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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妖气客栈txt下载

    南荒。

    一马平川,寸草不生的红土地上,一条甚为宽阔,望不见尽头的赤水把它一分为二。

    西面天地相交的尽头,孤零零的挂着两轮落日,霞光落在地面上,红殷殷的如血在流淌。

    不远处有一缕孤烟,直直飘上天空,在孤烟不远处的赤水上飘着一艘小船,船上坐着一佝偻老人,戴着斗笠,执竿垂钓。

    在他背后,垂手恭敬的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眉宇之间与余生客栈的百草肖像。

    不知安静了多久,佝偻老人的鱼竿忽然抖动一下。

    “有鱼上钩了。”中年男子殷勤的出言提醒。

    佝偻的老人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手不动弹,依旧呆坐在原地,任由鱼竿被水里的鱼扯动着。

    许久以后,待扯动的力量小一些后,佝偻的老人手一抖,鱼钩被扯出水面,同时带出来的还有一条火红色的怪鱼。

    这鱼约有两尺长,有十个火红色的鱼身,却只有一个鱼头,身子在空中如同孔雀开屏,煞是好看。

    这条鱼正津津有味的啃着鱼饵,陡然出现在空气中,整个人都蒙了,瞪大鱼眼呆呆的望着俩人,嘴上不忘继续吞食饵料。

    待中年男人伸手去抓它时,怪鱼这才反应过来,松开直钩,朝着抓来的手就是一口火。

    中年男人没有料到红鱼有这一招,猝不及防中招,手被火焰碰到了,他来不及哼声,手已经传来焦味。

    佝偻的老人伸手抓住鱼身,替中年男子解了围,“年轻人,做事不要毛躁,不然要吃苦头的。”

    “是。”中年男子恭恭敬敬的听取老人的教诲,同时左手冒出一团绿光向烧焦的右手一摸——不见任何功效。

    老人头也不回,把鱼塞进一黑铁打造的箱子里,把一鱼饵丢过来,“嚼碎敷在伤口上。”

    “嚼碎?”中年男子望了望手中面饼似的,黑漆漆,不知混杂什么内脏,腥味难闻的东西,迟疑起来。

    不过终究不敢违背老人,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把饵料放在口里,嚼碎后敷起来。

    “这鱼体内的火来自日落的虞渊,乃天地至纯之火,寻常法子治不好。”佝偻的老人又挂上鱼饵,把鱼钩抛进赤水。

    他叹口气,“这些三足乌嘴馋的狠,最喜欢吃这里的鱼,为了让它们办事,可苦了我这把老骨头了。”

    老人捶打着腰腿,话说的慈祥,语气中却有着极易察觉的怒气。

    中年男子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暂时还不能把桀骜不驯的三足乌制的服服帖帖,这是在责备他们办事不力呢。

    他拱手道:“尊上放心,我回去便催他们麻利点,早日把魂印给您夺过来。”

    老人回头,皱眉道:“不告诉你们了,做事不要急躁,怎么你也不听话了?”

    中年男子惶恐,“不敢,不敢。”

    老人回过头,继续盯着钓鱼竿,“不要妄图做猰窳第二,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能承载起的。”

    “是。”

    “不过倒可以把那小兄弟的身份透露出去。”老人望着水面,微笑着,“到时候我们正好可以浑水摸鱼。”

    中年男子有些迟疑,“万一被灵山的那位趁机钻了空子,夺走魂印怎么办?”

    灵山那位自称天帝的,与老爷子同出一脉。

    据老爷子说,当初自行运转的天道有了自己的灵识,魂识与世间万物生灵一般有三,一主天,一主地,一主生灵。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一道魂印被东荒王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夺走了。

    余下的两个魂印不能合二为一。

    天魂印机缘巧合下,借助巫院对天帝的崇拜,成为了神巫的信仰,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帝。

    主地的魂印就惨了,在轮回之中颠沛流离,一直到现在才觉醒。

    现在这俩位都想得到东荒王儿子的魂印,从而成为至尊。

    因此东荒王儿子死了不打紧,魂印被灵山得了去,那面前这位老爷子可就没有胜算了。

    “呵,你以为东荒王的儿子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

    老人目光深邃,说话也意味深长,“四荒王的本领你们才看到几分?他们的本事甚至可以违背天道。”

    若不聚齐三个魂印,天道的化身也奈何不得他们,所以老人只能藏在后面,避免与东荒王直接冲撞。

    这样看来,魂印觉醒的老人还真有些羡慕东荒王的傻儿子,什么还不知道呢,就已经多了一个帮手。

    这也是他们得先下手为强的原因,万一余生得知了三魂印的存在,他们就遭了。

    千百般念头闪过,却不能与外人说。

    老人只是道:“要想杀东荒王的儿子,得大费周折,不怕灵山动,就怕灵山不动,他们只要有动作,你们给我盯紧了,咱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是。”

    老人又问,“乐器准备好了没有?”

    “琴瑟一时搞不到手,东荒王那傻儿子死活不出海。”中年男子说到这儿有些恨。

    一恨百草为人过于正直,不便于把他谋求的事告知,从而伺机而动,二恨余生不出海,两样宝物得不到。

    好在枯木厅的枯办事可靠,“暂时搞到两个备用的,用山语的肚皮蒙做的鼓。”中年男子说。

    老人望着垂钓的水面不说话,中年男子知道,这是老人默认了。

    俩人又站了一会儿,怪鱼迟迟不见出水面,倒是天边出现一黑影,眨眼间来到赤水河上,掠过水面落在小船上。

    来人戴着宛若前世唱戏人的面具,手腕呵脚腕上系着铃铛,举手投足之间发出悦耳的声音。

    她望向男子的目光冰冷,浑身却散发着热意,让中年男子不由的后退一步。

    身为司幽城主,他知道这位姑娘是赤水的主人旱魃。

    旱魃在余生斗猰窳的时候出现过,本想劝说猰窳听命行事,把到手的魂印送回来,岂料它居然不自量力的想要自己用。

    它的算盘倒是打的好,身子近乎无敌,若有了魂印,就要超越诸神与至高神平起平坐了。

    奈何灵魂承受不住魂印,直接被烧死了。

    中年男子想到这些,暗骂猰窳一句有病。

    “你回来了?”佝偻的老人回头对旱魃说,笑容和蔼,比对中年男子的态度好多了。

    旱魃点了点头,“北荒王已经察觉到了南荒干尸的不同寻常,只是…”

    “只是什么?”

    “他似乎不是很在意,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参悟轮回上。”旱魃说。

    “娘希匹!”老人一摔钓竿,一蹦三丈高,“让他掌管轮回不是让他操纵轮回,他现在居然抢起老子的饭碗了。”

    他恨的咬牙跺脚,奈何什么事也做不了。

    ……

    扬州,剑囊镇。

    余生回到镇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客人去睡了,只有黑妞和叶子高俩人在大堂卿卿我我。

    不,还有一位,凤儿正在俩人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虽然俩人没在听,但风儿照说不误。

    她被憋坏了,白天被卖余生好的司幽祭司百草解除诅咒后,她说到了现在还不觉的累。

    唯一让她不爽的是黑妞和叶子高听不到她说话。



    大堂内一灯如豆,余生领着山语刚要进客栈,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我本着探求真理的心去看她的,绝不是贪图她的美色,妞儿,你要相信我。”叶子高肉麻的对黑妞说。

    凤儿在旁边摇头,“别信他的,他就是起了色心。”

    黑妞看不见凤儿,她为自己倒一杯茶,“我相信你。”她语气带着一股狠意。

    余生一听黑妞在驯夫,把中指竖起来,示意山语噤声,俩人站在外面悄悄的听着。

    “嘶,信我就不要掐我,我真是不带任何贼心与她们说话的。”大堂里的叶子高吸着冷气,挣脱黑妞的魔爪。

    “你想,瞪一眼就怀孕,那同时见两个人呢?”叶子高语气中带着痛苦,“所以我带上了富难,就是想知道这答案。”

    “别信他,他带富难去是为了让他背黑锅,万一女的怀孕,可以推脱是富难的。”凤儿在旁边揭穿叶子高的谎言。

    奈何黑妞听不到她说话,将信将疑道:“真的?”

    “真的,比真的还真。”叶子高点头。

    黑妞有些信了,“那你们不怕最后怀上的是你们?”

    叶子高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不,你想,司幽城的人若全是瞪别人一眼,别人怀孕的话,那还分什么男女?”

    “再者说,要真像你说的,不分男女瞪对方一眼,对方就怀孕,那司幽城的男女对视一眼,岂不都怀上了?”

    “所以我判断,女司幽瞪别人,那应该是女司幽自己怀孕。”叶子高一本正经的说。

    “胡说八道,他拉富难去,打的是拉垫背的主意。”凤儿也不管别人听不听的见,在旁边喋喋不休。

    让听不见她说话的俩人都若有所觉,黑妞疑惑的扫了一眼四周,“这时节已经有苍蝇了?”

    “有吗?”叶子高挥了挥手,手正好从凤儿的胸口传过去。

    余生在外面听见一声呐喊,“啊,流氓。”

    可惜谁也听不见,黑妞和叶子高已经探讨起了司幽们同性之间繁衍的可能性。

    “你说要是女司幽看一眼女的会怎么样?”黑妞问。

    “这我还真没考虑过。”叶子高说,“明天可以让富难去找那几个男司幽试探下。”

    “可以,为了真理,就让富难牺牲一下吧。”俩人一来二去把富难给坑了。

    坑罢富难,洗去嫌疑的叶子高一身轻。

    他手伸上前搭在握着茶杯上黑妞的手,“妞儿,你看,你都误会我了,是不是得给点补偿?”

    黑妞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起来,“你想要什么补偿?”

    余生在窗户外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还真没听过黑妞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那个…”叶子高直直地看着黑妞,目光在豆大的油灯下格外的深邃,让黑妞心都醉了。

    “我什么都答应你。”许是怕叶子高害怕,黑妞轻轻说了一句,闭上了双眼。

    叶子高靠近黑妞,见她闭着的双眼,屏住的呼吸,任君采摘的模样,心里纠结,“我是亲下去,还是要钱?”

    挣扎许久,叶子高咬咬牙终于开口了,“妞儿,要不,你把抢走的工钱还我一些?”

    站在外面的余生扶额,就这智商还敢号称要坐拥三妻四妾?不做一辈子单身狗就不错了。

    果然,客栈里很快响起了追打的声音,“要钱是吧?我让你要钱,我让你要钱。”

    “你说什么都答应我的。”抱头鼠窜的叶子高说。

    “我说的是‘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是什么吗?我是独孤黑妞。”黑妞忙不讲理的追打着。

    凤儿在旁边加油鼓劲,“打,使劲打,打的好!敢吃老娘的豆腐。”

    余生不想进去解围,本想等黑妞打完再进去的,岂料身后突然传来打“呼噜”的声音。

    这呼噜震天响,炸响在余生后脑勺,吓了余生一大跳,他觉着客栈的屋顶都要被掀翻了。

    余生佩服的看着山语,这姐们太厉害了,居然站着就睡着了,而且还十分安详。

    “谁?”大堂停下追打,叶子高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暗自感谢出声的人,虽然听这声音不像是人的。

    “我。”余生说,转身拍了拍山语的肩膀,见她身子一抖苏醒过来,推门迈进客栈。

    “掌柜的回来了。”叶子高三步并作两步向余生走过来,避免遭到黑妞的毒手。

    不过有比他还快的,说了半天无人搭理的黑妞一听到余生的声音,眨眼之间就飘过来,差点撞在余生的身上。

    “小鱼儿,你回来了,我告诉你哦,我现在终于不用……”凤儿叽叽喳喳的说着。

    直到叶子高又穿过她的身子,凤儿尖叫一声,“流氓!”然后快速躲开了。

    余生见状,忙让叶子高站在他和凤儿之间。

    “你身后这位是?”叶子高见余生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在幽暗的灯光下看不见她的面目,好奇的问道。

    “哦,山语。”余生为她们彼此介绍着,“这色胚是我客栈的伙计,这位是独孤黑妞,与你…”

    余生话说半截,叶子高已经凑到山语身边,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色胚,别听掌柜的胡说,我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见…”靠近后,叶子高终于看清来人的面目。

    “哎呦我去,吓死人了!”叶子高被山语的锤子头吓的面无血色,转身就扑到黑妞怀里,把头埋了进去。

    正打瞌睡的山语清醒过来,“啥?人见吓死人?那你得多丑啊,哈哈哈,呼呼。”她大笑起来,居然还夹着打呼声。

    余生无奈的看着她,龙族都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吗?

    “滚!”这时黑妞推开叶子高,“什么眼光,山语大人貌美如花,在龙族里也是有名的。”

    得,余生收回目光,看起来龙族真的没有自知之明。

    黑妞说着上前,向山语恭敬的拱了拱手,“蛟龙独孤黑妞,见过大人。”

    “独孤黑妞?好霸气的名字。”山语竖起大拇指。

    这不只是没有自知之明了,余生抬起头,叹一口气。

    山语这时介绍起了自己,“在下东海沟山语。”

    “嗬,大人的名字更长,更霸气!”黑妞由衷的说。

    “一般,一般。”山语脸上骄傲,嘴里谦虚的说。

    “东海沟山语,这是什么姓?”余生不解,后面的名字可以理解,前面是什么鬼东西?

    “公子没见识了,距中原大河出海口不远的海上有一岛,岛上居民取名字都取地名,我住在东海沟,故名东海沟山语。”

    她谦虚的摇了摇手,“我这姓还不算长,我还有个姐妹,她叫东海千里之外南山南十里沟山语。”

    仰着头的余生,眼角有泪光划过,这名字在前世寄快递都不用写地址了。

    他只希望他闺女以后不要遗传龙族这些东西。



    “如此说来,你岂不是叫东荒扬州剑囊镇有妖气客栈余生?”凤儿飘在叶子高头顶,对余生说。

    余生瞪凤儿一眼,“敢给我改姓,你不怕老余到时候找你麻烦?”

    “怕什么,又不是东荒王。”凤儿无所顾忌,陡然能肆意言语,嘴上少了把门的。

    余生看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凤儿不觉,又吵道:“哎,你说东荒王真名是什么,东荒四海仙山扶桑龙王?”

    她在余生耳旁不断地猜测着,如同一只苍蝇,在余生耳边嗡嗡作响。

    那边黑妞如见到偶像一般,叽叽喳喳的对山语说个不停,叶子高则不断的与余生搭话。

    狗子与天马也奔跑过来,绕着余生转圈,撒娇,深夜寂静的大堂一下子热闹起来。

    忙碌了一整天的余生不胜其扰,举起手打了个停的手势,喝道:“停!”

    “呼呼”,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打呼噜的声音清晰可闻。

    三人一鬼扭过头,见在黑妞的喋喋不休之下,山语居然睡着了。

    “你看看,山语大娘已经困成什么样子了?”余生趁机摆脱众人,把鸡蛋放柜台上,“咱们赶紧各回各屋睡觉吧。”

    在黑妞惊讶的目光下,山语打着呼噜点点头,闭着双眼跟余生上了楼。

    许久之后,黑妞叹道:“不愧是山语大人,不仅名字长,睡觉都这么厉害。”

    叶子高无语,在余生的背影消失在木梯后才记起来,“哎,忘记告诉掌柜的,太史城的人来找他了。”

    上楼后的余生为山语找个房间后,回到自己的屋子,在进门之前,对跟着他的凤儿道:“我告诉你,我今晚裸睡。”

    正兴致勃勃,恨不得把白天吃了几粒米都告诉余生的凤儿一惊,手把双眼一蒙,“你,你,你流氓。”

    余生不理她,推门走进去,大出一口气,他有些后悔让祭司百草解除诅咒了。

    城主今晚不回客栈,城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处理,特别是那余生保险,她很感兴趣。

    翌日清晨,天刚亮,余生就早早起床忙碌了。

    倒不是余生变的勤快不再睡懒觉,实在是经受不住凤儿隔三岔五的在门口问一句“小鱼儿,你醒了吗?”

    起初,余生在睡梦中迷糊的回了一句,“没有。”

    “没醒你还说话?”

    “我在说梦话。”

    “那你的梦话够有逻辑的,对了,你昨天带回来的鸡蛋…”

    “滚,我在睡觉!“余生翻个身把头蒙住,继续在梦里追寻小姨妈的足迹。

    迷迷糊糊之间,昏昏沉沉之际,在余生终于抓住城主的手时,门外又响起凤儿的声音,“小鱼儿,你醒了吗?”

    余生这次压根不搭理她。

    凤儿又叫了三次,余生死活不答应,凤儿似乎死了心,门口悄无声息了。

    余生满意的继续睡觉,就在余生将要把梦续上,体会小姨妈手的温度的时候,凤儿又问,“小鱼儿,你醒了吗?”

    “我醒你大爷。”余生坐起身子破口大骂,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小龙人。

    “我大爷,你醒我大爷干什么,我大爷怎么醒,他已经死了,不过认真说,我大爷当年还是很英俊的。”

    余生“噗通”倒在床上,找了两块布团把耳朵堵住,奈何鬼魂的声音不是用耳朵听到的,不然普通人也听的见鬼说话了。

    他无奈的去了耳塞,“你大爷在梦中说了,让你闭嘴!!”

    凤儿立刻闭上嘴,对她大爷还是很敬重的。

    余生见凤儿居然停下来,有些欣喜,闭上眼再续前梦,奈何睡意已经被赶跑了。

    每有些许睡意被召回时,余生耳边总会若有若无的响起“小鱼儿,你醒了吗”,睁眼细听又无人说,压根踏实不下去。

    辗转反侧之后,余生投降了。

    他起身披上外衣打开房门,见凤儿有两个黑眼圈,额头还有一个包,嘟着嘴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如同一座雕像。

    见余生开门,这尊雕像立刻活了,脸上满是笑容,眼睛里的都快溢出来了。

    “你醒了,不错啊,小鱼儿,你居然不睡懒觉了…”

    “我倒想睡,睡的着吗?”余生埋怨一句,问她,“你脸上的伤和黑眼圈是怎么回事?”

    “李猜!”

    “猜你大爷。”余生没好气的说,到重要事情的时候,她倒是又搬出惜字如金那一套了。

    “是李猜,她打我!小鱼儿,我怀疑你家伥鬼吃错药了,大半夜出手打我,还用水草绑住,把我嘴堵住。”凤儿委屈的说。

    余生一下子猜到为什么了,“这法子不错,改天我也试试。”

    正好伥鬼迷迷糊糊的走出房间,余生向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说起吃错药,小鱼儿,你带回来的鸡蛋味道真不错,从哪儿弄的?”凤儿依旧在余生身后喋喋不休。

    “你把鸡蛋吃了?那可是我带回来让草儿吃的,听说那鸡蛋吃了可以长个子。”余生打着呵欠。

    “当真!”几乎是“嗖”的一下,草儿穿着一件单衣出现在余生面前,殷切的看着余生。

    余生错愕的望着草儿的房门,见它“吱呀吱呀”的开合着。

    “谁把我鸡蛋吃了!”不等余生回答,草儿握着拳头靠上前,瞪着双眼,如一只发怒的小母鸡,“吃了几枚?”

    凤儿忙摆手,“我就吃了三枚,一枚白煮,一枚油煎,还有一枚炒的。”

    “凤儿吃的!”余生向草儿竖起三根指头。

    草儿又问,“你带回来几枚?”

    “十八枚。”

    余生说着往木梯下面走,听身后的草儿掰着手指头算,“十八枚,减去三个,应该还有二十个。”

    “噗通”,“咕噜噜”。

    前面传来声响,草儿探头,见余生扶着木梯,揉着屁股,“掌柜的,你下楼梯够快的啊。”草儿惊叹。

    “还好,还好。”余生干笑着拍了拍身上尘土,抬脚往下走,任由凤儿喋喋不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摔了不要紧,你砸到人怎么办?就算砸不到人,砸到鬼也是不对的。”

    “对了,我的鸡蛋,别再让凤儿吃了。”楼上的草儿这时醒悟过来,抬脚就冲。

    在余生刚迈下两个台阶的时候,身旁掠过一阵风,他望着草儿的背影,为她的速度惊叹不已。

    话痨的凤儿也终于住了嘴。

    “一,二,三…八,十一…”草儿在余生走过去时把鸡蛋数了一遍,望着余生疑惑道:“怎么有二十三个?”

    不用余生说话,凤儿在旁边帮着吐槽了,“这智商,没救了,小鱼儿,这鸡蛋补脑不?”



    余生把凤儿拨开,“我后悔让百草解除你诅咒了。”

    草儿这时回过头,对余生说:“多出来三枚鸡蛋,余掌柜,这是不是你给我的惊喜?”

    “对,对。”平白被人感谢,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余生在草儿感激的目光下来到后院,天依旧阴沉,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空气一握能捏出水来。

    院子里很热闹,猪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砒霜不知道在哪儿打滚了,蹭了一身的泥,一头白猪愣是成了泥猪,还在院子里追打别的母猪。

    有英雄救美的公猪,全被砒霜哼哼唧唧的滚退了。

    余生看它追赶母猪的样子,真像猪八戒。

    大早上许多客人还没起床,余生做上饭后,准备到后院酿酒。

    不过去之前得摆脱身后的凤儿,思来想去,余生只能出卖农神了。

    “农神有些天没来饮酒了,这样,你提上一坛棪木酒去看看他老人家。”余生递给她。

    “农神昨天来过,跟我聊了很长时间,后来他说他家被水淹了,他得回去救火,然后就走了。”凤儿说。

    她昨天聊的太兴奋了,压根没顾上去想这话有矛盾。

    余生暗自撇嘴,农神这谎撒的,“那你还不去看看,他家究竟有没有被水淹了。”

    “被水淹了还用救火?”凤儿鄙视的看着余生。

    余生无奈的看着她,凤儿这才醒悟过来,一拍脑门,“啊呀,被农神给骗了!”

    随即安慰自己道:“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撒谎中断与我聊天的,我这就去看看他。”说罢,凤儿提着酒坛就跑出了客栈。

    草儿正在那儿数鸡蛋,她这会儿又多数出十个鸡蛋来,正迷惑不解时,被凤儿提着的酒坛打到了脑袋。

    “哎呀,你小心点儿。”草儿不用猜也知道是凤儿,朝着空气埋怨一句,低头继续看鸡蛋。

    “哈哈,原来是数错了!”她一拍双手。

    余生以为凤儿这一酒坛把她砸开窍了,岂料草儿把最后一枚鸡蛋放到旁边,“二十三枚,这次对了。”

    得,还是错的,余生觉着草儿这智商算是没救了,只期望还有长智商的东西。

    余生独自一人,清清静静的来到后院酒窖酿酒。

    他把帝休处得来的三枚不怒果取出来放在一口大缸中,又去井水里提了几桶水。

    狗子和天马跟着余生来回奔跑嬉戏,偶尔朝拦住余生,在院子肆无忌惮的砒霜滋牙,让它别太嚣张。

    砒霜立刻会收敛一些,它对狗子还是有些忌惮的,不是因为狗子丑,而是它从小被狗子追咬习惯了。

    相比狗子只知道在余生脚边撒娇卖萌,天马要更懂事一些。

    在余生把木桶里的水倒入酒缸的时候,天马会帮着余生去衔木桶,虽然叼不住,但无疑很讨人喜欢。

    余生摸了摸天马狗头,语重心长的对狗子说:“以你的模样,卖萌这条道是走不通了,不如跟着天马学学。”

    有之前的教训,狗子不再朝着余生“嗷呜”,而是变换了策略,歪着狗头斜瞥余生,“喵喵”一声。

    余生虽不知道这“喵呜”是什么意思,但绝不是好话,不过等余生抬腿去踹时,狗子已经跑了。

    “不得不说,狗子在当翻译这方面还是很有潜力的。”余生摇了摇头,把酒缸盖上。

    他在系统里支付了两万功德值,直接将不怒果酿成了“忘忧”。

    这时余生再把酒缸盖子掀开,方才清澈的酒水和不怒果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甘冽的竹叶青般的酒液。

    扑面而来的是淡雅的酒香,没有黄酒香的浓郁,炮打灯的扑鼻,代之以如兰,如梅,淡雅而清幽。

    余生用酒提子取了一些,一饮而尽。

    “唔”,余生点了点头,他不爱酒,但也喜欢上这酒了。

    这忘忧酒绵软,入口初时淡雅,却不寡淡,继而转浓,悠长的酒香在口齿间久久不散,神志为之一清。

    在喉咙处也非常妥帖,入腹之间,带着浑身暖洋洋的。

    在潮湿的雨天饮上这么一杯酒,让人如同置身竹林茅舍,围坐在泥火炉旁边,同游人浅酌一两杯。

    在畅谈酣饮之中,所有的忧愁,所有的疲惫在恍恍惚惚中都消失不见了。

    “汪汪”,在余生回味唇齿留香之际,天马在脚边叫起来,甚至把前蹄搭在了酒缸上。

    奈何这酒缸特别的高,余生垫了一小凳子才把腰超过缸沿。

    “你也要?”余生看了看天马,扫视四周,最后取了一破碗过来,为它倒上了半酒提。

    天马舔了一口,在嘴里咂摸一番后闭上狗眼,仔细回味着酒香。

    余生也迫不及待的又饮了一杯,却不急着下咽,让酒液在喉咙间徘徊。

    这忘忧酒很神奇,它滋味甚美,却让人不忍心贪杯,只想一口一口的慢酌,将时光拉长,将岁月变慢。

    各种美好的记忆,曾想象过的美好都这慢悠悠的时光中涌上了心头,让人沉醉期间。

    只想时间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忘忧酒,忘忧酒。”余生低语,终于明白这不怒果酿造的酒带来的美妙了。

    人生在世有许多忧,许多念念不忘的事,在念念之中就再也忘不掉了,所以酒不解愁,也不解忧。

    许多酒令人忘忧,只是在麻醉人,让人暂时忘记忧愁。

    忘忧酒则不然,它让人身子舒适,将人带到美妙的记忆和幻想中,用期望的美好来填补现实的遗憾。

    沉浸在那般美妙中,所有现实中的忧愁都抛之脑后了。

    这酒才真的让人着迷,宛如附骨之疽,沾上就再也戒不掉了。

    难怪酿造一缸就用了余生拯救一个镇子所得到的功德值。

    在余生和天马回味的时候,狗子又探进了头。

    先是疑惑的望了望呆呆不动的一人一狗,继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当即蹑手蹑脚的下来了。

    它很快找到了天马旁边的破碗,舔了一口,很快也陷入了天马一般的沉迷中。

    余生望了望脚下,趁机给了狗子一脚,“虽然不知道你刚才骂的啥,但踢你就对了。”

    狗子不以为意,它刚品了忘忧酒,余生这一脚的痛,它立刻就忘记了。

    今生,余生没有太多的忧愁,不至于太过于着迷,不过还是喜欢上了这酒的淡雅。

    他灌了一葫芦,又倒给余生一些后,慢悠悠的上到阁楼。

    他把笔墨纸砚铺开,正要对着烟雨朦胧的山川湖泊练字时,余生抬头见凤儿游荡在湖边,所有水鬼见到她以后,纷纷跳水逃亡。



    在所有水鬼逃亡,余生为凤儿揪心之际,伥鬼出现了。

    水草迅捷出击,在一个水鬼行将没入水中时,水草缠住他的脚踝,拔萝卜一般硬生生的拔了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水鬼凄惨的叫着,激烈的抖动着,“让我跟她聊天,你还不如杀了我。”

    “嘎嘎”,伥鬼说,凤儿在旁边帮着翻译,“你已经死过一回了,这愿望满足不了你。”

    水鬼喊道:“我都死了,你还不放过我,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这话说的,咱们都是死人了还要什么人性。”凤儿说,“再说我只是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凤儿对于水鬼好奇的很,她想问问他们在水里呼不呼吸,拉人时怎么知道别人名字的。

    “可我没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水鬼带着哭音。

    “天嘛,聊着聊着就聊出来了。”凤儿找个石块坐下,让伥鬼把水草捆着的水鬼放在旁边。

    伥鬼依言而行,把一节水草递给凤儿后,怜悯而内疚的看了水鬼一眼,向客栈走过来。

    她听见凤儿问水鬼:“你们拉人时,是灵光一闪知道他们名字的,还是藏在脑子里,一下子记起来的?”

    “我觉着你们大有钱途,真的。”

    “你想啊,许多商贾和当官的都记不住太多人名,见的人又特别多,万一认错了多尴尬,多伤感情?”

    “有你们就不一样了,你们可以帮着他们喊出名字。”凤儿得意的说。

    走路的伥鬼翻了个白眼,那样就不是尴尬伤感情了,而是吓人伤感情。

    见凤儿有了聊天的伙伴,余生大出一口气,终于可以清静半天了。

    下雨天,屋檐下,余生饮着忘忧酒,滋润着身子,精神处于最好的状态,提笔落笔时如有神。

    不知练习了多久,起初余生的字还算工整。

    后来在微醺醉酒之下,他的笔迹开始肆意,字走龙蛇,汪洋一般肆意在一页书上铺洒。

    不知不觉之间,《肚痛帖》也不再影响余生的肚子。

    倒不是余生没有沉浸在《肚痛帖》中,而是余生在吸取《肚痛帖》形意基础上,循取现在自己的精神心意,写出了属于自己的《醉酒帖》。

    换言之,在忘忧酒的辅佐之下,余生的书法不知不觉间迈入了新的台阶。

    现在,他已经可以用随便一个字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虽距离余生从东荒王留下的“剑”字上临摹得来的剑阵所在境界还相距甚远,但离“字如名”已然不远。

    过不了多久,余生就可以用字如那位字仙一般,困住山大人这些妖兽了。

    据字仙所言,“字如名”为“常名”境界,“常名”境界往上还有两重境界,分别是“恒名”与“无名”。

    关于这两重境界的名字,字仙是在造字圣人留下的只言片语中知晓的,他苦苦探索很长时间却不可得。

    唯一知晓这两重境界的或许只有造字圣人了。

    余生越写兴致越高,越放浪形骸,一手提笔,一手提酒葫芦,坐在桌子上直接大书特书,忘乎所以,不时得意的大笑几声,浑然忘记了旁边的雨帘,脚下的客栈。

    凤儿的喋喋不休被余生的大笑打断了,水鬼感激的回头看阁楼上手舞足蹈的余生一眼。

    “你快去看看,你家掌柜发疯了。”水鬼说。

    凤儿有些不尽兴,她远远的打量余生,见他不断饮酒立刻放下心。

    “他在耍酒疯,来,咱们继续谈谈水鬼能不能生娃。”凤儿抓住手中的水草,让水鬼无处可逃。

    此时楼下,叶子高在饮茶漱口,木梯上走下来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

    叶子高忙放下茶杯,刚要上去献殷勤,听黑妞干咳两声,立刻老老实实的坐下了。

    恰好笑声传来,走在木梯上年轻的姑娘被吓一跳,脚一哆嗦一踩空,整个人从木梯上滚下来。

    “我来,我来。”叶子高瞬间从凳子上弹起,只是刚走几步都整个人摔了出去。

    收回脚的黑妞若无其事,看着富难向姑娘走去,“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不等富难沾到姑娘的衣角,姑娘自己站了起来。

    她望着楼顶,“这是在杀猪吗?”

    叶子高和黑妞也仰头,他们也奇怪这怪异的笑声是谁传出来的。

    “余掌柜。”草儿头也不抬的说,依旧在数她的鸡蛋,不同的是现在多了一个柳柳,因此更加数不清了。

    “掌柜的?”叶子高疑惑,难道余掌柜捡到钱了?

    这时,方才跌倒的姑娘瞬间换了语气,“余公子回来了?哎呀,余公子的笑声真是太有磁性了。”

    她提起自己的纸和笔,转身就往楼梯上跑,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以及尴尬的收回拉人手的富难。

    许久之后,叶子高道:“这姑娘昨天说自己是铁笔记载半个大荒,太史城鼎鼎有的栖居舍人?”

    怪哉和黑妞跟着点头。

    太史城对于人族诸城来说并不陌生,凡有大事发生的地方必有他们的身影。

    没有大事发生的时候,也有他们的身影,他们穿行于大荒各个地方,记录着各地的历史。

    许多歌颂英雄的歌谣,许多人族城池的建立与毁灭,甚至许多人族迷秘辛都可以在太史城查到。

    太史城史官又分为太史令和栖居舍人。

    经常出现在人们身边的是栖居舍人,一旦太史令出现,那一定有大战将发生。

    循着笑声,姑娘来到阁楼上,见余生仰躺在桌子上,一手仰天饮酒,一手挥笔在飘在的纸笺信手挥洒。

    不经意之间,栖居舍人看到一行字,张牙舞爪,恍惚中一条龙涌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姑娘又被吓一跳,“啊”的惊叫出声来。

    正兴致勃勃与水鬼说着,让水鬼一脸生无可恋的凤儿停下,扭头向客栈的阁楼看了一眼。

    水鬼也回头看了,然后认命般的等待着凤儿的折磨,岂料凤儿起身,直接朝客栈跑去了。

    “有好戏看了。”她扔给水鬼一句话,让刚有劫后余生之感的水鬼起身,追问道:“有什么好戏?”

    凤儿早没影了,水鬼利索的解开水草的束缚,急急忙忙的跟上去,他十分想知道有什么好戏。

    被惊到的余生从畅快淋漓的挥洒中醒过来,他醉眼迷蒙的看着姑娘,“你,你是谁?”

    镇定下来的姑娘拱手:“在下太史城栖居舍人无韵,见过东荒盟主。”

    “太史城?”余生安安静静坐在凳子上,“那是什么城?”他抖抖酒葫芦,一滴酒也没了,随手丢了出去。

    一个可以盛酒的酒葫芦十分难得。若了解余生的人在这儿,一定知道现在的余生是醉了。

    “太史城…”无韵奇怪的看着余生,“太史城是以史为城。”

    “那味道有些不怎么样。”余生凭空取出一坛子酒。



    无韵不知道如何搭茬了。

    她望着余生,见他一本正经的饮一口酒,把酒坛递过来:“干了这一杯,来生还是好朋友。”

    “来生,好朋友?”无韵一头雾水,手下意识的去接,却被余生错开了,“不是给你,你伸什么手?”

    无韵诧异,回头一看,空空如也,登时后背有些发凉。

    她见余生把酒坛子收回来,抬头看了看她,“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现在无韵明白,余盟主这是喝醉了。

    无韵不觉失落,反而兴趣大增,看余生的眼珠子在冒着诡异的光芒。

    她笑这拱手:“在下太史城栖居舍人无韵,前来让余盟主名留青史的。”说罢,她从怀里取出笔墨纸砚,摆在余生对面桌子上,兴致勃勃问道:“余掌柜,您知不知道您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余生放下酒坛,一本正经的看着无韵,完全看不出醉意,这让无韵心里又有些打鼓。

    “你说老余啊。”余生开口了,让无韵松一口气,她以为余生没醉呢。

    “老余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余生慷慨激昂。

    无韵奋笔疾书,抬头问道:“那他究竟是谁呢?”

    “老余啊。”余生看白痴一样的看无韵。

    无韵陪着笑,“我是问你父亲,老余,他叫什么名字?”

    “余暇。”余生咂摸一口酒,“你说他叫什么名字不好,居然叫余暇。”

    无韵不解,“这名字有什么不好吗?”她觉着这名字还是挺不错的。

    “鱼瞎啊,鱼瞎了眼才能看上他。”余生说。

    “有道理。”无韵附和一句,在纸上迅速的写下一行字:在余盟主眼中,老余虽然是一个高尚的人,但依旧配不上他母亲。余盟主认为,他娘是瞎了眼了才看上他。”

    “那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呢?”无韵不放过这个内幕,有了这个内幕,她就可以当上太史令了。

    “老余啊。”余生看白痴一样看无韵。

    无韵让自己松口气,“那老余是做什么的,厨子,仙人,还是人妖之子?”

    余生乐了,“人妖之子!嘿嘿,别让老余知道,小心打你屁股。”

    无韵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震惊!俘获东荒王芳心的人居然是人妖!”

    不只如此,无韵继续写道:“虽为人妖之子,老余却羞于提起,甚至在余生提及时,还会打他屁股。”

    她看一眼余生的屁股,默默的勾去了“余生屁股因此很翘”几个字。

    身为记录身边,现代历史的人,凡事都要讲事实,这是身为历史记录者栖居舍人的职业操守。

    “那老余是如何俘获您母亲芳心的。”无韵继续追问道。

    她此行前来是为了记录余生,但现在有了更劲爆的史料,其他的可以暂时抛到脑后了。

    “那你是问对人了,他们究竟如何勾搭在一起的,我可是亲耳所见。”余生认真的对无韵说。

    若不是还带着脑子,无韵差点就信了,“亲耳所见?”

    “哦,对不住,说错了,是亲眼所闻。”余生说着点头,双眼眨呀眨,仿佛在说你信我。

    无韵忍住怒气,把笔杆子放下,“余盟主,这不是亲眼所闻还是亲耳所见的问题,而是我们要讲证据。”

    “历史不是认人打扮的小姑娘。”她严肃的说,“我们太史城影响力很大的,甚至可以倾覆一座城。”

    余生举起酒坛,“兄弟你别激动,喝口酒,消消气儿。”

    无韵把酒坛子一推,“不用,岂敢生余盟主的气。但历史是很严肃的的,要让后人引以为鉴的。”

    “中原一座大城的城主,就因为一小城城主儿子得罪了他媳妇,仗着自己城池厉害,杀了小城主儿子全家。”

    “小城城主气不过,发动了全城的人去讨伐大城,但打不过,落了个城破的下场。”

    “后来他们逃到太史城,将这段历史说给我听,我记载到了史书上。”

    “许多武师,天师乃至仙人在看到这段历史后怒了,他们群起而攻之,让那大城落了个城春草木深的下场。”

    “大城城主身为仙人也成了白骨。”无韵有些得意,“这段史实将告诉后人,切莫仗势欺人。”

    “这么厉害?”余生忙端正身子,“你们这些耍笔杆子的真厉害,比耍键盘的还要厉害。”

    “键盘?”无韵不解。

    “放心,我绝对实事求是,那是一个晚上,月朗星稀…”余生忙把话题拉回来。

    “等一下,是夏日还是冬日晚上?”无韵停笔。

    “不是夏日就是冬日,要不就是春秋。”余生一连给了四个答案。

    “你…”无韵忍不住了,岂料还不等她温柔的叱责余生,余生先拍桌子了,“你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我是东荒盟主,你敢写死我?”余生竖眉。

    “不敢,不敢。”余韵赔笑。

    “那是一个夏日的晚上。”余生继续说,让余韵咬了咬牙。“老余出去放牛…”

    “晚上出去放牛?”无韵又停笔。

    “我们这儿就流行晚上放牛,不行啊?没听过牛无夜草不肥?”余生说。

    “行,行。”无韵无奈,听着余生说起了老余版牛郎织女的故事。

    大致是老余家里穷,娶不上媳妇,晚上放牛,老余听牛的话偷了在湖里洗澡的东荒王的衣服,然后娶了她。

    无韵无数次的想要打断余生,最后还是忍住了。

    直到余生说完饮了一口酒,她才小心翼翼问道,“为什么牛会说话?”

    “这不重要,牛妖不行?”

    “那为什么偷了东荒王的衣服,东荒王就得嫁给他,而不是杀了他?”无韵不解。

    余生愣住了,这年代可没有什么身子被看光了就得让人负责的节操观,更何况那还是东荒王。

    不过这难不倒余生,“咱们还是先说说牛为什么会说话的是事儿吧。”

    接下来在余生的故事中,东荒王同说话的牛是主仆关系,而这一切全是东荒王为万年前报恩设的局。

    “在很久很久以前,老余不知道多少辈的前世,曾在水边救了一条金鲤。”余生信口胡诌。

    转眼到了现在,某一天东荒王想要报恩,在登陆大荒时遇见一头牛妖,收它当了仆人。

    她让牛妖作为一头水牛潜伏到余家,然后在老余长大后,出现在了湖水里洗澡。

    “哦,原来如此。”无韵点点头,东荒王的爱情真够曲折的。

    “不过,东荒王为什么会被人救,这天下还有人伤得了她?”无韵又问。

    余生怒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人怎么老问为什么,你蓝猫淘气啊。”



    无韵被余生吓坏了,望着余生,弱弱地问了一句,“蓝猫淘气是谁?”

    余生瞪无韵,让无韵一阵紧张。

    站在她面前的可是东荒王的儿子,而东荒王可是为了一文钱拔刀相向的神。

    谁知道余生是不是遗传了东荒王的性子。

    许久之后,余生坐下来,饮一口酒,“东荒王为什么会受伤,你得问东荒王去,我怎么知道。”

    迟迟不敢动的无韵长出一口气,手里笔不停,匆匆写上:“当问到不知道的问题时,东荒盟主习惯恼羞成怒,如此看来,他真的是东荒王的儿子。”

    她抬头见余生还在饮酒,正要再挖一些东荒王与老余的细节,被余生一酒坛拍在面前吓一跳。

    “来,喝酒。”余生一本正经的说。

    无韵指了指自己,“你是让我饮酒?”

    “废话,除了你,这儿还有别人?”余生没好气的说。

    也是,除了面前半个人之外,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她端起酒坛饮了一口,问道:“余盟主,东荒王与老余在一起后,就生活在这座客栈中?”

    “客栈是这客栈,但不是现在这模样。”余生回忆起了儿时的悲凉,“当时客栈被他们弄得一团糟。”

    入住的客人要亲自下厨,否则饭菜让人怀疑下了毒的客栈见没见过?

    常年不扫,进去如同到了蜘蛛精巢穴的客房见没见过?

    “他们俩那是懒虫祖宗给懒虫开门,懒到祖宗家了。”余生义愤填膺的说。

    “也就这阁楼干净,俩人整天在这儿赏花赏月赏雨。”余生准备在历史上留下俩人这丢人的一笔。

    无韵点头,笔却不停,“谁能想到东荒王也有一颗少女心,为了爱情,可以居于陋室,安于清贫。”

    “他们懒就罢了,老余那厮后来居然让我来打扫客栈,我还是个孩子,我当初变黑就是干活晒的。”余生说。

    后来客栈成为现在这般明净的模样,全部是余生的功劳。

    无韵写道:“东荒王不只是贤妻,还是良母,在她潜移默化下,余盟主成为了一个勤快的人。”

    见余生不说话,写字的无韵抬头道:“余掌柜,那你记不记着,东荒王和老余什么时候怎么有了你的?”

    “这有些少儿不宜吧?”余生停下饮酒,一本正经的看着无韵,“你这栖居舍人莫不是写野史的?”

    余生说着起身去看无韵写的东西,他前世最喜欢看这些野史了,只是扫了一眼后皱起了眉头。

    “你这怎么全是吹捧东荒王的,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老余配不上东荒王?”余生问。

    无韵把纸往后一收,“东荒王是上面的人,当然得往好了些,至于这配不配的话,全是你说的。”

    “胡说,不许污蔑我,这人妖也是我说的?”余生指着那一行字。

    无韵点了点头。

    “撕了,撕了,这要是被老余知道,我屁股得成八块。”余生去抢无韵手里的纸。

    “不成,不成,这是珍贵的史料,再说老余不是已经死了?”无韵把纸张夺走避开。

    她升任太史令就靠这东西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眼巴巴的等着看东荒王这小女人一般的爱情故事呢。

    她一直没听到余生的回答,回头一看,见他正盯着下面纸张在看。

    “这是我与围剿猰窳的群雄谈话得来的史料。”无韵说。

    “简直一派胡言!”

    余生指着上面句子,“弑神者联盟何时正面对抗猰窳,把它打的奄奄一息,让我捡漏了?”

    “他们就放了几朵烟花,炸死一群妖兽!”余生愤慨。

    “还有这武盟,他们什么时候是中流砥柱了?”余生不解。

    他翻了翻这些所谓的史料,上面他余生只存在寥寥几句,若不是猰窳是他亲手所杀,他差点就信了。

    最让余生不解的是,“这厮说他用绝世容颜让猰窳自行惭秽,从而战斗力断崖式下跌的说法你也信?”

    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胡母远这厮现在也这么不要脸了。

    “是有些离谱。”无韵点点头,望着脚尖,“不过他是真的英俊啊,我觉着还真有可能。”

    “你的职业操守呢!”余生又指一段,“这神龙侠侣救余生于危难之间,大战三百回合击退猰窳,你也信?”

    “这我不信。”无韵坚定的摇头,“可不写上去的话,他们不让我睡上房。”

    “你的职业操守也忒不值钱了。”余生一抖纸张,“这富难为…”

    “哦,为东荒盟主呐喊助威,这倒是不错。”余生及时刹了车,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他呐喊助威的字数怎么还比我的还多?”余生又不满。

    无韵低着头,“昨儿他给了我一坛贼好喝的酒,叫什么一九八三的绍兴酒。”

    “一九八三?”余生不解,现在客栈绍兴壹玖捌叁已经不多,仅有的也被余生藏起来了,富难怎么得到的。

    “不是,你的职业操守在一坛酒面前就丢了?”余生说,“你的历史不是不任认人打扮的小姑娘吗?”

    “小姑娘都不打扮,老姑娘才任人打扮。”无韵说,“再者说,我这些都只是素材。”

    她忙把余生手里的纸抢过来,“你看,我现在不是来找正主搜集史料了?”

    她把纸张放在后面,取出一张白纸,提起毛笔,看着余生:“余盟主,你是怎么杀死猰窳的?”

    “呃,这个…”余生一时被问住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总不能说同系统喝酒,喝着喝着就赢了吧?

    见无韵看他,余生挠了挠后脑勺,“那个,这说来话就长了。”

    “不怕,你仔细想想,我有的是时间。”无韵说。

    余生饮了一口酒,沉吟许久后悠悠道:“那是在一个晚上,月圆之夜,北山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哇”,无韵觉着十分有画面感,大战的场面一下子出现在眼前。

    当下,余生连说带比划,演绎了一场大荒版的紫禁之巅的决战,让无韵听的心潮澎湃,下笔如有神助。

    余生也说的激动不已,仿佛真有其事。

    这一说就是一个时辰,在余生终于说完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

    无韵高兴的放下笔,“余盟主,这绝对是历史上人与神精彩的一战,您绝对会名留青史的。”

    “真的?”余生心说那也不枉我抄袭古龙他老人家这么多了。

    无韵兴匆匆的走了,留下余生饮一口酒冷静下来。

    他忽然感慨,一个故事居然有这么多不同的版本,世人如何能看清其中的真相?

    从无韵对余生胡编乱造的故事大感兴趣看来,亦或许世人从未渴求过真相。

    他们只是更愿意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个,于是对故事中不合口味的证据或疑点视而不见。

    如果谬误对他们有诱惑力,他们更愿意崇拜谬误,甚至对指出谬误的人群起攻之。

    至于在事实最终摆到面前时,他们也只会认为自己是被骗者,而不是蒙骗者的同伙。



    滂沱大雨在肆虐了四五天之后,终于收起了暴脾气,细雨让这不知春秋的季节温柔起来。

    在无韵走后,余生又取一壶忘忧酒,期待再次进入方才忘我的境界,百般尝试却不可得。

    余生只能坐在阁楼上,望着阁楼外的绵绵细雨发呆。

    一口酒,一口酒的不断咽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余生有些醉了,神思跟着雨丝飘走,消散在天地间。

    只是从外表看来,断然看不出余生现在已经醉了。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上响起脚步声,司幽百草转过弯在见到余生后,停下脚步。

    他见余生正襟危坐,直直的盯着他。

    “余掌柜,好久不见。”百草略有些尴尬的对余生说,一想到待会儿要达到目的,有些语无伦次。

    “坐。”余生指了指旁边凳子。

    百草坐下来,刚要起个话头,余生为他倒一碗酒,“来,咱哥俩干了这碗酒。”

    “谢余掌柜。”百草脸色一喜,以为寻找琴瑟的事有了缓和的余地。

    他与余生碰碗后仰天一饮而尽后抹一下嘴唇,“好酒!百草从未饮过这般爽口的好酒。”

    “承蒙惠顾,一百贯一碗。”余生伸出手,一本正经的对百草说。

    “我…”猝不及防的百草,整个心从天上摔到了地上,他可以听见“吧唧”的声音。

    “不是,余掌柜,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就是你娘…”百草顿了顿,觉着这例子不好,于是不说话了。

    “不厚道吗?我很厚道了。”余生眨呀眨,整个人在醉酒状态了,依然不忘捞钱。

    “你知道我酿造这坛酒有多努力吗?我起早贪黑的挑水,厚着脸皮找帝休要果子…”

    “好,好,这钱我给。”百草忙让余生打住,正事要紧,犯不着为余生在这事儿上纠缠不清。

    他把钱丢给余生,刚又要开口说话,见余生又倒一碗酒说:“来,是兄弟就干了这碗酒。”

    百草看着余生,意图以正直的目光让余生惭愧,许久后才记起他带着眼罩,余生感受不到。

    百草于是道:“这酒虽然美味,但一百贯一碗…这兄弟,咱们还是别做了。”

    他怕余生再整什么幺蛾子,急忙道:“余掌柜,取琴瑟的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哦,这事儿好说。”余生说着把酒坛子往百草面前推。

    “好说?”百草脸上一喜,“你是说,你同意把琴瑟取回来了?”

    “不错,既然兄弟开口相求,我余生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余生再把碗一推,铿锵有力道。

    “好!那百草先行谢过余掌柜了。”百草激动地端起酒碗,向余生敬酒后一饮而尽。

    “一百贯,承蒙惠顾。”待放下碗后,百草又看到了余生伸来讨钱的手。

    “兄弟”之语言犹在耳,百草望着余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一百贯就一百贯吧,不能因为钱坏了方才的兄弟情谊,坏了大事,百草于是又丢过去一百贯。

    余生满意的收了,又倒上一碗酒,不等开口,百草就抢答了,“愚兄戒酒了。”

    “我余兄没戒酒啊?”余生不解的望着百草,“对了,你刚才说要取什么琴瑟,我派人到城里给你取。”

    百草一怔,余生这什么意思,刚答应就打算反悔?

    “我要取鸣海的琴瑟。”百草耐着性子说。

    “冥海?不去,不去。”余生摆手。

    “啪”,百草忍不住一拍桌子,“余掌柜,敢情你这会儿在这儿逗我玩呢?”

    “没有啊。”余生无辜的说,已经醉酒的余生,能囫囵的回他话已经不错了,记住琴瑟简直难为小龙人。

    至于醉酒后依然捞取钱财,在余生脑子里的客栈系统认为,这是种族天赋,从娘胎里得来的。

    百草脾气好,忍着怒气坐下来,“余掌柜,现在不是儿戏的时候,干尸大军马上要到扬州城门口了!”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镇上的乡亲,整个扬州的百姓着想吧?”

    百草盯着余生,“我可听说,现在扬州城已经在卖余生保险了。”

    “说得好!”余生把面前的酒碗一推,“来,喝一碗酒吧。”

    “你!”百草咬了咬牙,暗下决心,道:“令尊贵为圣人之子,曾为黎民百姓抗击众神。”

    他抬头望着余生,“难道你要辱没令尊的名声,让圣人一族蒙羞?”

    “不要。”余生仅有的神智让他摇了摇头,“来一碗酒吧?”

    “你…”百草握紧拳头,这是他们最后一张王牌了,想不到余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让百草很挫败。

    他最后挣扎道:“余掌柜,只要你答应,我绝对不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余生依旧直直的盯着他,把碗往前一推,“来一碗酒吧。”

    “砰!”百草拳头一砸桌子,整个人站起来,桌子差点裂了,余生却依然如故。

    百草怒道:“钱钱钱,你的眼里只有钱,曾经属于圣人的荣耀……”

    “话说,你没看出来他已经喝醉了?”身后传来一人声音,百草回头一看,有两位剑仙踩着长剑立在当空。

    说话的是城主,她跃到阁楼上,向余生走去。

    另一位是余时雨,则站在了百草的身后,斜依门窗,把玩着手里的剑。

    百草呆呆的看着她们,又回头去看余生,“他,喝醉了?”

    他有些不信,“这赚钱的利索,能是喝醉了?”

    城主为了让他心服口服,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正襟危坐的余生面前,“客栈最英俊的是谁?”

    “当然是胡母远那厮!最关键的是,这厮长的英俊真可以当饭吃。”余生怒道。

    现在胡母远在客栈就是靠着怪哉吃饭。

    城主向百草挑眉,示意他听到了吧。

    虽然城主挑眉分外妩媚,但百草实在不知道,这与余生喝醉有什么关系?

    余生说的又不是醉话,那胡母远他见过,莫说客栈了,整个大荒估计都英俊的排的上号。

    他手下的女司幽都有了摘下面罩,为他生个儿子的冲动。

    “你觉着东荒王的儿子,在清醒的情况下,会承认别人比他英俊?”余时雨不客气的对百草说。

    百草还是怀疑。

    以余生的模样和性子,清醒时不至于自恋到不承认胡母远比他英俊的程度吧?

    醉酒时厚着脸皮不承认倒还有可能。

    清姨继续对余生说,“来,干了这碗酒。”

    “好。”余生答应一声,端起茶水“咕嘟咕嘟”饮下去,放下茶碗时不忘喊一声,“好酒”。

    望着一本正经,正襟危坐,不带任何醉状的余生,百草有些信了。

    余时雨为了让他才彻底死心,对余生喊道:“小鱼儿,你喝醉了。”

    “没醉,我没喝醉。”余生一本正经的说。

    “这是真喝醉了。”这次百草也信了,只有醉酒的人才不承认自己喝醉了。

    敢情这大半天是对牛弹琴,百草苦笑,“那在下先行告退。”

    “对了,余掌柜既然醉了,那这钱…”百草指了指余生面前的几百贯钱。

    余生利索的把钱收起来,“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百草望了望清姨,眼神不言而喻,“他真的喝醉了?”

    清姨闻了闻酒坛,眼前一亮,“这么美味的酒,一碗一百贯值得。”

    倒也是,虽然有强买强卖的意思。

    百草苦笑着摇了摇头,扭身要走,只是余时雨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祭祀百草停下来。

    “你方才那些话,是听谁说的?”余时雨把玩着手里的剑问。

    “恕难相告。”百草微笑,“不过两位可以放心,我们司幽城绝对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

    他举起右手,“以司幽城的命运起誓,若我们把这事儿传出去了,司幽城断子绝孙。”

    清姨挥了挥手,让余时雨把百草放走了。

    不是因为百草的起誓,而是她知道,有东荒王在,百草不敢把余生的身世传出去。



    在百草离开后,余时雨收起了长剑,站直了身子。

    她瞥了余生一眼,“别的本事没学到,他娘贪财的毛病倒是学到了。”她阴阳怪气的说。

    在她心目中,自己那没见过面的娘亲先入为主,东荒王成了后妈,因此一直对东荒王不怎么待见。

    在收拾余生烂摊子的清姨闻言抬起头,隐晦的对余时雨说,“你没发现,你娘和余生他娘都是早死?”

    余时雨一怔,望着清姨,半响后恍然大悟。

    在清姨以为余时雨猜到时,余时雨说:“你是说老余克妻?”

    清姨无语望苍天,难道这俩人的后代脑回路都这么神奇?

    她把余生的一页书丢给余时雨,“至少他也遗传不少老余的长处。”

    余时雨虽在书法上没有天赋,但品鉴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接过来看了看,见一页书上的字飘逸出尘,潇洒不羁,好的不只是普通的好,而是出奇的好。

    所谓普通的好,乃是许多好书法之道的人,只要肯下苦功,又有名师指导和名帖相助,书法逐渐变好的好。

    但这样的书法,再好也有前人痕迹,在一横一竖之间,总是沿着前人轨迹走下去,甚至遇到的桎梏也一样。

    余生的书法则不然,处处可以遇见不一般的风景,奇锋迭出,妙与奇伴着一纸的才气扑面而来。

    在大荒上行走多年,余时雨见过不知道多少书法家的书法。

    甚至自己也练过一段时间的书法,期望继承祖先的衣钵,把这个本事传承下去。

    在这些书法中,所有人的书法都有着造字圣人留下来的字迹中的雪鸿泥爪。

    唯独余生的书法,找不到半点痕迹,满满的天赋在这张帖子上不要钱的挥洒。。

    余时雨默然,在她与余生之间,老余陪伴,对余生用心更多,正是因为这样的天赋吧。

    看罢,余时雨随手把一页书丢在桌子上,“还行,至少没给余家丢人。”

    余生抬起头,望着余时雨一本正经的说,“丢人?谁丢了,是不是小姨妈丢了?”

    “你媳妇丢了。”余时雨没好气的说。

    “尽胡说,我媳妇不就是我小姨妈。”余生用鄙视的目光看余时雨,不忘求证旁边的人,“是吧,小姨妈?”

    “小姨妈!”余生醒悟过来,“你没丢啊。”

    “放心吧,你丢了,我也丢不了。”清姨揪住余生的耳朵,让他在余时雨面前胡说。

    “你们俩待会儿打情骂俏。”余时雨把酒坛端起来,为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咚”喝了一口。

    “好酒,而且还解渴。”余时雨抬起头,惊叹的对清姨说,说罢把那一碗一饮而尽。

    “一百贯,承蒙惠顾。”余时雨放下碗,见余生把手伸了过来。

    余时雨不理他,刚要再给自己倒一碗,被清姨把手打掉了。

    “你们夫妻俩不用这么齐心吧?”余时雨无奈的看着他们。

    “去!”清姨羞恼的把酒坛从余时雨手里抢走,“没大没小,有这么跟你小姨妈说话的?”

    余时雨眨眨眼,“话说清楚,你可不是我小姨妈。”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清姨没好气的说,“想喝酒自己找去。”

    “找就找,又不是找不到。”余时雨翻了个白眼,她问余生,“小鱼儿,你这酒藏哪儿了?”

    “干什么?”余生警觉的看着她,“不许盗我的酒,我还等着挣钱娶媳妇呢。”

    “放心吧,不偷你的酒。”

    余时雨拱拱手,粗着嗓子道:“酒喝完了,你且坐,我去取酒,今晚咱兄弟不醉不归,兄弟,酒在哪儿?”

    “好,不醉不归!”余生慨然应诺,“酒就在后厨。”

    “得嘞,您瞧好吧。”余时雨得意的向清姨一眨眼,转身下阁楼去了。

    有的人醉酒以后最爱装豪气,古人诚不我欺。

    走了半截,她又退回来,“怎么就没大没小了?现在就算你大,以后还不是得你叫我姐?”

    不等清姨发作,余时雨三步并作两步跑了。

    只是余时雨想不到,在她背影消失后,正襟危坐的余生道:“总有刁民惦记朕的好酒,你这把戏也想骗我?”

    清姨在旁边一听,问道:“那你把酒藏哪儿了?”

    余生抬头看了清姨一眼,“这是个秘密。”

    “小子瞒还挺紧。”她提起余生的耳朵,“看着我,告诉我酒在哪儿?”

    “疼,疼。”

    余生站起来,以减轻耳朵的痛苦,“休想用美人计,我是东荒王的儿子,我是不会屈服的。”

    “是吗?”清姨语气不善。

    这时,余生侧着脸扭过头看向清姨,古井无波的醉眼泛起一丝波澜,“呀,原来是小姨妈。”

    他的脸顿时荡漾起笑容,“那让美人计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猛烈你个大头鬼。”清姨把余生的耳朵转小半圈,。

    “咦,我刚才好像还真看见个大头鬼。”余生说,醉酒后的记忆断断续续,恍恍惚惚,让他不能确定。

    “我好像还跟他敬酒来着。”余生认真的对小姨妈说。

    “少来这套,我是问你,酒藏在哪儿了?”清姨在余生耳边,轻轻地问。

    吐出的香气掠过余生的耳朵,让余生身子酥了半截,“在酒窖”,余生一下子就交底了。

    清姨点了点头,倒也不急,放开余生为自己倒了一碗酒,先闻奇香,淡雅而清冽,透着一股微凉。

    又尝一口,爽口,回味无穷,令人神清气爽。

    余生被清姨放开后,整个人站着摇摇晃晃,好似不倒翁,倒过来倒过去。

    饮酒的清姨怕他跌倒,扶了他一把,赞道:“不错,几日不见,你居然又酿出一坛好酒。”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要早生几万年,酒神都得往后排排。”余生拍着胸脯大言不惭。

    看在他喝醉的面子上,清姨懒的揭穿他。

    酒在人族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甚至比巨人夸父一族还要久远,酒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现在大荒酿酒的法子就是当初酒神流传下来的。

    传言酒神酿造的酒为琼浆玉液,十分美味,凡人饮上酒神一杯琼浆便可以成仙。

    酒神酿酒无定所,而且随处取材酿造,味道各不同。

    只是酒神陨落的早,在东荒王上岸前后,酒神就消失在大荒了。

    随着时间推移,能够找到的酒神酿造的酒已然不多。

    有也是藏在一些深山老林中,大多因为密封的缘故还不能饮用。

    但只要有一坛面世,便可以引起轰动和争抢。

    东荒王在抢东西这方面,大荒上诸神难出其右,因此现在东荒王手中酒神的藏酒最多。

    清姨暗自打定主意,等以后上仙山了,一定要让余生把他娘的酒全想法子弄过来。

    在清姨的怀里,余生依然在晃悠,找出一个合适的角度和空当,扑清姨满怀,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不知道,就在方才刹那间,婆媳大战的种子埋下了。

    他,要倒霉了。



    余诗雨下阁楼时,正遇见兴冲冲上楼的无韵。

    余诗雨拦住她,“余掌柜醉了,有什么事儿下午再说吧。”她瞟了一眼无韵手上的纸,“那是什么?”

    “史料,以后要上史书的。”无韵说。

    她还要去找余生,方才的采访还有些疏漏,她忘记问老余怎么死了?她倾向于得了相思病忧郁而死。

    “来来来,我看看。”余诗雨把她拉下来,顺手抢过那卷史料,她倒要看看余生是如何吹嘘自己的。

    这一看不要紧,在扫到老余与东荒王那段史诗般的爱情后,余诗雨立刻怒了,“胡说八道!”

    余诗雨手指“啪啪”的敲打着纸张,“什么至死不渝,还有这人妖,都谁告诉你的?满纸荒唐言。”

    无韵心疼的把纸张抢过来,“这可是余盟主亲口告诉我的。”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余诗雨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原来余家有两位盟主。

    那更不行了,老余是人妖,岂不是在骂自己?“这个缺心眼的玩意。”

    余诗雨暗骂一句,拉着无韵下了木梯,“别听他信口胡说,我告诉你,老余最爱的压根不是东荒王。”

    “在娶东荒王之前,老余前世还有一个媳妇,那才是真爱。”下了木梯,让无韵先坐,余诗雨先去后厨取一坛酒过来。

    无韵一听还有这等轶事,当下也不着急找余生了,安静坐着等余诗雨。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这等话语作为野史收到史书中很有卖点。

    想想看,东荒王是小三,这至高神的家庭伦理剧,足以让自己赚个盆满钵满了。

    去后厨的余诗雨迫不及待的要给无韵讲一讲自己母亲的故事,见后厨只有一坛酒,顾不上尝直接提出来。

    “那还是在中原…”余诗雨为自己倒一碗酒,顺手为无韵倒了碗,见无韵在提笔记录,道:“记着把人妖删掉。”

    “那不成,我也是有操守的,我们要尊重事实,不能篡改。”无韵坚决说。

    “我说的就是事实,你这才是篡改。”余诗雨怒了。

    无韵坚决不改,余诗雨威胁道:“你要是不改,可就活着走不出这客栈的大门了。”

    “那也不改,头可断,血可流,态度不能丢!”无韵把酒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再说,你…”

    无韵停住了,双目瞪圆,手颤巍巍的指着余诗雨,“你,你居然下毒!”

    余诗雨一怔,望着无韵泛着黑的嘴角,望了望碗里黑黝黝的东西,登时明白她拿错酒坛子了。

    “我下毒杀你…”不等余诗雨后面的“干什么”说出来,无韵打断了她。

    “你还真的下毒杀我!”无韵双目中透着悲愤,“你早说啊,我删就是了,又不是不改,你干嘛这么狠!”

    “我…”余诗雨望着无韵,说好的操守呢?

    这时,草儿从后院跑回来,手里握着一把新采的药草,“中毒,谁中毒了?快,快,让我来诊治。”

    她草儿已经很久没开张了。

    “我,我!”无韵举起手。

    草儿见到是她反而脚步慢下来,昨天这人几乎与客栈所有人谈过话了,唯独漏过了她草儿。

    她甚至都与怪哉谈过话了,听着怪哉“嘎嘎”的叫声,还念念有词的写着吹捧之类的话,草儿快气炸了。

    望那坛子一眼,草儿认出来,那是余生做菜时常放的老酱油。

    于是慢条斯理的道:“这毒我能解,不过解药至少十贯。”

    “十贯就十贯。”无韵毫不犹豫的说。

    “还有,你得在史书上给我留下一笔。”草儿说,“我是这客栈的郎中,余生胳膊断了我都救治过。”

    “我都答应你。”无韵忙不迭的答应,顺手丢给草儿十贯。

    草儿这才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无韵抢过来直接丢嘴里。

    “这药怎么这么臭?!”无韵一口吞下去后才察觉这药不同寻常,简直臭的让人想死。

    “这是催吐药,寻常人闻一闻就吐了。”草儿向她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直接就吞了下去。”

    “你,你不早说。”臭死人的味道上涌,无韵顾不上再责怪草儿,慌不择路的向茅房跑去,把狗子都撞翻了。

    “哼,让你狗眼看人低。”草儿掂量着手里的钱,得意的说。

    “嗷呜!”狗子草儿龇牙。

    草儿不理狗子,问余诗雨,“你怎么把掌柜这酱油端出来喝了?”

    “呃…”余诗雨望了望那碗酱油,“那什么,你们掌柜的需要醒酒,我下来取这个。”

    说罢,余诗雨端着那碗酱油上楼去了,走到二楼,转向阁楼时又停下来。

    “万一酒壮怂人胆,他们再给我造侄女呢?”余诗雨思量一番,端回了自己房间。

    留在大堂的草儿刚要把手里的钱数数,叶子高跟着富难向她摸了过来。

    “乖草儿,今儿在药圃忙累了吧?”叶子高为草儿揉肩。

    “你干什么?”草儿警觉的看着叶子高,想到什么似的拉紧自己衣领,“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天,我造了什么孽。”

    “去。”叶子高拍草儿后脑勺,“你说你造了什么孽?骗人中毒捞钱,你这郎中也不怕被人砍死。”

    “那也是她先造的孽,我这是替天行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让自己青史留名,都悄悄塞好处给她了。”草儿说。

    “好像你没塞似的,只是被人家退回来了。”富难在旁边耿直的说。

    他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当时无韵说,一小孩子能上史书,那是对他们栖居舍人职业操守的侮辱。

    “胡说。”草儿羞红了脸。

    她赶忙转移话题,对依旧为她捶背揉肩的叶子高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想干什么?”

    “还是草儿干脆。”叶子高和富难与草儿一同坐下,道:“我们有个特赚钱的生意,正好拉你入伙,大家一起来做。”

    “什么生意?”草儿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卖水!”叶子高压低声音。

    “卖水?”草儿看了看叶子高,望着富难,“你把你的智商传染给他了?”

    “没有没有,我这智商怎么…”富难醒悟过来,“你怎么说话呢,我这智商老高了。”

    “滚!高你妹。”草儿最听不得“高”这个字。

    “停,停,还做不走生意了?”叶子高打断他们,他对草儿说:“这生意真的能赚钱。”

    他问草儿,还记不记着余生把一桶井水十贯钱卖给了司幽。

    “当然记着。”草儿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打着这个主意,可余掌柜让你们做吗?”

    他们要做这生意,岂不是断余掌柜的财路?

    “我们不在附近做,我们往远了做。”叶子高说,这还是莫问的提议。

    他们四人约定,客栈三个伙计取水,再出一点本钱,莫问负责向远处运输,贩卖。

    “卖到远处,一桶水可就不止十贯了!”叶子高说。

    “行啊,你们居然能想到这生意。”草儿指着叶子高问富难,“他把智商匀给你了?”

    “那当然,这主意是我们一起…”富难又醒悟,怒道,“我说过,我智商老高了!”

    “高你妹!”俩人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