰貐送死的地步,那可是远古神!

    还不知灵山神巫和西王母为这头远古神拼上了什么身子,听富难说,它奔跑如风,很难追上。

    若真要对付它,估计只有去仙山请他娘出山了,不过还是算了吧,现在余生还没去找东荒王的心思。

    还是整天在扬州厮混,不时与照姑娘亲热来的逍遥快活。

    见余生这样说,白眉老者不甘心,“不劳盟主动手,只要有镜子……”

    “镜子只有我与东荒王能用。”余生打断他,掐灭了白眉老者的最后一丝幻想。

    至于旁人得到镜子,至多可以用镜子照一下,治疗一下暗疾,延长寿命。

    事已至此,白眉老者叹息一声,领着断章,断剑等人上楼去了,留下蛇精脸等人。

    余生扭头看着他,“他们救猰貐,你们百般阻挠,那一定是来自贰负神城了?”

    蛇精脸点头,不待余生问话,他道:“不怪我们耍手段,我们能怎么办,真让他们恢复猰貐理智?”

    到时两位天神将斗得更加不可开交,他们不容易死,但两神城的万万百姓,被他们动动手指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理由冠冕堂皇。”余生说,反正死的不是远古神贰负,他们不用去复活。

    蛇精脸苦笑,也不去辩解,毕竟两城交战得了便宜的是他们,说什么都是错。

    怪哉这时从后厨钻出来,“掌柜的,坛子里的油做什么用?”

    “葱油拌面。”余生回头,离开了蛇精脸,这两神城的纠葛,不是他一半人半神理得清的。

    “葱油拌面,你刚做出来的新菜?”叶子高站起身,“快,给我来一份。”

    草儿也不计前嫌,“小鱼儿,我还饿着呢。”

    余生坐清姨旁边,无动于衷:“让我做饭?你们何时听过太子是厨子,本掌柜从今起不下厨了。”

    他回头对怪哉说:“徒儿,以后厨房就是你战斗的地方了。”

    怪哉急忙摆手,“我,我不行的。”

    且不说余生厨艺远胜于她,就是余生动不动掏出一道新菜,也不是怪哉能比的。

    “放心,有我在旁指点你。”余生说。

    他回头看着众人,“反正我不下厨,本王子身为四海,仙山接班人,若是个厨子,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前世当班长三天而被赶下台后,余生曾痛定思痛,觉着问题出在太平易近人,以至于和女生过于亲近了。

    一胸不平,难以平天下;一王不举,难以聚人心。

    余生决定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衣装,努力装作强大而威严的样子,不能因厨艺而被诸位城主看低。

    唯有如此,才能保护客栈,保护扬州城,保护小姨妈。

    “挥一挥衣袖离开厨界,将不带走一片云彩。”余生说。

    听着余生装男人宣言,叶子高和怪哉被唬的愣住了。

    草儿则遗憾,以后吃不到掌柜做的美味了。

    只是余生话音刚落,小姨妈捅一捅他胳膊,“我饿了”。

    早上因为生闷气,忘记用早饭了。

    “好嘞,等着。”余生站起身就往后厨钻,怪哉急忙跟进去,以学习这道新面食。

    叶子高摇摇头,“我就知道,没有一个小姨妈搞不定的余生。”

    葱油昨晚已经熬好了,余生先切面,煮面,然后把葱油放油锅里加热,加一点猪肉,酱油混合成酱汁。

    最后浇在面上,一道葱油拌面就做好了,葱香在后厨飘荡,面条看着韧劲而滑爽。

    怪哉情不自禁深闻一口,“真香。”

    在靠后门的地方摆着那块大石头,里面的龙鱼见到葱油拌面,“砰,砰”撞着想要尝一尝。

    余生上下端量,水晶完全嵌在石头里,他可不敢贸然打开,毕竟这是最后一条龙鱼了。

    “在里面老实呆着吧。”余生瞪它一眼,龙鱼在后厨很安全,因为这里的门窗只要系统不许,一般人打不开。

    “这道面食简单,做给客人很方便。”怪哉挑筷子尝一口后建议。

    余生一想也对,“待会儿我传授你如何熬葱油。”

    他端着面转身出去,叶子高和草儿不用吩咐,自觉站起来找怪哉讨要去了。



    后面两天,镇上百姓在剥饕餮肉中度过的,偶尔也煮点饕餮肉来尝尝。

    不过百姓全是凡人,只能沾点儿肉腥,稍微多一点就亢奋的不行,一整夜睡不着觉。

    这倒让整理断壁残垣的工作快了一些,一些简易的棚子渐渐搭建起来,大家陆陆续续搬离客栈大堂。

    至于正式建房,余生找里正商量了,让大家暂时缓一缓。

    余生若打造天下第一客栈,镇上房子也得有特色才是,若太过寒酸,客栈的格调将降低很多。

    不过具体建什么样的建筑,余生还拿不定主意。

    好在现在才是初秋,秋老虎还在,一时不着急,余生决定去扬州找匠人合计一下。

    对于余生要大兴土木,清姨很支持,在她看来,只要余生呆在这儿不去中原折腾,一切都好。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饕餮肉晒制成肉干,不然在这样的天气下很快会腐烂。

    在大家如火如荼的忙碌时,余生却坐在阁楼美人靠上,百无聊赖的望着湖面,吹着风,数着浪花一朵朵。

    “哎,我为什么是东荒王儿子呢。”余生忽然说,语气中有无奈,悔恨和不甘。

    忙里偷闲,上来闲聊的草儿和黑妞回头,诧异的看着他,不知余生如何会发出这感慨。

    “吃错药了?”草儿说,她手里举着一丝饕餮肉,在小心喂球球,以免被撑死。

    “你不懂。”余生把腿翘在桌子上。

    黑妞捧一碗葱油拌面在狼吞虎咽,听余生这么说,咽下去后回头,“要不咱俩换换?”

    她要是东荒王闺女,先回君子城周围的山涧,把那些蛟龙喊出来,打的他们跪地求饶。

    “换?我的寂寞你还是不懂。”余生饮一杯茶,目光深邃的望着天边的飞鸟。

    “陡然成为东荒王的儿子,所有奋斗目标都失去了意义。”他慵懒的沐浴在阳光中,“哎,整个龙生都索然无味了。”

    话音刚落,从阁楼里走出来的小姨妈,一脚把他腿从桌子上踢下去。

    “索然无味了是吧?”在余生猝不及防时,清姨拧住余生耳朵,“现在给你个目标,练字去!”

    “这,不用了吧?”余生说,他把书法已经转为兴趣了。

    兴趣么,当然是兴致来了才去练,平日里不下苦功的。

    而且他在口上虽说着索然无趣,那也只是在体验类似胡母远英俊的无可奈何的感觉。

    “练,一天三百个大字,不许偷奸耍滑,不然我收了你镜子。”清姨双眼一眯,看着余生怀里揣着的镜子。

    “太残忍了吧?”余生说,见小姨妈神情不似玩笑,忙道:“我练,我练。”

    倒不是余生舍不得镜子的力量,抑或者镜子的神通,只是余生最近把玩镜子,刚把镜子调教出来。

    “镜子,镜子,谁是天下最英俊人?”

    “你,余生。”镜子折射太阳光,在房顶上留下三个字,至于最美的,毫无疑问是东荒王了。

    不是余生情人眼里不出西施,只怪这镜子主人是东荒王,无论余生如何水浸,火烧,愣是不改口小姨妈最美。

    文房四宝取出来,草儿和黑妞被赶走,余生将要练字时,又把镜子掏出来,刚要把玩一番,被清姨抢走了。

    “嫉妒。”余生撇嘴,老实练起了《肚痛帖》。

    别说,身上有了神通后,余生对这帖子的忍耐力直线上升,不用经常上茅房了。

    一百个大字很快练完,余生抖了抖手腕,心从字上收回来,见小姨妈手托腮在看他走笔。

    余生放下笔,“我觉着我能练五百个大字。”

    清姨奇怪的瞥余生一眼,以为他真的吃错药了,“那就练,不练五百个不许用饭。”

    站着腿酸的余生蹲在清姨身旁,下巴立在小姨妈膝盖上,抬眼看她,“那,练够了,是不是得有奖励?”

    小姨妈见他舔了舔嘴唇,直直看着她双唇,顿时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

    清姨中指一圈,弹在余生额头上,“给我练字去,少在这儿打歪主意。”

    余生“哎呦”一声,托着小姨妈膝盖站起来,在头掠过她的发梢时,唇迅速在她额头上一吻。

    不等清姨回过神,余生身子瞬移到桌子前,“我现在就练字,别打扰我。”

    一直到黄昏,余生才把五百个大字写完,然后在上灯之前得偿所愿,直到听到白高兴上来点灯的脚步声才分开。

    有了动力,余生每天练字勤快起来,用罢早饭后不用别人吩咐,自觉上楼练字去了。

    黑妞望着余生的背影惊讶,“这还是我那好吃懒做的大人么?”

    她回头看着清姨,“清姐,你喂他什么药了?”

    “你家大人有那么不堪?”清姨说,虽然这小子别有目的,但小姨妈觉着余生还是挺不错的。

    黑妞刚要回答,门口落下一人,清姨抬头见来的不是陌生人,乃影城城主燕亭。

    “照姑娘,你躲在这里倒是快活。”燕亭望一眼渐渐露出骨架的饕餮,抬脚走进来。

    狗子正在脚下啃骨头,见有人来,意思一下的“汪汪”叫几声,以尽一下身为狗的职责。

    刚要低下头继续享用,燕亭却被惊了一下,“嗬,这狗真够丑的!”

    这下狗子不依不挠起来,龇牙咧嘴的朝着燕亭不停叫,富难,叶子高和白高兴,谁劝也不好使。

    “一边玩儿去。”直到清姨开口,狗子方以“嗷—呜—”结尾歇了。

    燕亭坐在长桌旁,见众人在享用的面色泽油亮,散发着诱人的葱香,忙招呼:“给我也来一碗。”

    怪哉站起身去后面盛去了,清姨问他:“诸位城主在摘星楼住的还好吧?”

    “还成,现在有城主陆陆续续回去了。”燕亭说,盟主已立,猰貐将来,一些城主得回去做准备。

    至于燕亭就不必回去了,来时他在城里留下一道皮影,相当于分身,足以让他在千里之外操控城池。

    燕亭环顾四周,“盟主呢?猰貐最新的动向和消息探来了。”

    清姨一怔,抬头看着他,“现在猰貐在哪儿?”

    在用餐的诸位也抬抬起头。

    燕亭道:“沿着中原大河,一直向东后沿海向东荒而来。”

    清姨皱起了眉头,这轨迹很诡异,临海的陆地因海怪的缘故大多荒芜,这猰貐沿海而下作甚?

    见清姨疑惑,燕亭接过怪哉递过来的面,拌一下道:“它在追一头猫魈[xiāo]。”

    “猫魈,来自猫城?”清姨对中原很了解,“我不记着它身上有让猰貐惦记的部位。”

    “它的确没有,但它身上有。中原传来消息,猫魈在洛城盗走一块剑骨。”燕亭说罢,低头咬一口葱油拌面。

    “唔”,他甚为惊艳,双眼都放大了,顾不上再说,埋头享用起来,留下清姨皱眉沉思。

    剑骨,一块看起来普通至极的骨头,但骨头来自白云城大弟子,造字圣人之子时,这块骨头就不同寻常了。

    传说中,剑骨中留有这位弑神者毕生的剑意,得一块者筑一城,全得者与天神匹敌。



    当年远古神将弑神者鞭尸洛城,骨头到处散落在洛城废墟上。

    幸存的百姓生活如蝼蚁,躲在废墟之间,不敢见日月,只能眼睁睁看着骸骨曝尸,被风吹雨打。

    最后是洛城遗民中一位名为洛闻笛的百姓在众神眼皮子地下,将弑神者的尸骨收拢起来埋在一棵柳树下。

    然后这位洛闻笛就被认为尚有反抗之心而被神灵处死,湮灭了灵魂。

    后来诸神心中怒气稍消后,洛城遗民才得以重见天日,这时洛闻笛的后人才将弑神者,圣人之子的骸骨又挖了出来。

    不过因为洛闻笛收拢时骸骨时,作为神圣之战主战场的洛城不知有多少具白骨,所以收拢来的有三百多块。

    也不知谁的白骨是里面的幸运儿,同神圣之子的骨头一同被摆放到庙中祭祀。

    后来随着洛城频繁被水怪山妖袭击,庙被推倒了重建,重建了推倒,圣人之子的骨头遗失许多。

    不过,关于剑骨中留有弑神者毕生剑意,得一块者筑一城,全得者与天神匹敌的传说是很迟才有的。

    那时扬州城已经建城,清姨听说一年轻人幼年时痴迷剑术,对圣人之子甚为崇拜,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块剑骨。

    后来也不知如何办到的,反正毫无天赋的少年,不到千年成为一位剑仙,剑道之大,剑意之凌厉,非寻常剑仙能比。

    这位资质平平的少年从此成为人族在圣人之子外最有天赋,成仙最快的天才,在太史城的史书中留下了名字。

    关于剑骨的传说就是那时开始在大荒流传开的。

    不过,除他之外,再无人能领悟剑骨上的剑意。

    作为拥有剑骨最多的洛城遗民,拼了命的参悟而不可得,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骨被人,妖,仙,神夺走。

    最后洛城遗民选择把骨头分而密藏,再用别人的骨头糊弄,这才保存下来一些。

    想不到现在又被猫城的猫魈盗走一块。

    猫城的名声虽传遍中原和东荒,其具体位置却不为人所悉。

    不只如此,猫城城主是妖或是人,世人全然不知,唯一知晓的是这座城池藏在深山幽谷之中,以暗杀,盗窃出名。

    这座城池出来的杀手,不只性格似猫,暗杀脚步、身法轻灵似猫,也喜好撸猫。

    不少百姓和仙人就见过,杀手在出手前,怀里曾抱着一只猫。

    猫魈为猫城杰出杀手和窃贼,拥有一身变幻的本事,逢妇则变成俊男,遇男则化作美女。

    甚至还有一身诡术,相传只要饮过他们怀里的猫泡过的水,便看不见他们的形状。

    猫魈的名字来源于山魈,为世人因他们的身形鬼魅而起,至于有多鬼魅,看猰貐一路追而不可得就知道了。

    “猰貐怎么对剑骨有兴趣了?”清姨不解,一头远古神再拼装身子,也不至于取一块人骨吧?这不合比例。

    “嗯”,燕亭示意清姨等等,在把残余的葱油拌面吞进肚子里后把盘子一放,“劳驾,再来一碗。”

    怪哉站起来又进去了,燕亭擦擦一嘴上的油,“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我和酒鬼合计了一下,目前只是一个猜测。”

    “猰貐很可能同中原那位自号剑神的天才一般,知晓如何得到剑骨里的剑意。”燕亭说。

    清姨手指点着桌面,她对剑骨里的剑意不感兴趣,若好奇的话,直接捶余生一顿把老余招来询问得到答案更快。

    她现在唯一担忧的是猰貐。它来东荒已经让她心慌了,现在为追剑骨而来,更让她担忧。

    对于中原的一切,现在她不想沾上一丁点儿关系,她的家人为抗神而被灭,只有她一人侥幸活下来。

    她不想刚刚静好的岁月,又因为中原而波涛汹涌,她承受不起再一次的生离死别。

    余生的身份绝不能让别人发现,清姨暗下决心。

    “你怎么了?”见照姑娘紧锁眉头,燕亭关心的问,不过问罢,双眼目光就被怪哉端出来的一盘葱油拌面吸引住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这猫魈为何逃往东荒。”清姨随口敷衍一句。

    “嗯。”燕亭顾不上再说,一心一意对付面前的葱油拌面,大堂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燕亭吞咽的声音。

    胡母远看着他,小声对旁边的怪哉说:“这真的是城主?我怎么觉着是饿死鬼上门了。”

    燕亭抬头,笑着对他说:“见笑,见笑,这面太…呃…美味了。”说着的同时,燕亭忍不住打个嗝。

    白高兴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燕亭道谢后饮水解嗝时,对清姨道:“别太担心,指不定后面猫魈就直接把它带海里了。”

    “相比于猰貐,我倒觉着有件事更值得担忧。”燕亭终于把噎住的食物吞下去。

    “什么事?”清姨问,只是燕亭又已经埋头享用食物了。

    待他狼吞虎咽吃干净,又端起盘子不好意思的对怪哉说:“劳驾,再来一碗,谢谢了。”

    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燕亭不忘问:“这拌面谁做到的,厨艺非常棒,当属天下第一。”

    “我们掌柜的。”怪哉接过盘子又进后厨了。

    怪哉的葱油拌面还在学习阶段,做出来的甚至不到差强人意的地步,因此用早饭时,清姨都让余生做。

    现在也只有小姨妈能让自恃位高权重,得意忘形的余生进后厨了。

    至于怪哉的葱油拌面,全进了她和胡母远的肚子。

    “掌柜的?哦,原来这是余生…余盟主做的,怪不得扬州城的百姓说他厨艺惊为天人。”燕亭恭维几句。

    “担忧什么事?”清姨又追问。

    燕亭指了指外面饕餮所在的方向,“你不觉的奇怪,这饕餮来的太快了?”

    清姨一怔,在座的叶子高、白高兴俩人也愣住了,的确是。

    这头饕餮出现在东山之西的时间是在去年年底,钻入东山则在四个月之前。

    正如那时来客栈查胖巫祝案子的富难统领说的,东山绵延一万八千八百六十里,绝不是短时间能穿越的。

    更何况,在途中还有无数高耸入云,陡如崖壁的高山和雪峰,更有藏在深山里的妖兽和山民。

    饕餮即便再有本事,也不能长了翅膀飞过来,况且还有独山,岳山这些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的山脉。

    当时众人还心存侥幸,即使进入东山,也不一定到扬州,为何眨眼间就到眼前了?

    “这其中必有蹊跷。”躺在柜台上的咸鱼说。



    虽在前夜见过咸鱼从饕餮肚子钻出来,但陡然听见咸鱼说话,燕亭还是被吓一跳。

    幸好嗓子里的面已经伴着茶水吞到肚子里去了,不然又得被噎住。

    “不错,这其中有蹊跷。”燕亭说,饕餮眨眼间来到东荒,值得深思。

    清姨陷入了思考,白高兴和叶子高也陷入沉思,即便是富难,也手托腮寻思起来。

    “我知道了。”富难一拍手掌,他看着众人,“东山里有两头饕餮,钻进去的那头还没过来呢。”

    “你当饕餮是老鼠,一出现一窝,随地可见。”叶子高没好气的说。

    饕餮胃口很大,望不见尽头的山中只能有一头,不然迟早被饿死。

    “让狌狌过来一下,它或许知道饕餮怎么来的。”清姨记起了最近一直领着包子等人四处掏鸟蛋的狌狌。

    “我去。”富难站起身,快步走出去找狌狌去了。

    怪哉这时又端一碗面出来,燕亭急忙接过,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叶子高望了望面前的盘子,他刚用过早饭,不知为何,看着居然有些饿了。

    站起来刚要去后面盛,怪哉道:“早上的面已经干干净净了,这是最后一碗。”

    不待叶子高遗憾,埋头享用的燕亭先抬起头头,含糊的说:“森么,面已经没了?”

    他深以为憾,肚子才刚刚五分饱,他还没来得及细嚼慢咽仔细品尝这面的滋味呢。

    燕亭的动作慢下来,舍不得似地小口小口的吃面,看着像大家闺秀,与方才前两盘的豪放判若两人。

    富难很快把狌狌给揪来,同来的还有它的翻译小和尚。

    不过到了客栈门前,狌狌身子颤抖起来,扒着门框死活不进去,好似要杀它似的。

    别说,真有误以为要收拾狌狌的,本来在石桥上晒太阳的小白狐,起身跑回来准备看热闹。

    “我们掌柜不在。”里面的白高兴招手,狌狌这才贼眉鼠眼的张望着小心翼翼走进去。

    “这就是狌狌?”燕亭回头看着它。

    “系我呀,你是唱皮影戏的?”狌狌见余生果然不在后放下心,好奇的打量着燕亭。

    “咳咳”,被揭老底儿的燕亭干咳一声,在成仙之前他还真是唱皮影戏的,后来耍的悟了道。

    把狌狌按在凳子上,“问你件事儿。”富难坐在旁边,然后就不说话了。

    他觉着以狌狌的本事,知道他要问什么。

    狌狌呆呆坐在凳子上,一时不知所云,挠了挠后脑勺,看着富难猜测道:“你想去仙山,娶仙女儿?”

    “噗”,正饮茶的叶子高又吐了回去,“仙女儿?”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富难急忙摆手,他忘了这畜生虽知往事,却不大聪明,分不清轻重缓急。

    “等我告诉掌柜的你的狼子野心。”叶子高说。

    “说的你好像不想似的。”踢“哈哈”大笑的叶子高一脚,富难没好气的说。

    “我……”叶子高看了看在旁边冷眼看他的黑妞,正色道:“说正事,说正事。”

    狌狌坐在凳子上,眼珠在骨碌碌转着,“给我一坛酒额在所。”它含糊不清的开口。

    “还学会讨价还价了。”叶子高拍狌狌额头一下,“小心我把掌柜的喊下来。”

    “不喝就不喝,凶森么凶,我又没所你调戏…”狌狌话说半截,被叶子高捂住了嘴。

    奈何为时已晚,黑妞拖着叶子高去后面联络感情了。

    “问你饕餮怎么来的。”富难推一杯酒给它,把他们的疑问详细说了。

    狌狌端着酒杯,正要贪婪的舔一口,听富难说到饕餮,身子不由的颤抖一下,只比怕余生差点儿。

    不过也不奇怪,饕餮好吃,想必狌狌的祖先没少被吃。

    在富难追问下,狌狌起身张望饕餮尸骨一眼,回忆起了饕餮的过往。

    饕餮钻进东山时的记忆,渐渐在狌狌的脑海里浮现,穿越沼泽,山林,到处寻食,四处破坏。

    直到很长时间,狌狌才找到想要的,它脸上浮现出疑惑,“追逐一头山猪时,它进入了一道雾锁的山谷。”

    在山谷之上,阴云郁结,碧天不开,甚至有闷雷在山谷中轰鸣回响。

    在雾锁的山谷中,饕餮见到不少的食物,一直追着向前,然后跌入了一道天堑之中。

    在天堑的尽头,山壁之中,藤蔓遮蔽之下,出现一道青铜铸成的大门。

    因为绿色铜锈的缘故,饕餮走近也不觉,直到被一头盘踞于此的妖怪袭击才发现。

    将妖怪嚼入口中后,饕餮撞开青铜门,沿着幽长而大的甬道走进去。

    听狌狌述说,小和尚的翻译,清姨皱起了眉头,燕亭也停下享用葱油拌面,俩人相互对视一眼。

    饕餮的尸骨还躺在外面,足有西山那么大,而让饕餮行动自如的悠长甬道,它的高听着就足以令人心惊了。

    身为寿命过万的仙人,不用想也知道这甬道是谁留下的——巨人一族,只是不知这遗迹属于哪个巨人部落。

    巨人有很多部落,有夸父一族,有龙伯一族,大秦人也是一族。

    当然,这些巨人部落从来不认为大秦人是巨人一族。

    这些巨人部落中,除了不田作,呆傻什么都吃,现在被小人国养的大秦人外,所有巨人族都已经不在东荒了。

    至于这些巨人离开的原因也很简单:龙伯之战,以东荒王的胜利而告终。

    巨人一族最后的反抗被瓦解,只能退出东荒,远走西荒,南荒,夸父一族的后人甚至赶往北荒。

    当然那场胜利,东荒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人妖诸城分裂,诸位城主,仙人损失惨重,东荒王名存实亡。

    龙伯之战在太史城的史书上是被大书特书的,但战争的原因至今也无人知晓。

    表面上是因为龙伯城主贪吃,但太史城的史学家们全不认同这个理由。

    作为在大荒生存许久,几乎与神同在的种族,会无缘无故以鲲为饵,若木为竿,钓两只巨鳌?

    他难道不知两只巨鳌为仙山支撑,仙山乃东荒王的地盘?

    太史城的史学家们认为,东荒王与巨人一族的仇隙应当往前推。

    奈何东荒王为神,巨人一族也看不起人族,史学家们推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成为无头悬案。



    这段历史的答案,不是打余生一顿,引来他娘就能知道的。

    不过清姨隐隐有些猜测,后来求证过余生他娘,不过被东荒王直接错开了话题。

    狌狌闭着双眼,依旧在口齿不清的回忆。

    饕餮在幽长的甬道中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道路的尽头,只是刚探出头就被吓了一跳。

    “在饕餮面前出现一个人,一个硕大无比的人,他,他……”

    回忆中的狌狌跟着饕餮的视角,在饕餮被吓坏后,同样被惊到的狌狌跟着瑟瑟发抖起来。

    富难急忙给狌狌灌一杯上头很快的炮打灯,登时把狌狌的胆色壮起来。

    “他怎么了?”一旁的燕亭已经关顾不上享用面,焦急的追问狌狌。

    “这人赤裸上身,无头,以乳为目,脐为口。”狌狌的语气里依旧有些波动,自己举杯饮一口炮打灯。

    在漆黑之中,饕餮目能视物,见肚上双目瞪圆,泛着诡异的光芒,居高临下看着外来的饕餮。

    饕餮被吓着后退一步,发出“昂”的怒吼,一声咆哮想要吓退敌人。

    只是来人不进不退,饕餮反倒被回声震的耳朵发麻。

    稍微冷静后饕餮才发现,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座雕石像,栩栩如生,是以把饕餮吓住了。

    既然是死物,饕餮胆子大起来,它又把头探出甬道,这才看清周围全貌,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它身处山体内,一个望不到尽头的深坑出现在饕餮面前,抬头同样望不见天,被一层似云的雾气遮住了。

    至于那头石像,它一手握青铜方盾,一手握大斧,孔武有力,杀气扑面而来,让饕餮不敢过多对视,只能打量周围。

    石像的双腿在坑下,一直高耸到饕餮面前才是胸部,乳做的双目,抬头仰望则是空空如也的脖子。

    “这山洞很大,饕餮在里面显得很渺小。”小和尚转达狌狌的话。

    饕餮本欲转头回去的,不过又出现一头山猪,于是追着下了深坑。

    把猎物吞肚子里后,饕餮见面前出现一座城池。

    城里有石屋,还有石柱建城的大殿,即使最小的房子容下饕餮也绰绰有余。

    道路很宽,饕餮沿着街道一路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在饕餮休息很多次,肚子饿的撑不住时,一道青铜门终于出现在面前。

    撞开青铜门,饕餮出现在一个狭窄的山谷中。

    “谷中草模扶疏,鸟兽甚多,贪吃的饕餮顿时把所有疑惑抛到了脑后。”狌狌说。

    在饕餮偶然抬头时,狌狌还是见到山谷夹在两座高耸入云的雪山之间,把山谷封住了,压根没出口。

    不过山里延伸出来的平坦大道还在向前,吃饱喝足的饕餮顺着大道又穿过一道道铜门,一座座山。

    各山谷之间凭借天险,外面进不来,以至于鸟兽众多,让饕餮不至于被饿着。

    于是在这条宽阔,平坦,直线穿过诸山,大大缩短距离的坦途帮助下,饕餮很快穿过东山山脉中心,进到了东荒。

    “那座石像”,燕亭沉吟着,抬头看清姨,“武器为干戚,乃刑天一族的武器,但无头……”

    他摇了摇头,不敢确定了。刑天一族以一人形符号为城图腾,不曾听过供奉无头巨人石像的。

    并且,作为巨人中最为骁勇善战的一族,在历经中原一战和随后的神圣之战后,刑天一族早已经灭亡了。

    在神圣之战时,燕亭尚未出生呢,而清姨却是那场大战的幸存者。

    她眉头紧缩,沉默半响后道:“当年刑天一族有一位勇士,一斧子劈死白云城主,将圣人打入混沌之中。”

    清姨抬头看着燕亭,“正是他成功拖住了弑神者,让诸神有了合围时机。”

    燕亭双目瞪圆,“后来弑神者见大势已去,拼死砍下了他的头?”

    “却不料此巨人悍勇,头落而不退,直到弑神者亡命他斧下,他才倒下去的刑天一族勇者?”燕亭记起来了。

    这场大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他如何不知道。

    只是他,乃至现在的史书对刑天一族的记忆全在大战之前,所以一时不曾想起来。

    “他没死?”燕亭说。

    清姨摇了摇头,关于这位勇士,后来史书上再无记载。

    作为亲历者,她唯一知晓的是巨人一族把他的身体抬走了。

    “头呢,装上去了?”燕亭关心的问,弑神者若这样也没把他杀掉,那就让他太失望了。

    “头自然找不到了。”清姨说,他杀死旁人,趁乱之中或许头还找得到,但杀死的偏偏是圣人之子。

    现在燕亭明白清姨所说了,“你猜测,刑天一族不曾灭亡,而是藏在了深山中,并以这位勇士为图腾?”

    虽然眼睛和嘴奇怪了点儿,但照姑娘这猜测,燕亭觉着靠谱。

    清姨点了点头,她现在觉着自己对东荒王与巨人一族的纠葛,龙伯一战源头的猜测更加准确了。

    只是有些事难说破,毕竟四荒王干系天下。

    即便当时神圣一战,一王对三王,那也是饮茶聊天,看中原大战,然后在背后悄悄布置的。

    最后东荒王站错位子输了,三王也只是一笑而过,如同围棋对弈赢了一般。

    何况以东荒王的智商,围棋对上哪位王,也是经常输的主儿,即使让子也照输不误。

    当然输棋还胡搅蛮缠赚钱的也只有这一位王了。

    起初三王最喜欢对弈赢她,后来见面决口不提对弈,再不以赢她为乐了。

    燕亭还要追问,以解心中疑惑,听木梯上传来脚步声,“小姨妈,我刚写完一百个大字,奖励能不能预支。”

    人还没下来,余生的话已经传过来。

    待从木梯上探下头,余生才见到大堂里坐着的燕亭。

    “呦,燕城主来了。”余生走下木梯,然后瞬移到长桌旁。

    见余生这一手,清姨才发觉,现在打余生引他父母来还真不一定能成,因为她打不过,除非用美人计。

    燕亭惊讶道:“余盟主还走木梯?”

    “废话,不走木梯走什么?”余生把临摹的一百个大字放到小姨妈面前。

    燕亭建议道:“我觉着你应该提前适应一下,譬如直上直下。”

    不然上仙山后会不习惯的,燕亭去过,第一次上楼时愣是没找到木梯,还被人问:“你新来的吧?”

    可怜燕亭苦苦营造的“这地儿我熟,我不是新来”的形象一下子崩塌了。

    不过余生倒不用担心,万一人家以后造木梯专供自己走路呢?毕竟仙山是他家,想怎么玩怎么玩。

    “哎,对了,我的花盆最近还赚钱吧?”听燕亭这么一说,余生记起了他的花盆生意。

    “现在你是盟主,摘星楼吃穿用度,花盆这些全由你负责,巫院早甩手不干了。”燕亭这才想起用面。

    余生一听,一拍桌子,“那你们还不走,蹭吃蹭喝上瘾了!”

    “花盆后来没再打吧?”他又心疼的问。



    百忙之中,燕亭从面里抬起头,“还成,打的不是很多。”

    余生离开后,摘星楼小厮再也没有补过花盆。在饕餮将来的慌张中,谁还顾得上做生意。

    “那就好,那就好。”余生松口气,然后看着狼吞虎咽的燕亭,“你来干什么了?”

    “打探出猰貐的动静了。”燕亭鼓嘴说一句,含含糊糊的,若非余生曾与长舌鬼和狌狌打交道,还真听不清楚。

    一听猰貐,余生推小姨妈,坐在她身边,“这神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燕亭正满足口腹之欲,顾不上回答,是小姨妈把猰貐的踪迹复述了一遍。

    听到猰貐竟然是被猫魈手里的骨头引来的,余生不由得道:“这群神巫,不会给这远古神装了个狗头吧?”

    燕亭一怔,这理由他还真没想到,不过估计不可能,猰貐再疯也不至于死追着一块骨头追。

    远古神又不是脚下的傻狗。

    燕亭低下头扫了一眼地上转着摇尾巴的狗子,暗自摇头:“越看越丑。”

    狗子也看他不舒服,抬头望着,张了张嘴,最后看在余生的面子上,暂时饶过了他。

    听到骨头里面有剑意,余生登时有了兴趣,“这消息当真,得到剑骨就能领悟剑意?”

    “当真,现在号称‘剑神’的那位幸运儿还在中原当城主呢,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燕亭停下筷子说。

    “剑神?”余生撇嘴,好骚包的名字。

    人之间敢称为神的,一般为死后被众人供奉的后天神,这剑神也不怕这名字兆头不好。

    “你对剑骨感兴趣?”燕亭不解的看着余生,身负东荒王的神通,再去学剑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双剑合璧,方能天下无敌。”余生靠近清姨。他若也成剑仙,日后神仙剑侣的名头必将响彻大荒。

    深怕余盟主找上门惹猰貐,顺带着连累诸位城主,燕亭顾不上嚼口里的面:“有剑骨者多,但只有剑神领悟了剑意。”

    他把盘子里的葱油拌面一扒拉,顺便舔干净葱油,“盟主,我觉着你即使得到,以你那什么也不一定参悟的出来。”

    “怎么,你觉着我们家小鱼儿觉悟低?”余生还没拍桌子,照姑娘先不乐意了,要知那东西本就该是小鱼儿的。

    小鱼儿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老余指不定早就倾囊相授,刷新太史城最年轻成仙记录了。

    “哈,那倒不是,我是怕盟主分心。”燕亭一时被葱油蒙了心,急忙打个“哈哈”补救。

    他继续道:“城主身为盟主中最好的厨子,再去破解剑骨的秘密,我怕你不能两头兼顾。”

    余生却不觉得,“破解剑骨的秘密么靠的是灵光一闪,或许我就另辟蹊径悟到了呢?”

    余生说着举手打个比方,“譬如,把剑骨熬汤,饮下去指不定就全明白……”

    清姨起身,让坐在凳子一端的余生险些跌落在地上,及时打断了余生的话。

    她一条腿踩住翘起的凳子,拍余生后脑勺,“胡说什么呢,好歹也是圣人之子的遗骨。”

    旁人对圣人之子尚且敬重,余生身为人子,更不能不敬了,这要是被老余知道,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不煮,不煮。”余生忙示意自己错了,回头向燕亭吐了吐舌头,“我就举个例子,大概这意思。”

    “中原出来的,大多对圣人很敬重。”燕亭微微一笑站起身,“不过剑骨还是别打主意的好。”

    他擦了擦嘴,“那我先回摘星楼了,吃了个半饱,回去再补补。”

    余生嘱咐道:“让城主们没什么事儿先回去,好让自己城池有个准备,待猰貐近了咱们再聚。”

    现在余生只是临近东山山脉百位城主共推的盟主,其中还有一些不是诚心实意的,而大荒共有十八州,上万城。

    换言之,余生现在这个盟主,只是名义上的,那些临海和更远地方的城主,指不定还不服余生。

    是以,猰貐临近东山后,诸位城主再聚起来定主意也不迟。

    燕亭摆了摆手。他现在正有让诸位城主回去的意思,主要担忧余生心血来潮领着众城主加入夺剑骨的队伍中。

    “对了”,他回头,“记着把我的皮影妥善安置。”

    “什么皮影?”余生一头雾水。

    燕亭微微一笑,然后整个人在余生面前消失了,只留下一张皮影,由空中飘落。

    余生伸手接住,咋舌道:“这手分身本事绝了,以后在大荒四处丢上一个,岂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叶子高走过来好奇打量皮影,敲了敲皮影的肚子,“方才那几碗面吃到哪里去了?邪门。”

    余生同意的点点头,“真他娘的邪门。”

    他刚要把皮影放下,“对了”,皮影的头忽然转过去面朝清姨,吓的余生丢烫手山芋般丢在地上。

    狗子正在转圈,见有东西落下,好奇的凑了过去。

    皮影急了,“快,快,快把这丑狗弄走。”

    “汪汪”,狗子狂吠两声,用尾巴拨动着皮影,直到余生赶他,狗子才住手。

    皮影擦了擦脸,“待会儿把我放到隐秘的地方,别让这只狗碰到。”

    他清洁半天,就快把皮影扯碎了,才停下对清姨说:“我觉着趁这段时间,你可以和余盟主去东山探探。”

    这样一来可以达到两个目的,一是摸清这刑天一族的底细,查清他们为何藏在深山,为何又离开深山。

    或许也可以查到那刑天一族的勇士是否还活着,这对东荒还是很重要的。

    虽说当年龙伯之战以东荒王为首,但东荒诸城出了大力的,他们深怕巨人一族再杀回来。

    二来也是趁着饕餮过境,诸妖兽狼狈逃窜,东山中较为清静的时候,去查看一下饕餮穿过东山的路。

    在狌狌叙述中,这条路以直线横穿东山主要山脉,大大缩短了行进的距离,而且还很安全,几乎无难缠的妖兽。

    若真的如此,那这条路稍加开拓,就是东荒到中原,西荒绝佳的贸易路径。

    东荒诸城与外面的来往将再也不必南下姑苏城,然后千里迢迢绕着东山,曲线向北。

    也不必向北,穿越妖城后面的诸多东荒山脉,沿着危险的,妖兽泛滥的山道,攀山越岭到中原。

    更不必沿着海岸,时刻戒备海兽,山妖的袭击,防备各种古怪巨浪和大风,然后顺凶险万分的大河乘船去中原和北荒了。

    这条绝佳的商业路径,将吸引上万座城池的生意聚集于此,不仅将带动扬州繁华,也将带动东荒临山诸城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