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百贯的双份扬州炒饭被端出来,放在莫问和小矮子面前。
俩人蠢蠢欲动,只闻着饭香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强忍着相互恭维后,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拉一大口。
“嗯”“哈”,俩人同时发出舒服的呻吟声,不约而同的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这份扬州炒饭,味道绝了!
莫问去过许多地方,吃过许多美味,但所有美味在这碗饭面前都逊色许多,或许只有都广之野的白饭可以媲美了。
不过两者是不同的,都广之野的白饭滋味甚美源自粮食的本味,而非烹饪之艺。
想到这儿,莫问不由的想到,若余生的厨艺配上都广之野的百谷,那怕是世上最美的美味了。
只可惜都广之野远在中荒之中,随着南荒干尸泛滥,南荒前往中荒的路断了,现在扬州前往中荒得绕道中原再折向南。莫问现在还不知道扬州已经有了直通向中荒的道路,只是被猰窳和双日一番折腾,现在还没得及开辟。
俩人闭着眼品味一番,刚要再享用一口,“我后悔啊!”莫问先开口了,愣是把小矮子说的话顶了回去。
“我后悔生了这个儿子,又胖,又懒,还馋,最重要的是整天人嚷着‘不差钱’,他真当他老爷子钱是刮来的不成?”
从木梯上下来,准备去莫问处抢点儿扬州炒饭吃的小胖子停下脚步,瞪大了双目,惊讶的望着莫问。
“我更后悔的是以前老宠溺他,让那兔崽子越来越无法无天,若不是今天忍不住揍了他,还想不到揍儿子这么爽。”
“对,我最后悔的就是为什么不早点发现打儿子这么爽,要是早点发现,那兔崽子挑食给一巴掌,淘气给一巴掌,喊不差钱再给一巴掌……”莫问数着对小胖子的不满,巴掌同时有力的在虚空中挥打着。
小胖子捂住自己的脸颊,惊恐的望着他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更让小胖子惊恐的是他抬头时,发现他娘脸上挂着笑容,赞同的点了点头。
“早恋,给他一…”说到此处,莫问停下来,“算了,早恋好,早点生个孙子,我好培养成我的继承人,”
余生瞟了一眼小胖子,这小子要是早恋也忒早了点儿,“你还不如再生一个呢。”余生建议。
“哎,对。”莫问一拍桌子,“就今晚,今晚就造。”
“咳咳”,小胖子殷勤的凑上来捏着莫问的肩膀,“爹,您和我娘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别折腾了。”
莫问回头看了一眼,咀嚼的嘴一停,醒悟过来,“我说了什么,我说这些干什么?”
这时,小矮子开口了,“我也后悔啊。”
莫问被吸引的回了头,“兄弟,你后悔什么?”
“我后悔刚才的逞强了,我不应该把钱掏出来的。”小矮子哭丧着脸说。
莫问感动啊,心说这兄弟时后悔折了我的面子,岂料小矮子继续说:“这钱它,它不是我的。”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全是一惊,莫问直直的看着小矮子,“莫非,是你抢来的?”
见小矮子摇头,莫问又问:“偷来的?”
“不是,那是我家主子的钱。”小矮子可怜兮兮的说,“这么大一笔钱掏出来,我家主子…”
说到这儿,小矮子醒悟过来,“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莫问这时察觉出不对来,“不是,这饭又不是酒,咱俩怎么尝了几口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他扭过头来问余生,“余掌柜,你这饭里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
“有吗?”余生还想抵抗一下,见莫问往后面一抓,把小胖子抓到身边然后喂了他一口。
这真是亲儿子啊。
小胖子苦着脸说,“我后悔啊,我不该来到客栈,不来到客栈就不会遇见这么贵的酒,不遇见贵的酒就不会挨打,不挨打就不会…”
“这个看不出来。”不等小胖子把经典台词说完,莫问就已经把他丢走了。
“也没加什么料,就是后悔。”余生不等俩人说话,又道:“你们的钱值了,人们常说世上没有后悔药,足见这饭之珍贵。”
小矮子一怔,“有道理,赏钱。”
刚要与余生辩解的莫问回头看着小矮子,心说这钱果然是别人的,以这智商,绝对挣不了这些钱。
“我后悔啊。”在莫问目光在小矮子身上的时候,小胖子又说话了。
众人扭头一看,小胖子嘴里还咀嚼着扬州炒饭。
他说道:“我投错胎了,要是投到这矮子家里,我说句‘不差钱’也不至于挨……”
话说半截,莫问夫妇的混合双打再次在大堂上演,莫问打的尤其卖力,脸上还有一阵舒爽的神情。
余生趁机退回到后厨,正好怪哉把豆腐切成丁,锅上的水也烧沸了。
余生把豆腐放入水中烫了十余息,捞出来沥水后放到备好的盆子里。
又把香椿烫了五六息,捞出来沥干,剁碎后和豆腐放到一起,撒上盐,撒上一匙的辣椒面。
忙完这些后,余生又烧上一口冷锅,倒入冷油,放入系统兑换的花椒粒,用小火慢慢炸出香味后把花椒捞出,将油烧热,浇在辣椒面上,“嗤”的一声,带着一股香椿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余生用筷子尝了一口,闭着眼品味半晌,是这个味,前世他娘做的也是这个味。
轻出一口气,余生睁开眼,让怪哉尝了一口。
怪哉“嗯”了一声,弥漫在口舌之间的香椿清香味令人终生难忘,就像怎么也忘不掉的记忆,只要稍微一触碰,立刻在脑海中涌现。
余生还要尝一口,开启前世的记忆,忽然听见后院外面传来喊叫声。
余生走出去,见黑妞在茅房外面一只手把小矮子提起来,不住的抖动着,手同时把掏进小矮子的口袋。
“你,你干什么,来人啊,救命啊。”小矮子惊恐的喊着,但因为雨大,大堂里的仆人听不到他的喊叫。
“你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黑妞抖动着,狞笑着。
突然“哗啦”一声响,只见黑妞把小矮子的口袋反过来,见底的口袋居然不间断的掉出许多贯铜钱来。
在余生愣神的一小段时间内,这些竟淹没了黑妞的脚踝。
黑妞也很意外,继而大笑道:“哈哈,老娘发了。”
“发你个丈夫。”余生随手一招,雨里一条水龙跃出把黑妞撞到一旁,同时身子把掉下来的矮子稳稳接住放在地上。
“少主,你想黑吃黑啊。”站稳身子的黑妞委屈的说。
“吃你个头,咱们又不是开黑店的,你在店里抢客人,以后咱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余生走过来,见小矮子把口袋往兜里一塞,铜钱立刻不再落下。
余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听黑妞道:“那出了客栈门就能抢了?”
“抢你大爷。”余生瞪她一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怎么能动手抢呢,那多没技术含量。”
“我又不是叶子高。”黑妞理直气壮的说,“有钱不抢王八蛋,这是龙族一直就有的规矩,还是你娘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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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不抢王八蛋?
余生听到这话是东荒王留下的规矩后有些羞愧,这也太没智商了,完全破坏了抢劫的艺术。
“抢劫还需要什么艺术?”黑妞不解,悄悄的向小矮子移过去,“不是直接动手吗?”
小矮子被吓一跳,急忙向后退一步,“你,你别过来,你再,再过来,我就跳茅房里面去了!”
“看把人家吓的。”余生把黑妞推走,“抢劫是门艺术,需要极高的智商,不能用蛮力,用蛮力的全是有勇无谋之辈。”
“那王上也是有勇无谋了?”黑妞反问道。
余生被问住了,他抬头望了一下天空.
黑云密布,电闪雷鸣,不是得罪他娘的好时机,低头道:“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
黑妞急忙否定,“你别冤枉我”,余生不敢得罪他娘,她一头小黑龙当然更不敢得罪。
俩人对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争论这件事儿为好,别到头来俩人都被雷劈了。
余生把头低下,望着缩在墙角的小矮子,见他大有见机不对就奋不顾身跳进茅房的架势。
“客官,莫怕,我余生从来不干抢劫的勾当,真正高明的抢劫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而且还让被抢的人心甘情愿。”
余生说着看了黑妞一眼,黑妞一脸的不信服,“你要是把这些钱神不知鬼不觉的抢过来,我,我这月工钱不要了。”
“好大的决心。”余生惊讶,黑妞平日里在客栈那可是一毛不拔的。
“是有点大。”黑妞有些后悔了,迟疑一下收回了方才的话,“不是我,是叶子高这月的工钱不要了。”
余生摇了摇头,“这我可办不到,这只有我小姨妈办得到,你没看她每天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钱抢走了。”
“还真是。”黑妞恍然,“而且你还心甘情愿的,啧啧,掌柜的,说实话,你真是我们一族的耻辱。”
“你大爷,本掌柜跟你不是一族的。”余生瞪了她一眼。
“也是,你跟我儿子是一族的。”黑妞笑道,全是小龙人。
“我…”余生刚抬起脚,黑妞后退一步逃了,站在远处看余生怎么处理这些钱。
余生扫了一下小矮子的口袋,拱了拱手,“在下余生,不知道客官怎么称呼?”
见黑妞远离,小矮子放松一些警惕,从角落站出来,“居宝。”
“菊爆!?”余生惊讶的望着小矮子,起这么一个名字,你爹跟你有仇吧?
小矮子不知道余生怎么是这表情,不过还是小心的纠正道:“是居宝,不是菊爆,更不是聚宝。”
“聚宝?”余生心下一动,想到了前些日子钱庄在东荒丢失的那个聚宝盆,不知这小矮子和那件事有没有关系?
余生又打量小矮子一番,别说,这小矮子自己倒挺像一个盆的。
“居宝啊。”心中猜测着,余生亲切的向居宝靠近,“你方才你说后悔把钱掏出来,因为这是你家主子的钱?”
居宝后退一步,“胡,胡说,这是我自己的钱。”
“你自己的钱?你的兜比脸干净,这些钱肯定是从你主子那儿偷来的。”余生指了指脚下的一大片铜钱。
“你老实说,是不是怕一大笔钱掏出来后会被你家主子发现你的踪迹,从而把你抓获才后悔的?”余生俯身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居宝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飘忽,
余生一笑,“你这样就不对了,你要是说实话,我还能帮你,你不说实话,那你等着被你主子抓住扒皮吧。”
“你帮我?”居宝望了余生一眼后摇了摇头,有些不屑,一家客栈的小掌柜居然说帮他,这也太不自量力了。
“嘿,你这什么眼神。”余生有些不高兴了,“没听刚才那姑娘说?我娘是乃龙…”
“龙也帮不了我。”居宝打断余生,“我家主子厉害的很,小子我给你点儿赏钱,一边儿玩去吧。”
一提到他家主子,居宝就高傲的不得了,好像不是他家主子要找他麻烦似的。
“哟呵,好大的口气。”
余生也傲起来,“你家主子厉害?告诉你,我娘更厉害,莫说你家主子,南荒王也得在她老人家面前装穷。”
居宝被唬住了,睁大了眼珠子看着余生,“让南荒王装穷?”
“当然。”余生痛快的答应,浑不理远处黑妞翻起的白眼珠子。
他余生可没有撒谎,南荒王在东荒王面前就是一直装穷,不然得时刻防着东荒王或动手或套近乎的层出不穷的借钱。
如果有借不还也是借钱的话。
“你娘是?”居宝小心的问余生。
“东荒王。”余生说,“怎么样,是不是能帮你对付你家主子?”
居宝身子向前,被身下的铜钱堆绊了一脚,余生急忙扶住他。
刚站稳脚跟的居宝拉着余生的手不松开了,“掌柜的,不,余公子,你娘真是东荒王啊?”
“那还有假。”余生随手一招,不知道在哪旮旯钻着的照海镜飞到余生手上,“看到没有,照海镜。”
居宝摸了一摸,登时知道这是真的照海镜。
他一把抓住余生的手,“余公子,我这盆…命就交给你了,你可千万要保我周全。”
“没问题,你家主子是谁?”余生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南荒王。”
余生差点闪了腰,扶住茅房的墙壁才没有跌倒,“不是,你娘,也不是,你主子是谁!”
“南荒王啊。”居高眨了眨眼,拉着余生的手不松开。
余生咽了一口干唾沫,低头看了看那堆钱,“你他娘的跟我娘胆子一样大啊,居然把主意打到南荒王身上了。”
“不是,你主子真是南荒王?”余生有确认一下。
他有些不信,他余生脑子什么时候这么灵光了。
方才还猜测是不是与钱庄丢失的聚宝盆有关,现在居然一下子猜中了?
这居宝不用说,肯定是监守自盗夺走了聚宝盆,他口袋凭空变出钱的本事,十有八九是把聚宝盆不知用什么法子变成这样子了。
“余大哥,不,余大爷,不骗你,真是南荒王。”居宝指了指脚下的铜钱,“这些全是主子钱庄的钱。”
还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一想到居宝方才的大方,余生都能感受到南荒王的恼火。
“这些钱全给你,掌柜的,以后我就跟你混了。”://./6_6656/
见居宝要跟自己混,余生有些心动,这可是随身带着一个钱库啊。
“掌柜的,你千万不能答应。”黑妞把遇上抓到一旁,“南荒王乃吝啬之辈,敢抢她钱的人,下场都不好。”
至今在历史上也只有一个人在抢了南荒王钱库后逃脱了南荒王的追捕,这人还不是东荒王。
“被她逮住了,她还杀我不成?”余生不信南荒王会痛下杀手。
这就像前世同时拥有真理的两个国家,绝不会硬碰硬,王对王,不然整个大荒要完蛋的。
“那你得为海里的鱼着想啊。”黑妞终于说出了实话。
小钱东荒王借去了,南荒王犯不着大费周折去讨要,大钱就不一样了,当初东荒王抢了钱库,最后被南荒王逼的卖鱼抵债。
余生低头看了看楚楚可怜的居宝还有散落一地的钱,最后咬了咬牙,“放心,这忙我帮了。”
“谢公子,谢公子。”居宝高兴起来,随手掏出一贯钱,“赏……”被余生一瞪,居宝谄媚笑道:“孝敬您的。”
余生刚坦然收下,那边黑妞就把余生抓到一旁。
“公子,你想好了,南荒王是杀不了你,但能让你生不如死。”她最后强调道,”这不是戏言。”
“我知道。”余生说,“但这与我娘打劫钱库不一样,这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送上门来的钱不收,岂不堕了我娘名声?”
见黑妞还有些担忧,余生压低声音道:“再说南荒王坐拥偌大财富,稳坐大荒首富宝座,虽然格局小了点儿,对钱还有兴趣。但她对几千,几万贯肯定是不放在眼里,定然不会亲自出马。”
虽然南荒王不在乎,但对余生他们而言,这些钱已经足够零花了。
只要控制居宝,不让他多花钱,来的不是南荒王,余生就有办法对付,这样凭空得了零花钱,何乐而不为呢?
“就算南荒王来了,咱们最多是助纣为虐。”余生说,为了钱,他仅有的智商已经在打南荒王的主意了。
虽然觉着还有些不妥,但黑妞也是爱财之辈,居然就这样被余生给说服,埋下了祸根。
“说的有道理,不过现在有个问题。”黑妞认真的看着余生,“龙族规矩,见面分一半!”
话音落下,黑妞“嗖”的向钱堆跑去,吓得居宝又往茅厕钻,正在黑妞快要碰到铜钱的时候,一道水龙挡在她面前。
余生从后面把她拉开,“唬我?什么见面分一半,我怎么不知道龙族还有这规矩。”
就以龙王东荒王的性子,她能让别人分一半,开玩笑。
“你不是龙,你不知道这条规矩,这还是你娘抢东西时定下的。”黑妞说。
余生一愣,这倒是有他娘的风格了。
在余生发呆之际,黑妞一个扭身挣脱余生,手同时抓住了水龙的角把它拨走。
在钱的面前,黑妞的战斗力要比平时高上三倍不止。
“那也不成。”水随处可见,余生手一招,一层水幕结冰挡在黑妞面前,“我不是龙,不守这规矩。”
“人也是见面分一半…”
“我也不是人。”余生贱兮兮的一笑,把黑妞推到后面去,“小龙人的规矩,我来,我见,是我的。”
黑妞见钱离自己越来越远,脑子快速转起来,然后在某一刻点燃了双眸中的火焰,“停下!”
余生被吓一跳,不解的望着黑妞,见她得意的道:“要是不分我一半,小心你什么也得不到,城主可是快回来了。”
“你威胁我?”余生瞪着黑妞,见她点了点头居然承认了,只能无奈道:“最多一成。”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黑妞答应的很干脆,毕竟从余生手里抢钱很不容易,最好见好就收。
“对了,少主。”美滋滋捡钱的黑妞回过头,“这算不算是有艺术的抢劫?”
……
在余生和叶子高忙着数钱时,叶子高和富难悄悄把余生拌好的那份香椿拌豆腐匀出一些来。
俩人端着站到客栈门口,用一双筷子抢夺着难得又少的美味。
“绝了嘿,想不到树叶也这么好吃。”叶子高嚼着香椿说。
“没见识了不是?”富难夺过筷子来,“当年在乡下的时候,每到春天我们都吃香椿炒鸡蛋,那会儿我闻到香椿味道就像…”
富难一时无法形容,见狗子站在旁边,道:“就像狗子撞见了骨头,不,是…”
话说半截,富难被叶子高一脚踹开,猝不及防的站在了瓢泼大雨中。
“你干什么?准备杀了我,一人独吞香椿拌豆腐?”富难怒道。
“你干什么,享用美味呢,能不能不要用屎这个字。”叶子高说。
“你大爷!”富难踩起水花溅了叶子高一身,“老子要说的是沾着肉的大骨头。”
叶子高一怔,打个哈哈,“来,吃菜,吃菜”,说着向自己的嘴里喂了一大口。
狗子斜眼看这俩人,鄙视之情溢于言表。
“给我留点儿。”富难急忙走近,脚刚踏上一台阶,忽觉大地震动,一不小心踩了个空,人向后一仰跌倒在水里。
溅起的水花扑了一盘子。
菜是吃不成了,叶子高站起来,“老富,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富难站起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地在震,你感觉到了吗?”
大地震动?叶子高一头雾水。
这时狗子站起身子朝着桥头雨幕大叫起来,“汪汪”和“嗷呜”交替出现,显的很惊慌。
叶子高和富难站在台阶上下望向桥头,见雨幕中出现山一般高的黑影,逐渐露出真容——巨人!
五六个山一般高的巨人淋着雨出现在俩人面前,雨水在他们身上汇聚成溪,流动,跳跃,还响起了“哗哗”的声响。
他们在桥对面一字排开,岿然不动。
待所有人站定后,一人才道:“听说余掌柜醒了?快让他出来见我们!”
打败猰窳归来后,东荒诸位城主与巨人商定,待余生醒来后再讨论刑天一族勇士头颅的事儿。
富难和叶子高对视一眼,想不到巨人们来的这么快,他们还没来及向余生说这件事儿呢。
不等他们回去叫人,余生已经走出来,巨人的嗓门大得很,他在后院听的清清楚楚。
“掌柜的。”叶子高刚要上去解释,见余生摆了摆手,示意他已经知道了。方才在后院黑妞已经捡要紧的告诉了余生,
“我战猰窳你们也看到了,咱们斗起来谁都讨不了好,更何况你们还有四个兄弟在我手中。”余生仰头对诸位巨人说。
他觉着仰头说话太麻烦,脚一抬,一条水龙出现在他脚下,带着他上到虚空中,与巨人的面目处于同一高度。
“而且你们要的东西也不是宝贝,我不稀罕,若真在东荒王手中,我可以让她还给你们。”余生倒背着手,从容的对诸位巨人说。
“你才是东西呢。”巨人们素来敬重刑天勇士,容不得余生用东西来代替勇士的头颅。
余生只是一时口误,料不到被巨人揪着不放了。
“好好好,刑天勇士的头不是东西。”余生忙改口,态度十分端正。
站着的巨人咂摸出了不对味,恼怒道:“也不是不是东西。”
余生露出为难的神情,“那你们勇士的头颅究竟是不是东西?”
仔细说来,这勇士还与他们余家有仇。
当初若不是刑天一族的勇士缠住弑神者,或许诸神还奈何不得弑神者,老余为此逃掉了也有可能。
一巨人怒的踏前一步,被身后的一位兄弟拦住了,这巨人冷静说道:“勇士跟掌柜的一样,不知道掌柜的是不是东西?”
这倒是把余生问住了,“你看你们,一直纠结勇士是不是东西干什么,也太不孝了。”
他倒打一耙,倒成了诸位巨人的不是。
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冷静的巨人道:“还是说回正事吧,公子刚才是说可以把勇士头颅还给我们?”
“如果真的在东荒王手里的话。”余生说,“我可以还给你们,不过也不能……”
余生话没说完,一巨人急躁的道:“就在你娘手中,你娘养的丑东西当时把勇士头颅叼走了。”
他一指蹲坐在客栈门槛上的狗子,“跟着东西一样丑,它是不是那丑东西的后代?”
急躁的巨人话音一落,所有巨人目光落在狗子身上,大有余生说是,他们就一拥而上把狗子五马分尸的架势。
尽管有五六双磨盘大小的眼珠子盯着自己,但狗子丝毫不退缩,仰着头“嗷呜”的嚎叫着,咒骂着这群敢说它丑的巨人。
“不是它。”冷静的巨人说话了,“这是一条狗,那丑东西再怎么淫乱,也不会有狗后代。”
他抬起头望着余生,“公子既然答应还给我们,那我们也…”
“你们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余生无聊的把玩着雨水,让落下的雨水在他头上流转,时而成龙,时而绽放一朵牡丹。
在诸位巨人看向自己后,余生手一挥,水龙怒吼一声消失在空中。
“现在我们做的是交易,不是本少主在向你们妥协。”余生说,“你们若想得到勇士头颅,需得答应我三件事。”
“小子,这不是讨价还价的事儿,勇士头颅本就是我们刑天一族的。”急躁的巨人吼道。
在他看来,他们答应待余生醒来后站在此处和平的解决此事已经是给余生面子了。
“龙族规矩,掉在地上的东西谁捡起来就是谁的。”余生理直气壮的说。
反正东荒王在大荒名头已然这样,余生作为她儿子也就不要面子了。
“你…”暴躁的巨人踏前一步,瞬间来到余生面前,鼻尖同余生身子一样大,紧紧的贴着余生,双目黑眸如深渊。
“别找死,不然我们把你抓回西荒,让你娘带着头颅亲自送过来把你换回去。”暴躁巨人恶狠狠的说。
余生不屑一笑,霎时间数条水龙呼啸而过,把巨人的脸逼走。
“莫忘了,远古神猰窳也不是我的对手,你们确定带的走我?”余生说。
在他头顶上涌现一朵带有梗的牡丹花,为他把雨遮住。
在客栈门口叶子高的眼里,余生凭空而立在一株巨大的美轮美奂的牡丹下,他对旁边的富难说,“掌柜的真够骚包的。”
在天上,“哼,你以为我们跟着猰窳是忌惮他的厉害?若不是他那一身不死的邪术,我们几个收拾他绰绰有余。”
暴躁巨人凶狠的说,期待在气势上压倒余生,好让他妥协。
“真巧,我也是因为猰窳有一身邪术才奈何不了他,不然早把他给烤了。”
余生忽然记起来,“对了,你们还有四个兄弟在我手中呢。”
被余生这么一威胁,巨人们立刻安静许多,暴躁巨人虽然很愤怒,也忍住了。
他们几个人对视一眼,从对付猰窳的实力上来看,余生与他们不相伯仲,更遑论他手里还有人质,看来只能做交易了。
冷静巨人开口了,“好,你说,让我们答应哪三件事?”
“三件事很简单,非常容易办到。”余生放松一下身子,“第一件,你们既然从西面翻山赶来的,想必穿过了中荒。”
“不错。”巨人点了点头。
“我想让你们在中荒帮我找几个不同寻常的人。”余生顿了一顿,“鲛人,她们很可能被同族的鲛人带到了黑市上。”
巨人作为远古时代大荒上霸主,在中荒还是有些地位和资源的。
特别在被东荒王驱逐出东荒后,许多巨人就在中荒活动,在中荒消息比人族灵通。
刑天一族的冷静巨人因此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们,甚至可以帮你把她们救出来,不过那就是第二件事了。”
“不用,先找到再说。”余生摇了摇头,让巨人打下手可不容易,机会得珍惜着用。
“第二件事,你们帮我开辟一条从此处向西的山路,到达风息谷后,再安全的抵达你们刑天一族的遗迹。”
“开辟一条山路简单,但让你们人族从风息谷安全到达我族遗迹有些难。”冷静巨人摇了摇头。
巨人们可以在忍受飓风的撕扯,被风息谷的风送到远处,人族的身子却不行,除非全是清姨这样的仙人。
即便是仙人,也只能走很短的距离,再大的风就会殒命。
“没有别的办法了?”余生问。
“除非有西荒临海奇肱之城的飞车,他们制造的飞车可以从风远行。”冷静巨人又道,“以前用飞车还得请奇肱之城的御者,现在不用了,西荒有偃甲城,城内偃师造出了真人模样的偃甲,可以自行驾驶飞车来往,在风息谷上可堪大用。”
听到冷静巨人的描述后余生一惊,“哎呦我去,无人驾驶?高科技啊。”
“什么?”巨人不懂。
“没什么,那第三件事就是你们帮我搞一套这个。”余生说。
“可以。”巨人答应了,他们来自西荒,得到飞车与偃甲不是难事。
“第四件事暂且留着。”余生随后说了一句,立刻遭来了诸位巨人的不满,“第四件?不是说好的三件!”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还有四个兄弟在我手中呢,你觉着我会平白放了他们?”余生说。
巨人们安静下来,他们是差点把四个巨人给忘了。
“这就对了,再说我不得留一个以防救不出鲛人,好让你们出手?”余生欣慰的点了点头。
“四件就四件,我们答应,不过公子得向我们发一个誓。”冷静巨人说。
“什么誓?”
“防止事成后你变卦的誓言。”
“开什么玩笑,我是东荒王的儿子,岂会变卦?”余生嚷道。
“正因为您是东荒王的儿子,所以才让你发誓。”冷静巨人说,“而且以你娘的名义。”
“什么意思?”
“誓言是若你我双方约定的事办成后,你余生却违反约定不交还勇士头颅,东荒王将是大荒最丑的人。”冷静巨人说。
话音刚落,天空“轰隆”一声响,裂开天空的一道闪电劈在冷静巨人的头上。
冷静巨人浑不在意的摸了摸头上烤焦的头发,冷静的看着余生。
“你确定让我发这誓,你不怕雷再劈你?”余生隔着老远就闻见一股焦味。
“不怕,长的高了常挨雷劈,我们已经习惯了。”冷静巨人淡淡的说,旁边的巨人跟着点头。
他们坚持要余生发誓,余生推脱不过只能道:“那你们靠我近点儿。”
他身子下落许多,藏在巨人身子阴影内,“我发誓,如若刑天巨人办成约定四件事后我余生违约,我娘东荒王将成…”
后面“大荒最丑的人”刚说出去两个字,五六道水桶粗的雷就劈下来,幸好有巨人挡着,余生才没遭殃。
后面的字余生一字一顿,还老是被打雷打断,以至于一个字重复了三四遍。
“快点说完!”冷静巨人大吼一声,身子同时向旁边闪避,吓着余生急忙利索的喊出“最丑的人”。
小妖怪带着呱呱到扬州玩去了。
两头巨人也被带走去当苦力,顺便当做被参观的对象挣门票钱去了,想放得过一段时间。
不过几头巨人不是很在意那两位,竹屋的那俩位已经把余生的院子挖深三尺了,现在看着彼此眼睛发绿。
再不放出来,巨人们觉着他们快自相残杀了。
约定明日去释放被关在竹屋的两头巨人后,冷静巨人催着余生赶紧告别。
没办法,雷劈的准头很差,隔三差五的在诸位巨人头上炸响,反倒是被劈的余生安然无恙。
虽然长得高长年被雷劈,但被劈的多了还是受不了,巨人们急于摆脱余生这个丧门星。
待一轮闪电落下,余生告别,躲着闪电回到了客栈。
站在门口的叶子高笑着说:““在美与丑的问题上,东荒王还真是大义灭亲啊。”
“那当然,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马虎不得。”富难看着狼狈的余生行幸灾乐祸。
“去”,余生瞪他们一眼,收拾着凌乱的衣角时,身后传来“砰,砰”的脚步声,余生回头一看,巨人转身快步向西山去了。
望着他们如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少了压迫的叶子高松口气,“掌柜的,把四个巨人真就这么放了?”
这不是他们余掌柜的风格。在他心目中,余掌柜那是雁过拔毛之徒,这么把四个巨人放了明显没榨出油水来。
“是啊,才一件事,要我说一个巨人答应一件事,算上头颅的拢共七件事才合算。”富难说。
余生收拾好衣服站直了身子,“我以为巨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想不到你们也是。”
“你们当真以为我真的只是留下一件事等以后吩咐他们办?错了,我是留下许许多多的事。”余生说。
富难和叶子高一头雾水。
余生瞥一眼巨人消失的方向,“这群巨人,也不限制个条件,到时候我余下的让他们答应的一件事就是再答应我三件事。”
富难和叶子高一下子从不解到了彻底的佩服,叶子高道:“掌柜的,我们高估你的贞操了。”
“贞操?”
“口误,口误,节操。”叶子高拍了自己嘴巴一下。
天上依旧在下雨,黑云压着天空早早的暗下来,让叶子高和富难把木梯扛出来准备提早上灯。
“扶稳了啊。”俩人约定一人一个灯,叶子高先上去,回头叮嘱富难一句。
“放心吧,摔不死你。”富难说。
“你大爷,这话说的我更不敢上去了。”叶子高登上去,颤颤巍巍的把灯点上。
“真摔不死,最多摔水里把你淹死。”富难望着外面的街道,雨水漫过了三四个台阶,“哗哗”的流过。
同时还有了雨雾,同黑暗一起把外面的光遮住了。
在富难张望时,一个黑影一下子从灯光外钻了进来,带着雾气,吓了富难一大跳。
“鬼啊。”富难大喊一声,吓得叶子高一个趔趄险些掉下来。
来人刚钻进客栈就被吓了一跳,急忙往身后看,“鬼,鬼在哪儿呢?”
找了半晌,回过头见富难看着他,才反应过来,“你才是鬼,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好。”
来人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本来的面目,把蓑衣也挂在一旁。
“是石大爷啊。”富难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您走路都不带声音的。”
“这么大的雨,你听得见吗?”石大爷蹲下身子捏着裤腿,水往外面哗哗的流。
正好余生端着饭菜走出来,放在莫问一家的桌子上后,回头问,“石大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
石大爷放下裤腿,从口袋里提出一吊铜钱,“家里断米了,来你这儿买点儿米。”
余生闻言让胡母远去后厨盛米,同时在柜台上为石大爷倒了一杯酒暖身子。
季节还在春天,虽然因为双日儿提前步入了炎夏,但在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天气还是有点寒的,特别时在大雨倾盆时。
石大爷把钱放在柜台上,饮了一口酒,赞道:“还是这酒好,有劲儿,爽口,暖身还便宜,比那绍兴酒好多了。”
他放下酒杯,忽然道:“现在客栈还要苦薯吗?”
“要啊。”余生说,炮打灯便宜,以至于来往的客人都喜欢饮用,走时也带上一些。
白天与周大富约定好的生意中,周大富也着重强调要许多炮打灯。
用他的话说,炮打灯这等烈酒在跟随有钱人来扬州的武师中非常受欢迎。
在穿越大荒时,炮打灯比别的酒更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那好,改天让大家挖一些给你送过来。”石大爷说,也好换一些零花钱贴补家用。
“那敢情好。”余生说,炮打灯又不占粮食,当然是酿造的越多越好。
胡母远提了米袋走过来,石大爷将酒一杯饮尽,接过米袋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临走时对富难说:“下次看清楚点儿。”
方才差点没被富难吓出病来。
“对,看清楚点儿,吓得我差点没从梯子上掉下来。”叶子高附和,余生见凤儿在他们身边飘荡,同时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余下的一个灯是富难的,叶子高扶着梯子让他上去。
“你扶稳了,也不许吓我。”富难说。
“放心,摔不到你,我淹死你。”说着抖了一下梯子,吓富难一跳。
“别闹。”他向叶子高摆了摆手,颤颤巍巍的爬上去,刚把灯笼点着,不等收手,叶子高见脚底“嗖”的钻进一个东西。
“哎呦,我去,这是什么东西?”叶子高往后一跳,富难身子一哆嗦,梯子不稳起来。
“扶着点,我…”富难话音一落,连人带梯子向街上栽去,“扑通”一声落在街道雨流成的河里。
叶子高这时才看清楚,钻进去的是一条狗,一条熟悉的狗,至少狗子很熟悉,在啃骨头的狗子抬头一看,哼唧着向来狗奔去。
余生也看见了,迟疑片刻道:“天马?”
“汪汪”,天马回应了。
“还真是天马。”余生高兴的说,当初安放带着天马来过店里,余生对它记忆很深刻,“安放呢?”他问。
天马不理狗子,低下头,悲伤的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站在门口回头望着外面。
“在外面?”余生向门口走去。
叶子高这时才想起去拉富难,栽倒在水里的富难呻吟着,“叶子高你大爷,诅咒你生儿子没**。”
“这话要是被黑妞听到了,你可就惨了。”一人淡淡的说。
富难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个黑影,在“咔擦”一道闪电后,看清了他的本来面目,“高兴?小白回来了。”
在白高兴的背上还背着一口棺材,或者说类似棺材的东西,那是一棵树木草草做成的,有些不伦不类。
“小白?”叶子高走出去,看到白高兴后一怔。
半个月不见,白高兴大变模样,脸上蓄了络腮胡,身子也消瘦许多,整个身子弥漫着一股萧索和忧郁。
“这是?”叶子高把目光放在棺材上,“安放?”
丈夫被杀后,安放领着她的黄狗天马,从南荒一路追杀凿齿到了妖城,期间领着天马来过客栈。
白高兴就是那时对她念念不忘的,只是一直没回响,一直到现在也是。
白高兴点了点头,淡淡一笑,背着棺材踏步走进了客栈,后面的叶子高和富难跟了上去。
余生在客栈门口全听到了,待白高兴进门放下棺材后,递给他一杯炮打灯,下巴点了点棺材,“把她复活?”
照海镜作为东荒王的神器,神奇之处在于只要有身体或灵魂存在,便能把人复活。
当初在扬州的上空,余生甚至复活了一头干尸,复活安放不成问题。
高兴低头看了看天马,见它卧在棺材身旁,舌头舔了舔棺木上的雨水,哼唧着把头枕在爪子上。
狗子似乎察觉到了它的悲伤,把方才在享用的狗盆叼过来放在天马的面前。
见它无动于衷,狗子的丑脸僵硬一下后转身跑到木梯后面,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把一坛绍兴酒叼出来。
狗子顺便把自己饮水的盆掀翻,把酒倒在里面推到天马的面前,示意它俩狗借酒浇愁。
“狗子快成妖了。”叶子高感慨的说。
富难另有话说,“这孙子居然比我还富裕,平日里我都舍不得尝一口绍兴酒。”
“得了吧,别说过狗子了,老鼠都比你富裕,忘了它们救济你的事儿了?”叶子高揶揄富难。
不理俩人在后面的插诨打科,白高兴仰头把手里的炮打灯一饮而尽,“不用,让她入土为安吧。”
安放,幼时孤儿,一生终得安放时,凿齿却毁灭了这一切。
她一路寻找,一路安放,终于在复仇上安放了自己的一生,得以无憾的离开去往轮回,寻找她的丈夫。
虽然心意她,但白高兴知道,安放最多把他当成路途上遇见的一位朋友,绝无意于他。
既然如此,把安放复活又如何?
面对再无牵挂的世界,只是徒增她的痛苦罢了,而且白高兴也不想听安放对他说出那个答案。
有些人,有时候,不是爱了就一定要有结果,念念不忘,不是必有回响。
后面的富难和叶子高一怔,富难不理解,“为什么?复活你才有机会。”
叶子高拍了拍富难的肩膀,“你不懂,这就是爱情啊。”
富难回头望着叶子高,“好像你个花心大萝卜知道一样。”
余生拍了拍白高兴的肩膀,“一切按你的决定来。”
安放来自很远的地方,把她送回去不现实,好在人死之后,灵魂是自由的,白高兴知道她会自己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安息。
因此白高兴决定把安放葬在镇子上。
“葬在掌柜的坟上吧。”富难口无遮拦的说,反正老余的坟也是空的,省的挖坑了。
“哈哈”,叶子高笑起来,“那可真成挖刨自家祖坟了。”
余生瞪了富难一眼,“尽胡说,为什么不葬在你家祖坟上。”
富难也知道说错话了,尴尬的一笑,“不是不行,只是我家哪有祖坟啊,即使有现在也不知道草有多高了。”
余生收起了笑容,叹一口气,说道:“就葬在湖边吧,风景也不错。”
白高兴点了点头,当即拉着说错话的富难去湖边了,连夜挖出一个洞,把安放葬在那里。
白高兴又找来一块木板,让余生笔走龙蛇的在上面刻下了一行字“安放之墓,友白高兴立。”
安置妥当后,天马趴在坟前迟迟不离开,狗子也陪着它卧在旁边。
余生见状,让富难取了一些芭蕉叶,在坟前为它们搭了一个窝。
那一夜,白高兴很晚才睡,拉着余生一直饮酒,作陪的还有农神,他提醒余生,要小心河上游,大雨倾盆之下,很有可能爆发山洪。
余生点了点头,镇上的百姓对这不是没有担忧,因为五六年前就爆发过一次山洪。
当时幸好有老余的提醒,镇上的百姓聚在客栈才免遭了被洪水淹没的厄运。
余生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客栈之外一片汪泽,茫茫不见任何建筑,扬州水灾更严重,许多百姓在一夜之间化作了水鬼。
今番雨更大,里正非常重视,早早就安排了人守候,一见不对就将敲钟让乡亲聚到客栈。
到了客栈就不太担忧了,毕竟天下会玩水的小龙人里,余生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只能往七八九排。
饮酒罢,余生上床休息时已经后半夜了。
他担心的望了望扬州的方向,不知道在大雨之下,扬州有没有事情。
后半夜余生一直睡得不踏实,屋顶落下的雨珠打在檐下芭蕉叶上,弹“吧嗒”作响,让记忆跟着被弹起,落在枕头上。
牵着着余生的思绪,一直到天蒙蒙亮。
睡不着的余生迫不及待的起身,推开窗户,大雨成为了细雨,绵绵不绝,似无绝期。
烟雨蒙蒙罩着大地,望不见扬州的方向,湖的方向更是浓的化不开。
睡不着觉的余生下了木梯,客栈大堂悄无声息,只有伥鬼坐在桌子上,对着敞开的大门饮茶赏雨。
余生走过去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问:“狗子呢?”
伥鬼指了指后院的方向,余生端着茶杯出去转了一圈,见狗子和天马依旧趴在坟前,不过精神还好。
旁边还散落着几个酒坛子,可见狗子这孙子在夜里没少回客栈盗酒。
不过看在天马的面子上,余生暂时饶了它。
他端着茶杯又回到了客栈,见伥鬼依旧在饮茶,不过多了一个鬼陪她。
凤儿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看了看余生,眉宇间也有化不开的愁绪。
余生坐下,奇怪的看着俩人,“怎么着,一下雨你们俩怎么愁眉苦脸的?”
伥鬼“嘎,嘎”的叫了两声,虽然余生听不懂,但猜了个十有八九。
他回头看着凤儿,“伥鬼被水淹死的,忧郁一下还情有可原,你是怎么回事?”
凤儿叹一口气,发出“哎”的声音,扣除一个字后不说话了,默默看着余生,似乎一切尽在无言中。
“你也是被水淹死的?”余生猜到,他一般不喜欢跟这俩人聊天,太累。
凤儿摇了摇头,她伸手在自己的胸口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在脖子处抹一下,示意她是在雨天被人杀死的。
“什么?”余生停下手中的茶杯,“杀人凶手找到没有?”
凤儿摊了摊双手,示意没有。
这就不能忍了,余生站起身,“居然敢杀我的人,凤儿…”
见凤儿抱胸,余生翻了个白眼,“抱歉,是我口误,你想当我的人还当不成呢。”
“说,谁杀的你,本掌柜替你报仇。”余生重新坐下。
凤儿摇了摇头。
“怎么,你怕我打不过他?”余生挽起了袖子,“告诉你,在东荒没有我不敢打的人。”
凤儿又摇了摇头,用手比划着写道:“不知道凶手是谁。”
“不知道凶手?”余生皱起眉头,又看凤儿一眼,见她浑不在意的去陪伥鬼饮茶赏雨去了。
余生知道凤儿是在成亲当晚去世的,现在还没找到凶手,想来在扬州也是一段奇事,余生决定待会儿盘问一下周大富和富难。
周大富昨天呆在了客栈,一直在大姐头的屋子里钻着。
还好人鱼之间的隔阂让周大富干不得坏事,不然余生早把他赶出来了。
饮了一会儿茶,余生回后厨收拾早饭去了。
他把采摘来的颜色紫赤,芽叶未舒,嗅之香气扑鼻的嫩香椿留出许多,等清姨回来后再享用,把余下的香椿头入开水稍烫。
待梗叶转为碧绿的时候捞出,揉以细盐,候冷,切为碎末,与豆腐同拌,下香油数滴依旧是香椿拌豆腐。
这道菜有奇香,在其中可以尝尝出春天的味道。
前世一位好吃的老爷子就曾说过,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里的上上品,一箸入口,三春不忘。
在双日齐天,如下火一般提前步入炎夏天气中,想要尝到春天的气息可是殊为不易的。
这也是昨晚那盆香椿拌豆腐余生只尝了几口,剩下的都被莫问高价包圆了的缘故。
早饭备好,余生刚走出后厨,见鲛人大姐头脸色苍白的捂着胸口,艰难地蹦跳着下了楼。
周大富在旁边不住叮嘱,“慢点,慢点,你伤还没好呢。”
见到余生后,周大富道:“掌柜的,你快劝劝大姐头,伤还没好呢就…”
“你闭嘴!”大姐头喝止周大富,“你要再在我身边絮絮叨叨,莫说下楼了,逼急了下水我都敢。”
余生在旁边不厚道的笑了,周大富这是多讨人嫌啊,居然逼的大姐头一大早不顾伤势的下了楼。
他把周大富拉过来,“行了,别缠着大姐头了,我有话问你。”
鲛人大姐头这才松了一口气,被伥鬼扶着又艰难的蹦到楼上休息去了,凤儿也跟了上去。
周大富望着大姐头的背影消失在木梯尽头,扭头问道:“问我什么话?”
“向你打听个人,你不知知道一位名叫凤儿的姑娘?”余生问。
“知道啊。”
“谁?”余生惊喜的看着周大富,料不到一问就有了答案。
“我姐啊。”周大富奇怪的望着余生,“你不知道?”
“滚犊子,你姐不是叫凤姐吗?”
“小辈儿叫凤姐,大辈儿的可不叫凤儿。”周大富无辜的眨了眨双眼,世上难道还有男女老少都称呼其为凤姐的人?
这理由让余生无法辩驳,只能摆了摆手,“行吧,那你知不知道已经死了的名叫凤儿的姑娘?”
周大富闻言转起了眼珠子,在脑海中认真搜索半天也没想起来。
“在成亲当晚去世的。”余生见状提醒他。
“哦,我记起来了。”周大富一拍手,激动的大声嚷道,吓了刚下木梯的黑妞一大跳。
“大清早的,记起什么了?”黑妞打着呵欠走下来。
周大富不理他,而是对余生道:“掌柜的,你说的是不是南宫凤?她就是在成亲的当晚被人杀害的。”
“南宫凤!”黑妞立刻凑了过来,“好霸气的名字!”
“去去去”,余生把独孤黑妞推走,只要是复姓,在黑妞这儿都是霸气的名字,她娘的说的,复姓大气。
“你继续说。”余生示意周大富,他觉着扬州这么小,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儿,南宫凤十有八九是凤儿了。
在南宫凤去世的时候,周大富还是一雏儿呢,“南宫凤也算是一美人了,及不上城主,但也有七八分。”
当时扬州城里有许多人爱慕和追求南宫凤,“不过南宫凤后来生了一个怪病。”周大富说。
“什么怪病?”
“不说话了,也不是哑巴了,就是跟人搭腔的时候偶尔‘嗯,啊’一下,多的话再也不说了。”周大富仔细回想。
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很多人不喜欢娶一个不搭理自己,像哑巴一样的婆娘,于是追求者就少了。
有了这毛病以后,南宫家人也迫切的想把南宫凤嫁出去,于是不到半年,南宫凤就与扬州一富人家成亲了。
南宫凤嫁的虽不是四大家,但也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当时排场很大,周大富和楚生还跟着周九凤去参加了。
“新娘子当天精神挺好的。”作为一代色胚,周大富观察的很仔细。
仪式完成的也算顺利,新娘子被送到了洞房,新郎陪着周大富他们饮了一圈的酒以后不胜酒力醉醺醺的也回后面了。
“当时看不出一样。在宴席热闹到上灯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诸人正要散去时,后院突然传来了惊叫声。”周大富说。
闻声去查看的仆人接着惊吓出声,待报给新郎家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也慌了神。
周九凤当即领着一些弟兄冲了进去。
到了洞房,见新娘人躺在血泊中,脖子上有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的往外冒。
“一进洞房血腥味就扑了过来,新娘子当时已经换了一身大红的轻便衣裳,然而鲜血把衣服染的更红。”跟在周九凤后面的大富看了个清清楚楚,对细节记的很清楚。他向余生比划,示意新娘脖颈像喷泉一般的冒血,周九凤尝试止住,却怎么也止不住。
“接着更令人吃惊的事儿发生了。”周大富压低了声音,让旁边的黑妞也竖起耳朵屏气凝神的仔细听。
“大姐在查看新娘子伤势的时候发现,新娘子已经有身孕了,肚子已经微微的显了出来。”
余生这下彻底被惊着了,凤儿居然还怀过孩子,一点儿也没听她提起过。
“新郎干的?”余生反应过来后马上问道。
周大富摇了摇头,“不是,新郎官也死在床上了,死法和新娘子一模一样。”
这下黑妞也不淡定了,“那是谁动的手?”
周大富摇了摇头,凶手至今也没找到,有人说是孩子他爹动的手,也有的人说新郎就是孩子他爹,是有人嫉妒动的手。
“当时城主府王姨曾亲自监督这个案子,奈何找不到丝毫头绪,就是请动灵妖也打探不到蛛丝马迹。”周大富说。
所谓灵妖指的是日常常见的生物变成的精怪,譬如蜜蜂,蝴蝶,甚至蚂蚁。
在需要打探消息时,人们会找到这些生物变成的妖怪,请它在自己的群体中打探消息,有时候会有意外的收获。
“至于孩子,城主府和两家查了半天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谁的,南宫家十分肯定,南宫凤出嫁是还是处子之身。”
这件案子作为一件奇事在扬州坊间流传了许久,奈何太过于无头,久而久之就被人们遗忘了。
“或许只有死者知道凶手是谁了。”周大富说着眼珠子一亮,“哎,掌柜的,你要不把人复活?那样咱们就知道答案了。”
老实说,周大富也非常想知道凶手是谁。
“免了”,余生说,死者本人也不知道。
得知凤儿身世后,对于谁动的手,余生依旧一头雾水。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动手的人一定会巫术,而且巫术很高明,以至于凤儿人死了,话依旧只能一天吐一个字。
按理说,余生最应该怀疑巫院的巫祝们。
不过巫祝控制的是人的灵魂,一般很少动手杀人,即便要杀人,那也是巫院诅祝动的手,手段不外乎蛊术。
凤儿身上的巫术或者说诅咒,与巫祝们的巫术不是一个路子的,与道士的方术倒有些像。
客人陆陆续续起床了,最先爬到大堂的是小胖子,什么都不要,嚷着不差钱先要一盘香椿拌豆腐。
不过香椿拌豆腐也值得小胖子骄傲的说出不差钱,因为一盘价格在五十贯。
富难昨天听到后都想把他们店里自己享用的那盘香椿拌豆腐藏起来转手卖给别人。
被发现后,他自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香椿拌豆腐,还在嘴里暗暗记下自己吃了多少钱,以后也是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在小胖子嚷着不差钱时,居宝慢慢的走下来,闻言冷哼一声,趾高气昂的接过余生手里的香椿拌豆腐端了上去。
小胖子见到居宝,立刻把不差钱咽到了肚子里去。他们莫家走南闯北“不差钱”,在这客栈算是遇见对手了。
莫问夫妇下楼时,见小胖子正低头沉浸在难得的美味中。
不过他没有忘记他们,在盘子中间划出一条线,为他们留下一半。
莫问夫妇满意的点了点头,余掌柜说的还是挺对的,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把客栈安置好后,余生去牲口棚里叫上水牛,挂上两个竹篓,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出了门。
台阶下面的流水依然不见少,在街道上汇聚成河,淹没了人的膝盖,经过石桥时“哗哗”的落在河沟里。
桥下的河已经满了,河水漫过桥面,走在上面如同趟在河里。
石桥不知何年何月堆砌的,在大水里非常的牢固。
也幸好河道西岸比较低,穿不过石桥的水漫了过去,在绕过石桥后又回到河里,不曾淹进镇子里。
余生抬头望了望天空,黑云密布,又望了望桥的上游,山丘与高木之外,一片汪洋,看不见一片陆地。
镇子今晚怕是要凶多吉少了,余生心说。
他走过石桥,走在田埂上,见水田饮饱了水,现在已经溢出来四处横流,地里不曾种庄稼,野草倒是长出许多。
让余生惊讶的是田里居然还有兔子,在一堆野草丛中被水牛脚步声惊起,然后一头撞在旁边的树干上。
兔子晃晃悠悠的晕了过去,余生乐了,“想不到我也有碰见守株待兔的这一天。”
“白痴,守株待兔是贬义词。”系统冰冷的声音在余生耳旁响起。
“你大爷,一时口误罢了。”余生向系统竖起中指,然后捡起兔子丢到水牛背上的竹篓里。
穿过水田,到了一排棪木树前,高大的棪木树现在已经长出了叶子,还没结果,而且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结果。
这鬼天气,太诡异了。
不过余生今番不是奔着棪木果来的,而是棪木树干上长着的发黑的树菇。
这树菇是难得的美味,余生在他的笔记上特意提到过,用热油烹炒,搭配笋可以吃出鱼味来,向来是余生的最爱。
“这么爱吃鱼,你为什么不做鱼香肉丝?”系统难得出来放放风,又对余生说。
“鱼香肉丝里面有鱼,我怎么做?”余生理直气壮的说,他来到一棵棪木树前,枝干上的树菇成片。
听到余生的话,系统差点被憋出内伤,顿了一顿才咬着牙道:“鱼香肉丝没!有!鱼!”
“哎?”余生一怔,“当真,那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
“正因为没有鱼,所以才冠以鱼香之名!你大爷的,幸好在大荒无人知晓这道菜,不然别说你是有妖气客栈掌柜,我丢不起这人!”系统气愤的说,冰冷的声音也有了波澜。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是人吗?”余生被系统说的很没面子,抓住它话里的错反唇相讥。
“你也不是人,咱俩半斤对八两。”系统说。
“那我也是八两。”余生先把数大的抢了,然后说:“我一直以为前世吃的鱼香肉丝都不正宗,原来是真没鱼。”
“不过,我也没吃出鱼香味来啊。”
“那说明是你吃的鱼香肉丝真的不正宗。”系统说。
“既然如此,那等我回去,配上这树菇,做一道最正宗的鱼香肉丝。”余生说着吞了吞口水。
许久不吃鱼了,一听能尝到正宗的鱼香,余生干劲凭空生了出来,飞快的采摘起树菇来。
两日大雨,让棪木树长出许多树菇,有的甚至蔓延了整个树干。
若是以前,高处的余生或许就不摘了,但今非昔比,现在他余生会飞了,任何长成的树菇都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猴子还没回来,要是今年它还敢偷棪木果,余生非得揍得它屁股有痔疮。
差不多半刻钟的时间,余生就已经采摘半个竹篓了,留下一些等明天采摘,他领着水牛进了竹林。
竹鼠倒是回来了,余生刚踏进竹林,就见到一群竹鼠在逃窜。
余生不理他们,在细雨中许多竹笋冒了出来,正是采摘笋的好时候。
这笋搭配上树菇后,鱼香味又香又浓,配上回去系统的鱼香肉丝做法,绝对令人折服,余生只想想就流口水了。
他牵着水牛一路挖竹笋,一路向前,待到了竹屋所在的山脚时,竹笋已经填满竹篓了。
巨人们在山脚下守候着,见余生来了后急忙迎上来,“公子,快,快到我肩上来。”冷静巨人不再冷静了。
待余生上了他肩头,冷静巨人快速奔跑起来,几个喘息就上了山头。
他指着竹屋,“余公子,快把们打开,迟一些就晚了。”
余生落在篱笆门前,往里面一看,见俩巨人这时已经红了眼,相互看彼此时都在吞口水。
相比年前,这两个巨人大变摸样,足足比以前矮了半个头,身上的肌肉不见了,毛发也稀疏,被摧残惨不忍睹。
余生回头问冷静巨人,“咱们约好的你跟他们说了吧?”
冷静巨人道:“没有,不过公子放心,他们出来后绝对不为难你,现在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
唯一让他们有兴趣的是巨人们准备好的食物。
不过这些吃不着的食物让他们更饥饿,以至于看到对方时,脑中浮现的都是食物。
“也行吧。”余生小心翼翼的把门打开,迅速退到安全的地方,接着见两天巨人连滚带爬的从竹屋翻出来,一头栽向那对备好的食物中,大口的咀嚼起来,有时连咀嚼都不带咀嚼,直接生吞下去。
幸好旁边的巨人早有预料,背后的水往他们喉咙里灌,不然早噎死了。
堆成山丘的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减下去,其中大多是竹鼠。
余生觉着巨人们再住几日,竹林里的竹鼠估计要销声匿迹一段时间。
不过不怕,竹鼠这东西,繁殖起来快得很。
在吃的差不都的时候,被关押着饿成竹竿的巨人头领抬起头,见到了余生这个罪魁祸首,他登时红了眼。
“你这畜生,我要杀了你!”领头巨人手脚并用的向余生扑过来,那架势就像金刚看见了美女。
余生刚要飞起来躲过去,只听天上“轰隆”一声,水缸粗的闪电砸在领头巨人头上。
伴随而来的是闪耀的光芒,宛如闪光弹在竹林炸响,所有人都睁不开眼了。
待白光散去,众人眼光适应时,回头看见余生面前出现一个大坑,领头巨人半个身子被砸了进去,冒出烤肉的味道。
冷静巨人走近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视的把目光收了回来。
倒是同领头巨人一起关在竹屋,现正在享用生肉的自恋巨人咀嚼着食物,嗅着空气的焦香,馋道:“真香。”
冷静巨人同几个巨人把领头巨人抬出来,“头儿,事情已经搞定了,现在咱们和余公子是合作关系。”
晕晕乎乎的领头巨人嘴一张,冒出一股青烟,“水,水,我要水”,他虚弱的说。
看着他这一副惨样,余生“啧啧”的赞叹着向竹屋走去,“你就这么对你救命恩人的?也太忘恩负义了。”
他走到竹屋去采双生莲去了,留下水牛在竹屋篱笆外啃草吃,受竹屋的影响,篱笆外的草很甜美。
正享用一堆食物的自恋巨人这时停下来,直直地望着水牛,口水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牛肉还是要不竹鼠肉好吃的。
他左右看了一眼,见余生走到院子内的池塘,巨人们在查看领头巨人的伤势,于是悄悄向水牛移去。
这边余生刚采下一朵双生莲,忽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接着是水牛“哞”的声音。
余生回头一看,见水牛身子变大了,比巨人还要高还要壮,用蹄子把那自恋巨人压在脚下,嘴里还啃着一把草。
“误会,误会。”巨人们惊吓的呆愣一下才回过神,冷静巨人道:“余公子,误会,他们饿着把脑子饿坏了。”
余生暂且信了冷静巨人这个理由,为了不破坏他们的约定,挥手让水牛把那巨人放了。
“哞”,水牛不屑的瞥了诸位巨人一眼,一蹄子把脚下的巨人踢走了。
巨人们心有余悸,想不到余生身边还有这么大的水牛怪,这幸好是与余生做了约定,不然还真不好对付。
采好了双生莲,余生出门出门向巨人们打了个招呼,叮嘱他们遵守约定后便骑上了牛背。
水牛很高,超过一座山峰,余生触手可及黑云,回客栈估计不用几步就到了。
他刚要让水牛往回走,余光瞥见西面竹海与以前不一样了。
西面的云雾中出现一座黑影,好像有一座入云的山峰耸立在那里,居高逼视着余生,给人以压迫感。
“我不记着那里有这么高的山峰啊?”余生说。
常在天上飞,对竹屋西面的山势余生也有所了解。
冷静巨人听到了余生的话,道:“那座山峰昨夜伴着雷声出现的,我们还没来得及过去查看。”
余生点了点头,目光凝视那方,见群鸟从竹林里钻出来,欢快的一头扎向那云雾中的青影。
他决定亲自去查看一下,当下领着水牛去了。
水牛身子高如山岳,走起来却一点也不笨重,落脚时很轻,避开了许多树木,抬脚时很快,刹那间拉近与青影的距离。
走了差不多半刻钟,余生终于见到了青影的庐山真面目,脸上楼出现笑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青影不是一座突然冒出来的山岳,而是一棵树,帝休,曾与余生有过一面之缘的树妖。
走近之后,余生看见帝休藤蔓组成了一座茂密的山林,许多鸟儿在其间盘旋,脆鸣。
细雨在树林里成了另一番模样,偶尔可以听见雨落下时“吧嗒”的声音。
“老帝,你怎么来东荒了?”余生站在水牛背上,朝高耸入云的树妖说道。
闭着双目的帝休睁开眼,些微的怒气吓了余生一跳,幸好帝休闭上眼还没怎么入睡,怒气不大,很快被帝休收敛了。
“是公子啊。”帝休微微一笑,缓解方才双目射出来的怒气,“我这不是来这儿看个热闹么。”
他本来是来看巨人和余生之间大战的,可惜没看成,不过倒是看到了余生大战猰窳。
余生与他寒暄几句,问道:“最近还有没有不怒果?”
客栈还放着三颗不怒果呢,余生平日里也不发怒,是以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不过他倒是想到了好用处,那就是在清姨发现他藏私房钱的时候,让清姨尝上一颗,那样就可以心平气和了。
“没有,没有。”树妖摇头,巨大的树冠跟着摇,树叶簌簌的往下落。
长出一枚不怒果也不容易,余生于是转移了话题,“既然到东荒了,要不移动到我客栈边?咱们做个邻居。”
这样有了不怒果可以讨要,还有了一个强大的邻居,更重要的是,余生看上了帝休。
这茂密的枝干,这可以掌控的树林,完全可以做一片树屋,到时候新建客栈就在这山林之间,还尽归余生掌握。
帝休瞥了余生一眼,“不去,我刚扎下根。”
“去吧,离这儿不是很远。”
“不去,我挪一次不容易,要消耗许多灵力。”帝休坚决摇头。
以东荒王的性子推测余生的性子,帝休觉着跟余生做了邻居,他的不怒果自己就休想得到了。
“人挪死,树挪活,去吧。”余生坚持不懈。
“小子,休想骗我,明明是树挪死,人挪活,欺负我不读书?”帝休白了余生一眼。
余生这下没辙了,正要放弃,目光忽然撇到了竹篓里的双生莲,“哎,前面有一竹屋,里面可有仙山归墟之水。”
东荒王的仙山建在归墟之上,而归墟乃是天下水所归之处,汇聚着至纯的水之灵气。
帝休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珠子,一本正经的对余生说:“公子,还是我读书少,你说的真对,人挪死,树挪活,咱们快走吧。”
帝休说罢,不等余生答应,站起身子把扎在土地里的根须拔出来。
余生只觉一阵地动山摇,水牛都差点站不稳身子,接着见一副奇观出现在面前。
数之不清的根须抽出地面,泥土河沙纷纷落下,填向地面被挖空的一大块。
丛林里群兽奔跑出来,鸟儿钻出树林绕着树妖慌乱的鸣叫着。
“别慌,咱们去一个更好的地方。”树妖用细细的枝条安抚着那群鸟儿。
他低头看了余生一眼,“走啊。”
“哦哦”,余生让水牛转过身子,“老帝,你够迅速的。”
“什么老帝,没大没小,我寿命比你爹还长。”帝休跟在余生身后,缓慢的移动着根须。
它拔根须时动作虽然迅速,但在走动的时候就不然了,很像树懒,全是慢动作。
“你知道我爹是谁?”余生说。
树妖被问住了,“还真不知道,能被你娘降伏的人,想来不是平凡之辈,应该长的很英俊吧?”
“你别看着我猜,我是变异的,我英俊不代表老余英俊。”余生觉着老余的面貌远称不上英俊。
帝休慢悠悠看余生一眼,“看来不止长相随你娘,这自恋的性子也随你娘。”
“我这叫自信。”余生强调,忽然觉着帝休方才的话中别有深意,什么叫长相随他娘,他爹长的英俊?
“嘿,老帝,你这是变相说我丑呢。”
“有吗?没有吧。”帝休单纯的眨了眨眼,“还有,我就算不知道你爹,那至少是跟你娘同辈的,叫老弟成什么体统。”
俩人絮絮叨叨的走着,别看树妖动作慢,架不住步子大,一步超水牛许多步,很快看到了竹屋所在的山头。
帝休远远的站住身子,弯下腰正好到了竹屋所在的山头,这样不必担心帝休的树林侵扰了竹林外的田地。
站在竹屋山头的巨人见余生带着更高的一家伙赶了过来,吓的脸煞白。
吃饱喝足,方才还嚷着让余生知道自己厉害的领头巨人立刻老实了。
这他娘的,为了对付他们巨人,帮手一个比一个高,欺负他们矮。
“哟,你们还在啊。”余生在牛背上说。
树妖跟了过来,见到巨人,慵懒的双目立刻有了光彩,“怎么着,要在这儿打一场?”
它把头贴近山头,期望看一场热闹。
巨人们却会错了意,以为树妖和余生是一伙的,领头巨人急忙摆了摆手,“不打,不打,我就问公子一件事儿。”
“不打啊。”树妖失望的把头收了回去。
巨人们轻舒一口气,这树妖还挺好战。领头巨人擦了擦额头虚汗问余生:“公子,我那舅舅,你看,什么时候放了?”
“你舅舅?”余生一怔。
“就那傻的跟大秦人一样的巨人。”冷静巨人说。
“哦,他呀,他可比大秦人傻多了,他现在在当苦力,我得把他们留下。”
余生缺少劳动力,那两个巨人正好填补了,“等你们事办成后,我交头和人。”
领头巨人有些不情愿,“把另外那懦弱的巨人留下,把我舅舅还回来,你看成不成?”
“不成,不成,你舅舅又馋,又笨,但自认为聪明,经常拿主意,能领导那懦弱的巨人。”
这也是两头巨人在小妖怪和呱呱手上还逃不走的原因。在一个蠢笨的头领领导下,能跑得了就见鬼了。
“那不行啊,我回去没法向他娘和我娘交代。”领头巨人说。
“那你们早点把事办好不就成了。”余生说。
领头巨人还要再说,树妖不耐烦了,“有完没完了,快点儿,我要扎根了。”
“哎,你慢点。”余生不理巨人了,急忙去指挥帝休。
巨人见帝休那茂密森林的根须要扎下来,深怕伤及无辜,拉着领头巨人跑开了。
帝休的枝干非常粗壮,平面超过足球场那么大的多的是。
待它扎下根后,余生打开篱笆,让帝休枝干直接在带着地面把竹屋和院子托了起来,还带着周围的竹林。
又用树干和作围栏后,院子呆在树干间,竹屋也成了一座树屋,周围环境任由余生布置,藤曼低垂,青苔铺陈,鸟儿盘旋,非常美。
院子和池塘被完美保留下来,溢出的池塘水顺着帝休的枝干和藤蔓流下去,滋润着根须,让帝休发出舒适的呻吟。
忙完这些已经到下午了,余生取出一些酒,做一道烤竹鼠后坐在树干上,眺望着树干之外的绵绵细雨和烟雨缭绕的竹林。
树林里也有雨声,不时可以听见雨珠穿过树叶的声音,不过落向余生头顶的都被帝休挡住了。
帝休善酒,接过余生递过来的一坛酒,细听着余生对客栈的规划,在听到将用到他一根根粗壮树干和藤曼的时候,帝休有些犹豫。
主要是怕他们打扰自己的休息,不过在余生酒水的收买下帝休还是答应了,特别是在听到余生将酿造千日醉的时候。
现在双生莲到手,余生酿造双生莲的时候也到了。
“你大爷,你终于想起还有千日醉这东西了。”系统在余生耳边冰冷的说。
“哎”,余生躺在树干上叹一口气,在脑海中说,“还不是小姨妈离开了嘛,想等她回来时给她个惊喜。”
清姨好奇余生的千日醉很久了。
“对了”,余生对帝休说,“把你的不怒果酿造成酒如何?名字我都起好了,忘忧。”
帝休的不怒果亦称“不愁果”,食之可解除忧愁,酿造成酒想来也是极好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忘忧酒。
“忘忧?好名字,你倒可以试试,不过我没果子了。”帝休急忙补充一句。
“知道你没有了,看你的小气劲儿。”余生坐起身子,望着东方扬州所在的方向,举起酒坛子敬了一杯。
虽然才相隔两日,但余生已经很想念清姨了,那思念如浓汤,如酒,如果小姨妈再不回来,余生要下雪了。
他有许多事要与清姨分享,譬如眼前的美景。
坐在树干上,垂着双脚,细雨,竹林,烟雾在脚下铺陈,有风来,让脚下风景如海一般涌动,让人心醉。
周旁还有鸟儿轻轻唱,雨水落不下来,清凉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
若可以,余生要在这里同小姨妈,白头偕老。
在天再次暗下来的时候,余生回到了客栈,见镇上的百姓全聚在客栈,一副担心的模样。
白天的地动山摇波及到镇子上了,待听到是余生弄出来的时候,大家才松一口气。
不过余生还是让他们留了下来,大雨一直不停,河水水位不断上升,晚上估计要淹没镇上的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