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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把棪木酒递给草儿,白高兴就在客栈外喊他。

    余生走出去,顺着白高兴所指方向,见三个行脚商,一佩剑武师从大道走过来。

    行脚商,顾名思义,以脚走路又行踪不定的商人,类似于前世走街串巷的小贩。

    行脚商一般背一竹篓,富裕的赶一辆车,在附近城池,镇子,村子之间转悠,卖一些杂货。

    或将一座城池的特产低买高卖到附近城池,赚取一些跑腿钱。

    只是客栈所在的镇子,距南北的城池都至少有三天三夜的脚程,向西又是大山,很少出现行脚商。

    余生目光向后略移,定住了,在他的视野内,行脚商,武师的后面,还跟着一女子。

    她披着黑色武师袍,双眼虽被黑布遮住不见阳光,但女子依然安步当车,从容跟在行脚商后面。

    在天师他们的视野内,看不见这个人,唯有余生看得见。

    这行人上了石桥,经过牌坊,剑囊安然无恙,不曾为难跟在后面的女子。

    武师走向客栈,问道:“请问,到扬州城的路还有多远?”

    武师衣着单薄,只穿了一件衬衣,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眸中有血丝,似乎许久没休息过了。

    余生道:“尚有半天脚程。”

    武师谢过,他转身回去与行脚商商量一下后,决定在客栈暂住一晚。

    进客栈时,武师见到老僧,不由的停住脚步,让行脚商先走了进去。

    余生见那女子一停,站在不远处,又见老僧抬眼淡淡看了女子所在位置一眼。

    老僧的目光很犀利,只这一眼就吓的女子后退三步。

    余生装作视而不见,为他们倒了一碗水,见武师看一眼碗底后,才道:“大师,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老僧道:“请讲。”

    武师见行脚商都在客栈里面休息,小声道:“不知大师有没有捉鬼驱魔的本事?”

    老僧道:“你是指跟在你身后的鬼?”

    武师一惊,急忙向后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余生却看得清楚,女子在向他招手,只是阴阳两隔不能相见。

    武师脸色惨白,回头对老僧道:“她,她,她在我身后?”

    老僧不答,又问道:“你什么时候遇见她的?”

    说时,老僧又瞥了女鬼一眼,吓着女鬼离开客栈门口,站在了客栈墙角处。

    她不被黑布遮住的脸上全是惊慌,却依旧不离开。

    武师道:“三天前,我在大道上的一家茶馆遇见她的。”

    因为饕餮阻断了姑苏城通向中原的大路,许多商队和护卫武师不等不停留在姑苏城。

    他们期待饕餮只是心血来潮,但一连等了半年,路上依旧有饕餮的身影。

    身上盘缠所剩无几,武师再等不得,所以接了护送四个行脚商的任务。

    也因商队货物在姑苏城积压,低价脱手给了行脚商,为卖个好价钱,行脚商这才来了扬州城。

    三天前他们上路,武师遇见女鬼是在路旁的茶馆。

    那时正是晌午,他们赶半天的路,自然又渴又累,因此遇见茶馆后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坐下来,武师端起一碗茶,正要大饮一口时,不经意的向茶碗里一看,登时吓了一跳。

    在茶碗之中,浮现出一张女人脸来,对着他张开口说着两个字。

    武师心里一紧,“茶里有蹊跷,万万饮不得。”

    “啪”,他当下把茶碗摔在桌子上,又打落了正在饮茶的三个行脚商手中的茶碗。

    其他人诧异的看他。武师也不解释,只是扔桌子上几钱赔茶碗,拉着他们道:“我们得走了。”

    行脚商虽不解,但上路时已约定好,行停饮睡全听武师的,所以虽然口渴,还是跟着他上路了。

    但在一条河边饮水,再次见到水中又浮现女人脸后,武师知道不是茶馆问题,而是她遇见鬼了。

    随后的行程里,武师经常遇见怪异的事儿,有落叶在他面前摆字,有细沙缓缓出现一行字。

    在渡河时,水面会孔浮现一女子的脸庞,睡梦之中也常见她的身影,让武师睡也不敢睡,一直折磨到现在。

    是以武师一见老僧,立刻向他求救,“大师,请你帮帮我。”

    老僧抬头看女鬼,余生身子一挪,遮住他的视线,道:“又是张口,又是摆字的,她对你说了什么?”

    武师摇摇头,“当时慌张,怎会记住?”

    余生又好奇道:“无端的,她怎么会找上你?”

    武师摇头,但很快又止住了,“会不会是那具尸骨?”

    老僧问道,“什么尸骨?”

    武师告诉他们,因为行脚商和他都对前往扬州城的路不熟,所以刚上路时有一段路走岔了。

    他们在那段岔路上遇见一具尸体,整个身体已经被野兽啃光,只余下了森然白骨。

    当时行脚商深怕也被野兽袭击,纷纷要求武师快点返回原路。

    但武师坚持用武师袍把尸骨收拾好,又埋在路边后,才带着行脚商返回原路。

    “你们说,会不会是那具尸骨的主人缠上我了?”武师道。

    老僧皱眉道,“不会是他,即便真有鬼魂在,你埋葬尸骨让他免于曝尸荒野,他也应感激你才是,怎会缠上你?”

    余生回头见女鬼猛烈摇头,身上还披着武师袍,笑道:“我倒认为是尸骨的主人。”

    “那他缠上我干嘛,岂不是恩将仇报?”武师显然更信老僧的话。

    余生则回头看着女鬼,见她躲在客栈阴影里,明知老僧的厉害,还是强撑着不肯离去。

    于是道:“或许,她是有话想对你说。”

    “大师,请帮帮我。”武师不再理余生,向老僧恳求道。

    老僧抬头,见余生挡着视线,若有所思的看了余生一眼。

    他对武师道:“今天和尚还有一场法事要做,明日再驱鬼如何?”

    武师有些犹豫,余生道:“放心,她今晚不会缠着你的。”

    武师不信他,只看着老僧。

    老僧点头道:“不错,有我在客栈,她不敢缠着你。”

    武师这才放心,向老僧拱手称谢后进了客栈。

    老僧这才道:“掌柜的,你如何认定那鬼是尸骨的主人?”

    “因为她一定不是恶鬼,不然牌坊上的剑囊也不会放她进镇子的。”余生说。

    “而不是恶鬼又缠着他的,一定是尸骨的主人了。”

    老僧看了看剑囊,回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掌柜看得见?”

    余生奇道:“你看不见?”

    “老僧只感觉到有异物寸在。”老僧说。

    女子胆战心惊的绕过老僧,跟武师进了客栈。

    她坐在邻桌,有些委屈的看着武师,却又不敢故技重施。

    时近晌午,柳柳从街东头走过来,在见到门前老僧后顿了一顿,犹豫着不敢过来。

    正好草儿抱着球球出来,见到后向她招手,见柳柳依旧踌躇,上前把她拉了过去。

    进门时,草儿瞥老僧一眼,“掌柜的,招个吃白食的也就罢了,怎么还让他挡着门,做不做生意了?”

    余生在后厨听不到,老僧抬眉看草儿一眼,淡淡道:“身子不高,脾气不小。”

    “你~”身高是草儿一辈子的痛,她双数叉腰,活像一只愤怒小母鸡。

    她正要开口“啄”老僧时,被出来的天师把她推进了客栈,“别捣乱,种草去。”

    草儿悻悻然的进了客栈。

    小和尚探出头,天真道:“小姐姐真可爱。”

    “啪。”老僧一巴掌拍在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上,“忘记我对你说什么了。”

    “哦。”小和尚委屈的缩回头埋在碗里,片刻后他抬起头,“师父,和尚为什么怕女子呢?”

    “咳,咳。”方才出去叫人的里正回来听到这句话后,不由的有些尴尬,将头转了过去。

    “啪。”老僧又是一巴掌,“不该问的别问。”

    “哦。”小和尚又委屈的缩回头,片刻后他又抬起头,“师父,什么该问,什么又不敢问呢?”

    “啪。”……

    很快,镇子上的七大姑八大姨全来了,还有不少孩子凑热闹,把客栈大堂挤了个水泄不通。

    却是因为镇子不常来行脚商,今日忽来了三个,各家都过来淘换点家用之物。

    余生出来时见有茶叶,忙将所有茶叶都包圆了。

    客栈为客人上的都是白开水,让他很过意不去,而且他前些天刚挣黑脸壮汉三贯钱,正是财大气粗的时候,不是很心疼。

    “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行脚商护着竹篓,将货物摆到客栈外门口的桌子上。

    他们眉开眼笑,万想不到不到扬州城,生意就这么火,尤其是把茶叶一销而空的行脚商。

    “有一副棋。”白高兴也挤过来,他举起来对余生道,“掌柜的,买这个,看店时消遣。”

    “买了。”余生挥手刚落,听行脚商报价后,立刻惊住了,“多少,一贯!?”

    余生夺过黑白子,道:“高兴,这一枚棋子儿可比你贵多了。”

    白高兴不理余生的调侃,对行脚商道:“别说一副棋一贯,我五百钱卖你两副成不?”

    “你这话说的。”行脚商嘬牙花子,“这可是烂柯山的棋,一般你都买不到。”

    行脚商将藤编的棋笼打开,亮出里面的黑白发亮的棋子儿,“当初我可是花大价钱才买来的。”

    “烂柯山远在中原,谁会把棋卖你?”余生与白高兴才不信,转身起竹篓里寻摸其它东西了。

    烂柯山全名烂柯山城,因城主以棋成仙而得名。

    这位城主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有很大的能耐。

    相传在烂柯山附近,若有妖魔作乱,他只要在面前的棋盘上将相应的棋子儿吃掉,妖魔就死。

    在他的影响下,烂柯山城的城民人手一副棋,有些珍贵的代代相传,很少卖给别人。

    是以大陆上有传说说烂柯山的棋子在棋力不断滋养下会有灵性,甚至成为精怪。

    “哎,真的,真的。”行脚商拦住他们。

    这棋也是压箱底多时了,一直卖不出去,行脚商怕砸手里,对他们解释道:“这棋是姑苏城一烂柯山人卖我的。”

    “他当时病入膏肓,又没钱看病,就把这副家传的棋卖我了。”行脚商指着同伴,“不信问他们。”

    两个行脚商点头,“对,对,当时张三花二百钱……”

    张三的行脚商急忙捂住同伴的嘴。

    “二百钱!”余生立刻出价。

    “八百钱。”“二百五。”“七百五。”“三百”

    “六百!“行脚商果断道,“不能再低了,你若不要,我去扬州城找个识货的。”

    余生也不会下棋,自然不在意,把行脚商扔在一旁,回头从竹篓里又掏出一根手杖来。

    这手杖已经很古了,杖柄处摩挲着很光亮,余生看他是因为这手杖打人很趁手。

    他手握杖柄时轻轻一抽,一道寒芒露出,险些划破他手指。

    “嗬。”余生惊叹,“这是剑?”

    “少见多怪。”白高兴道,“这是行路人常用的兵器,防身赶路两不误。”

    他接过手杖,上下打量剑柄,剑刃,剑身后道:“这把剑普通,还不如我的木匣剑呢。”

    “你那剑还不如我的厨刀呢。”余生随口一句,让天师很郁闷。

    谁想得到,锦衣卫的长刀,天师斩妖除魔的长剑,居然不如一厨刀锋利。

    有模拟卡在,余生自觉勉强算是一剑客,用厨刀也太不专业了,于是回头问行脚商,“多少钱?”

    行脚商道:“五百钱。”

    白高兴是识货的,插口道:“最多三百钱。”

    有方才教训,行脚商果断道:“行!”

    余生咬牙对白高兴道:“你个二百五,二百五我都嫌多。”

    但行脚商伸手要钱了,余生也不好意思反悔,于是指着那副棋道:“一共七百,卖不卖?”

    “卖。”行脚商狠狠心。

    余生爽快的把钱掏出来,道:“你们喝酒不?正宗棪木酒,一杯消渴,两杯祛病,三杯……”

    余生顿了一顿,“三杯对你们也没用。”

    “棪木酒,多少钱?”行脚商虽走南闯北,棪木酒却只听过没尝过。

    正如前文所说,棪木果不在大陆东面生长,余生也不知老爷子从哪儿弄来种子。

    “一贯。”余生说,准备把花出去的钱赚回来。

    三位行脚商齐齐转身,给他一后脑勺,报了方才余生把他扔在一旁的仇。

    白高兴摸着棋笼道:“掌柜的,棪木酒对习武之人值一贯,普通人还真不值。”

    余生何尝不知,只是不能区别对待不是?

    他们两个走回客栈,余生吩咐白高兴把茶叶泡了,然后亲自端一茶壶,两个茶杯,走到武师身前。

    “多谢。”武师客气接过茶盏。

    他见余生在他对面又放一杯茶,诧异道:“掌柜的,这……”

    已转身的余生回头掰扯道:“在美学构图上来说,对称是一种美,我们客栈讲究这个,你别喝啊。”

    “这……”武师不懂这个,被他唬住了。

    炊烟将起时,镇民才散去。

    行脚商心满意足的坐回位子上,见有一杯凉茶,端起来饮时,被余生端走放在邻桌。

    “哎,你……”

    “茶凉了。”余生又给他们倒三杯茶,回头将踏门进来的老僧正看他。

    余生不以为意,“坐,饭菜马上好。”

    小和尚已闻到了菜香,馋嘴道:“真香,师父,为什么让你烧菜就那么难吃?”

    老僧心如止水,面不改色道:“口腹之欲,何穷之有,出家人克制才是成佛之道。”

    小和尚闻言,有些不舍的揉揉肚皮,“那我今天少吃点。”

    老僧眉头一抬,“不用,吃饱了才有力气念经。”

    小和尚听了也有道理,坐在长桌上的草儿抬头看了老僧一眼,料不到他还是一个大忽悠。

    客栈在客人用饭之前,必须先安顿好后院的那些动物,现在这已经成了白高兴的活儿。

    他去后面倒菜时,见到了石头,好奇道:“掌柜的,这是什么东西?”

    “做豆腐用的。”余生漫不经心的说。

    客人的饭菜很快端上桌,让武师惊疑不定的是,余生在邻桌子上也放一份饭菜。

    他曾听人言,鬼魂在人前虽不便举杯交箸,但闻味道也能有七八分饱意。

    武师看着余生,忽然明白这家客栈为何叫“有妖气客栈”了。

    把客人安排妥当,余生刚坐在长桌上用饭,听行脚商惊叹道:“嘿,这饭真香,”

    “这菜也好吃。”另外一行脚商指着青菜说。

    “掌柜的,手艺绝了。”他们向余生竖起拇指。

    听到赞扬的余生微微一笑,故作高人,双眼之中得意的神色却瞒不过草儿。

    她向余生做个鬼脸,道:“来坛酒。”

    余生不给,“早上被你糟蹋不少,余下还等着招待客人呢。”

    “什么叫糟蹋,是为你了那破青菜好不。”草儿不服气说。

    余生把菜往他身边一拉,“破青菜你别吃。”

    “破我才吃。”草儿又拉过去,狠狠咬一大口,又去柜台上取了一坛酒,为柳柳倒上一碗。

    老僧师徒坐在长桌末尾,由里正作陪。

    余生见小和尚远远躲着她们两个,道:“你们怎么欺负小和尚了?”

    草儿奇怪看小和尚一眼,翻个白眼道:“鬼知道。”

    余生瞥了一眼武师邻桌,见女子正闻着饭香,一脸享受,道:“鬼还真不知道。”

    小和尚听余生为他打抱不平,犹豫片刻后跑到余生耳边小声说一句。

    “生哥儿,你也小心点。”小和尚说罢,又屁颠屁颠跑回位子上。

    “哈哈。”余生笑起来,料不到老僧也是这样教导小和尚的。

    他回头看草儿,倒有成为母老虎的潜质,

    “咦,我们的锦衣卫呢?”白高兴饭至半饱后才想起昨日并肩战斗的富难来。

    里正道:“他刚才借了点米面,现在应该在做饭。”

    余生向门外探头,见对面的房子浓烟滚滚,“他不是在做饭,应该是在烧房子。”

    饭罢,行脚商与武师去歇息,草儿送柳柳出镇子,和尚也去准备法事,客栈很快安静下来。

    余生收拾碗筷时,瞥见女子终于忍不住饭菜的诱惑,夹起筷子来。

    女子回头见余生看他,又羞涩的放下筷子。

    “行了,放心用吧,你吓不着别人。”

    余生安慰她一句,她又见白高兴一点不奇怪,这才放心大胆的用起饭来。

    晌午,骄阳似火,门外知了聒噪着,伴着“哗哗”的流水声。

    余生和白高兴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一扭头见富难灰头土脸的走进来。

    一双筷子立刻停下。

    “来份菜。”富难板着脸说罢,将几文钱放在桌子上。

    余生回后厨取出一份来,“当昨晚的酬谢了。”

    富难因囊中羞涩才自己做饭,现在听余生这般说,当下不客气的坐下来大快朵颐。

    “驾,驾。”恰在这时,客栈外大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片刻间停在客栈门口。

    富难回头望去,见四个提着刀的灰衣汉子,一脸汗水,一脸尘的踏进客栈。

    “小二,先来两坛酒。”一人仓皇不定的说。

    “一贯一坛。”余生对他们说。

    “那就先来一坛。”四个人也顾不上和余生计较。

    待一碗酒下去,把惊慌和热气压住后,一灰衣汉子才道:“也该那小子倒霉,真怪不得我们。”

    其他人附和,“那二愣子死了也活该,我说那茶馆有蹊跷,他不信,上去就一碗吞。”

    “这人呐,走在荒野上就得长点心,酒菜不能端过来就用。”这人说罢饮一口酒。

    “对,对。”其他人点头,“不能学那二愣子,你看现在着道儿了吧。”

    “哎,这客栈没问题吧?”一人随口道。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这四人编排别人半天,原来也是二愣子。

    “那啥,”一人措词半天后醒悟,“没事,看见牌坊上剑囊没,这有扬州城主护佑,没事。”

    其他三个人点头,为证明自己不是二愣子齐齐松了一口气。

    作为锦衣卫,富难很有警觉性。

    他站起来问四个客人,握住腰间刀柄,“谁死了,谁死了,这可是个大案子。”

    四个人看富难,那眼神似在说,这儿怎么也有一个二愣子。

    “把脸上米粒擦干净。”白高兴推他一把,又对客人道,“你们刚才说谁遇难了?”

    脱险的四人正缺一位听众,当下把他们路上遇见一二愣子的事儿说了。

    这位二愣子兄弟在他们四人口中风评很不好。

    在“二愣子”后面,四人又分别添加“厚颜无耻”“油头粉面”“恬不知耻”“胆小怕事”四个成语后,才向余生他们娓娓道来。

    也是在扬州路上,他们骑马狂奔时,见前方有一男子骑头猪独自上路。

    男子身着白色长衣,衣上以金色丝线绣着栩栩如生,千姿百态的龙,风度翩翩而又潇洒不羁,四人顿时惊为天人。

    如此特立独行,又敢在荒野之中一人上路,一定是有本事的,因此男子建议同行时,他们答应了。

    同行路上,一阵风吹来,将男子白衣长袍吹起,不经意露出胸前五枚铜钱

    这是一位五钱天师!

    四人更起结交知心,殷勤的讨好起来,一路上将他服侍的甚为周全。

    听男子出门仓促忘带干粮,四个人二话不说匀给他。

    听他渴了,四人大热天舍不得饮水,把水给他饮。

    骄阳似火,晌午不走,四人陪他在树下休息,听他向他们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

    “那厮太恬不知耻了。”汉子中一人现在想起来,恨得捶桌子,“说甚么凿齿,并封,修蛇,他全擒住过。”

    客栈外,骄阳似火,蝉鸣不休;客栈内,四汉子滔滔不绝。

    “他刚吹嘘罢并封,嘿,我们还正遇见一头并封。”一汉子连说带比正在兴头上。

    但余生听到并封,双眼一亮,忍不住打断他:“在哪儿,在哪儿,离这儿远不。”

    他一拍手恨道:“你们,你们不会把打杀死了吧?”

    所有人诧异的看他,富难道:“你关心错对象了吧?”

    “啊?”余生一怔,才道:“他们不就在眼前,肯定没死,所以我关心下那头并封。”

    “呵呵。”汉子道:“小兄弟你真会开玩笑,我们哪有能耐杀死一头并封?”

    他开口,正要继续说话时,又被富难打断了。

    富难觉的余生的思想很危险,“你关心并封作甚,它可是妖兽。”

    余生道:“一头猪,两个头,做起猪头肉来简直太划算了。”

    所谓并封,形状类似野猪,但不同的是并封有双头,前后各一头。

    余生喜欢猪头肉,自从知道有并封这妖兽后,就一直幻想着圈养一头。

    “但你岂不是少了猪臀肉?”白高兴提醒他。

    余生摆摆手,“猪臀肉哪有猪头肉好吃,大热天用猪头肉做下酒菜,简直绝配。”

    猪头肉喜欢与否全看个人,恰好白高兴是甚为不喜的一个,俩人忍不住辩驳起来。

    正在兴头上的汉子看着他们两个,一时插不上话很着急。

    “其实猪前腿肉最好吃。”一汉见缝插针道。

    “胡说。”余生和白高兴齐齐反驳他,一时两人争论变成了三人。

    富难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咽一口馋涎后一拍桌子,喝道:“够了,现在是查案时间,别扯远话题。”

    三人停下来,余生掀起的看着汉子:“你凑什么热闹,还不快接着往下说。”

    “又不是我……”

    “快说,快说。”白高兴也催促他。

    那头并封是由荒野中来的,横穿过大道时,正遇见他们五个。

    四个汉子见到并封,不惊且喜,心想有五钱捉妖天师在,一定性命无忧,还能看一场精彩战斗。

    始料不及的是,男子与并封对视一眼后撒腿就跑,胯下猪蹄扬起的灰尘,让四人真的是望尘莫及。

    “那厮吹的上天,却是一贪生怕死之辈,我们处处迁就他,他却留我们独自面对并封。”

    “对对,若不是迁就他,我们早到扬州城了,岂会遇见并封?”

    “那厮的猪跑的也真是快,我从来没见过跑那么快的猪。”一汉子补充道。

    跑腿的快的猪,肯定有两双好腿。

    “这猪的后腿肉应该不错,前腿肉就不行了,筋膜多,勉强能做饺子馅。”余生忍不住点评道。

    所有人又看他,余生一本正经道:“这是一个厨子的本能。”

    白高兴忍不住反驳他,被富难拦住了,他问四个汉子,“你们怎么逃脱的?”

    “那可是并封,我们当然打不过。”汉子道:“只能坐以待毙,谁料它根本不睬我们。”

    余生又插嘴,“它们可能是吃饱了。”

    汉子摇摇头,“不是,它站在路旁前后晃悠像拔河,最后是前面那猪头拖着后面那猪头又回荒野了。”

    “我估计并封两个头对要走的路有了分歧,只顾着吵架,没顾上搭理我们。”又一汉子说。

    白高兴笑道:“你们还真是福大命大,居然遇见一二愣子并封。”

    “这就是有两个脑袋的坏处。”富难也感叹。

    “那个,”余生又插嘴,“你们怎么分清前后的?”

    白高兴推余生,“去去去,给四位客官做饭去。”

    余生后退两步停住,“小心我扣你工钱。”

    白高兴立刻住嘴。余生得意的向前三步,推开白高兴,对四个汉子道:“别听他打岔,你们继续说。”

    四个汉子死里逃生,庆幸之余又不免愤怒于那白衣男子抛下他们独自逃命。

    他们当即快马加鞭追上去,约一个时辰后,在路旁一茶棚遇见了那厮。

    那茶棚搭在一棵古槐树下。

    古树参天千尺高,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树上不知有多少只鸟,稍有动静,百鸟齐飞,甚为壮观。

    “茶棚里有俩人,一佝偻老头,白发苍苍,一年轻姑娘,貌美如花。”

    “这茶棚开在荒野,我们刚遇并封,茶棚内又是一老一少,我当时就觉蹊跷。”汉子频放马后炮。

    “只是那厮坐在茶棚里唤我们进去,我们四个才进去兴师问罪的。”

    “那厮也是个色胚,双眼直直盯着人家姑娘,还搔头弄姿。”汉子说时还做一动作,让余生一哆嗦。

    “还当着我们面吹嘘并封是他赶跑的。”一汉子愤愤不平道。

    锦衣卫大汉富难皱眉,“你们没反驳他?”

    “反驳了。”汉子说,“但五钱天师和一头不伤人并封,你信哪个?”

    富难不说话了,若是他,也信那五钱天师的。

    余生鄙夷道:“太可恶了,他居然挂着五钱去骗人。”

    白高兴狐疑的看他,他才不信余生有正义感。这点子某人似乎提到过很多次,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付诸于实践罢了。

    果然,“我日后用上岂不就不好用了?”余生道,惹来四人侧目,但余掌柜不以为意。

    许是为了斥责余生言行,汉子道:“还好,那小子很快遭报应了。”

    四个汉子进去时,白衣男子已经吞下了两碗茶。

    等四个汉子刚举起碗饮茶时,白衣男子“噗通”一声栽倒在桌子上。

    “我们四个一惊,立刻知道茶里有问题,抬头一看,茶棚里一老一少利索的向我们袭来。”

    四个汉子也是练家子,当下抽出刀来相抵抗,只是那一老一少面目一变,当场吓的四个大汉屁股尿流。

    “你们猜那是什么妖怪?”

    余生三人摇头。

    “黄仙儿!”四人心有余悸的道,“这可不是我们不仗义,我们又不是捉妖天师,肯定打不过。”

    黄仙乃黄鼠狼成精,它是妖怪之中最难缠的妖怪之一,附身放屁两个杀手锏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招惹。

    四个人不敢恋战,扔下那白衣男子,骑上马一路狂奔,一直到镇子上才敢歇息。

    一汉子看着余生,“也是报应,他现在估计已经被妖怪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余生后退一步,“看我做甚?作为在西游记故事熏陶下长大的好少年,我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西游记?”白高兴问他,“那是什么故事?”

    “哦,一和尚领四个徒弟去十万八千里外看书的故事。”余生说。

    余生随手炒一份儿青菜让他们下酒后,四个汉子心甘情愿的掏出一贯十钱来。

    “掌柜的,你呆在镇上太屈才了,真应该去姑苏城闯荡闯荡。”汉子付钱时说。

    旁边汉子附和,“对,去杀杀鱼羊楼易牙子的威风。”

    余生笑眯眯的接过钱,随口道:“那叫易牙子的怎么得罪你了?”

    “岂止是得罪我,他得罪了整个姑苏城。”汉子恨意满满,道:“他一道菜,价值十贯。”

    余生一顿,“十贯!他炒黄金呢?”

    富难正义感十****易自由,十贯又有什么可恨的?若这也是恨人理由的话……”

    他看向余生,“这一坛酒一贯钱的货,我早把他恨死了。”

    “靠,你不说饮酒,又不是我不低价卖,恨我作甚?”余生道。

    富难眸子一亮,“低价多少?”

    手上铜钱尚有余温,若说出去十钱一坛,非得被四个汉子要回去,余生于是道:“两贯。”

    富难当即翻个白眼。

    “和他们聊天真他娘费劲儿。”汉子暗骂一句,忙把话题拉回来,“遭人恨的不是十贯。”

    “他一天只烧一道菜,唯有达官贵人能品,旁人纵然有钱也尝不得,用他话的来说是不配。”

    “用饭也分个三六九等,太看不起我们穷人了。”在座的都是穷人,义愤填膺道。

    唯有余生在好奇,“他只烧一道菜,自己吃什么?”

    “这才是最遭人恨的。”汉子道。

    “他只吃旁人烧的菜,然后极尽挖苦之能挑别人的不足,非得把烧菜的人批的体无完肤后才罢休。”

    余生挑眉,“这是什么毛病?”

    “这不是病,用易牙子的话说,这是一场修行。”

    “修行?”余生不解,莫非这易牙子修的是嘴皮子功夫。

    “挑出旁人厨艺之不足,方悟自身厨艺之神通。”

    汉子道,“易牙子期望以厨入道成仙,走一条别人从未走过的路,而这正是他的修习法门。”

    “这倒是挺遭人恨的。”余生说,“幸好我不在姑苏城。”

    四个汉子以为他怕了。

    另一汉子道:“易牙子也不是那么可恶,他吃人一顿付钱一贯,相比之下挖苦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他又指了指痛诉易牙子的汉子,“他媳妇以前摆摊卖汤食的,被骂过所以这么恨人家。”

    余生道:“不是,我是怕他来客栈后痛骂自己,把这些年的修为给毁了。”

    四个汉子不说话了,他们见到一个骄狂不亚于易牙子的。

    四人上楼休息,余生把碗筷收拾了,见草儿手里握着一把草,抱着球球走进来。

    “采草作甚,刚才没吃饱?”余生随口问。

    草儿鄙视余生一眼,道:“神农尝百草知道不?这些草是我采回来检查药性的。”

    “你别被毒死了。”余生说。

    草儿以为余生关心他,正要开口让他安心,听余生又道:“你欠我不少钱呢,就一球球可赔不了。”

    “是毒草的话就先毒死你。”草儿向余生做挥拳,向后院跑去了。

    余生将抹布放下,“我们采棪木果去。”

    余生嘱托草儿看店,他们三个坐上牛车,穿过牌坊,踏上石桥,向西面的竹林走去。

    阳光不如晌午猛烈,庄稼和草不再懒洋洋的,蝴蝶,虫鸣,蛙声也活跃起来。

    路旁绿草茂盛处,有“哗哗”的水声,那是水车带上来的水正沿着水渠欢快的留向田间。

    远处的稻田里,正有邻居在灌溉水田。

    白高兴坐在车上,“怎么不见你种地?”

    余生回头看他,“你是嫌活儿太少?”

    白高兴低下头不说话了。

    田间的路很狭窄,仅容一牛车走过,田里青翠的稻草伸展在路上,引诱着老水牛。

    近十天不来,红灯笼似的棪木果已经挂满了枝头。

    酿酒的棪木果必须是不熟的,但太生又会影响口感,所以这几天余生得多收几次果子。

    果树上有身影在晃荡,正是余生的老熟人。

    “得,又得对付这只臭猴子了。”白高兴对上次被砸的惨状记忆犹新。

    “不然你上树?”余生仰着头说。

    棪木约有三层楼高,主干笔直光滑无落脚地,也只有猴子能来去自如。

    白高兴摇摇头,他捡起一石子,朝徜徉在丰收之中的猴子砸去。

    猴子一惊,回头见了余生登时向他龇牙咧嘴,并随手将手中啃一半的棪木果子丢下来。

    棪木果在成熟后是软的,摔下来糊一脸,黏黏的甜甜的很难收拾。

    余生急忙躲,“你个孙子,又不是老子砸的你。”

    似乎听懂了余生的话,猴子很快住手攀登到了更高处,又摘一枚果子啃着,得意洋洋的看余生。

    “得,这招不灵了。”天师又丢一石块,压根打不到那只猴子。

    “猴子是跳不出佛爷手心的。”余生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弹弓来。

    “让我来,许久不玩这东西了。”天师高兴的接过,朝着猴子打去。

    余生看着石子儿打在树干上又弹回来,抬腿向后面跑去,只有富难慢一拍,被打在了屁股上。

    “你的准头也太差了。”富难捂着屁股道。

    余生狂笑道:“活该,让你昨夜嘲笑我。”

    白高兴还要再试一次,被余生夺了过来,“一边去,让我来。”

    余生与猴子的斗争经验丰富,瞄准那格外红彤彤的猴屁股,一弹弓打了过去。

    弹子儿在上升时威力不断消减,打在猴屁股上时已无大碍,但依然惹怒了猴子。

    顿时,树上的棪木果如雨下。

    白高兴和余生早有领教,锦衣卫大汉富难又慢一拍,被砸个正着。

    硬的果子砸人疼,软的果子美味,猴子这点智商还是有的。

    富难捂着头,“我不该跟你们来的,真的,如果我不跟你们来……”

    “你就饮不到棪木酒了,十钱一坛的。”余生诱惑他。

    富难立刻道:“被猴子砸算什么,即便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余生叮嘱白高兴,“做人不能食言而肥,记住了,日后有危险让他去。”

    白高兴认真的点点头。

    猴子很快停下来,余生又是一弹弓,棪木果顿时又如雨下。

    白高兴望着落下来的果子,笑道:“行啊,小鱼儿,指哪儿打哪儿,挺准的。”

    余生得意道:“那当然,咱这本事可是下大功夫练出来的,你也不看看猴屁股为什么那么红。”

    白高兴望了望猴屁股,笑容收回去了。

    他很是心疼。

    斜阳西斜,晚霞层林尽染。

    三两只白鸟在空中追逐着,由远处湖上飞来,落在稻田里,扑闪着翅膀,欢快的叫着。

    田间浇灌的邻居向余生打招呼后,扛着铁锹,吹着口哨沿着田埂悠闲的往回走。

    忽然一只兔子从田间钻出来,打断了口哨。

    农夫小心翼翼扑去,兔子腿一蹦又藏在了稻田里,溅他一身泥,惹来余生幸灾乐祸的笑。

    农夫不以为意,拍拍尘土,笑骂余生一句后走了。

    一阵风吹来,竹叶簌簌落下,在田间飞舞,落在余生的肩头。

    他坐在牛车上,回头见棪木树上的猴子萎靡坐在枝桠上,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得给它留点儿,也不能全摘走了。”余生说,猴子帮大忙了,不然他得爬树上摘果子。

    富难兜着一堆果子走过来,放在牛车上,“算你有点良心。”

    “那当然,明年还得它帮忙呢。”余生说。

    白高兴将一兜果子放在车上,见南面坟岗上起了浓烟,那是镇民在烧那头竹鼠。

    风起先是笔直的,被风一吹后向竹林这边送来,飘过棪木树梢,又伴着竹叶向西山去了。

    诵经梵音和木鱼敲击声伴着风也被送来,让人的心似洗过一般,空静安祥。

    “相隔如此之远,梵音竟也能送来。”白天师望着坟岗,“这老僧修为精湛,不容小觑。”

    富难作为锦衣卫,天生有个毛病,“他从哪儿冒出来的?西山寺庙当年要了不少人命呢。”

    “管他呢,回家。”余生坐在牛车上,一甩鞭子,牛车缓缓启动。

    镇外的田地很平坦,风吹稻浪,硕大的蒲公英种子迎风起,仿佛落雪一般。

    “置办几亩薄田,在这里安度晚年也不错。”富难坐在车子上,“城主剑囊在这里帮大忙了。”

    扬州城外的镇子,唯小镇最舒坦。

    其它镇子稍一远离城池,少了城主威慑,会经常遭到妖兽侵袭,很难立足生存下去。

    即便勉强站稳脚跟的,也时常面临着与妖兽的搏斗。

    富难父亲便是在富难儿时被一头苍狼咬死的,后来他母亲也死于恶鬼附身。

    现在他的故乡已是断壁残垣,乡亲们不得不回到扬州城艰难的谋寻生路。

    余生好奇道:“当年城主为什么单单在镇子牌坊上挂一剑囊?”

    白高兴摇头,富难所在的锦衣卫直属于城主统领,他略有耳闻,“听说百年前镇上曾有人救过她一命。”

    余生停下手中鞭子回头看着富难,“真的假的,百年前城主也是剑仙吧,镇子上有人救过她?”

    “是谁,是谁?”余生激动道,“料不到镇子上还有一位世外高人。”

    富难道:“我怎知道,百年前我还不存在呢。”

    “会不会是五奶奶?”余生沉吟道,“她整日云淡风轻,坐门前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有高手风范。”

    白高兴见过这位五奶奶一。他正要开口,见余生一拍手道:“会不会是马婶儿他婆婆?城主吃过她家窝头。”

    富难道:“别乱猜了,我也只是听说罢了,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

    说话间,牛车已经上了石桥。

    小白狐趴在河岸的青石旁,一群小鸭子被它赶下岸,正在河里欢快的游着。

    余生回到客栈后院时,见草儿对草做着记录。

    球球嘴里嚼着草,辨别着其中药性,间或向草儿“吱吱”一两句,也不知道草儿怎么听懂的。

    狗子也在后院。莫看它丑,现在已经跟黑猫警长他们混熟了,即便是球球也亲近它。

    由此可见,许多生物都是喜欢跟丑的做朋友,唯有如此,方能衬托出自己的美。

    “这也是玉树临风如我,也要有你们这些朋友的原因。”余生对坐在后院屋顶上闲聊的天师,富难说。

    顿时有瓦片落下,幸好余生闪得快。

    他把石磨搬出来,将草儿的目光吸引过来,“你要做什么?”

    余生笑道:“今晚让你们喝点儿不一样的。”

    前世,余生的外婆家常用石磨磨豆浆和豆腐,因此不需系统指导,他也能做出来。

    草儿也不让球球尝草了,她抱着球球蹲过来,好奇的看着余生将豆子加水磨成浆。

    待磨得差不多后,余生停手,草儿好奇的跟着余生忙进忙出,直到余生把豆浆煮上。

    “这就是豆腐?”天师也凑过来,“这东西能炒菜?”

    “这是喝的。”余生说,“豆腐我懒得做,明天再说。

    夜幕四合,晚霞在牌坊上留下一丝余晖后慢慢坠入西山。

    客栈的行脚商,五个武师下来等候用饭,老僧师徒也被里正安排在了客栈里。

    余生将煮好的豆浆先尝一口,“啧,味道真不错。”余生自夸道。

    恰在这时,系统冰冷声音就响起来:

    宿主独自完成饮品豆浆,特奖励功德值五十点。

    不等余生恼怒系统拆他的台,系统又颁布了新任务:

    鉴于宿主自制豆浆尚有瑕疵,特发布新任务。

    【任务】持续改善自制豆浆口味。

    【任务奖励】每进一步奖励功德值二十点。

    “改善口味?”余生狡黠一笑,在一碗豆浆里加了盐。

    “咸豆浆,算不算改善?”他对系统道。

    系统无奈:恭喜宿主成功改善一层,奖励功德值二十点。

    “嘿嘿。”余生得意的笑起来。

    他又从系统调味品里兑换白糖,添在另一碗豆浆里,“甜豆浆,快点,快点,来功德值。”

    系统:宿主有意侮辱系统智商,扣除功德值三十点。

    余生怒道:“我……”

    “滴,滴,滴。”这声音是余生嘴发出来的。

    余生目瞪口呆,万料不到这孙子还有屏蔽敏感词汇的功能。

    他只能在念头里狠狠地问候系统他大爷。

    白高兴头探进来,诧异的看着余生,“掌柜的,你滴滴什么,开饭了?”

    “我打车呢。”余生没好气的说。

    “打车?”白高兴不解,“什么车,马车,牛车,还是谁的名字叫车?”

    余生懒得解释,指着盛好的两碗豆浆,道:“把这些端出去,今晚就喝这个吃灌汤包。”

    虽说不是菜,但白高兴对这**期望很大,等候多时了。

    他忙把豆浆端出去,又把余生各放一小碟里的白糖,盐端给客人,让他们自己选择适合的口味。

    虽少了系统加成,余生做的豆浆还是让客人眼前一亮,颇觉新鲜。

    但相比某样东西就逊色多了。

    他走出后厨时,见草儿正用灌汤包蘸白糖,然后一口塞进嘴里,双眼眯着非常满足。

    小和尚更甚,端着小碟用舔一口,幸福的向老僧道:“师父,这是什么?真甜。”

    老僧安静的享用着豆浆,闻言眉头一抬,“应该是饴糖吧?”

    “饴糖?”行脚商望着碟子中的颗粒,“若卖到姑苏城能赚不少。”

    他扭头问余生,“掌柜的,这糖从哪儿弄的?”

    “自制的。”余生紧跟一句,“概不外卖。”

    行脚商伸出手指道:“我出大价钱。”

    “不卖。”余生说着果决,却在心疼擦肩而过的铜钱。

    后来的四个汉子在休息时才察觉到酒中的灵力,当时立刻就觉得棪木酒不贵了。

    这时又听余生这般说,一汉子道:“我算看出来了,掌柜的你是视钱财如粪土的高人啊。”

    “呵呵。”余生一笑,心说若不是白糖售出去后得付双倍功德值,我早富甲天下了。

    致富机遇在眼前,行脚商自不肯罢休。

    饭罢,富难,四个汉子全回去休息后,行脚商依然在缠着余生,见他油盐不进,方才叹息着回房。

    保护他们的武师也跟着回去,起身时望了望邻桌空位上摆着的豆浆,灌汤包,又回头看了余生一眼。

    他刚上楼,女鬼也想跟着上去,被余生喊住,“你别把他吓死了。”

    女鬼剁脚,“可是……”

    余生指着柜台,“坐下,呆会儿说。”

    他回头,见草儿奇怪的看着他,“你和谁说话呢?”草儿问。

    余生指着草儿背后,“有个鬼,我跟她说话呢。”

    草儿回头望了一眼,女鬼正走过,只是草儿看不见,“哦。”她淡淡应一句,又转回头。

    轮到余生诧异了,“你不怕?”

    草儿抬眉,“有什么好怕的?”

    “我说的是鬼,不是小和尚。”余生说。

    伴着老僧闭眼诵经声,小和尚这时正趴她后面的桌子上昏昏欲睡。

    “女鬼怕什么,我还是妖怪呢。”草儿不屑的说。

    “妖怪?”余生见正在收拾碗筷的白高兴无动于衷,他比划着自己的腰,“什么妖怪,居然长这么低?”

    “啊~”草儿站起来,“我咬死你。”

    小和尚被惊醒了,惊恐的看着草儿,“师父,她果然咬人!”

    白高兴把碗筷放回厨房,出来后伸展懒腰道:“掌柜的,客人越来越多,咱是不是再招个打杂的?”

    “也对,还得招个账房。”余生胳膊拨动着草儿,“怎么,你有合适人选?”

    “我,我……”忽有不同于几人的声音说。

    声音由门外传来,一眼望去却空空如也,余生惊道:“谁,谁在说话?”

    “我,我。”声音依旧从门前传来。

    余生揉揉眼睛,心说世上难道还有他看不见的鬼?

    正疑惑时,余生见门外台阶上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接着见一人撑着门槛站起来。

    他在阴影处,身上仿佛挂着羽毛,但又有人的脑袋,身子左右晃悠,宛若丧尸走路。

    “我的娘咧。”余生拉着草儿向后退,“这世上还有这东西。”

    八斗忽然出现,见门口有人站不稳,伸手把他提进客栈,放在了豆大的油灯下。

    原来是个人,只是他身上衣服被撕成条儿,勉强遮体,脸上鼻青脸肿如猪头,头发凌乱被拔掉一撮儿。

    这身打扮在阴影处不吓到人就见鬼了。

    “看你的胆儿。”天师暗自松一口气,嘲笑余生。

    “以后嘲笑掌柜扣工钱。”余生走上前时说,让天师牢牢的闭上嘴。

    余生告诉八斗饭在锅上热着。

    “还有我,给我也来点儿。”衣衫褴褛的人道。

    “你是谁?”余生上下打量他,特别关注他裆下,“被人强抱了?”

    衣衫褴褛的人精神一振,手捂裆下,“谁被人强抱了,你不要侮人清白,从来只有我强抱别人……”

    余生后退一步,恶心道:”原来是个露鸟癖,而且是个没本钱的,赶走,赶走。”

    “别,别。”衣衫褴褛的人恳求道:“我是被,被打劫了。掌柜的行行好,让我住一晚。”

    余生转圈看他,“被打劫?荒山野岭的哪个强盗敢栖身?”

    衣衫褴褛的人嗫嚅道:“我,我是被妖怪打劫的。”

    更扯了,妖怪只吃人的,打劫作甚?“哪儿妖怪,这么不专业。”

    “真的是妖怪。”来人说,只是不知为何,他不道出妖怪的来历。

    “赶走,赶走。”余生又摆手。

    “姑苏来扬州的路上,槐树下茶棚的妖怪。”来人立刻吐出实情。

    白高兴,余生一怔。白高兴阴阳怪气道:“呦,原来是五钱天师,你居然还活着。”

    来人喜道:“你认识我?对,对,我是五钱天师……”

    身为捉妖天师,白高兴以天师为荣,现在见他还真敢承认,这个气啊,怒道:“你小子还真敢承认。”

    “别吓坏他。”余生推开白高兴,盯着来人道,“你小子有前途,很合我口味。”

    来人退后一步,“你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好那口,我宁愿饿死也不会让你……”

    “滚,老子才不会看上你这猪头。”余生恶心道。

    来人松口气,他看到八斗端着碗,“那就好,那就好,那啥,掌柜的,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

    “想吃饭,有钱么?”

    来人摇头。

    “没钱还想吃饭,你当我白痴啊。”

    “生哥儿,我们也没付钱。”小和尚迷迷糊糊说。

    余生不说话了。

    来人小心翼翼道:“你们不是要招个打杂的?我可以抵饭钱。”

    余生这才后退一步,“也行。”

    余生进后厨端饭菜,来人捂着屁股坐在角落,“小二,来坛酒。”

    白高兴余怒未消,听到后阴恻恻的一笑,“好咧。”

    他转身到柜台上给来人取一坛,怕余生出来,又赶紧帮来人倒上一碗。

    来人痛饮一碗,双眼一睁,“嗯,这是棪木酒?堂庭山极品棪木酒也不过如此了。”

    “是吧,好喝就再来一碗。”白高兴又为他倒上一碗。

    余生端出饭菜时,见衣衫褴褛的小子饮的正酣。

    他笑道:“你可知这一坛酒多少钱?”

    “能有多少?”来人打着酒嗝儿,不以为意道,“大不了我多给你干几天。”

    余生掰着手指头,“打杂的是一天十钱,包吃住,但饮酒的话,一天限购一坛,工钱减半,也就是五钱一天。”

    “这坛棪木酒价值一贯,这顿饭价值五钱,即便抹去零头你也得打杂……”

    “二十天!”草儿抢答道。

    余生看她,“现在我知道你和柳柳姑娘为什么是姐妹了。”

    他回过头对来人道:“一共是二百天。”

    来人停下来,望着手中的酒坛子,“掌柜的,你不能讹人啊,我告诉你,堂庭山的极品棪木酒也才两贯……”

    白高兴道:“呦,掌柜的,看来你是少收钱了,方才这位还说堂庭山极品棪木酒也不过如此呢。”

    “不是,”被坑的衣衫褴褛之人急忙辩解道,他愤恨的指着白高兴,“你坑我。”

    “没有啊,你要酒的。”白高兴无辜的说。

    来人看向余生,“掌柜的,我是要做大事的,你不能把让我在小镇上浪费半年青春啊。”

    “干大事?”余生又上下打量他,“就你这熊样,浑身上下无一处是大的,能干甚么大事?”

    来人道:“不瞒掌柜的说,我是来找扬州城城主的。”

    余生一怔,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心说这厮莫非认识城主?

    他说话时不免客气几分,“你找城主做什么?”

    来人将头发往后一甩,做一风流倜傥之势,“不瞒掌柜的,听闻扬州城主至今孤身一人,少侠侣相伴,我……”

    “砰”,白高兴一拍桌子打断他,“就你也想癞蛤蟆迟天鹅肉。”

    “砰!”

    来人也拍案而起,“你别血口喷人,想我叶子高在君子城也是玉树临风,君子如玉第一人,怎么就是癞蛤蟆?”

    他将头发抹回去,“你见过这么仪表堂堂的癞蛤蟆?”

    “去去去。”余生把他们两个推开,回头对叶子高道,“你,月钱扣一半。”

    叶子高一怔,“为什么?”

    “客栈规矩第二条,伙计敢罔顾事实,大言不惭自夸貌美者,扣月钱一半。”余生理直气壮说。

    “这是事实。”叶子高也太高嗓门

    “事实你个大猪头,在掌柜的面前你也敢称玉树临风?”余生见他还敢张口辩驳,“再说月钱扣完。”

    叶子高果断闭嘴,夹起筷子用饭。

    “对了。”余生坐在他对面,“你叫椰子糕?”

    “对。”叶子高潇洒的一甩头,“在下姓叶,名子高,字好龙。”

    余生乐了,“叶好龙,叶公好龙,这名字不错,你是不是也很喜欢龙?”

    叶子高口里含着食,睁大了眼,“掌柜的,你怎么知道,我真的很喜欢龙。”

    他高兴指着褴褛衣衫,衣带钩,又端着酒碗,“在我们家,酒器上刻着龙,剑鞘上刻着龙,居室里雕镂装饰也都是龙。”

    “我告诉你,君子城的人一般养两头大老虎,但我不喜欢,不威风,我就喜欢龙。”

    “我还特擅长画龙,把龙画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简直就像真龙一样活灵活现。”

    “对了,你们见过龙没?”叶子高提着筷子问俩人。

    余生和白高兴摇摇头。

    “我见过。”叶子高一拍桌子,骄傲道。

    “我叶公好龙天下皆知,后来还把水潭里一黑龙惊动了,她特意到君子城探望了我。”

    “我给她画了一条龙,她特满意,说要回去挂在龙宫的大堂上。”

    “那画惨了。”余生调侃道,“它又不防水,一入水就化了。”

    叶子高兴致一减,打个哈哈,“是哈,我当时没仔细想。”

    他怕余生他们不信他,又道:“你们知道我是怎么从槐树下茶棚里逃出来的?”

    余生摇头。

    “告诉你们也无妨。”叶子高得意道,“我在身上画满了栩栩如生的黑龙,只要我为它们点上眼睛,黑龙就会来救我。”

    方才的话,余生或许将信将疑,但黑龙来救他,他却成了这副德行?余生才不信,心想这孙子真能吹。

    叶子高见余生不说话,以为他被镇住了,笑道:“你最好早点让我走,不然招来黑龙,就太伤和气了。”

    “嘁。”余生不屑道,“只不过是水潭里的一条小泥鳅罢了。”

    “只不过?”叶子高眉头一竖。

    吹牛皮谁不会,余生狂妄道:“区区黑龙也值得炫耀,告诉你,我有七颗珠子,合在一起能召唤出神龙。”

    “神龙?”叶子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的也不是假的。”余生懒得再理他,让白高兴安排老僧师徒去睡觉了。

    草儿抱着狮子球也打着哈欠上楼了,唯有八斗和叶子高吃饭的声音。

    许久后,八斗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子非常满意。

    叶子高却举着碗,向余生道:“掌柜的,那个,再来一碗……”

    余生讶异:“你居然比八斗还能吃?看来工钱得再降一降了。”

    “别,别。“叶子高忙摆手,“我是徒步跑出来的,已经两天没填补肚子了。”

    “你那黑龙兄弟没请你吃点儿?”余生添饭后斜眼看他。

    叶子高憨笑道:“那啥,大老远来的,她也没顾上吃饭。”

    农神这时背着双手走进来,余生也顾不上与叶子高斗嘴了。

    他回后厨又端出一份儿菜来,放在柜台上,一人两鬼对酌。

    农神看着白高兴的打扮,“他这是?”

    “从妖怪窝里逃出来的,估摸着是牺牲了色相。”余生随口说。

    他们又看向女鬼,女鬼小心饮了一杯酒后才自述来历。

    她是姑苏城外镇子上的人,后来被一妖怪掳掠而走,那妖怪不是旁的,正是茶棚里的黄仙儿。

    她后来趁妖怪不注意逃了出来,但慌不择路时竟走上一条荒无人烟的岔路,被追上来的黄仙给杀害了。

    她的尸首被抛诸于荒野,很快被野兽啃噬的只剩下白骨。

    因为女子本是镇上富庶人家的大家闺秀,先被黄仙***后被它杀害,怨气深重,一直徘徊在白骨周围不曾轮回。

    前几天,路过的武师可怜她,以武师袍裹尸骨把她入土为安,让女子很是感激。

    她本想来世再报大恩的。

    但知晓男子会经过茶摊后,深怕武师被妖怪所害,情不自禁的跟了上去,并急中生智的在茶碗里提醒了他。

    女子这时方才知道自己鬼力已成,因此起了向武师道谢的心思,谁料最后却越描越黑。

    女子是这般说的,余生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女子一定有别的心思。

    余生睡的迟,醒的晚,做完早饭后还要睡个回笼觉,是以清晨时分的客栈,唯有白高兴一人呆着。

    他刚把昨天买的棋盘棋子儿摆在长桌上,叶子高就走了下来。

    叶子高穿着一身灰色短衣,衣服很小,在他身上紧绷绷的,露出洁白的手臂和胳膊来。

    见到棋盘后,他靠了过去,“来来来,咱俩来一局。”

    白高兴自无不可。

    在落子儿时,叶公抬头不见余生,小声道:“小白,掌柜的这儿是不是有问题?”

    他指了指脑袋。

    白高兴惊讶道:“这你都发现了?”

    叶公点点头,“昨儿他坐柜台上与空气说话,真是吓煞我也,饭也没敢多吃。”

    白高兴叹息道:“掌柜这病都是被情所伤,莫说与空气说话了,他还和驴,狐狸说话呢。”

    叶子高讶异,“被情所伤?掌柜开窍够早的啊。”

    “开窍早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小情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白高兴说。

    叶子高八卦道:“怎么骗的?”

    白高兴编不下去了,他摇摇头,“总之一言难尽,你说话也注意点儿,掌柜现在最讨厌别人骗他。”

    叶子高点点头,落子道:“你输了。”

    白高兴一怔,方才只顾着糊弄他,一不留神让他把自己的大龙给斩了。

    “再来,再来。”白高兴不服气。

    “成啊,但就这样下也忒没劲了。”叶子高说。

    白高兴急于找回场子,“那怎么玩?”

    “我们加点彩头,十文钱,怎么样?”

    白高兴理智尚在,“你身上有钱?”

    “我已以劳代酬。”叶子高说。

    白高兴略一思索后同意了。

    待余生打着哈欠下楼时,白高兴和叶子高杀的正酣,老僧师徒坐在旁边也无人招呼。

    叶子高抬头见了他,高兴道:“掌柜的,等下完这一盘儿,我只需打杂一百天就够了。”

    余生不解,“为什么?”

    叶子高得意的掂了掂手中铜钱,“赢的。”

    “还有彩头?”余生走过去扫了一眼,抢过叶子高手里铜钱,“客栈禁止赌博,违者罚没所有赌资。”

    “凭什么,这是我应得的。”叶子高不依,只是被余生在白高兴帮助下镇压了下去,只能悻悻然去倒泔水。

    待他走后,白高兴伸出手,笑道:“掌柜的……”

    余生将铜钱揣回怀里,“干什么?这是我凭本事罚没的。”

    他指了指棋盘,笑道:“要不再来几盘,我让你把钱赢回去?”

    吃一堑,长一智,白高兴刚上过当,又见余生自信满满,岂肯再吃亏,他连忙摆头,“不来了,不来了。”

    余生把棋盘上黑白子各捡到棋笼里,“那这样,我们下个简单的,五子棋,给你赢回钱的机会。”

    “五子棋?”白高兴不曾下过,疑惑的看着余生。

    余生在棋盘上摆了横,竖,斜三道五子连珠,道:“这样就算赢了,很简单。”

    白高兴一看,这规则是简单,较之手谈坐隐容易多了,但还是谨慎道:“先来一两局。”

    “行啊。”余生将棋子儿收回,各执黑白,先故作勉强的赢一局,又故意输一局。

    因为五子棋规则简单,棋力高低容易作假,白高兴还真信了。

    在第三局时,他迫不及待道:“来来来,添彩头了啊。”

    “赢回你那些钱就停下。”余生不忘示敌以弱。

    白高兴道:“没问题。”

    棋盘上的厮杀再次开始,余生勉强赢一局,又干脆输一局,再赢两局后,又输一局。

    后面余生赢的越来越“艰难”,但当白高兴快绝望时,马上干脆利索的输掉一局。

    白高兴已经杀红眼了。直到叶子高忙完进来,不服气道:“掌柜的,你监守自盗,不是说客栈不许赌钱的?”

    余生掂量手中的铜钱,“对哦,客栈禁赌的。”

    “罚没赌资。”叶子高伸出手来。

    余生瞥他一眼,将铜钱揣怀里,“客栈唯有掌柜的有权罚没赌资,好了,现在我已经自罚了。”

    叶子高傻眼了,余生得意的笑着去了后院。

    天师旧端量着棋盘,嘟囔道:“差一点就赢了。”

    叶子高推他,“赢什么,掌柜手里的铜钱可比你输给我的多多了。”

    正好余生在后院喊:“叶公,改天教教我手谈,我也开拓下挣钱的路子。”

    天师恍然大悟,后悔莫及。方才余生是真想让他把钱赢回去的,只是白高兴自己多疑,错过了。

    不一会儿,昨日保护行脚商的武师下了楼,他见了老僧,拱手道:“大师……”

    “这儿呢。”余生走出来,“你的事儿我已经解决了。”

    武师不信他,看着老僧,老僧道:“施主不放听听掌柜的。”

    余生坐下,为他倒了一杯茶,道:“那女鬼呢,真是你埋下的那具尸骨的主人。”

    武师看老僧一眼,见他不反驳,惊道:“她,她为什么缠上我?”

    “那茶摊的茶水的确有问题。”余生说着拉过来叶子高,“他也是中招的一个。”

    “对,对。”叶子高说,“在那茶棚里,可以看见两个妖怪,一个是黄仙儿,还有一个也是黄仙儿。”

    “那母黄仙儿长的呀……”叶子高正说着,被余生一把推走了,你特么以为你是迅哥儿呢,侮辱偶像。

    余生继续道:“她起初只想提醒你茶水有蹊跷,莫着道儿。”

    “那后来……”

    “想当面向你道声谢,谁知道你误会她了。”

    余生看着他身后的女子,“她也是个耿直的,越被误会越想解释清楚,所以就这样了。”

    武师回头看看老僧,见老僧点头后信了几分。

    余生又让他上楼找后来的四个汉子确认后,武师这才知若非女鬼提醒,他们已经在黄仙儿的肚子里了。

    沉默半晌,武师道:“请掌柜的替我谢过那姑娘。”

    余生看着他身后的女鬼,双眼虽被黑布遮住,但笑容已经挂在嘴角,“她已经听到了。”

    武师一惊,小心的环顾四周后,吞吞吐吐道:“我们这也算两清了,掌柜的,能不能让她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了。”

    余生见女鬼的笑容眨眼间又消失了。

    余生觉的她有些怪可怜的,被妖怪掳掠,奸杀也就罢了,轮回前难道也要留有遗憾?

    余生决定帮帮她,于是道:“缘分难得,在无涯荒野中,不早不晚,正好相遇,即便殊途,即便如萍水,也不妨安然的道一声珍重,又何必着急擦肩而过呢?佛也曾曰过,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年轻人,你要珍惜啊。”

    自己已经够矫情了,余生见这武师居然还在犹豫。

    只是让你告个别,让她安心上路,至于么。

    余生于是又做戏道:“哎,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想不想听听我的,不对,一个书生的故事?”

    被情所伤?叶子高竖起了耳朵。

    小镇以前有个书生,他与一姑娘相爱了,姑娘最后却嫁给了别人。

    书生很伤心,为此一病不起。

    这时,路过一老僧,他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

    书生看到有一女子横尸路旁,有路过的,皆摇头而走。

    唯有两位书生,一个为她披上衣服,一个小心翼翼把尸体埋了。

    老僧告诉书生,那具女尸就是姑娘的前世,你是第一位书生,而她的丈夫是第二位书生。

    一衣遮体之恩已报,现在她去报入土为安的恩情了。

    余生把前世烂熟于心的故事说给武师听,末了道:“现在你明白了吧?”

    武师沉思,久久不语。

    呆在一旁,装模作样擦桌子的叶子高回头,道:“掌柜的,这书生不会是你吧?”

    余生把他踹走,“老子是祖国的花朵,还不到盛开季节呢。”

    叶子高上下打量他,因日晒烟熏而黝黑的皮肤,杂乱的头发,摇头道:“我看您已经衰败了。”

    余生怒了,“去把牛放了!”

    相比擦桌子和倒泔水,放牛是个轻松活儿,叶子高虽觉掌柜语气不对,但对天师的警告深以为然。

    当下,叶子高将抹布一扔,喜滋滋的牵牛去了。

    余生继续对武师道:“缘分犹如一道桥,连接两条断开的路,让殊途的人在桥上相逢。”

    “书生对这等缘分求之不得,你把两样全占了,为什么告别的珍重也吝啬?”

    武师终于是想明白了,他缓缓点头,抬头看着余生,“掌柜的,我只有一个疑问。”

    “什么?”

    “你真不是故事中的书生?”

    “本少爷正含苞待放呢。”余生怒喝之声响彻全客栈,把草儿也惊下了楼,狗子也不知由什么地方钻出来。

    余生板着脸站起身,端给书生一盆沙子,领他到外面阴凉处与女子交流后才回到后院。

    “你在做什么,和它拔河?”余生看着叶子高。

    叶子高脸憋着通红,以吃奶的劲儿拉着牛绳,却拉不动水牛一步。

    “掌柜的,这牛可真犟……”他回头看余生,正见到在余生脚下摇咬尾巴的狗子,手一松被水牛拉了过去。

    “嗬,这狗可真够丑的。”趴在水牛身上的叶子高气喘吁吁道。

    余生眉头一抬,“扣今天工钱一半。”

    “为什么?”

    “客栈规矩第一条,禁止说狗子丑。”天师提着灌好的小坛子酒从酒房出来,“违者罚没当日工钱一半。”

    叶子高诧异的看着狗子,“这狗在客栈地位这么高?”

    “当然,骂狗也得看主人不是。”白高兴说。

    叶子高自认倒霉,回头又去牵水牛,余生蹲在旁边看热闹,只是不一会儿就被毛毛“昂昂”驴叫引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余生看它。

    毛驴低头,在那坛它舍不得饮的酒坛上点了点,然后抬起一条腿。

    “给你挂上?”余生猜测,毛毛又抬了抬一条脚,“给你钉个马掌?”余生又猜测。

    叶子高很快停下来,看余生对一头毛驴说话,暗想:“掌柜的被情伤的还真挺重的。”

    “可怜,可悲。”叶子高以一个过来人的语气摇着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草儿正好提着一坛棪木酒,抱着球球经过,听到他嘀咕的话后不由的翻白眼,“草,招你惹你了?”

    “呃。”被呛的叶子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草儿经过余生时,又道:“我现在知道驴唇不对马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呃。”余生也被呛住了。

    交流许久,余生终于明白毛驴在表达什么了,“你是说再给你一坛酒,你要回城主府孝敬你老娘?”

    毛驴“昂,昂”两声以作回应。

    “行啊,料不到你还是一孝子。”余生上下打量毛驴后说,“但咱得说好了,你不许说我坏话。”

    毛驴依旧“昂,昂”两声以作回应。

    余生又伸出手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这坛酒权且当作酬劳预付了。”

    小毛驴又答应了,余生这才回去后厨兑换了坛八十点功德值美酒,帮小毛驴把酒坛各挂两边。

    小毛驴正要走,又被余生喊住了。

    他回头对目瞪口呆看着他的叶子高道,“去取快红布,不能让她觉的咱亏待她儿子了。”

    “噗”,毛驴喷余生一后脑勺口水。

    余生条件反射般回身拍它脑袋,但很快止住了,“靠,看在你回去探亲的份上,先饶了你。”

    小毛驴又要走,余生又把它叫住了。他回大堂,在柜台账簿上写下一行字,夹到毛驴的鞍上。

    他和蔼的笑道:“若遇见城主,记着帮我问上面的问题,回来有大奖励。”

    小毛驴不屑的看他一眼,转身出了后院,绕道前面去了。

    等余生站在客栈门口时,它已经一骑绝尘消失在了街东头。

    叶子高站在他身边,惊讶道:“这驴……”

    “怎么了?”余生回头看他。

    “跑的真他妈的快啊,比我那猪强多了。”叶子高说。

    “对了,你那猪呢?”余生看他。

    叶子高叹口气,一脸悲伤,“你认为我是怎么活着捱到晚上逃脱的?”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余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喝道:“快去干活去,牛都放不了,还得我亲自出马。”

    恰好这时,昨天后来的四个大汉下了楼。他们向余生打个招呼,又疑惑的看着叶子高。

    幸好叶子高猪头还在,不曾消下去,四人又认为他已经命丧黄泉了,所以没认出来。

    但一汉子还是道:“掌柜的,这人有点熟悉,是?”

    “哦。”余生见叶子高一脸哀求,道,“刚招的伙计。”

    汉子只是随口一问,也没在意,“掌柜的,给我们准备点干粮,再带上一坛酒,午饭后我们出发。”

    “成。”余生点点头。

    只是距离晌午尚有些时间,余生于是又转回后院牵了牛。

    叶子高见水牛急匆匆的跟在前面,牵着余生,跟他完全是两个样子,不由骂道:“这畜牲还看人?”

    “应该是你长的丑的缘故。”余生认真的说。

    “你等我淤肿消了,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玉树临风。”叶子高不服气的跟在余生后面。

    余生道:“回去赶说去,跟我干啥,难道你也想吃草?”

    “不是,我去大道上碰碰运气,万一也遇见一具暴尸荒野尸骨,正好把她小心翼翼的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