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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妖城内,有一座凭空而起,高耸入云,好似土里长出来的陡峭无比的山崖。

    在山崖上有一小楼,妖城城主风狸平日里一直呆在这座小楼的阁楼上,俯瞰着整座妖城。

    因此在余生拔地而起时,站在妖城城主风狸看到了。

    虽然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辨不清来者何人,但风狸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十分确定是盟主无异。

    余生的身影穿云向北而去,风狸是个惜命的,没有跟过去,而是把目光放在妖城外人族居住的区域。

    余生是从那儿出来的。

    在东荒王那儿已经得到教训的风狸,觉着有必要知道那儿的人有没有怠慢盟主。

    他可不想再被挂在墙上,那滋味十分不好受。

    风狸站在原处,望着城外的上空发呆,等着手下带来他想知道的消息。

    余生的消息却被那位壮汉先一步送到了狼府的门口,刚要抬腿进去时,被一小妖怪拦住了。

    这小妖手里举着一根狼牙棒,狼的痕迹很明显,耳朵和狼鼻子全在,身上还有狼毫,一双眼眸有神的盯着壮汉。。

    “站住。”在门口玩耍的小妖怪用狼牙棒指着壮汉,“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闯我狼府。”

    壮汉后退一步避开尖锐的狼牙棒,摆手道:“不不不,小狼主误会了,我是来报信的,令尊被挂树上了。”

    “你娘才挂树上了,敢拿本小狼主开涮,看我不打死你。”小狼主举起狼牙棒向壮汉扫过来。

    壮汉不敢有丝毫的反抗,踉跄的后退,不小心踩空一个台阶,登时整个人滚到了大街上。

    “小主,小主,我说的是真的,令尊领的城卫全被挂树上了,现在狐家公子已经带人去了。”

    壮汉打个滚站起来,顾不上扑打身上的尘土,急切的对小狼主说,对狼家的忠心溢于言表。

    “当真?怎么回事?”见壮汉说的有鼻子有眼,小狼主收起了狼牙棒,“有人敢得罪我狼家?”

    “小的也不知道那人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十几个城卫都没拦住他。”壮汉离开时余生还在,不知他已经离去。

    “领我去看看。”小狼主举起狼牙棒,回头吩咐门卫进府里向家主禀告后,让壮汉在前面带路。

    壮汉领着小狼主赶过去,指着茅草屋所在的方向,“他们就在那些贱人居住的贫民区。”

    小狼主闻言挑了挑眉头,上下扫一眼壮汉,见他身子魁梧,不屑道:“就是有你们这些狗腿子,人才被称为贱人的。”

    “是是,正是有我这些狗腿子,才衬托着狼家高贵不是。”壮汉“哈哈”一笑,压根没什么羞耻。

    小狼主摇了摇头,“造孽啊,人族居然出了你这样不知羞耻的人。”

    茅草屋现在很好找,不只是因为在高大的槐树上挂着不少人,也因为槐树下围了不少人,有妖怪,有人。

    进去的路也简单多了,壮汉领着小狼主接连穿过茅屋上被洞穿的墙洞,很快来到茅草屋前。

    “少狼主,上面风景怎么样,是不是看到了不一样的妖城?哈哈。”

    在小狼主从洞口钻出来时,正听见令人讨厌的声音在说话,他的主人是狐家的狐高。

    两家全是吃肉的,而且以狡猾著称,因此狐家与狼家一直不对付。

    小狼主直起身子站到街道上时,见狐高正抱着剑靠在墙上,抬头望着树梢,脸上全是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他的手下也是这副模样,津津有味的望着树梢,不时的指点一下。

    狐高道:“兄弟们,多看看,多学学,你看看人家这挂树的技巧,比你们把人挂在墙上还稳当。”

    狐高说着还俯下身子,期待从不同的角度看到少狼主是如何被挂在树上的。

    出手的人太厉害了。

    要知道少狼主和城卫全是身手不凡之辈,能把他们挂在树上,如何挣扎也落不下来,不是平常人能办到的。

    树上的少狼主和城卫倒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身子不知被那人做了什么手脚,冰凉的使不出力,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面对狐高的嘲笑,少狼主冷哼一声。

    小狼主开口了,“狐叔叔,他们被挂在树上,丢的可是整个城卫,乃至城主的面子,我觉着还是把他们救下来妥当。”

    “哟,小狼也来了。”狐高笑嘻嘻的道,“不是你狐叔叔不帮忙,实在是为了你家好啊。”

    “动手的人说了,他们要是下了树,可是要被诛三族的。”狐高眼中带着戏谑,却一脸严肃的说,“你也在其中呢。”

    “什么?”小狼一惊,心说这人好大的口气。

    他很快稳定心声,“狐叔叔真会开玩笑,哪个人有这么大本事,居然命令的动狐大统领?”

    狐高望着小狼语重心长道:“小狼,你比你老爹对我脾气,看在你喊我叔叔的份儿上,还真不能把你爹放下来。”

    “城主挂人的手段你也知道,比蜘蛛家网上挂人的手段还狠毒。”狐高摇头叹气道:“叔叔可不希望你被挂在墙上。”

    “叔叔此言何意?”小狼主问。

    “放下来,你狼家就完了,而且我狐家也担不起这搭救的责任。”狐高说。

    “你狐家担不起,我狼家来担。”巷子中传来一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

    在话音落下时,一群身着青灰色衣服,提着弯刀,有狼妖特征的妖怪转到街道上。

    他们簇拥着一老者,这老头发如雪,披在身后,一双眼眸射出的威严让狐高情不自禁的放下了戏谑的姿态。

    “狐高见过狼主。”狐高恭敬的拱手。

    狼主不理他,头也不抬,似乎觉着树梢上挂着的少狼主太丢人,他摆了摆手,“把丢狼现眼的东西给我弄下来。”

    “慢着。”狐高伸手阻拦。

    “怎么?”狼主瞪着狐高,让狐高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心扑通扑通的跳,“你拦我?”狼主问。

    “不敢,狐高只是为了狼家好,他们真的放不得。”狐高说。

    “哼,就是城主来了我也放得,我看谁敢拦我。”狼主说。

    在妖城,城主也是要卖他几分面子,断不会让他难堪。

    狐高叹口气,指着蹲在茅草屋门口端着碗看热闹的小子,道:“方才动手的人,在这户人家做了一份炒饭。”

    宋小宝舍不得把炒饭吃饭,一粒米一粒米嘬,现在还余下不少,见狐高指他,急忙迈着小短腿躲到墙角,深怕这下妖怪抢他的。



    “炒饭名为扬州炒饭。”

    狐高在“扬州”两字上用重音,“十分美味,万妖楼最好的厨子也比不上。”

    这不是妄言,方才狐高向那小子客气的借一口尝了尝,所有的溢美之词都不足以形容它的滋味。

    “这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公子还会不借外物飞行。”趁机恭维的狐高抬头望天空,“直接飞上天向北去了。”

    “当真?”狼主挥手制止将要上前搭救的手下,目光直直盯着狐高,等着他确认。

    “当真。”狐高点了点头,“狼主也知道,联络扬州一直是家父在办,小侄因此对那位了解不少。”

    狐狼两家虽然不对付,但不至于到相互坑害的地步,狼主相信狐高说的是真话。

    “忘记用午饭了,我得赶回去享用早饭。”狼主方才谁面子也不给的语气立刻变了。

    “等你家老爷子回来,我请他喝酒。”

    他向狐高微微点头,转身面向手下,“你们全给我盯着点儿,他们谁的脚要敢落地,格杀勿论。”

    蓄势待发准备救人的狼主手下险些被闪了腰,“狼主,您是说?”

    “包括少狼主在内,谁敢落地,格杀勿论。”狼主不怒自威,披着的白发也散开,让手下乖乖低头应是。

    “爷爷。”小狼主惊讶了,现在太阳毒辣的狠,呆在树上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不用再说了。”狼主制止小狼主,“由城主处置吧。”

    狼主要走,被狐高拦下。

    “狼主,少狼主得罪那位主要还是这位引起的。”狐高踢了踢半截身子在外面的狼毛妖怪的屁股。

    被余生一脚踹进去后,狼毛妖怪挣扎了许久也没出来。

    “喝了几口黄汤,居然敢在路上打劫那位。”狐高“啧啧”摇头。

    简直太有勇气了,豹子胆也没这么大,不知道找谁借的。。

    对于儿子被挂树上一事,狼主无可奈何,但对付狼毛妖怪他就毫无顾忌了。

    “把他给我拉出来!”狼主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狼毛妖怪身上,说是让手下拉,他先情不自禁的踹一脚。

    这一脚力度很大,把狼毛妖怪直接踹进了房子里,整个茅草屋很快跟着塌了。

    “把他给我揪出来。”狼主不解气的说,狐高估计这狼毛妖怪回去想死也难了。

    “咳咳。”狐高这时又提醒狼主,“那位似乎与这儿百姓关系不错,走时吩咐了,砸坏的茅草屋让城主帮着赔了。”

    背对狐高的狼主闭上眼,脸上肌肉抖动一下才语气和缓,带着些许笑意道:“哪能让城主赔,这钱我狼府出了。”

    他回头望了望被余生烧了一顿饭那户人家的茅草屋,喊道:“小狼,跟我走。”

    “可是,爷爷…”

    “走!”狼王不容置疑的道:“这儿的一切就交给你狐叔叔了。”

    狼主在知晓来人身份后就已经知道这事儿不是他们狼府可以处置的,不如壮士断腕,保狼家周全。

    现在少狼主的生死已经不再是狼家关心的了。作为狼妖,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让他们时刻做的出果断的决定。

    “是。”小狼王回头望了一眼树梢,见他的父亲在上面望着远方,乖乖跟着狼主走了。

    “爷爷,爹爹得罪的究竟是什么人?”跟着狼主出了贫民窟后,小狼主终于忍不住问道。

    “城主也不敢招惹的存在,东荒王的儿子。”狼主叹了一口气,“小狼,你爹是彻底栽了。”

    狼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说罢后身子奔跑起来,接着凌空跃起照着狼毛妖怪后背就是一脚,“全被这畜生所赐。”

    “啊!”狼毛妖怪惨叫一声,身子直接趴在地上滑行好远。

    “造孽啊,狼族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狗东西。”狼主跳脚骂道。

    小狼在旁边听着似曾相识,这句话好像他刚刚才说过。

    站在阁楼上的风狸伸出手,一只鸟儿落在他的掌心,跳跃着,“叽叽咕咕”的叫了一番。

    风狸静静的听着,眉头皱起,又放松了下去,又皱起来,最后才被抚平。

    他转身对旁边的侍卫道:“告诉狐高,一切按盟主吩咐下来的办,赔偿事宜就由狼府掏钱。”

    “是。”侍卫应了一声,刚要离开,又被风狸叫住了。

    “传下去,吾妖城追求众生平等,从今以后,但凡有恃强凌弱,欺侮人族平民者,城卫严惩不贷。”

    侍卫反应慢了三拍,最后才不情愿的答应一声,下去传达城主的旨意去了。

    处置完这些的风狸望着北方,现在那儿才是他头上挂着的一把剑,不知道余生现在怎么样了。

    余生现在安然无恙,他在距离一线天还远的时候就落了来。

    妖城到一线天之间以山林居多,但一线天作为商贸的必经之路,又造就了沿途的繁华。

    走在路上,不时的撞见在山林中挑出来的酒旗和茶肆,还有不断的村庄和镇子。

    不过繁华现在已经不在,所有的镇子和村子都空了,只留下一个空客,在风吹过时发出瘆人的呼啸。

    离妖城近的几个镇子撤的很从容,后面村子就紧张了,留下了一村子的狼藉,然后被野兽占据。

    距离一线天越近,森林越茂密,被生命力旺盛的草木掩盖的镇子和村子也更令人惊心。

    误闯入一镇子时,余生撞见几具尸体,血肉已经被野兽或妖兽啃噬干净,只留下还算新的衣服片子在骷髅上。

    有一株草还从骷髅的双眼中钻了出来,在死亡和生命的静寂中绽放出花朵。

    不止如此,在快到一线天时,附近的几个存在全被屠了,尸骨堆在宽阔的场地,有些骨头还不全,有可能被野狗啃掉了。

    在这些尸骨中,男女老少全都有,还有武师,捉妖天使和商贩。

    他们本来是在这里等着过一线天的,却在一夕之间化作了枯骨。

    余生踩着累累白骨走过,看着青草覆白骨,遮废墟,心情非常沉重。

    他不希望自己的镇子和扬州城也落得这般下场,唯一的办法就是,打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最后的山村到一线天之间的大道是由白骨铺成的,骷髅上空洞的眼神望着余生,让他每一次抬脚都沉重无比。

    踩着白骨来到一线天前,一道阴风掠过,吹起余生的长发,带起他的衣袂,带来一串悦耳琴音。



    一线天位于两座高耸入云,望不见尽头的高崖之间,容得下两辆车并行。

    余生缓步走入其间,崖壁断面平整,就像是有人用刀切开的,现在上面长满青苔。

    在石头缝隙中还有藤曼生长,时不时蛇一般的垂下来,滑腻,顶端由花骨朵时刻准备盛开。

    毒辣的阳光在这儿收起了它的余威,阴暗,潮湿让一线天与外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水滴不时落下,就像在下着一场小雨,余生抬头看,见这些水滴是藤曼的枝叶上滴下来的。

    这种植物根系深深的扎根于山体,有吸取山中水分的本事,然后再从枝叶中浸出,滴落。

    天空只有一线,遥不可及,而两侧的山崖向中间靠拢,压着行走其间的人喘不过气。

    余生长出一口气,静悄悄一步一步向一线天尽头走去,在白骨到处可见的山谷中,他不信那琴音是普通人奏出来的。

    水在滴到他头上时自行停下来,聚集在一起,渐渐成为了一个大水球。

    在一线天中也有白骨,有人族的,也有妖怪的,他们散落在各处,骨头和衣服因为霉烂发出难闻的味道。

    外面的时候余生已经见的太多了。

    由起初呕吐的不适,让他把仅有的炒饭吐了个干干净净,到现在余生的胃已经麻木了。

    饶是如此,余生在一具尸骨面前还是停了下来。

    尸骨的主人是人,身前应是貌美如花的,现在却被虫子钻了一身,这些不时的从眼孔和口中爬出来。

    让余生更难以忍受的她的肚子,里面的婴儿被扯着脐带和肠子拉出来,被嚼了的头颅手丢在母亲身上。

    不用俯身查看,余生也知道他们的灵魂不见,被人夺走了。

    余生呆立半响,没有说话,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这时琴音变的低沉起来,似乎在为面前的尸骨哀悼。

    以前,余生不知道在愤怒的尽头是什么,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平静,一种让他也为之害怕的平静。

    就像一片湖,在风中不起任何波澜,在静寂无声中死了过去。

    余生打了个响指,头顶上的水球落在女子的身上将它包裹住,化作冰棺。

    他继续上前,这时琴音又变化了,柔和而细腻,如春风拂过面庞,如婴儿低声呢喃,似乎在安抚余生的心。

    余生听着,起初走的很慢,接着快速奔跑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人是谁。

    这琴音显然是奏给他听的,他已经被发现了,悄悄的潜入已经不可能。

    一线天很长,余生跑着气喘吁吁时终于见到了尽头,刺眼的光芒正在那里诱惑着在昏暗中穿行的行人。

    余生一下子扑进明亮中,周遭空气中的热浪也向他围过来,这温度,似乎比他进一线天时更热了。

    世界也更加明亮了,余生扫了四周一眼后急忙闭上眼,以免被耀眼的光芒弄花了眼。

    虽然只是一扫,余生却已经看清了自身所在。

    现在他置身于一个半山腰的平台上,平台临崖处有一棵苍松,苍松树荫下有个石桌,旁边坐着两个人。

    头发略有白发的男子身着白袍,身子挺拔,双眼湛然有神,他的手指修长,正在石桌上摆着的古琴上抚弄。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老者,佝偻着身子,精神矍铄,双目有神,手里正捧着一杯茶,闭眼侧耳倾听琴音。

    在不远处还有一位留着朝天丫髻的童子,扇着扇子在烹茶,一股淡雅的清香飘出来钻进余生的鼻孔。

    适应阳光的余生睁眼望着俩人,正要开口说话,被佝偻的老者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制止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位子,示意余生坐下来饮茶,旁边的童子利索的倒了一杯茶端到余生面前。

    茶香更浓烈了,余生低头,见茶碗里浮着松子,飘出淡淡的油脂和松香。

    余生饮了一口,津香润滑,有高山流水之气,还有在夏日初遇冰雪的清凉。

    茶是好茶,但人就不一定是好人了。

    余生放下茶杯看着佝偻的老者,见他闭着双眼静静听着,不时饮上一口茶,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作为乡下来的小子,余生听不出琴音的美妙,不过圆润,甜美,清静还是听得出来的。

    见他们俩人沉浸在琴音中,一人沉浸于烹茶中,余生毫无开口的机会,索性将茶一饮而尽,让童子又斟一杯。

    松子茶养精神,两杯下肚,余生浑身舒畅起来,赶路时的疲惫也不见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些热,逼着余生解开一个扣子,大大咧咧的露出了稚嫩的胸膛。

    又饮了一杯茶,见他们两个还不停,余生发起了呆。

    不过发呆也是有限的,见俩人没完没了,余生终于不耐烦起来,这时琴音也疾,然后豁然停顿安静下来。

    闭眼倾听的佝偻老者睁开眼,看了看余生,摇摇头叹道:“可惜了,你们两个都急了,这美妙琴音本来会有个完美结尾的。”说罢,佝偻老者把白衣中年男子面前的古琴取过摆在自己的面前。

    “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身白衣,儒雅之极的中年男子笑了笑,擦了擦手后扭头看向余生。

    他举起茶杯向余生致敬,“猰窳,见过吾王。”

    余生被吓一跳,他怎么也猜不到,这儒雅之极的中年男子居然是在他耳边流传许久的疯神猰窳。

    “你,你不是疯了?而,而且,身子拼凑……”余生指了指中年人的身子,这不是完好无损吗?

    不知是天热还是忽临大敌的原因,余生涌出一脑门子汗,紧张的看着猰窳,以至于把猰窳的那句“见过吾王”忽略了。

    “世人笑我太疯癫,却是他人看不穿。”猰窳优雅的饮一杯茶,“至于身子,只是简单变化而已。”

    余生指了指一线天,“那些白骨,全是你犯下的?”

    猰窳点头也是那么优雅,“我领人犯下的,为了迎接吾王,这些是值得的。”

    “吾王?”余生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吾王”,大荒四大王中与猰窳有纠葛的只有西王母。

    想到这儿余生一惊,“西荒王派你来找我茬的?是不是我娘东荒王仿制的葫芦让西王母恼羞成怒了?”

    “你放心,我回头让她收敛点儿,实在不行付你的望一点版权费。”余生说。

    要是因为这跟远古神打起来,那余生觉着也太亏了。

    猰窳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

    “难道是东荒王直接抢了西王母一个真的葫芦?”余生说,“要是那样,你要战那便战吧。”

    西王母的葫芦是了不得的法宝,东荒王要真抢了个葫芦,在为被残杀的百姓报仇的念头支持下,余生拼死跟远古神一战是值得的。



    “不”,猰窳摇了摇头,端茶杯手的食指伸出来指着余生,“吾王就是你呀。”

    “噔”,古琴在佝偻老者手中发出刺耳的一声,让余生被二者同时被吓一跳。

    余生看向佝偻的老者,见他和蔼一笑,双手放在古琴上轻轻一拨弄,水一般的琴音从古琴流出来,淌在天地间。

    余生回过头又被吓一跳,只见猰窳一只手已经伸到了他面前,正要抚摸他的头。

    他瞬间跃后,“什么王,我怎么会是你的王?”

    余生避开后,猰窳优雅的面上闪过一丝阴郁。

    他站起来,没有回答余生的问题,只是道:“奉你的旨意,吾王,我来接你了。”

    这时的猰窳身上已经消失了优雅,多了一种蛮横,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余生再次后退,一直到退到背靠松树,也到了悬崖边缘,脚一滑差点掉下去。

    收回脚的余生听到了山崖下的为微响,回头看又被吓一跳,只见山崖是铺天盖地的妖兽,正悄无声息的在山崖下忙碌。

    他们砍倒苍天大树,在几头巨人的指挥下做成简单的器械和车,或做成攻城锤和削成尖刃。

    一些本是天敌的妖兽和睦相处,如同前世见到的训练有素的军队,有条不紊,整齐划一。

    一只鸟儿落在猰窳的肩头,在他肩头呢喃几句,接过他喂来的松子后又振翅高飞了。

    “我本来打算踏平南面四城来迎接您的,却不想您居然送上门来了,倒是省了我许多麻烦。”猰窳抚平身上褶皱。

    琴音此时由和缓变的疾起来,就像平缓的小河加快了速度。

    “我才不是你那什么王,告诉你我娘可是东荒王,你得罪了我,讨不到好果子吃。”余生摸了摸怀里镜子,心安一些。

    听余生这么说,猰窳望了望天空,后退几步又到石桌前,“说的也是,东荒王不是我能得罪的,我得喝杯茶压压惊。”

    他把杯中的松子茶一饮而尽,余生望着他喉咙听着“咕咚,咕咚”的响。

    这时余生才发觉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正要放松一下时见猰窳把杯子向他狠狠丢过来,“我压你娘个四条腿。”

    在杯子后面,猰窳瞬间跃来,伸手向余生的脖子抓去。

    身子紧绷着的余生反应也快,在毫米之间将二者同时躲了过去,“你居然不怕我娘?”

    “你看看你的头顶,她现在尚且自顾不暇呢,哈哈。”猰窳嚣张的笑起来,有些神经质,是目空一切的笑。

    余生抬起头,心跟着一沉,“噗通,噗通”猛烈跳起来:天上居然有两个太阳!

    一轮挂在天空偏西处,一轮刚刚从东方的天际跃出。

    “这,这是…”余生惊讶的说不出话,这场景他只在神话中听过,现在却亲眼见到了。

    更令他担心的是掌管扶桑树的东荒王,不知她遇见了什么麻烦,以至于让天空出现了两个太阳。

    忽然,耳边的琴音又重又疾,宛若一条小溪汇入一条大河成为滔滔江水向前奔腾。

    借这琴音,余生刹那间身子一个偏移,准确的躲过了远古神偷袭的一拳头。

    “偷袭,你就这样对待你的王?”余生喝问。

    远古神猰窳站定身子,松动着筋骨,“你现在还不是呢,未来也指不定,或许我取而代之呢?哈哈。”

    在说话的同时,一袭白衣的猰窳又攻上来,余生身子瞬间移动也摆不脱,俩人速度几乎一样快。

    一时间,伴着激越的琴音,在平台上各处同时出现余生和猰窳的影子。

    终于,在余生一次躲闪时,猰窳的拳头追上了他,打在余生的胳膊上,让他身子踉跄的向后倒去。

    猰窳绝对是狠角色,丝毫不给余生喘息的机会,瞬间又补上一拳头,直接打向余生的要害。

    “砰”,余生的手掌迎上去挡住了这一拳,身子同时借力在地面上滑出平台跃在空中。

    “老子不还手,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余生揉了揉被打中的胳膊。

    在猰窳追上来时,他右手抽出了腰间的木剑,同时道:“伤了我,你不怕摆平双日的东荒王找你秋后算账?”

    “只要捉住你,到时指不定谁是谁的王,更何况这次三足乌也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猰窳面对余生的木剑很大意。

    “哧”的一声,余生的木剑以一朴拙,但在这时却十分精妙的角度刺进猰窳的胳膊,让猰窳为之一怔。

    “好精妙的剑法。”猰窳不顾刺在胳膊的木剑,向余生竖起了大拇指,充满战意的笑了。

    这果然是个疯子,余生终于明白他“疯神”之名由何而来。

    猰窳再次攻上来,五指成爪,更快也更犀利,余生的木剑靠着精妙的招式起初还能进攻,随后就只能招架了。

    不过听方才猰窳的话,他似乎知道双日同出的缘由,余生咬着牙问道:“双日同出,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也太高看我了,双日同出不是我能办到的。”猰窳狞笑着,话音一落,一爪子抓住余生方才的打开的衣襟,

    他把衣襟顺势一拉,另一个爪子直接袭向余生的胸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余生的左胳膊动了。

    他的左胳膊作鱼游姿态,倏忽间拳头向前,打在猰窳袭向他胸口的爪子。

    “砰”的一声,空气在无形之中起了波澜,带起一阵波动,震得崖边的古松簌簌发抖。

    坐在石桌前奏琴的佝偻老者身子也抖起来,琴音变的极为的不协调。

    猰窳跌飞三四步就稳住了身子,抖了抖手腕,“鱼龙百变?有点儿意思。”他笑了笑,斗志更加昂扬。

    余生狐疑的看着他,心说这疯子别越战斗越强吧。

    猰窳再次冲了上来,这次他的手掌带着残影,瞬时间把余生罩了个严严实实。

    余生不敢大意,左右手同时用处,拳头和剑居然和猰窳一时间战了个旗鼓相当。

    “一心二用?有点儿意思,那你尝尝这个。”猰窳的手掌一握一张向余生拍过来。

    余生左手用鱼龙百变抵挡,因两者速度太快,在余光瞥见猰窳唇边的奸笑,认识到事有不对时已晚,两掌已经相交。

    “轰”,一道雷在余生的拳头上炸裂,接着传遍周身,让他身子麻痹起来。

    出乎余生预料的是,猰窳也掌控不住这道掌心雷,他的身子也跟着变的麻木,速度自然慢了一拍。

    在慢一拍的猰窳伸手拍向余生的要害时,一道银光闪过,刹那间刺穿了猰窳的手掌。

    “嘶”,猰窳倒吸一口冷起,回头一看,见一女子喘着粗气站在一把飞剑上,这非常快的一招显然耗费她极大力气。

    “有点儿意思。”猰窳笑的更加灿烂了,“你们成功激怒了我。”



    趁着猰窳手被伤到,余生落回到平台上,站在一条小溪旁边。

    方才烹茶时,童子的水都是从这儿取的。

    猰窳面向俩人,甩了甩受伤的手,在余生和清姨的注视下,那只手竟缓缓的愈合了。

    见俩人惊讶,“很神奇吧?”猰窳优雅的说,“更神奇的还在后面呢,你们一定会见到。”

    话音落下,猰窳倏忽间来到余生面前,手掌上雷光闪现,再一次劈向余生。

    整日劈别人,现在被别人给劈了,这算不算报应?余生嘀咕着,左手在身后一抓,又向前一挥。

    登时,一堵晶莹透明很薄的冰墙出现在余生面前挡住了猰窳这一掌。

    凭空而立的冰墙是导电的,猰窳掌心的雷光落在上面后闪烁着蓝光,在得不到释放之后又返回到猰窳身上。

    猝不及防中招的猰窳攻势为之一缓,狼狈的落在地上后退几步。

    清姨双手捏一剑诀,身后剑影浮现组成一朵牡丹花,见猰窳狼狈退下有可趁之机后右手一挥,剑芒杀到。

    猰窳看也不看清姨这边,只左手一挥,浮光掠影在他手前的空气中浮现,剑芒“叮叮当当”的打在那堵墙上。

    在右手带来的麻痹缓解后,猰窳这才扭过头,优雅的笑道:“丫头,被你偷袭成功一次已经是你幸运了。”

    这时清姨身后的剑影已经消失殆尽,猰窳左手将那堵无形的墙向前一推,空气起波澜,朝着清姨砸去。

    小姨妈向左一躲,那堵墙砸在她身后崖壁上,灰色石粉飞散在空中,落尽后出现一个巨大的坑。

    猰窳的速度非常快,绝不是飞剑可以躲过去的,余生见猰窳目光放在清姨身上,急忙喝道:“住手!”

    猰窳回过头瞥一眼余生,笑道:“哟,这是王上的心上人?”说罢,他向清姨恭敬的行了一礼。

    余生松口气,问道:“有事好商量,你先说说,你千里迢迢的来到东荒找我,究竟想要什么?”

    余生才不信猰窳那什么“迎接吾王”的鬼话。

    作为在东西荒和中原游荡一圈,到处寻找东西拼凑身子的远古疯神,他来找自己的目的绝对没这么简单。

    现在他得拖住这疯神赢取喘息之机,方才的近身肉搏让他知道,猰窳还未尽全力呢,至少这层出不穷的法术才出现。

    “要是不重要的话,我直接给你不就得了?”余生笑着说,悄悄的后退一步,将半只脚站在小溪中。

    “四溟之海的少主居然有服软的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东荒王的儿子了。”猰窳笑吟吟的看着余生。

    “不过,我要的东西还是自己直接取得了,你不会给我的。”猰窳指了指自己脑袋,“我要你脑子里的东西。”

    余生被吓的往后退,另一只脚也落在水中,他站在小溪中望着猰窳,目光惊疑不定。

    “他怎么知道我脑子里有东西的?”余生在念头里问系统,“这疯子知道你的存在了?”

    系统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不过冰冷的语气还是在余生耳边得意道:“现在知道我有多抢手了吧?”

    它长出一口气,系统也是要面子的,终于不再是废柴系统了,至少在这厉害的疯神眼里它还是有价值的。

    “不过我做事很小心,隐瞒天道的功德值也没少消耗,不应该被发现呀。”系统随之疑惑的说。

    不知道问就好了,余生故作迷糊的望着猰窳,“你,你要我脑袋?别搞笑了,你要找也找个笨点儿的。”

    余生拍了拍脑门,叹息道:“我这脑袋太聪明了,怕你那身子承受不来。”

    猰窳直直的盯着他,在余生心里发毛时才不屑的冷哼一声,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他慢条斯理的道:“我猰窳就是真的疯了,疯的连亲娘也不认识了,我也不会要你的脑袋。”

    “我要的是你的灵魂,准确的来说是一道魂印。”猰窳也不着急取余生性命了,索性站在原地说起来。

    “魂印?”余生一惊,系统则操着冰冷的语气在余生念头中对猰窳说了一句“干你大爷”。

    余生不理恼怒的系统,他自家人知道自己事,知道自己灵魂的特殊,听到猰窳的话后心忐忑不已。

    在大荒,所有生灵在最初进入轮回时灵魂都会被打下一道烙印。

    这道烙印永远不变,经历一世又一世的轮回,甚至可以说是魂印的不断轮回才连接起了众生各自的前世今生。

    怪哉当初之所以进不去轮回,正是天道在轮回处设下了规则,任何缺少魂印的灵魂都不能轮回,一旦靠近将被轮回打散。

    后来有了胡母远爱的誓言后,才在她的灵魂上刻下一道烙印。

    关于水鬼不能进入轮回,灵山十巫曾有过猜测,认为很有可能与魂印有关。

    只不过魂印太过于神秘,灵山十巫也只是猜测,一直没得到答案。

    小姨妈不知道余生的担心,冷声道:“魂印?各人有各自的魂印,你把他的魂印抢走了又有何用?”

    “哼,休想骗我。”猰窳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猰窳猛然指着余生,对清姨道:“他的魂印根本不是天道轮回打下的,而是诞生于混沌之中。”

    说到这儿,猰窳知道不能再往下说了,不然他的计划就全暴露了。

    回到王上的原计划,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猰窳还是说道:“这些全是轮回王告诉我的,你瞒不了我。”

    “轮回王?!”清姨皱起了眉头,“北荒王?”

    北荒王又名轮回王,就像东荒王又名海王,龙王一样。

    清姨之前认为若有人站在猰窳背后的话,不是西王母就是复活他的灵山十巫,万料不到居然是与东荒相距甚远的北荒王。

    北荒王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北荒,在四王之间最为低调,实力也最弱。

    不过从来没有人小看他,因为他悟到了轮回之力,平日里肩负巡查轮回之责,必有时还有插手轮回的能力。

    当然,轮回作为天道的禁区,一直沿着设定好的轨迹运行着,北荒王只能顺天而行,不敢违逆天道。

    “不错,正是北荒王。”猰窳强调一句,见他们上钩了,唇角勾勒出得意的笑容。

    不过这也意味着猰窳必须放走一人,倒是便宜了这姑娘,方才剑穿掌心的仇是报不了了。

    清姨这边还在思索北荒王与余生魂印的事,那边猰窳已经迫不及待的动手了。

    知道掌心雷奈何不了余生,猰窳索性弃了这一招。

    他的拳头起了涟漪,同方才砸向小姨妈的浮光掠影如出一辙,狠狠的砸向余生。

    这一招来的突然,猰窳以为必中。

    怎料在距离余生胸膛一步之遥时被一层薄冰挡住了,虽一击即碎,但已然给余生争取了时间。



    身为至高神的后裔,东荒王之外,再无比余生擅长控水的人了。

    在薄冰将猰窳稍微一挡后,余生的脚下的溪水中钻出一条水龙,直接扑向猰窳。

    与此同时,照姑娘的的剑影也刺向猰窳的后背。

    仓促之间,猰窳故技重施,依旧一道空气铸成的墙挡住小姨妈的剑,但面对的水龙他就没有那么从容了。

    他身子急忙左跃,正好与水龙错过,然而龙尾刹那间成了龙头,再次向他咬过去。

    不止如此,余生的手左右一挥,两条水龙从溪水中跃起,咆哮着向猰窳杀了过去。

    这三条水龙与小溪相连,一时间抽干了溪流中的水。

    在三条水龙缠着猰窳的同时,余生也挺着木剑冲了上去。

    在猰窳侧身一拳向他面门招呼时,余生跪在地面冰上快速与猰窳错身而过,一剑插进他不及转过去的下半身中央。

    “嗷”,猰窳痛呼一声,双手捂住裆下。

    妖怪在幻化做人形后,身子各部位也相应进行了变化,因此余生一剑刺到的地方正是猰窳身为雄性的要害。

    他身子结构与人无异,疼痛也是自然的。

    “也不打听打听,本公子在扬州的外号可是绝命少侠。”余生嘴上说着,站起了身子。

    他手里的动作也不慢,三条水龙合一撞向猰窳的同时,手里的木剑也刺向他的胸膛。

    “砰”,水龙撞在猰窳身上,带着他又撞到崖壁上,溅射出漫天水沫,为双日同时照耀下的众人带来些许微凉。

    见多识广的清姨知道猰窳不是这么容易被打败的,因此又补上了数道剑光。

    “当,当”数声,在水花落尽时,余生抬头见猰窳深陷岩壁,身上被剑钉着千疮百孔,只是不见鲜血。

    “吁,不亏是东荒王的儿子,出生不到二十年已经伤的到远古神了。”猰窳真心称赞。

    他把头拔出来摇了摇,抖落一身长剑,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过也只到这儿…”猰窳刚要放句狠话,铺天盖地的剑影又扑上去。

    登时,崖壁见不到猰窳的影子了,甚至他砸出的深坑也见不到了,被密密麻麻的剑影遮住,活像一只巨大的刺猬。

    “这么狠?”余生咋舌,回头看清姨,见她拄剑勉强站着,气喘吁吁,汗水打湿了头发。

    余生离开小溪,走到小姨妈的身边,心疼的把她额头上汗水浸湿的头发抚到后面。

    “你也太不听话了。”余生的额头贴近清姨的额头,度过去一丝微凉。

    这时,被刺的跟刺猬似的有些微动弹,余生头也不回,左手一挥,小溪溪水化作龙马,“嘶鸣”一声后奔向猰窳。

    “砰”,惊天动地的巨响,龙马空中化作龙狠狠的撞上去,地动山摇,溅射的水沫缓缓落在平台上。

    水龙持续不断的撞上去,水沫不断落下,余生安静的帮着小姨妈整理因为赶路和方才大战,不曾梳理后的头发。

    他扭头对已经停下抚琴很久的佝偻老者道:“可以继续抚琴了,来曲欢快的。”

    佝偻老者点了点头,伸手在古琴上轻轻一拂,一曲“叮叮咚咚”的流水之音响起来,让人心里一阵凉爽。

    起初在水龙不断的撞击下,崖壁上悄无声息,然而这不是结束,渐渐响起了某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余生把小姨妈扶到石桌旁边的凳子上递给她一杯松子茶,“在这儿等着我。”

    说罢,余生转身走向崖壁,拔出了另外一把兵器,那把在扬州被余生抓起来的拥有魂灵的火焰刀。

    这把火焰刀刀身狭长,刀背上又六道锋利的锯齿,在刀身里还藏着一把刀。

    木剑插在猰窳的身上,这把刀又狭长如柳,余生索性把他当作长剑来使用了

    “醒醒了。”余生长刀拖地,拉出一道火星,让火焰刀里的魂灵苏醒过来。

    因为余生经常话说半截戏耍这个强迫症,到余生手里后不久刀里的魂灵就沉睡了。

    起初刀毫无动静,“你被铸剑师铸造出来后不是弑神的吗?现在有机会了。”余生说。

    一道火星划过,“唰”,火焰刀身上冒出火光,红衣鬼的声音响起来,“我可有强迫症,出刀必见血。”

    “放心吧,见不到血,我自己割一刀给你。”余生把刀提起来,右手紧紧地握住。

    “我要你的血作甚,万一被东荒王修理了怎么办?”火焰刀嘀咕道。

    余生不理它,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接着奔跑起来,然后一跃而起,左手一握,把崖壁的上的水冰封住猰窳。

    火焰刀燃烧着熊熊火焰,临近岩壁,正要刺进去时……

    “够了!”一声暴喝震得人耳嗡嗡作响,余生的耳朵甚至有些疼。

    不止如此,一串爆裂声响起,覆盖猰窳陷进去坑的冰块破裂了,照姑娘的剑也震得倒飞出来。

    在剑影,碎冰之间,凹坑里伸出一只带有很长黑指甲,枯骨一般的爪子,抓住余生的火焰刀。

    另一只爪子很快跟着伸出,迅捷无比的抓向余生。

    余生躲的已经够快了,但衣襟还是被抓住了,甚至在胳膊上留下一道血印。

    顾不上理会伤口,余生快速向最近的溪水退去。

    凹坑中的身影却比他还快,电光石火之间追上余生,一爪子刺进余生肉中,把他挑着摔到别处。

    “小鱼儿。”清姨站起来,手上刚要捏出剑诀。

    “够了!”猰窳枯骨一般的爪子跟着很远向清姨虚空一抓,在清姨面前空气中出现一只爪子,抓住把她甩向崖壁。

    “噗通”,余生正好落在溪水中,听到清姨的惨呼后一个鱼跃站起身,“畜生,别伤她。”

    余生望着眼前这头怪物,“你要再敢动她,信不信那劳什子魂印你永远得不到。”

    “我信。”猰窳望着余生,“但我不动她,可以得到魂印吗?”

    “那就得你来取了,怪物。”余生擦了擦嘴角。

    不是余生咒骂他,现在站在余生面前的是一头十分丑陋的妖兽。

    他龙头,猫尾,鸟身,不知那儿弄来的四只丑陋的枯骨一般的爪子,爪子闪烁着黝黑而锋利的光芒。

    最让余生难以忍受的是他龙头上的两只犄角,余生觉着头和犄角应当来自两头不同的龙,

    因为单拎出来已经够难看了,搭配在一起后让人看着如同看见别人吃屎一般的恶心。

    余生的后人要是有这样一个犄角,绝对把他扼杀在襁褓之中,这走在大街上就是在进行谋杀。

    难怪猰窳化作人形活动,这副样子就是每天早上起来照镜子看,也会对自己身体不好的。



    “我曾以为世上再找不出比狗子还丑的存在了。”

    余生站在溪水中看着猰窳,“却不想山外有山,丑外有丑,是在下输了。”

    “哼”,对余生说他丑,猰窳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抖了抖翅膀,“中用即为美,还有小子,不要激怒我。”

    猰窳抬着枯骨一般的爪子,优雅的向余生走过来,“我发怒的时候我自己都怕。”

    “我倒要看看你愤怒时的样子。”余生左手一握,溪水再次化作水龙向猰窳扑去。

    猰窳这次不闪了,翅膀一扇,数之不尽的火球迸射而出,化作流星暴雨,带着可怕的尖啸砸向余生和小溪。

    “砰,砰,砰”,巨响连连,俨然数十个炸雷同时响起。

    余生挥刀将袭来的火球劈开,不过猰窳的目标也不是余生,只见火球不断落入小溪中,很快让溪水蒸干了。

    “现在你没水了,还有什么本事?”猰窳看着余生,双日齐天同火球双管齐下,小溪补充不上水。

    余生右手握紧刀,有些紧张,“这话应当我问你才对,你究竟有多少本事还没使出来?”

    余生见过了火,隔空爪,甚至还有屏障,真不知道猰窳还有多少本事没用出来。

    “那就多了。”猰窳说,“当允许你自己拼凑自己身子的时候,会多少法术也不足为奇了。”

    “譬如这个……”猰窳说着,身子一分为三,在余生面前同时出现三头猰窳。

    它扭头看了看左右,“有点儿少”,于是又分出两个,五个猰窳把余生团团围住。

    “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我这身子是为你的灵魂特意拼凑的。”五个猰窳同时开口。

    或许是为了卖弄技巧,从左至右,一个猰窳接猰窳说:“现在,你已经,无路可逃,不如,乖乖投降吧?”

    “呵”,余生笑了,刀做剑在右手挽出一朵剑花,“上次我杀死饕餮也是用的这招,你不是抄袭我的吧?”

    这一招是猰窳装上四条迅捷无比的腿后自行悟出来的,是它最得意的一招,现在居然被余生所抄袭,猰窳当即怒了。

    它五个身影同时向前,十个爪子同时向余生抓来。

    余生屏气凝神,这五个身影不是社么分身术,而是速度太快留下的残影。

    不过也不是太难对付,余生的右手接过刀的控制权,将刀藏在胳膊肘下,在五个身影距离一步之遥时,迅速踏前一步。

    这一步恰在猰窳身子扑起来,爪子上力气将发未发时,这个时机抓的非常精妙。

    正要上去帮忙的照姑娘停住了,抚琴的佝偻老者也停下来。

    火焰刀带起的火焰在空中轻巧的划出一个轨迹,余生趁势转身子躲开猰窳的落点。

    “哇~”,五个身影倏忽间合一,猰窳痛苦的叫起来,在落地时身子站不稳直接跌在地上又滚落一段距离。

    清姨见地上掉落着两只枯骨般的爪子,再看猰窳前面的只爪子,断口齐整。

    余生把刀倒握藏在胳膊肘下,轻松一口气,“幸好有老余,不然今天就交代到这儿了。”

    从交战开始,余生就一直束手束脚,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在双日同出那一刻,源自东荒王的神力就在减弱。

    在他试图取出镜子,念一句“东西南北,我娘最美”的时候,镜子只吐出一句话“莫把湖中倒影,错当漫天繁星”。

    余生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只知道这次不同于战饕餮。

    饕餮有东荒王招来的雨天相助,还有镜子赐予的神力,现在只能靠他自己。

    只是料不到,在背水一战的时候,传承自老余的“剑之心”居然游刃有余。

    “不要太灰心。”余生故作谦虚的说,“方才是我留手了。”

    “呵呵,好剑法。”猰窳称赞一句,在众人见鬼的目光中,他又站直了身子。

    “我去”,余生望了望脚下的双爪,又望了望猰窳前面长出来的爪子,双眼瞪圆了。

    “哈哈,想不到我吧,我……”猰窳刚要嚣张的夸一夸自己的本事,被余生给打断了。

    “你这本事要是教我客栈的猪,以后卖猪蹄我还不赚翻了?”余生用到比划一下他的头,“劳累问一下,你的头断了能不能再长出来?我喜欢猪头肉。”

    余生对猪头肉产业的繁荣念念不忘,一直在持之以恒的做着努力。

    “猪你大爷。”猰窳这次不再卖弄,直接向余生扑过来,他的翅膀扇动,一串火球跟着袭来。

    余生从容不怕,“看来只能亲自试试了”,他身子以诡异的角度躲过火球,在猰窳扑上来时直接迎上去。

    猰窳爪子只抓到了残影,余生与他错身而过,手中火焰刀划向它喉咙,然后迅速躲到猰窳的屁股后面。

    在这儿,他又补上一刀,直接刺向猰窳的臀部中间,划拉下一根东西。

    “你大爷的,太恶心了。”火焰刀中的魂灵首先不答应了。

    余生不理他,对猰窳抱歉笑一笑,“不好意思,顺手了。”

    猰窳顾不上理他,也理不了他,因为猰窳半个头离开了脖子,靠着另外半截才勉强没掉到地上。

    不过还没等余生来得及得意,他就差点哭出来:猰窳的头又长住了,顺带着那东西也长出来了。

    “替我问候神巫他娘三舅姐姐的奶奶。”余生破口大骂,“这群人究竟造出了个什么玩意?”

    “告诉你小子,我是不死的。”猰窳豁然转身,“吼”,伸长脖子向余生长啸。

    登时在余生面前的虚空出现一个空气爪子,蒙头向余生盖去,被他一刀劈碎了。

    后面紧跟着火球,猰窳头上的犄角还在冒出雷光,一时间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向余生飞来。

    在火球和火焰刀的笼罩下,余生汗流满面,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有些萎靡,不过还是强自打起精神。

    刀换成了正握,在挽出一朵剑花后,刀开始颤抖不朽,嗡嗡作响。

    “我不信把你卸了,你还能复活。”余生说罢,身子一分为二迅速向逼近猰窳。

    被靠近的猰窳借助维持平衡的猫尾,直起身子左右抵挡余生。

    奈何弑神者的剑法太过精妙,猰窳这具拼凑起来的身子尚做不到得心应手,遑论挡住余生的刀了。

    几个喘息之间,猰窳就被大卸八块,余生甚至在他肚皮上割下一块肉。

    “火焰刀就是有这个好处。”余生捏住那块肉,这块肉已经被烤熟了,就是味道不怎么好闻。

    余生丢出去,对清姨说:“馊了。”

    清姨指了指余生脚边的猰窳,一句话也没说。

    余生低头一看,哭了,“你他娘这是逼我剁成饺子馅啊。”



    余生挥舞着火焰刀,只见火影不见刀,“唰唰”把脚下的猰窳剁成数块。

    不等余生继续剁,猰窳下半截身子翻滚到一边,迎风一长,上半截身子又钻出来了。

    “爷爷今儿倒要看看你能长出来几次。”余生拖着刀,迈着懒散的步伐向猰窳追去。

    “小心身后。”清姨出生提醒。

    余生后脑勺闻听风声也迅速反应过来,头不回,刀由肋下以一刁钻的角度刺出去。

    “噗嗤”一声,刀入肉,余生这才转身扫了一眼,惊的后退两三步,“怎,怎么又有一个?”

    后面下半截钻出身子的猰窳此时也向余生扑来,余生身子被右手牵引,弯腰的同时刀向上。

    “刺啦”,跃起的猰窳被开膛破肚,落在余生的面前。

    这下在余生面前出现两头猰窳,一头是大卸八块的上半身钻出来的,一头是下半身长出来的。

    余生收回刀,蹲下身子真诚的望着猰窳,“真的,你不考虑一下吗?给自己按个猪头,熊爪,牛身,虎鞭…”

    随手一刀剁掉伸过来的爪子,余生继续道:“凭借我的厨艺,咱们富甲天下指日可待呀。”

    顺手再剁去另外一个,“到时候别说把南荒王的钱库搬空,甚至可以把南荒王买回来给你暖床。”

    “那你也太小看自己的本事了。”猰窳的两个身子上的头同时开口,“你我联手,主宰天下不成问题。”

    “只不过,你得把你的魂印交出来。”话音落下,两头愈合的猰窳同时一跃而上。

    火焰刀一掠而过,快的见不到影子,待余生手臂落下时,火焰还在空中飞翔,至于跃起的两头猰窳,被余生一刀砍头了。

    “小子,你这剑法究竟与谁学的?”猰窳落在地上的头问。

    他要哭了,他是远古神,速度和技巧兼备,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

    但自从余生用上剑后,他就处处落于下风。

    余生的剑招不只快,在猰窳看来更厉害的在于简单,有效,而且刁钻。

    出招时机总是在他力将发未发,身位将到未到之际,让他收不得,躲不得。

    有时角度还刁钻,把所有前路退路都封堵了,看起来就像是猰窳故意撞上去的。

    余生也对右手称赞不已,这本事若用到前世,压根没碰瓷那群爷的活路,车撞上去都像碰瓷的。

    更让余生喜悦的是随手一刺,不带任何花哨,在他手中却有无穷的威力,远比周家那劳什子《剑法九章》有用。

    “祖传的。”余生得意的说,“劝你束手就擒的好。”

    猰窳乐了,“不怕,反正我是杀不死的,生生不息无穷尽,看咱们俩谁能坚持到最后。”

    又长出两个头的猰窳向余生扑过来,更令余生棘手的是,两只微型猰窳扑扇着翅膀飞起,小火球向余生袭来。

    这两头小猰窳是方才余生砍断的两只爪子变成的,砍掉的两只头也在生长,慢慢的长出身子。

    余生刀一抹,割断一头猰窳的喉咙后用他的身子挡住火球,手上的火焰刀一掷,把两头小猰窳串起打落在地上。

    “你大爷的,这不科学,说好的质量守恒呢。”余生这会儿已经语无伦次了。

    “不科学你大爷,现在是讲科学的时候吗?”系统在念头中吐槽余生,“孙子你的存在就不科学。”

    “滚你大爷,别在辈分上占便宜,小心我爹娘揍你。”余生说。

    “有本事,你让他们揭开你天灵盖。”系统有恃无恐,而余生在说话的时候,猰窳又扑了上来。

    “刀来。”余生右手一握,火焰刀自行飞回他手上。

    余生劈开猰窳后扫一眼,见刀上的小猰窳被已经被火焰烤熟了,黑而不焦,但还在不断蠕动。

    火焰稍微一退却,肉就快速的长出小猰窳的轮廓。

    余生真要哭了,他对猰窳说:“兄弟,你改名吧,别叫猰窳了,贼难写,让大家看还得标拼音,还是改名小强吧。”

    猰窳不知道什么拼音和小强,他又站起来,“你剑法厉害又怎么样,我累也要累死你。”

    余生无语望苍天,然后低下头对猰窳说,“我后悔了。”

    “什么?”

    “当初不应该杀了饕餮的,你们俩太合适了,比狼狈为奸还狼狈为奸。”

    “少啰嗦,再来。”五头大小不一的猰窳再向余生扑出来。

    余生含泪刺下去,这是他打的最窝囊的一仗,而且动手改用刺了,不然劈一半还多个对手呢。

    那边的清姨见余生这样一直砍下去也不是办法,手捏剑诀,数道剑影向猰窳刺去。

    一头猰窳豁然回头,枯骨般的爪子一招,一堵空气墙把剑影尽数挡住。

    这头猰窳朝清姨吼道:“我是猰窳,远古神,你一本领微末的剑仙也想伤我,也太不把远古神放在眼里了。”

    话说着,被激怒的猰窳向清姨奔去。

    堂堂远古神,居然要用累死对方的方式赢得胜利,他也觉着窝囊,现在正好拿着剑仙出气。

    这头猰窳还没到清姨跟前,已经被余生的刀追上,贯穿胸口钉在地上。

    “哇~”,猰窳仰头嚎叫,忍着痛继续向前,任由火焰刀把他的身子划成两半。

    余生走过来,趁着猰窳身子分裂无挣扎的力气,他俯下身子用拳头招呼起来,“告诉你,别碰她,别碰她。”

    他松了松因为揍人而略疼的拳头,“你以为我拿你毫无办法是不是?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捉回去卖肉。”

    这主意方才在余生的脑海中闪过,只是烤熟的肉都能变化成猰窳的摸样,余生觉着客人估计没胆子吃。

    “好啊,有本事你把我捉回去。”灰头土脸的猰窳翻过身望着余生,

    他向余生挑衅的笑着,爪子抓住火焰刀,咬着牙忍者痛,“噗嗤”一下,把头也剖开,直接把自己分成了两半。

    余生望小姨妈,目光中的无奈不言而喻,“怎么办?”余生说,这猰窳属泥鳅的,越砍越多。“

    “为今之计,只有请巫院的人帮忙了。”清姨说。

    既然上不了猰窳的身子,那只有从魂魄着手了,而世上擅长魂魄之法的,只有巫院。

    “敢情他们造了一个只有自己掌控的住的怪物。”余生对灵山十巫有些不喜。

    不过他倒是有事求助他们,“改日去灵山,一定要把这快速愈合的本事学过来,顺便逮头并封…”

    想到这儿,余生不禁对猪头肉有些馋了。

    赶了一天的路,又打了大半天,只吃一碗扬州炒饭的余生饿了。



    “小心!”清姨唤醒舔嘴唇,只差流口水的余生。

    余生回头一看,遮天蔽日的火球打过来,让人如坠火山之中。

    余生右手抽出火焰刀,将袭来的火球不断打落。

    这时脚下的两头猰窳突然出手抓向余生的双腿,照姑娘踏前拦住一头。

    另一头被余生踹了一脚,但还是成功让他失去了平衡。

    余生一个趔趄,在倒下之际顾虑到密密麻麻的火球,把清姨拉到怀里护住滚到一旁。

    “扑,扑”,火球打在余生的身上,不过余生身上的衣服是防火的,只是痛一点,无甚大碍。

    火球过后,余生听得风声,护着清姨不起身,手里的刀向后“唰唰”两下,砍倒五头猰窳。

    然而不知是砍瓜时间长身子有所疲累,还是一时疏忽,余生忘记还有一头猰窳。

    在余生一刀力尽将收时,这头猰窳猝不及防跃到余生背上,一爪子插了进去。

    “嘶”,余生倒吸一口冷气,咬着牙骂道:“你大爷。”

    “小子,我这本事可并不是那些恶臭巫祝赐予的。”猰窳抬起爪子准备贯串余生时,凭空一剑先刺穿他的胸膛。

    一线天内接着滚出五六个足球大小的铁球落在平台上,“轰”的一声炸裂开。

    浓浓的黑烟从铁球中冒出,瞬间笼罩整个平台。

    猰窳正愣神时,“喵”,黑暗中扑出一只白猫把他撞飞出去。

    余生怀里的照姑娘急忙起身,想要查看他的伤势,黑暗之中却什么也看不见。

    又有风声传来,余生举刀要砍,被人架住了,“是我。”余时雨的声音从黑烟中传出来。

    她扶住余生,“快走,对付猰窳得从长计议。”

    这话余生同意,随着猰窳分身逐渐增多,余生真招架不住了,毕竟一拳难敌四手,武松架不住虎多。

    猰窳不知她们搀扶着余生向一线天撤去,依旧与白猫缠斗在一起。

    若在白日,甚至寻常的夜晚,这只白猫定不是猰窳的对手,但在浓浓黑烟之中,猰窳同瞎了没两样。

    白猫却游刃有余,仗着身子机灵,不时的给猰窳一爪子。

    猰窳这时召集所有分身过来对付白猫,“猫魈,我杀了你!”猰窳怒道,在黑烟中乱碰乱跳。

    猫魈手里的剑骨他是真的想要,若换了上去,估计今天战斗的结果大不一样。

    更让猰窳恨的是,一路来东荒,他曾被猫魈戏耍多次,今天这一架又打的窝囊,正好所有怒气都向猫魈发出来。

    只是猫魈走路无声,在黑暗之中猰窳很难抓到它。

    待黑烟散去时,猰窳左右望了望,余生他们不在,那只白猫也不见了。

    他恍惚的摇了摇头,心说他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分身,正疑惑间,一头猰窳“啪”给旁边人一巴掌,扭头就跑。

    “畜生!”猰窳虚空一抓,在白猫头上出现一个透明的爪子。

    白猫刹那间恢复真身变矮,让猰窳抓空后又滚出一个铁球,在黑烟之中迅速逃走了。

    猰窳凭着记忆追进一线天,抬头见白猫消失在崖壁的藤蔓中,于它而言,在这些藤曼间跳跃如履平地。

    “哇”,猰窳吼表达着愤怒,一爪子拍在崖壁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凹坑。

    他扭过身返回到平台,“跑吧,都跑吧,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也正好让它更厉害一些。”

    猰窳手在虚空中一划,一根硕大无比的油纸伞出现在空中,周围的空气起了波澜,围绕它转动。

    油纸伞慢慢漂浮着,伞里面不时的鼓一下,灰色的气息由伞柄出冒出,有鬼哭和呼啸的声音。

    枯骨般的手一握,伞又消失了,“明天,踏平南四城,让他亲自把灵魂献上!”

    旁边的猰窳赞同般的仰头长啸,然后向中间的猰窳走来,一团光华之后聚合成一。

    ……

    一线天,快速奔跑中的余生方才砍人耗费太多力气,现在又受了伤,很快跑不动了。

    他拉住余时雨,“别跑了,让我歇会儿,怕什么,他要是敢追上来,再砍丫的。”

    “对了,你怎么也来了?”余生问余时雨。

    “我不来,你就要成为第一个人砍敌人,把自己累死的人了。”余时雨没好气的说。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余生说,实在砍不下去的时候,他会选择逃走的。

    “难道不是?”余时雨看着余生,“我一直以为你是傻子呢。”

    “嘿,我…”

    “行了,你们俩别添乱了。”清姨喝止住余生,“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回扬州,找到对付猰窳的法子。”

    余生点点头,“城主果然深谋远虑,未雨绸缪,所言极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余时雨把白眼翻到了天上,“快成你媳妇了,用得着这么恭维吗?真是丢人,我为什么跟你一个姓。”

    “那你得去问问你家老爷子,要不要我帮你把坟刨开。”余生口无遮拦,反正老余现在也不住里面。

    余时雨也知道老余不在,所以毫不介意,反驳道:“有本事你把你家老爷子坟刨开,你敢刨开,我就刨。”

    “你别以为我不敢,回去就刨。”

    “你只要动手,我立马回中原掘坟。”

    清姨扶额,叹一口气,不理会二人自己向前走了。

    不知道老余得知唯二后人在争相攀比掘他墓的时候有什么感想。

    “你这个不孝女,居然要掘你爹的坟。”余生见小姨妈走了,撂下一句话跟了上去。

    余时雨一怔,继而醒悟过来,“你个孽障,明明是你提出来的。”

    在走出一线天的路上,俩人唇枪舌剑,争锋相对都不落下风,就掘爹坟的话题延伸到了母亲品格的问题。

    知道内情的余生这时浑然忘记了俩人同为东荒王所出,与不知内情的余时雨斗嘴斗的不亦乐乎。

    清姨又叹一口气,这次是为她自己,她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脑子有坑的。

    快出一线天时,清姨终于忍不住,回头道:“你们俩个够了,咱们怎么回扬州城?”

    “反正不能飞回去。”余时雨说,天上两个大太阳照耀着,不等回去就晒干了。

    “暂且去妖城吧。”余生提议,“猰窳召集了不少妖兽,动手时妖城首当其冲。”

    在妖城把诸位城主召集起来共同对抗猰窳的妖兽军团,同时派人把巫院的人请过来,这是余生的主意。

    “听你的。”清姨在前面带头。

    他们出了一线天,见一只白猫卧在树荫下,用尾巴在水面上撩拨。

    一只鱼好奇的游过来,白猫趁这个而机会,爪子瞬间挥出,袭向水里的鱼,然而它失手了爪子碰到一层薄冰。

    余时雨回头看着余生,“作甚,你不吃鱼,还不许我的猫吃鱼了?”

    “我的猫也不许吃鱼。”余生说,同为东荒王的儿女,大家得一视同仁,他这是在为黑猫警长讨个公平。



    “够了,咱们怎么赶回妖城?”余时雨又打住余生。

    身为这俩人的小姨妈,清姨觉着心累。

    她望着余生,以他背上的伤势,在天空上穿梭怕是不妥,更何况现在天如流火,让人难以忍耐。

    “我有坐骑。”余时雨把白猫招过来。

    余生不解,“你这猫能骑?”

    余时雨向他翻了个白眼,手指放在唇边打个口哨,登时树林里传来“哒哒”蹄子奔腾的声音。

    很快,一头水牛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

    “这,这,它怎么来了?”余生望着自己客栈的水牛问余时雨。

    “我骑过来的。”余时雨理所当然的说,这时水牛已经奔到跟前,余时雨招呼俩人上牛背。

    余生踢了水牛屁股一脚,引来水牛“哞”不满的抗议。

    “叫什么叫,见色忘义的东西,以前老子骑你的时候差点被摔残废了。”余生愤愤不平。

    谁儿时不曾有纵马江湖的梦?

    当时客栈无马,余生只能找牛代替,然而爬到它背上不到一秒钟就被摔下来。

    这也是余生后来用瓷器跟楚辞换一匹健马的原因。

    “幸好牛郎织女的计划没有找你,不然老子亏大了。”余生翻身上牛背后又给它一脚。

    “什么牛郎织女计划?”清姨坐在他前面。

    “呃”,余生眼珠子一转,急忙岔开话题,“我是伤员,你们不能让我坐在最后面,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清姨一想也对,刚要跟余生换一下位子,余时雨翻身上牛坐在余生后面,顺便拍了拍余生背上的伤口。

    “哎呦呦”,余生吃痛,整个身子前倾,紧紧地抱住小姨妈,同时不忘问候余时雨,“你大爷。”

    “你大爷。”余时雨反唇相讥,“再口出狂言,小心你背上的伤口。”她伸出了手。

    余生义正言辞道:“什么口出狂言,‘你大爷’表达了我对你亲切的问候和无限的祝福。“

    “是吗?那我谢‘你大爷’。”余时雨说。

    坐在前面的清姨的不想说话,她拍了拍牛头正要离开,后面一线天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三个人回头,见一线天的入口安然无恙,只是细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藤曼在跳动。

    “那疯子不会现在就要派出他的妖兽大军吧?”余生说。

    余时雨把手里的白猫丢到树林一棵大树上,“让她在这儿打探消息,我们快走。”

    水牛闻言,撒蹄子向树林狂奔,婆娑树影快速向倒退,一阵凉风吹在余生身上,让他凉爽许多。

    “居然跑这么快,早知道我换毛毛作甚。”余生觉着自己亏了,更何况毛毛最终还是自家的。

    大梦初醒的余生刚要提醒小姨妈,清姨已经开口了,“那些瓷器现在摆在城主府呢。”

    余生这才放心,回头问余时雨,“你够狠心的,把白猫丢在这儿,不怕他被猰窳做了下酒菜?”

    “谢你关心,那是猫魈,猰窳这疯东西一时还逮不住它。”余时雨说。

    “猫魈?”余生一怔,猫魈不是人么,传说中猫城杰出杀手和窃贼,拥有一身潜行和变幻的本事。

    他们逢妇则变成俊男,遇男则化作美女,一般人很难识破。

    猰窳一路就追着一只猫魈。

    “猫魈也是猫妖,至于他们怀里的猫,或为他们收下的弟子,或为自家后人。”余时雨说。

    猫城的规矩是以旧带新。

    “那你…”余生疑惑了,这会儿他想起余时雨与他共有一个大爷了。

    “我是人!”余时雨瞪余生一眼,“白猫是猫城城主。”

    白猫是城主,整天还被余时雨抱着,听余时雨的话?

    吓的余生赶紧抱紧了小姨妈,“你身份咋恁多呢?”又是盟主,又是猫城城主主人,不愧是他于掌柜的便宜老姐。

    余时雨刚要说话,后面传来地动山摇的声响,树林里群鸟慌慌张张飞上天空,走兽也钻出来跟着牛一起向南跑。

    水牛踏上一块高出树林的巨石,余生他们回头望,见一线天尘土飞扬,熙熙攘攘的妖兽不断的涌出来在出口附近集结。

    许多大树被淹没在兽海中,鸟雀和走兽如同潮水涌过来,急着逃离这个地方。

    余生道:“这里距妖城不到半日之遥,怕诸位城主未到,不曾商量出对付猰窳的法子就被围住了。”

    余时雨望着远处的烟尘道:“现在唯一的法子是舍了妖城,在客栈以北从容应敌。”

    “到妖城后余生到风狸,督促他让城里的百姓紧急撤离。”清姨拍了拍牛头,让水牛跃下巨石继续奔逃。

    她毫不怀疑,若无人在旁盯着,风狸绝对卷着铺盖自己先逃了。

    水牛跑的极快,眨眼之间已经超过几头仓皇奔逃的走兽。

    正在余生享受着风驰电掣的凉爽时,余光瞥见一个黄影追上来,在他扭头看时已经超过水牛半个头。

    “是它。”余生一喜,挥手打招呼,“嘿,你好啊。”

    正在奔跑的呆萌小兽被吓一跳,前蹄做刹车状,停下来正要看余生,水牛已经与它错身而过。

    这下呆萌小兽更加好奇了,它加快步伐,黄色闪电般超越水牛很远后又停下来,只为看清喊它的人。

    待看见喊他的是余生后,呆萌小兽不屑的扭过脸,抬腿继续狂奔。

    见它跑的太快,不虞被后面的妖兽抓住,余生有心逗逗它,于是又喊了一声。

    小兽停下来,歪着脑袋望着余生,似乎在说“你喊我”?

    在得不到答案,又被水牛超越后,小兽继续跟了上来,望着脑袋一直看着余生,十分想弄清方才这个问题。

    被小兽的纯洁无暇的大眼珠子盯着久了,余生无奈的招招手,“刚才是我喊你。”

    小兽鄙视他一眼,又撒足狂奔超过水牛,刚要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时又传来了拍手的声音。

    小兽又停下了,双眼直直望着牛背。

    “这是什么东西?”余时雨好奇的看着它。

    “不知道。”余生上次在记忆中的《大荒食单》上没找到,“不如叫它跑得快。”

    余生朝它喊了句新起的名字,小兽吐出舌头发出“噗“的声响后快速逃走了。

    虽不及那小兽,但水牛跑的绝对不慢,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见到了妖城的城墙。

    见到这堵城墙,清姨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妖城城墙粗糙的狠,七倒八歪也就罢了,还是泥土和石块混合建成的,上面长满了蓬蒿。

    估计不用猰窳出手,妖兽们冲撞几下就塌了。

    “妖城守不了,告知风狸后我们马上回扬州商量对策。”清姨说着,拍牛进了妖城。

    妖城城卫远远见到水牛后设栅栏拦截,被清姨三五下挑开,“找你们城主,别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