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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道理是书本上都根本不会记的简单道理。

    之前不能接触的世界,哪怕有心设身处地去想,却依旧可能是谬误。

    林意和薛九都是有些一瘸一拐的沿着来时的路走着,林意就又不自觉的想到了萧淑霏和陈宝菀。

    在之前旧朝的齐天学院,自己和萧淑霏、陈宝菀自然是属于同一世界的人。

    那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观点自然大多相同。

    但现在他却已经从到处鸟语花香的庭院跌落到了这种边地马粪都无人管的边城,那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个世界的观感,是否也会潜移默化的有很大不同?

    那相比之前的自己和萧淑霏这些人,身份还要更高一些的北魏长公主殿下元燕呢?

    在闲下来的这些时日,他真的花了些时间好好打听了一些元燕的事情。

    不知为何,即便元燕对于整个南朝而言都是可怕而值得尊敬的敌人,但听到她是北魏先皇的私生女,听说她在入北魏皇宫之前,她的母亲便已去世时,林意却是莫名觉得,她和被抛在建康的自己似乎并无太大区别。

    他便开始能在心中回答自己的许多不解。

    他不知道元燕和他一起在眉山之中行走的时候,一直在心中对他的称谓是南朝小贼。

    但在他现在的心目之中,即便十分清楚了元燕的真正身份,但是那个“卫清涟”留给他最深的印象,也只是一个倔强而忧郁的北魏少女。

    她活得自然也是并不轻松。

    所以两人才有很多相近之点,在战斗之中才会形成那样的默契。

    “老薛啊...”

    “林大人!”

    “你最在意的是什么,譬如说你最渴望得到的是什么?”

    “百亩良田,良厦数间,游手好闲。”

    “这些年的军饷积了还差多少?”

    “都给了家用,良田倒是有了几亩,军饷是所剩无几。”

    “家用?”

    “怎么,林大人你不是出身将门,该不会觉得我们这些军士都是孤家寡人?”

    “......”

    林意倒是又愣了愣,在他的潜意识里,铁策军和那些边军也没有什么区别,这些说不定哪一日便死的军士平时战斗太过危险,似乎不应该有家小,但薛九这么一说,似乎当年自己父亲的那些部下,大多到了年纪的,也都有家室。

    说到底,这些军士不管在战场上如何悍不畏死,但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各自的七情六欲,只是先前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在自己先前所处的位置,这些军队军士,都似乎只是一些数字。

    “说说这次你升了校尉,除了军饷之外,还有哪些好处?”

    “好处当然还有不少,譬如行军可以去领好马,顺便领一副好甲,还有见着别军的将领,官阶不比你高的,都甚至可以不用行礼。”

    “同僚之间,行礼打个招呼也没什么吧?”

    “嘿...林大人你是未在军中真正呆过,即便都是南朝自己的军队,都想打赢北蛮子,但平时互相见面,可未必是那么和气的。大多数可不像方才那北固军的老边那么和善,有时为了抢些军资,优先挑些军械,恐怕都能打起来。至于战阵之中结仇的,那也不少,有时我们铁策军支援要是慢了一些,有些同僚军队可能便认为我们是怕死伤,故意慢去,他们将很多死去的兄弟的帐,就记到了我们的头上,到时再一些事上遇到了,那便不是给不给好脸色的问题了,有时候抽刀子砍都很正常。对了,最重要便是战功。大人!军中的战功可是没那么好领,争战功打起来的可不少,我们铁策军靠山最少,争战功往往最吃亏,所以铁策军之中的将领升迁最慢,对于大多数将领而言,能保住军饷就不错。对了,这次领军功倒是有些诡异,居然如此顺利。”

    “说不定因为我有女人缘...,哦,不,有人缘。”

    “林大人,您现在是铁策军的右旗将军,需注意言行。”

    林意微微的一笑。

    他已经清醒认知身为独自来去的修行者和率领重兵的将领之间有什么区别。

    只是听着薛九有关军仪和威势的这些话,他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至于军中有些规矩,他也不以为然。

    因为他之前和薛九这些人处于不同世界,他太熟悉一些军中真正的强者。

    对于那些真正的强者而言,威势永远都不是刻意的营造出来,而是...打出来的。

    至于有些既定的规矩,许多军中的强者原本也不怎么遵守。

    铁策军很特殊。

    在他看来,铁策军除了军饷和所用军械不如边军的一些精锐军队之外,其实和边军的精锐军队也没有太大差别。

    那只要足够强,便也不用一定遵守这些规矩。

    ......

    “魏观星,北固军都护,削两阶...调至兵部驾部?”

    兵部主事处,夏震心情恶劣,他看着走进来的这名军士便觉得不顺眼,但看着对方的调令文书,他却是陡然怔住。

    “谪贬缘由是,殴打戎州镇戊军将领?”

    夏震的眼睛不由得瞪大,瞳孔越是微缩。

    今日方才见过一名诡异的年轻修行者,这便又来了一个怪人?

    按着这魏观星的官阶是四班,但他殴打的那名戎州镇戊军将领却是六班,官阶比他高出两阶,但最关键在于,他看到了这份调令文书之前是有足足五行调令,分别盖着各级兵部主事处的大印和各级兵部主事的主笔签记!

    这魏观星的官阶,先前最高时是明威天安将军,天安将军便是天安军的统帅,官阶和北固军的最高将领一模一样!

    那此人最高官至十班!和建康城中兵部侍郎的官位相比也只低一阶。

    这何止是怪人。

    他额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滚滚落下。

    在这兵部主事处这么多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位的人谪贬,而且是这样一路谪贬,从十班到两班。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打着精神迅速扫了一眼。

    这调令文书上有关这魏观星的记录可以说不只是劣迹斑斑,简直是罪大恶极。

    其中出现最多的,便是殴打上阶官员,甚至还有殴打军监处官员。

    看这调令文书,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这人太过桀骜,根本难以驾驭,而且应该性情残暴,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打杀。

    夏震虽然长袖善舞,但面对这样的老边军却是根本不敢有任何想法。

    他下意识的提起了朱笔就要签印。

    “大人,暂慢。”

    但就在此时,一直显得很慈眉善目的魏观星却是突然对他行了一礼,出声说道。

    夏震一颤,手中的朱笔都差些脱手掉落。

    (书里的官阶设计是按照南梁的十八班官阶分法,但是南北朝时期的史料有点混乱,很多记载也不清,而且那时候的官位要理清很烦,而且这本书也不是史书,当成玄幻仙侠看合适,所以有些官阶将位我是捏的,可以不用比对史料。)

    魏观星忍不住微微的一笑。

    积寒成冰。

    他在调令文书上虽然劣迹斑斑,有非同寻常之恶名,但是兵部的官员他见得多了,像夏震这样的人失了方寸,不只是因为他的原因,更多的在于先前那名年轻的铁策军将领让他乱了心神。

    他的盈盈笑意落在此时夏震的眼中,便显得更加诡异。

    “什么事情?”

    夏震定了定心神,问道。

    “按我朝军法,兵部主事处有面议环节,若是获罪者有心悔过,可戴罪立功者,当值官员可以酌情处理。”魏观星干笑两声,“想向大人求个情。”

    “好说。”

    夏震顿时松了口气。

    魏观星此时的样貌,在他眼中和那些边军老痞没有什么区别。

    “按照军法,除非你主动申述戴罪立功,只是当地镇戊军却不在此列,需调至前线边军。”

    “方才在外面,我不是见了两个铁策军的?”

    “铁策军?”

    夏震愣了愣。

    原来此人来时在外和林意、薛九客套,便是想讨好...借此多保一级俸禄?

    “铁策军倒是和边军类同,你要是主动申请调入铁策军,倒是在我职权范围之内。”

    夏震心中惊喜难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在他看来,如此狠人,无论加入那一支军队,统帅恐怕都会头疼。

    先前想杀一下林意的威风不成,这样一个人要是踢去林意的铁策军,岂不是美事一桩。

    “只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铁策军可是...”

    “多谢大人成全!”

    魏观星根本未听他说完,马上就躬身行了一礼,大声说道。

    “那我便静候魏将军佳音,以期在我主事处早日见到魏将军的提迁文书。”夏震心情大好,笑容可掬,他哪里还会犹豫,当下就官印一敲,接着朱笔点圈,改签了文书,将魏观星降一阶,调入铁策军林意麾下,戴罪立功。

    “多谢大人。”

    魏观星也笑眯眯的接了文书。

    明明是和先前一样笑着,但是当魏观星接过文书时,不知为何,夏震陡然觉得这人似乎和先前有了很大分别。

    似乎总有些地方不对。

    “来人。”

    当魏观星走出这间厅堂,他呆坐了数个呼吸的时间,兀自有些心神不宁,忍不住唤来了一名小吏。“方才这魏观星来自明威北固军,我记得此地孙将军曾在明威一带率军,你去问问他,可认得此人?””

    这乌衣小吏不敢怠慢,将他交待的字句都记在心中,马上出门。

    夏震所说的孙将军便是此处的户部税官孙书文,这孙书文之前在边军也是一员猛将,后来并没有犯什么事情,也和新朝旧朝更替无关,但官阶却是降了一级,调任到了宁州管盐务,后来不知是否和宁州那些官员相处不佳,又调来此处,挂了个相对清闲却又有足够油水的肥差。

    这种路数,其实反倒是朝中有人,许多边军武将解甲之后求之不得的归宿。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马蹄声疾如擂鼓般在门外响起。

    一名五十余岁的矮胖官员早就看不出当年边军的模样,只是骑马狂奔的姿态依旧有些寻常军士无法相比的身姿。

    这名矮胖官员正是孙书文。

    他急急的将马勒停,将缰绳直接往一名重铠军士手中一丢,便一个箭步掠进了内里,看着夏震的第一眼,便脸色有些发白的出声,“魏煞星竟然到了这里?”

    夏震和这孙书文的关系平时便亲近,此时在孙书文面前他却不惺惺作态,看着孙书文这火烧眉毛的样子,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倒吸了一口冷气,“魏煞星...你怎生如此着急。”

    “你真没听过此人名号?”

    孙书文大皱眉头,道:“那你总该听说过济阴郡骆马湖一役?”

    夏震呆了呆,旋即脸色煞白,“那个溺死了三千降军的边军将领,该不会就是此人?”

    孙书文哭笑不得,“不是他还有谁。”

    “......”夏震一时失语。

    他无法将传说中的那名杀星和方才死皮赖脸像他求情保一级官阶的老军联系在一起。

    天监初年,有一群在北魏边境归来的南朝老军不知为何做了马贼,后来辗转于淮州、豫州一带劫掠,聚了不少流民,声势越来越大。

    后来这批马贼在济阴郡被边军击溃,有三千余人选择投降。

    按照惯例,这些投降的大多会被罚去做苦力,甚至有些也会被边军挑选收编。

    但不知为何,当年那名统军的边军将领直接将这三千余人全部捆绑了重石,全部投进了湖里溺毙。

    天监初年的南朝原本便以维稳为主,而且当年那名边军将领也是未请示上阶将领便直接做了这样的决定,这样的杀戮在当年的朝野看来当然有些过于残忍。

    那名统军的将领,自然也被夺了平寇的首功,遭受了严厉的责罚。

    只是那名将领,便是今日的魏观星?

    “这....这魏观星,到底是一个何等样的人?”夏震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孙书文,越来越觉得不对。

    “这人是一个很特别的将领。”

    孙书文苦笑了一声,道:“他在当年的北方边军之中,是公认的修为又高,又很会用些出其不意的手段来打仗的厉害将领,但他最出名的一点却是护犊和六情不认,还有不太听从兵部调令。”

    夏震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如听天书。

    一名将领不太听兵部调令,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魏煞星将自己的部下都看成亲生儿子一般,根本不让别军欺负,他的六情不认也是说在他的眼里,只要不是和他协同作战的,哪怕是同是我朝军队,在他眼里也和敌人差不多,平时相处根本不会留情。”孙书文也是依旧苦笑,他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边军名将,居然会一路流落到此,而且从当年领军十万的大将,变成了今日连四班都保不住的老军。

    他顿了顿,看着夏震接着说道,“他时常刻意对军令置若罔闻,只是因为他战功的确显赫,被边军那些大将看重,而且大多数时候功大于过,否则他有十个脑袋,恐怕也被砍光了。”

    “为什么要对军令置若罔闻?”夏震无法理解,在他的想象之中,越是那些对部下约束有方的将领,便自然是军令如山。

    “传闻有好几个原因,有时据说他是认为兵部出军令的人太过昏庸,有些军令简直令人去送死,还有时据说是他太过护犊,不想平白让自己部下填上去送死,他转而会采取别的战法。”

    “按自己的想法打仗...这岂不是拥兵自重?”夏震愕然。

    “但他领兵的确折损极少,而且战功显赫。”孙书文忍不住摇了摇头,“而且这人除了打仗之外,也从不营私结党,所以他还活着。”

    夏震听了这些话,心中却更加惘然。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人?

    “他修为如何?”

    “现在不知,但当年溺死那批马贼时,应该已经入了承天境。”孙书文叹息了一声,“将才难得,只是未想到沦落至此。”

    夏震看着显然是有些敬佩和同情魏观星的孙书文,莫名的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原本被调至兵部管些车马,但方才向我求情,说想戴罪立功,去了铁策军。你觉得他是什么用意?”

    他看着孙书文,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某件重要的事情,声音有些发颤。

    (今天周日,照例看看电视早点睡觉,所以今天只有这一更,明天三更。这应该不算请假吧。昨天的章节字数多不算加更,前面欠着的章节依旧记着数,一定会补完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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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书文难以解释。

    他看着夏震摇了摇头。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和想要的东西都不同。

    就如同他追求的是小富即安,而有些人追求的是建康城里那一张遥不可及的位置一样,像他这样已经从边军退下多年的肥胖油腻的税官当然无法理解魏观星这样的人追求的是什么。

    在他看来,魏观星做的很多事情都似乎毫无意义,一名将领若是明知会犯错,明知上峰不喜欢,无用武之地,那只要脑袋不出问题,唯一所想的应该就是解甲归田。

    但魏观星反而却去了铁策军,这便根本不是他所能想象的事情。

    两人相对无言。

    夏震背上冷汗渐干,只是心中凉意却难消。

    魏观星自然是很有问题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桀骜不驯,甚至不听上峰的军令,按理而言这样的人归于林意麾下应该会对林意造成很大的困扰,然而之前所见,他总是觉得林意的身上也有那种味道。

    这样的两个人相遇,便不知道会产生何种变化,只是光是林意体现出来的力量和魏观星这人的修为而言,便让他产生无数不祥的预感。

    ……

    “人呐,最终还是无法摆脱自己的私心。”

    魏观星行走在洛水城里,他对这个城也不熟,所以连续问了几个人,才问道铁策军确切的驻军位置。

    “天气不错。”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看着远处屋檐上干净的蒿草,他的心情也不错,忍不住嘿嘿一笑。

    若说孙书文是那种发福肥腻的男子,那他便是那种不太干净,始终懒得打理自己的男子。

    只是对于他而言,衣着打扮,哪怕洗不洗头,整理不整理头发,都只是为了自己舒服,若是自己觉得舒服,又何必在意别人看着如何?

    做事,也是如此。

    但求心安,但求舒服。

    他其实可以凭借修为追踪林意和薛九留下的痕迹,但是那样太过麻烦,而且对于他而言,在过往的人生里,大多数时候都在战斗,都在风霜和血雨中行走,作为正常人的时间极少。

    这种如同正常人的问路和行走,却是他所缺少的。

    ……

    “林大人,按理您应该统军一万,只是我们铁策军现在总共只有三万之数,其中还有不少是上不得战场的。”在前几日林意经常呆着的那条城墙下方,原本的粮仓里隔出的一间议事厅里,一名铁策军老将看着林意的那片兵符,也是一阵的唏嘘。

    这名老将叫做韩征北。

    这样的名字一听便出自军户,事实也是如此,在这名老将尚在襁褓之中时,他的父亲便一直在军中打仗。

    只是无论是从父辈口中还是自己亲眼所见,这名老将都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破格提拔。

    军功足够,也必须要看资历。

    林意毕竟只是一名刚入军伍的修行者,而且建康的南天院和别的学院学堂也不相同,南天院教的都是修行者,行军打仗之事根本就极少涉猎。

    所以林意如此,自然是极为惊人的破格提拔。

    韩征北在铁策军是官阶六班的将领,主管所有的军饷粮草调度,一切的军务保障,这对于铁策军而言不算是前线将领,但这样的将领和朝堂中人打交道最多,所以和薛九不同,他很清楚这样的破格提拔背后,一定是有朝堂中某位权贵的特殊授意。

    他在此之前也从薛九等人的口中听说过林意战斗的勇武,他对林意当然没有特殊的看法,更何况林意还是名将林望北之后,只是将这么多铁策军交在这样一名年轻人手中,他却也和夏震一样,心中充满不祥的预感。

    “算上林大人您在内,我们铁策军共有四位副统领,当然他们各有旧部,铁策军也不是纯粹按各官阶平分,所以最终全部归于林大人统辖之下的铁策军,一共是三千余人,稍后我会交详细名册到大人手中。希望大人不要以为是我故意作梗…”

    “当然不会。”

    林意觉得自己再听下去恐怕会睡着。

    他应该是整个南朝最不注重官阶的将领之一,对于他而言,领兵多少根本没有关系。

    他追求的是大俱罗之路,是修行者世界的成圣无敌之道,这样的追求和绝大多数人追求的一张朝中的位置有着本质的区别。

    有时候真正的不在意,便显得分外的心胸豁达。

    韩征北看着他年轻的面庞,看着他眼中的神色,心中有些赞许,但却依旧忍不住轻声叹息了一声。

    这当然是名极为优秀的年轻将领,但是能够按照正常途径,再磨砺几年那就好了。

    “林大人,那一些杂事我会和薛九说了,让他帮忙你处理,只是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大人。”他也看出林意是真的不在意,而且觉得他有些啰嗦,所以能省则省,有些事情和薛九这样明白的老军说还更为简单。

    林意看了他一眼,“什么事情?”

    “我们铁策军统领孟将军和其余几位副统领都不在,所以….林大人您现在是这城中铁策军的最高将领了。”韩征北看到林意发愣的同时,自己也有点苦了脸,“而且按我知道,在兵部有新军令下达之前,他们还都不会回师。”

    等他特意补充的这句说完,林意才回过神来,“常将军,意思是说,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要由我做主?”

    韩征北苦笑一下,“按理如此。”

    林意刚想回话,却感知到了一种有些熟悉的气息。

    他霍然转身。

    魏观星便在此时走到了这间粮仓外。

    “是那名北固军的老军。”

    林意感知出了这来的人是谁,他很惊讶的轻声说了一句,然后走出这粮仓,看着候在外面的魏观星,有些惊奇的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我也想不到这么快会再见。”

    魏观星递上了手中的文书,道:“现在我从兵部无聊的看管车马,变成了铁策军的人。”

    “你进了铁策军?”

    林意和薛九自然是面面相觑,韩征北眼尖,看了一眼那份文书上的名字,他顿时就变了脸色,“魏观星?”

    魏观星微微一笑,对着他行了一礼,道:“未请教。”

    “不用请教,我哪里敢让魏将军请教。”韩征北连连摇手,“您要来铁策军,我哪怕会让您生气,也是绝对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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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林意和魏观星几乎同时出声。

    只是不同的是,一人的声音里充满惊讶,另一人却是淡然而戏谑。

    林意很惊讶的看着韩征北。

    在他看来,这个铁策军的“管家”当然是很和气的。

    的确韩征北是属于军队中少见的那种性情温和的人,他先前和林意的对话,也让他觉得韩征北更像那种街巷中可以聊聊家常的邻居。

    这样的人却第一时间强烈的反弹,他便很奇怪。

    “您是大名鼎鼎的煞星啊,而且您这样的大人物...铁策军是座破庙,可挡不住风雨。”韩征北说了这一句,他觉得魏观星肯定能明白意思,但又怕林意不理解,接着道:“先前你在边军,有昔日那些同僚相助,上面明威、定远的大将待你又不错,你就算惹了什么大麻烦,总有帮衬着你的人,我们铁策军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你惹了祸事,会能帮你扛得住?”

    “煞星?惹祸?”

    林意听出了些端倪,他好奇的看着魏观星,怎么都觉得这人很和善可亲,这样的人难道比自己还能招人恨?

    “看你这话说的。”

    魏观星拍了拍韩征北的肩膀。

    韩征北的脸都白了,他下意识的想躲,但是在他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魏观星的手掌已经落在了他的肩上。

    “不要紧张。”

    魏观星看着他的老白脸,笑道:“就像皇宫里再表面光鲜,都需要有人端屎端尿,有人赶粪车。铁策军在南朝可是独这样一支,没了铁策军,那些脏活苦活谁干?所以铁策军只要能干活,谁真会把铁策军怎样了?所以铁策军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扛。”

    林意和薛九都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

    其实韩征北也觉得这些话有道理,但他不管,还是将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似的,“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不同意你加入铁策军,这文书是夏震签的?我等会就去找他...”

    “韩将军,你这么说便没有意思了,我们之前都没有见过,你这万般阻挠,真不给口饭吃?”

    “你们之前都没有见过?”

    林意这下又是一愣。看着这两人对话,他还以为魏观星和韩征北是老熟人。但这既然没有见过,为何韩征北说话时,就像特别熟悉一般?

    “林大人,你就没有听过魏煞星溺毙三千人?”韩征北看着林意兀自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他忍不住凑到林意耳畔,轻声道:“魏观星最早可是十班将领!现在他才三班,你可明白他如何了?”

    “骆马湖溺死三千降军?”林意微微一怔,他当年也有所耳闻。

    魏观星挑了挑眉,以他的修为自然听得清韩征北说了什么,只是他却并未解释什么。

    “看起来不像。”

    林意眉头微蹙,他看着魏观星,“你不像那种以杀为乐之人。”

    “谢谢。”

    魏观星道:“但那真是我。”

    “先不管之前的事情,现在加入铁策军总有着你的想法。”林意认真的问道:“是什么原因?”

    “放不下。”魏观星面上戏谑的神色也完全消失,这一瞬间他不像个落魄而不修边幅的老边军,有种难言的锋芒,“有些兄弟的仇没报。”

    “要想领军,也不一定要加入铁策军,以你的修为,哪怕去别的大军中做个供奉都绰绰有余。”此时韩征北忍不住插嘴嘟囔了一句。

    他原本的确是个很宽厚的人。

    但越是宽厚,就越会为铁策军之中的每一个人打算。

    他自己可以吃亏,可以不去和朝堂中人争气,可以做缩头乌龟,但是他不能容忍有人给铁策军带来危险。

    在他看来,林意太过年轻,恐怕会意气用事,若是再有魏观星这样的一个人归入林意麾下,那无疑于雪上加霜。

    “老实人的话往往有道理。”

    魏观星又拍了拍韩征北的肩膀。拍肩膀是他的习惯,但只是在他看的顺眼的人和朋友之间,他才会如此做,他觉得韩征北应该会明白。

    “天下军队很多,将领也很多,但敢放肆的人不多。”他的神色有些傲然起来,“要找合胃口,又有可能成大事的,便更加少。”

    “......”

    韩征北一阵无语,胸闷难言。

    这意思是,林意都能满足他的条件?

    那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岂不是要发生?

    “我听说你带军打仗是很放肆,只是自己部下折损很少?”此时林意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魏观星点了点头,平和道:“这是事实,战场上的胜负,在战斗开始时大多已有定数,安排得当,自然不会有太多伤亡。”

    “我同意你加入铁策军。”

    林意看着韩征北,道:“韩将军你想办法帮他归入我军中,将这事做死了,哪怕兵部想反悔,都让他们做不到。”

    韩征北听着他说出“我同意”三个字就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只往脑门上涌,再听着他后面说的这些话,更是差点直接晕了过去。

    “这是军令。”

    林意看出了韩征北还要再说的意思,平静而坚定的轻声道:“韩将军,你方才说过,此时我是这城里铁策军的最高将领,既然如此,那我说的这些话,自然就是军令。”

    “胡...胡闹!”

    韩征北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他忍不住骂出了一句。

    然而军令就是军令。

    林意就白了他一眼。

    这眼中的意味很简单,“韩将军你别犟了,你不帮我想办法做,我马上找别人做了,反正你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干得漂亮。”

    魏观星拍了拍林意的肩膀,然后忍不住竖了竖大拇指,接着又冲着韩征北一笑,“韩将军我可不是故意气你,你真是个好人。”

    很多时候,被人说好人往往便是受了欺负。

    就如最经典的那句,“你真是个好人,只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一样。

    韩征北再看了林意一眼。

    林意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无可奈何。

    此时便只能木已成舟。

    “还是要谢谢你。”

    魏观星和林意朝着林意经常晒太阳的那段城墙走去之时,很是认真的又说了一句,“原本以为要浪费很多口舌。”

    “不用客气。”

    林意转头看了他一眼,“当年你溺毙那三千已经投降的马贼是为什么?你又不是蠢货,肯定知道溺毙那三千投降的马贼肯定会遭弹劾。”

    魏观星愕然的转头看着林意,“在同意之前不问,你现在却问?”

    林意认真道:“先后的顺序,我觉得会表达不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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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观星想了想,道:“有道理。”

    他抬头往城墙上看了看,“上面那个年轻人在等你?他是什么人?”

    容意在城墙上,此时魏观星抬头只能看见上方的天空和这一段城墙剥落的表面,林意开始确信这名煞星的修为的确很高,感知很强。

    “他叫容意,是我的近侍,同时是个阵师。”林意很认真的说道,“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还有...你到底什么修为?”

    “上面的风光会更好一些,谈话心情也会更好一些。”

    魏观星看了他一眼,道:“上去再说。”

    “你心里还是有些逃避。”

    “什么?”

    魏观星愕然的看着走在前面,往城墙上走的林意。

    “风光和心情的前后顺序不对,心情好,所见的风光就好,心情不好,再好的风光也不好。”林意没有回头,道:“很多书上都说过,面对心中不想提及的旧事,总会不自觉的拖延。”

    “都是些什么破书,南天院教人看这些书?”

    魏观星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嘀咕了这一句。

    然而看着林意的背影,他还是觉得林意的话有些道理,同时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确和一般的人有些不同。

    初见便觉得意气相投,再见没有失望,便应该可以好好的聊一聊。

    “魏煞星...哦不,魏观星,这是容意。”

    林意简单的让两人见过,然后便在墙上铺着的草席上坐了下来。

    魏观星再仔细的端详了一眼容意。

    品行应该没有问题,眼神很正,很干净。

    至于修为,那便足以让他皱眉。

    如此年轻,竟然已经进了承天境?

    他皱着眉头,然后开始回答林意一个最简单,最容易回答的问题,“我的修为已经到了神念境。”

    林意有些吃惊,但他心中其实第一时间想起的是“果然如此”四个字。想着当年传说中那个一怒溺毙三千马贼的将领,在天监初年便已经有强大的武力,到此时似乎的确是神念境才合理。

    而且他之前感觉这人身上的气质特殊,其实也是猜测他已经到了神念境。

    但容意不同。

    “见过前辈!”他顿时大惊失色,对着魏观星躬身行了一礼。

    他无法想象,林意只是出去了不到半个时辰,结果便带回来一个半圣!

    神念境的修行者,听上去和承天境只是相差一步之遥,然而这内里所差的真元差距,便是差着寻常修行者数十年的苦修时间。

    魏观星却是很平淡的摇了摇头,示意容意不必多礼,“若无意外,此生也就神念境为止,和前人相差太大,不算稀奇。”

    “您还如此年轻。”容意下意识的说道。

    修行者的面容都会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许多,比如这魏观星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年纪,但实际年龄恐怕已经超过四十,只是这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一名这样年纪的神念境修行者,当然还算很年轻。

    “你们应该在眉山之中得了不少好处,但眉山是眉山,别把眉山当天下。”魏观星此时微仰首看着天穹,这才有了些前辈的风范,“那是最后几块灵气富裕之地,其余地方,到明年初夏,应该所有的灵药就全部枯死,到时即便两朝的库存灵药还能用上不少年,但应该大多都会被炼制成提灵药物,当成军需品配发,只是给予修行者战场上补充真元所用,想要用此提升修为,恐怕你至少是要相当于王亲国戚的权贵,正常的修行者,便是不可能了。”

    林意和容意都是心头巨震。

    林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这么快?”

    他没有质疑的成分,便是在今年春里,他就已经亲眼见到了建康城里灵药的枯死。而且神念境的修行者,对于天地灵气的变化判断,便应该不太会错误。

    “若不是迫在眉睫,两朝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就打起来。”魏观星微嘲的笑笑。

    林意沉默了片刻。

    他觉得之前自己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更准确而言,他没有意识到随着灵荒的加剧,很多原本在修行者世界看似惯例的东西,的确会随之改变。

    “所以那些赋闲的,或者说流落在民间,不参与这种两朝征战的修行者,接下来所能做的,便是等待着真元的耗光,然后变得和寻常武者也没太大区别?”他想了想,说道。

    “王朝不养闲人。”魏观星微讽道:“以前这句话是说到做不到,但现在总算可以做到不养闲的修行者。”

    顿了顿之后,他接着说道:“不过比寻常武者总是要强一些,即便是那种修行者,就也更不会浪费自己的真元,他们平时应该舍不得出手,还有他们当然也可以天天奋力的汲取一些稀薄到了可怜程度的灵气。灵荒也只是灵气稀薄至极,不是绝对没有,想要修行更进一步不可能,当个喝口参汤,延年益寿还是勉强可以做到。”

    “这些我先前还没有想到。”林意皱着眉头,道:“那你想要加入铁策军的原因之一,应该也是铁策军既然属于这种专干苦力的军队,至少会有些灵药配给?”

    “这也是原因之一,若不能进境,至少不能堕境。”魏观星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他,“但我之前对韩征北那个老实人说的话是真的,我在兵部主事处外感知到发生了什么,至少你的表现,让我觉得你不是那种愿意低头的人,否则像你这样出身南天院的,也不可能被丢进铁策军。”

    “我很招人恨,得罪了萧家,估计陈家看着我也不舒服。”林意忍不住叹了口气。

    听着这句话,看着林意故意叹气的样子,魏观星忍不住笑了起来。

    愿意跪着的人太多,但修行者的世界里,总是要有些只肯站着的人。

    所幸这个年轻人,似乎真是这样的人。

    他笑着,眼睛里却是渐渐充满感慨。

    “当年溺死那些人的事情其实不太复杂。”

    他沉默了片刻,渐渐收敛笑意,慢慢的说道,“其实所有的马贼都一样,一旦成为马贼,无论你先前是多善良的一个人,往往便会成为醉生梦死的,忘记自己本性的那种人。因为马贼往往居无定所,今日在这边点个篝火宿营,明日可能已经在几百里之外宿营。这些人也没有家可言。马贼自然是求财,只是他们抢了钱财,除了买酒买醉,买更好的马,更好的兵器之外,也没有太大去处,带着家眷自然是累赘,他们也不可能在大城里的烟花柳巷去挥金如土,长久以往,这些人的心理和生理都会有很大的问题。所以他们在劫掠到一些女子之后,那些女子的下场往往很悲惨。因为这些女子不会被长时间的带在马队里,她们只会被当成很短暂的泄|欲工具,然后被杀死。更悲惨的是,和这样的大群马贼相比,能够劫掠到的女子数量实在太少。所以你应该可以想象,若是数十名女子落入近万的马贼手中,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林意和容意都慢慢变了脸色。

    即便不往深处去想,那样的事情都的确很可怕,太过残忍。

    “其实那批被俘获的马贼一共有四千人左右,只是我后来排清楚了,直接放了八百多人。那八百多人在那种环境之下还没有做出太过令人发指的事情,我便觉得让这些人做苦役而死也不公平,这些人做马贼,在我看来也只是迫于生计或者生死的压迫。”

    “至于那三千多人,我正义感本身也未必有那么强烈,在我看来,让他们苦役而死和直接溺死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但不幸的是,我军中有个弟兄,他有个未婚妻和妹妹,都正好在那次被这批马贼被劫掠的那数十名女子之中。”魏观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更不幸的是,他也知道上峰来了命令,要将这批人押解交于地方统一处理,他便觉得我也不可能抗令杀死那些投降的马贼,所以他用了很干脆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痛苦,他直接震断了自己的心脉。我后来看着他的尸身,当然明白他心中想着的是什么,然后我听见心中的声音,在我看来,那三千多名马贼的命加起来都不如我这个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我将那三千多人全部沉湖。”

    林意和容意的面色都很难看,尤其是容意。

    他出身于王朝最不可能出产修行者的边城,在那里,修行者就和传说中的仙人相差无几,而那些权贵之间的斗争也几乎不曾听闻。

    至于战争,也往往在波及到这样的边城前就已经结束。

    他很难想象会有那样黑暗的事情发生。

    林意可以想象,只是他总觉得那样的事情距离自己很远,在他以往的潜意识里,那是大人的世界里才会发生的事情。但在此时听着魏观星这样的讲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建康城里那个可以将这些当成故事来听的少年,自己已经是大人,已经真正的进入了这样的世界。

    他开始醒觉,血腥、残酷和黑暗,恐怕是将来自己时刻都要面对的。

    “我不知道如果我当年面对那样的事情会怎样处理,毕竟不是真正的身临其境,光凭想象也不可能知道我会如何的心情。所以我不能说你做对,或者做错。”

    林意沉默了片刻,说道:“但我很佩服你,很少会有人有那样做的勇气。”

    “有人在意对错,我不在意对错。”

    魏观星笑了笑,随着他这不在乎的一笑,他身上那种阴霾便尽去,“对错那是别人判断的事情,既然听得见自己心中的声音,又何必去听别人的声音。”

    “只是有些时候不忍一下,真的会死的很难看。”林意摇了摇头。

    魏观星看了一眼林意,似笑非笑,“我看你也不是能忍的人,敢说我?”

    林意托着下巴认真的想了想,他发觉自己好像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死,至少我比你更不容易死。”

    魏观星用一副你还是没有想明白的神气看着林意,道:“当我溺死那三千马贼之后,我在边军之中的调性就已经定死了,有些大人护住我,我欠他们情,有时候就会去做一些他们想做,但又不能去做的事情。他们后来能容忍我做一些事情,能够保住我最多是丢个官阶,但与此同时,有些军中所有人都不愿意去承担责任的事情,我去承担却最好不过,反正举朝上下,哪怕是皇帝都知道我是一个性格有些缺陷的将领。就像铁策军需要做大多数军队不愿意做的苦力一样,军中的一些大人物,也需要我这样的人帮他们解决一些不顺心的事情。”

    “他们同样欠我的情。”

    魏观星顿了顿,看着有些惊讶和明白过来的林意,接着说道:“我加入铁策军,在我看来和你之间是互有好处,你有时应该也需要帮你承担罪责的人,与此同时,铁策军也应该可以让我得不少战功。否则位置太低,哪怕有修为,恐怕在很多人看来也是可有可无。”

    “听上去好像真有点好处。”林意真的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只是连官阶和生死都不在乎的人,拼命要留在有可能让你往上爬的军队里,到底是什么心愿未了?”

    “我往上爬是不可能了。我只希望我留在你军中,能让你往上爬,至少能够在战场上和闵知秋一战的机会。”魏观星看了林意一眼,道:“此盼殷切,不要让我失望。”

    “闵知秋?”林意觉得这人特别耳熟,很快他便想到了这人是谁。“北魏血骑军闵知秋?”

    魏观星点了点头:“除了他还有谁?”

    林意和容意面面相觑。

    “你这目标似乎有些长远。”林意实话实说,闵知秋是北魏名将之一,血骑军是北魏最强大的骑军,在荒原之中有血魔骑的称号。

    作为北魏最强大的骑军,血骑军的数量也有十万之众。

    北魏原本就以骑军著称,作为骑军之中的最精锐军队,血骑军之中不只有许多修行者的存在,还有许多针对战阵和强大的修行者的特殊武器。

    铁策军的骁勇善战林意已经见过了,但和这样的军队相比,铁策军只是小打小闹。

    “恐怕至少五支铁策军加起来,才有可能击败血骑军?”林意说了这一句,但又觉得不够,五支铁策军也只不过十几万,按照他的所知,这种最精锐的军队,恐怕拥有着足以击败倍数敌军的实力。

    “至少你还在和我认真探讨这种可能。”魏观星笑了起来,“除了边军那些最厉害的人物,我若是和别的将领说起这样的事情,别的将领恐怕会觉得我就是个白痴。”

    “你和闵知秋,是有旧账要算?”林意没有觉得他是白痴,既然对方是北魏将领,既然两朝在交战,那再怎么样的名将,都有被击败的可能。

    “更何况连北魏长公主我都见过了,她还帮我治脚伤。”他忍不住在心中又有些得意的说了这一句。

    “很大的旧账。”

    魏观星微微自嘲道,“我最早能成为十班的将领,军功便是和血骑军的战斗之中得来的,只是付出的代价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一半死在了他的手中。而后又有一次,我又中了他一次埋伏,又死了不少人。”

    其实打仗胜负很正常,一名再好的将领不可能一直打胜仗。

    但是林意偏偏很能理解这种情绪。

    因为他想着,若是他和许多最好的朋友一起战斗,结果那些朋友被一名敌军将领杀死。

    那这种复仇的心情,便已经超过了胜负本身。

    “你要明白,其实没有人喜欢打仗,所以每个军士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都有为什么打仗的理由。不要说为了效忠皇帝,战场距离皇帝太远,有些人纯粹为了军饷,有些人因为自己的家园被敌军毁了,有些人因为自己的亲人被敌军杀了,有些人是有些仇要报,有些人是要座上权贵的位置。”魏观星看了林意一眼,问道:“你是为什么?”

    林意听着魏观星前面的那些话,觉得正好是自己和薛九对话相通的一些道理,听到魏观星的最后一句,他却是微微一怔。

    “一开始并没有认真想过,因为没有人问我。进入南天院修行,又进眉山…应该是不甘心在建康碌碌无为,什么都不做,现在想来,自己又有什么为什么,毕竟对于这样的乱世而言,我也只不过一叶浮萍,暂且随波逐流而已。”

    林意很老实的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我现在想得最为简单,既是修行者,那一切所为,自然是先为了修行,变得强大。”

    “强大之后便一切好说,就如南天三圣,谁敢不在意他们的看法?”魏观星真挚的笑了起来,“不瞻前顾后,很简单,我喜欢。”

    (今天要留点时间想情节,所以也是一更,明天是三更。)



    “说了这么久,至少看起来...你也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魏观星对这种现况很满意,他看着林意接着说道,“只是有没有想过更进一步。”

    “我应该不是个很守规矩的人,但是我的做法和你应该会有些不同,如果当年那个骆马湖畔的将领是我,我就算也是一定要杀死那三千马贼,我估计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沉湖,说不定我会让他们在运送途中死掉,让部下扮成马贼将他们杀光,或者让他们中点毒死掉?”林意认真的想了想那种可能,然后道,“你所说的更进一步是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莽撞,看来你的确要比我更加阴险和狡猾一些。但是你总有些连一息的时间都不想等的时候。”魏观星晒然一笑,不再纠结两个人之间的处事风格会有何种不同。

    他接着收敛了笑意,认真道:“我所说的更进一步,是说,铁策军似乎天生就是做些吃力不讨好的活的军队,你率军,统帅得再好,铁策军也只不过就是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干得更好一些,但你有没有想过彻底改变铁策军?”

    林意皱了皱眉头,或许真是同一类人,他丝毫都没有觉得魏观星这种想法跳跃太大。

    谁规定修行者就一定要用真元?

    谁规定他这样的人就一定要遵循萧家的意思?

    那么,谁又规定铁策军就是只能按照这样的路数存在?

    “怎么做?”

    他只是转过头去,看向魏观星。

    “首先要有态度,然后要足够强大。”魏观星看着林意,像林意这样的年轻人,自然已经优秀得足以让他赞叹,然而在领军的许多经验方面,还是犹如一张白纸。

    他微微的顿了顿,然后看着林意说道,“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一名将领的军阶只是意味着官衔、享受的供奉和特殊优待,但不同等阶的军阶,实际上有更为重要的东西。”

    林意异常简单道:“比如?”

    “比如你现在铁策军右旗将军的官阶,最重要的不是你能从铁策军要到多少军士归在你麾下,而是在于你有征兵权。按照你此时的官阶,只要你有足够能力,你可以统军万人。”魏观星笑了笑,“我虽然猜不出是什么人的意思,对你这样破格提拔,但至少这人总不会怀着什么好意。让你这样没有什么经验的将领在战场上出现些问题太过容易,只是在我看来,这人同样是下了一步臭棋,因为提拔得太高,你将来要承担的罪责可能更加严重,但对于你而言,起步高,你手中便握着越多可以翻本的赌资。”

    “征兵,扩军,然后按照我们的想法来改变铁策军。”林意很快的理清了魏观星所说的思路,只是他微皱的眉头并未就此松开,“但就算按我所知,哪怕是最初的军饷和粮草都成问题。”

    早在他年幼时,听到那些来建康的边军将领会谈最多的,也是军饷和粮草的问题。

    马要吃草,人要吃饭。

    饿着肚子,情绪都会出问题。

    那些边军将领很多来建康的目的,便都是带着上峰的旨意过来催要军饷。

    即便如前朝皇帝一样昏庸,也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吞掉发给军队的军饷,然而克扣多少,拖延多少时日,却是问题。

    对于兵部而言,调拨的军饷也始终吃紧,拖延一些时日也是正常的事情,然而他们等,有些边军却等不及,有些时候粮草一日不到,那些军士就是一天饿肚子。

    更何况有时还会出现极端状况,比如粮草大营被敌军偷袭,有些运粮运响的车队被劫掠。

    所以很多边军都常年在建康驻扎有人,便是为了讨好和结交兵部官员,长年催饷。

    征兵的问题林意也略微知道一些。

    新增人数登记之后上报,再批军饷下来,这其中便需要很长时日。

    若是世家望族,倒是毫无问题,自己贴钱养的军队就如私军。

    但林意可是没有这样的闲钱。

    魏观星看着也没有这样的闲钱。

    这还只是吃饭的问题。

    再接下来,军马,粮草,军备...真的是绝大的麻烦。

    “只要你敢翻本,我便会帮你慢慢解决这些事情。”魏观星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

    “看来你这些年也很不幸。”林意松开了眉头,看着如此认真的魏观星,却是忍不住笑得如同狡猾的小狐狸。

    魏观星却是一怔,“什么意思?”

    “猛龙过江,却是困于浅滩,声名太恶,明明还有些翻云覆雨的手段,然而却甚至找不到可以让你借军翻本的志同道合者。”林意得意的笑道:“从十班将领降到三班将领,结果都找不到?”

    “这么说的确是不幸。”

    魏观星叹了口气,“如你所言,有家伙的人很多,带种的却没有几个,也就是你这样太过年轻的修行者,才会不问清缘由之时,就直接将我收入军中。”

    林意微微一笑,道:“那现在怎么做?”

    “不聊了?直接做?”魏观星有些意外。

    “聊那么多做什么,不要节省些时间修行?”林意挑了挑眉,“简单为佳。”

    魏观星又笑了笑,他的笑容里充满了感慨。

    “纸、笔,书房。”他站了起来,很简单的说道。

    ......

    容意看着走下城楼的魏观星,又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林意。

    不知为何,只是这样的谈话,他就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很复杂。

    “如果真按他所说,我们这支铁策军会变得很强大,那你想要用这支铁策军做什么?将来会怎么样?”容意沉默了许久,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林意摇了摇头,回答得更加干脆,“不知道。”

    “不知道?”容意愣住。

    “我不习惯去想今后很久的事情和某种可能,我习惯只想眼前的事。”林意道:“这或许就是很多人说的鼠目寸光。”

    “其实我觉得他和你的想法都很危险。”容意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摇了摇头,接着轻声道:“但是更危险的是,我居然觉得即便有问题,还是要跟着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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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部的这次破格提拔在任何人看来都会有很大的问题。

    抛开没有统军经验的年轻将领一般不会直接委与重位这点,一般在军队将领的配备上面,兵部也会按照实际考量,调来一些能够互补的将领。

    比如一名性情冲动的将领,便往往会调派一名行事特别稳健小心的军师,有些将领智谋有余而修为不足,便会调来一名修为足够的副将为辅。

    然而林意的这次提迁,同时提迁为他副将的,却是薛九。

    薛九在铁策军之中的军龄足够,但是从严格意义上而言,他根本不算是什么将领,只能算是一名冲锋陷阵的老军,所以也根本谈不上什么军中的经验。

    所幸韩征北的确是那种忠厚温良的老将,在调拨军士给林意之时,便特意调派了几名对于军中事务极有经验的老将过去。

    这几名老将当然也是他的心腹。

    在帮着薛九处理一堆乱糟糟的事情时,便很快将林意和他最忌惮的魏观星所做的事情回报过来。

    “只是要了纸、笔、书房?”

    听着魏观星要的东西,韩征北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根,他有些难以理解,这名传说中难以合群的魏煞星在归入林意麾下之后,居然不要名刀名剑,竟是只要书房写起了东西来?

    ......

    当月上枝头时,魏观星写完了第三十六封信笺。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和武将,的确不太擅长写东西,他的字迹很难看,如同蚯蚓爬过留下的痕迹,里面甚至还有些别字。

    不过能表述得清楚他的意思便可以了。

    他如同一阵清风一样悄然离开了铁策军的军营,然后到了城中一间杂货铺前,敲开了这间铺子的门,支付了一些银两,将这些信笺全部交给了铺子里的一个面相凶狠的麻子。

    在返回军营的时候,魏观星有些这些年没有过的片刻恍惚,他发觉自己其实原本对将这些东西押在林意身上也并没有什么信心,但似乎反而是林意的态度和那种莫名的气度,给了他信心。

    在返回军中的书房中时,他放开了神识,感觉到了日间谈话的那段城墙上,有一道很快但显得笨拙的气息。

    那应该是那名来自罗州石龙郡的少年在初练飞剑。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对于飞剑的造诣自然比容意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在他看来,若是他加以指点,自然会让容意的修行进境变得更快一些。

    只是他很快感知到了那段城墙上多出的数股让他都觉得玄奥的气息。

    他瞬间愕然,醒悟到便是这名石龙郡的年轻修行者使用的飞剑之术,都非同寻常,都不是他所能指点的。

    ......

    月光如雪。

    城墙上的蒿草纷纷碎裂。

    林意和容意两人都在练剑。

    和寻常的修行者不同,容意有九柄剑。

    此时无论是哪一柄飞在空中,都显得很笨拙,都像是那种被困在房屋里已经很久的蜻蜓,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失控坠落。

    只是和世间绝大多数飞剑相比,容意的这些剑所带的力量不只在于飞剑的速度和锋锐本身。

    即便是显得笨拙的飞剑,依旧带起了空气里和其余几柄剑剑身上元气的共鸣。

    林意的身周时不时的亮起一些缥缈的光亮。

    有时如同一段月光的凝聚,有时如同剑上泛起的一层游光。

    但这些光亮里都带着锋锐的意味,可以轻易的在血肉上割出伤口。

    容意此时的飞剑虽然还笨拙,但是这些剑光游丝却已经比许多飞剑的剑路还要轨迹,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可能预知出现在哪里。

    因为这些剑光游丝严格意义上而言,来自他现在无法掌控的剑阵之术的剑光宣泄,是他失控的法阵产生的东西。

    飞剑的可怕,永远在于速度的和诡异,而不在于纯粹的蛮力。

    所以此时林意面对着这些剑光游丝,和面对修行者的飞剑几乎没有太大差别。

    只是不管这些剑光游丝如何诡异,林意却只是一剑破之。

    每次有剑光游丝在他身周出现,他便是很简单的一剑过去,然后他的剑便准确无误的斩中这些剑光。

    魏观星感知着两人之间的这种“战斗”,心中震惊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虽然每次都是简单的一剑,然而林意的这柄剑递出之时,有时是剑招,有时却明显是刀势。

    不同位置出现的剑光,他都用最合理,最能最快斩杀到这个位置的剑招或者刀法来解决。

    每一招剑招和刀法都极为精妙,都包含着他无法感知清楚的精妙变化和后招。

    甚至在他过往很多年的战斗里,他都根本没有见过如此精妙和强大的刀法剑招。

    他隐约推断出了这是什么刀法剑招。

    但这并非是令他震惊的原因。

    刀法剑招只来自于修行者世界的典籍,只要天赋足够高,只要有人传授典籍,便可以掌握。

    真正令他震惊的,是林意的感知、以及身体恐怖的柔韧性和爆发力。

    在他感知里的有些剑招和刀法,换了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用那样的方法,那样的角度施展出来。光是身体的扭转,有些部位的血肉拉伸....若是换了个人用同样的剑招和刀法,恐怕和林意一样用,他的筋肉就直接已经拉伤或者崩断了。

    很显然,这两个年轻人的修行都很勤勉。

    而且林意似乎很忌惮飞剑,所以直接采用这种方式来磨砺自己。

    魏观星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林意似乎并无真元的存在,也无法使用飞剑,但很显然,此时林意对付那些飞剑造诣不深的修行者,恐怕并无太大的问题。

    这样的一对年轻人,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也已经不算弱小。

    ......

    魏观星在月光和星光里对林意重新考量,但即便是像他这样的修行者,所能看到的只是林意表现出来的表象。

    停留在这座小城的这段时间里,唯有林意自己知道,自己改变最大的,其实并非是力量,也并非是越来越熟练的冷刀狂剑,而在于他身体的恢复能力。

    他身上伤口现在的愈合速度很快...非常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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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脚上的伤其实并未痊愈,但是现在肌肤表面的血痂脱落之后,现在只是伤口的肤色显得有些不同,甚至连疤痕都看不出。

    内里的骨骼还未彻底长好,虽然都已经接合,行走已经无碍,但尚且不能肆无忌惮的发力。

    伤口愈合如此完美,自然和元燕精湛的疗伤手段有关,但新添伤口的恢复速度,自然和元燕无关。

    在前些时日的修行之中,林意和容意之间的这种试炼并没有身穿天辟宝衣。

    天辟宝衣保护得太过周全,便产生不了应有的压迫感和真正危险感。

    对于修行者而言,越是接近真正的战斗和死亡的威胁,才越能激发出潜力。

    这样的战斗让林意进步很快,只是有时的失手,也会让他的身上带上伤口。

    只是那种入肉不深的伤口,往往只是过了一夜,在清晨洗漱时,林意就会发现已经结痂脱落,只有浅浅的一道痕迹。

    林意知道自己所走的大俱罗之路,除了自己摸索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自己答案,所以他甚至很丧心病狂的自己试着给自己来了一剑。

    这一剑比容意给他带来的伤口自然要深一些。

    他很快发现,即便是这样的伤口,他流的血也很少。

    他的鲜血似乎和寻常的修行者已经截然不同。

    当他身上出现伤口时,他的鲜血似乎反而变成了止血的良药。

    只是这样的愈合能力虽然令他很惊喜,但伤口流血少,伤口好得快,却不意味着他喜欢被人砍。

    当然最好是自己不要受伤,让敌人受伤,让敌人流血。

    当月上中天的时候,林意结束了和容意的修行。

    容意返回营区休憩,然而林意却只是在城墙上略作休息,便直接翻下了城墙,进入了外面的田野。

    魏观星很好奇,他跟了上去,以他的感知,在城墙上端他便发觉林意竟然是在做一件极为无聊的事情。

    林意几乎花了整整半夜的时间在练习投掷。

    修行者的投掷也有很多独特的技巧。

    不同的手法和不同的真元运用,也能让很多简单的兵器在飞出的时候,有许多诡异的飞行线路。

    若是特殊的手法和真元运用再配合特殊的奇兵,有些时候甚至能够接近飞剑的效果。

    然而林意的投掷却并无特殊技巧。

    他就是在纯粹的直直投掷,就是在练习发力和准确度。

    他用来练习的东西,也只是军中的几根玄铁弩箭,这些弩箭应该来自于某辆重型弩车。

    然后林意便是翻来覆去的,不断的朝着一个土坡投掷。

    那个土坡上长着一些黄色的野菊,那些野菊便很可怜的成为了林意投掷的目标。

    在魏观星的感知里,林意已经投得很准,每一次投出,便有一株在夜风中摇摆的野菊被击碎。

    只是这样的不断重复实在无聊,无聊到连魏观星这样的修行者都犯困。

    所以在确定林意这样的练习并无新的花样之后,魏观星很干脆的返回营区睡下。

    ......

    拂晓时分,已经洗漱干净的林意开始吃东西。

    他一路带着的行军口粮还有半袋,他早上吃得很简单,便是用行军口粮煮的糊糊。

    魏观星的身影出现在渐亮的天光里。

    他并没有太过留意林意的吃食和食量,只是在林意的对面坐了下来。

    “吃过了?”林意问了他一句。

    “吃过了,铁策军的伙食,果然比地方镇戊军的都不如,更不用说和边军相比。”魏观星道:“明天起会改。”

    林意顿时怔住,“明天就会改?”

    魏观星点了点头,“我已经和薛九说了。”

    “薛九就同意了?”林意惊讶道:“按理说,不是应该你听他的?吃的好,花的就多,不怕军饷不够?”

    “看来他对你相当敬服,见你要用我,我说什么,他就直接听了。至于官阶...似乎我和他这么说,他也没有觉得我没大没小。至于钱,先用着,很快应该会有一些来。你新官上任,要有改变,这便最能让他们察觉。最蠢的将领则是作威作福,没事多练些兵,那便反而令下面人一肚子怨气。”魏观星回应了几句,然后忍不住道:“你就那么害怕飞剑?”

    他这句反问有些突兀。

    但是林意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魏观星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所以昨夜的感知里,林意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他知道这名觉得无聊而去睡觉的修行者是猜出了他靠投掷的手段远攻,还是因为特别忌惮那些不用近身战斗的使用飞剑的修行者。

    “我被飞剑在脚底刺了一剑,自然害怕飞剑。”

    林意想着自己竟然将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无聊到去睡觉,便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数息之后,他才忍住了笑,问道:“你昨天在书房写了那么久,又是做了什么?”

    “求情,要东西,召集点人手,威逼利诱换点好处过来。”魏观星看着林意此时的神色,就知道林意恐怕已经猜了出来。

    不约而同,两人转过头去,都看向城中一条通往铁策军营区的道上。

    晨光里,有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行在道上,朝着铁策军营区而来。

    那辆马车很普通,只是赶马的车夫似乎有些不普通。

    “这么快?”林意忍不住对着魏观星说了一句。

    魏观星深深的皱起了眉头,道:“好像和我无关。”

    林意微微眯起眼睛,他看清了马车上车夫身上的衣饰,轻哦了一声,道:“那应该是因为我。”

    魏观星微微一怔。

    当这辆马车真正接近这片营区时,他的面容渐渐肃然。

    马车车夫是一名修行者,但是修为对于他而言并不算高。

    只是马车之中的一名修行者,却让他感到了些威胁。

    “南天院?”

    他转头看着林意,轻声问了一句。

    林意此时也感知到了马车之中那名修行者,只是感知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他却是有些惊喜和意外。

    吴姑织安静的坐在马车里。

    当然她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席慧尾。

    她也第一时间感知到了魏观星的存在,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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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观星的眉梢微微挑起。

    他并不知道马车里来的是谁,但和军中的许多人一样,他对南天院并无太大的好感。

    南天院在南朝修行者的世界里往往意味着高高在上,尤其对于他们这些不算如意的修行者而言,很多时候南天院在他们的心目中便代表着至高权贵的意志,比如皇宫里的皇帝。

    其实绝大多数南朝人都承认现在的萧衍比起前朝的那些皇帝已经强出太多,然而权贵就是权贵,和他们这些人之间,天生就有着一种无法言明的隔阂。

    所处的世界不同,便很难真正亲近。

    就如当天未进南天院的林意和同窗会上那些同窗一样。

    在马车停在城墙下之前,他便转身离开,缓缓的沿着城墙走向这座城的另一端。

    林意也没有停在城墙上。

    他迎向这辆马车,等到马车停稳,内里的吴姑织从车厢中走出时,他便认真对着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行了一礼。

    “随我来。”

    吴姑织和在南天院一般不苟言笑,她对着林意颔首为礼,然后便越过这段城墙,穿过了林意夜间练习投掷的田野,一直来到洛水河边。

    到了这条风浪颇大的河边,吴姑织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她直接踏上了漂浮在水上的一片浮木,逆浪而行,看上去十分的自然。

    看着这样的画面,林意的心中生出极大的敬意,他知道这不只是意味着境界,还意味着对真元妙到毫巅的控制。

    只是他没有办法跟上。

    所以他停了下来,无奈的看着如传说中凌波仙子一样的吴姑织,道:“吴教习,好歹我在眉山之中没有死,你现在是想这样直接将我淹死吗?”

    这不算是一句好笑的笑话,吴姑织原也不爱笑,她听到林意的这句话,只是不发一言的转过身来,然后走回了岸上。

    “你知道我这样做是想让你明白什么吗?”吴姑织走过他的身边,在岸边选了一块干净地停了下来,然后问道。

    “你不是真的要过河?”

    林意有些发愣,他想着自己在南天院虽然很受这名女教习照顾,但却实在没有上过她的什么课,所以对她的授课风格的确有些不太了解,难道这便是她的授课风格?

    “难道你的意思是要对我说,人生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林意狐疑的看着她,“还是说,你要让我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逆流而上?”

    “你想太多。”吴姑织很简单的回了他四个字,然后道:“我这么做,只是提醒你,虽然你的力量已然不俗,但你和修行真元的修行者之间,依旧有着很大的差别。我虽然不知道那两名圣者传授给了你到底什么样的功法,导致你不依靠真元战斗,但是失却真元,有些在别的同等级的修行者看来很简单的事情,你却根本无法做到,所以你和同样强大的修行者相比,无论是战斗还是做其他事情,你都会很受限制。”

    林意觉得自己想得太歪,忍不住想发笑,但他又觉得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便强行忍住。

    “这些我有想过。”

    他认真的看着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知道对方的确是关心自己,于是他老老实实的答道:“虽然修为有些提升,但我当然不会骄傲。”

    吴姑织并未马上回话,她看着林意,也确定对方的确不是口头上的谦虚。

    此时林意却是又轻声跟了一句,“否则我也不会托人带回齐心莲的同时,再顺便要些短矛了。”

    吴姑织并非是装出来的不苟言笑,她的性情天生比较淡漠,只是听到林意的这句话,她却是都忍不住有些好气和好笑,她忍不住摇了摇头,看了林意一眼,“哪里有别人托你寻药,你寻到了一半,差人带回去的同时,却还顺口要向人要好处的?”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林意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一阵尴尬笑,“我想他可能便要谢我,以他的身份,若是真想谢我,想必让南天院帮我制些投掷的短矛应该只是小事,而且这不是因为南天院制器肯定是南朝第一么?方才吴教习你也提醒过我,我没有真元妙用,便很受限制,所以我也是无奈,才想要借助这些东西以补不足。”

    “同样是开口讨好处,一样开口一次,为何不要些更好的东西。”吴姑织淡淡的回了一句。

    林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道:“怕显得太过分,合适便好。”

    吴姑织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道:“你一直和今日这般记得不要贪心不足就好。”

    林意用力点头。

    他想要说,那是当然,我从不太贪心,但是面对吴姑织这样不苟言笑的教习,他也觉得说这些话似乎显得有些无聊,于是他又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

    只是吴姑织的面容却是骤然变得肃冷了些。

    “何修行和沈约都已经死了。”

    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同时她的真元也让周围的空气里产生了各种异样的声音...她来到距离城墙这么远的河畔,便是因为不想让那城中任何的修行者听到此时的对话。

    “今后那两名圣者,不可能再帮得了你什么忙。”

    林意彻底呆住。

    吴姑织的声音极低,但是却震得他的脑门嗡嗡作响。

    何修行...沈约....原来他在齐天学院的藏书楼里,恰好遇到的那名对大俱罗也有想法的老人,便是南天三圣中最强的沈约?

    只是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是,在过往数十年里,整个修行者世界里公认的南方最强大的三名圣者中的两位,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因为有不同的政见,对于这个世界有不同的想法,所以沈约在寿元将尽时来南天院杀死了何修行,他也同样死在这一战之中。”

    吴姑织并没有什么隐瞒,她肃冷的看着林意,轻声道:“南天院存在的目的之一,原本就是囚禁何修行。南天院的迁院,便只是要为这两名圣者的最后战斗让出地方。”

    “原来是那样。”林意想到离开南天院那夜的元气异动,恍然若失。

    他和沈约其实只是在齐天学院藏书楼见过,至于和何修行,则是根本没有见过,但他很清楚这两人对自己造成了什么样的改变。

    所以此时听到这两人都已不在世上,而且是互相之间战死,他就连自己此时的心情都有些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