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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南天院的吴姑织都特意和这名车夫一起来见林意,甚至特地告诉林意,这名车夫不简单,那这名叫做余曾谙的车夫,便自然不简单。

    “剑阁剩下的虽然大多都是废人,但受皇命闭阁,若非阁中人允许,外面修行者一律不能进入。兵部那些高官将领想要进去,也须皇帝手谕。”余曾谙看似木讷,但讲话条理却是极为清晰,“而且剑阁并非像外界传言一样,都是庸才和废人。”

    林意轻嗯了一声,想了想,恭谨的问道:“那一名承天境中阶,甚至承天境巅峰的修行者,去了剑阁,能否将剑阁中人全部杀死?”

    余曾谙很干脆的摇了摇头,“在外界看来能杀,然而实则不能。”

    “那便更要去,上车上车。”

    “既然外界看来能杀,那些人不知道就还会去,若不赶早,那些人飞蛾扑火,给剑阁中人杀了,便又没有活口。至于剑阁,若是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在外面找个地方守着也是一样。”

    林意招呼王平央和黄秋棠和自己挤一辆马车,让原本和自己一起的容意先到后方去挤一挤。

    “你们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等到上了马车,林意便忍不住问道。

    “不要问缘由,除了方才所说的那些之外,我还能告诉你的是,这数名修行者所修的功法来自北魏,来自那名魔宗大人。”王平央看着这辆马车车厢内壁隐隐闪耀的光华,他平静的眼眸中也开始闪耀出震惊的光芒。

    没有人能算无遗策,林意没有想到王平央也是其中之一,他只是下意识的将这和黄秋棠联系在一起。

    “世间竟有这样的功法,就如同直接靠杀人掠夺别人的修为。”

    林意皱着眉头忍不住说了这一句,只是对于这功法本身,他心中却并未产生多少波澜。

    他自身便不是普通的真元修行者,既然世上有大俱罗这种截然不同的修行之道,那自然也会存在其它的不同于主流的修行手段。

    只是魔宗的这种手段,即便是在他看过的那些异常生僻的杂谈和笔记里面,都根本没有记载过。

    “你怎么看?”

    黄秋棠一直最擅长的是做一名温和的旁听着,她看着林意皱紧的眉头,此时却是轻声的问道:“若是你也恰好得到了这种功法,你会不会忍不住修行?”

    “当然不会。”

    林意很干脆的摇了摇头,“一直想杀人,便很有可能被人杀,最为关键的是,很容易沉迷其中,和这些人一样滥杀,到时便是举世皆敌。尤其修行本身,便是像攀登高峰,修到神念境之上的修行者原本数量便不多,你到时候杀谁去?一路如此捷径,到了最后,也不可能杀死那些靠自己修行而排在你前面的那些人。”

    王平央愣了愣。

    他完全没有想到林意会这样看问题。

    林意的看法,的确很独特,然而又分外实际,分外有道理。

    哪怕一路杀人修到半圣,上面还有圣者,难道能杀了圣者,汲取他们的修为,然后超越圣者?

    “所以只是这些人想不明白,对于他们而言,这种功法本身就是行不通的。”黄秋棠看着林意和王平央,缓缓的轻声道:“对于魔宗大人,既然他此时都已经能够真正踏入圣阶,若是他自己可以用这种手段一直修行下去,那他还需要帮北魏想那么多办法,还需要筹划这么多做什么,他只要在战场上一直杀人便是,若是这样的道理,他很快便成当世第一。”

    王平央先前已经和黄秋棠有过一次深入的谈话,所以此时比林意反应得更快,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道:“这道理的确说不通,所以这功法本身就应该有问题。”

    “只是这问题在他身上,还是在他传授的这些修行者身上,却不一定。”在马车的颠簸中,黄秋棠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他做事不会这么直白简单,不会冒着自己功法被南朝修行者知晓的风险,只是想要扰乱南朝后方的平定。哪怕除了这几名被军方察觉的修行者之外,还存在有些行事极为谨慎,不被军方察觉的,最终成为神念之上的存在,但我总觉得这并非是他的真正目的。这样一两名修行者所起的作用,根本不如一支军队作战的胜负本身。”

    “这些修行者会不会便是他的试验品?”林意看着黄秋棠,觉得她的话极有道理。

    “或者说他所教导的功法原本便不完整?”王平央沉吟道,“对于这些他传授功法的人,他便天生有种控制和克制之法?”

    “变成他控制的傀儡?”

    林意大皱眉头,“或者他放出这批人,便相当于帮他采集食物的人,而最后这些人也会沦为他的食物?”

    再有道理的猜测,也终究只是猜测。

    看着此时黄秋棠的目光,王平央突然明白了两件事情。

    一件是,黄秋棠并不认同他和林意做出的任何一种猜测,在她看来,恐怕都不会这样简单。

    另外一件是,他明白了黄秋棠为什么要挑起这样的一场对话。

    没有人亲身试,便不知道最后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

    他可以试。

    哪怕最后会有想象不到的凶险,来自于这门功法本身,或者魔宗会将他当成成熟的果子采摘。

    但他好不容易从那种迷醉的堕落中走出,他难道还要自己走进去?

    王平央垂下头来,沉默不语。

    黄秋棠依旧温和的看着他。

    她知道这名年轻的修行者此时还在犹豫,但她知道对方迟早都会想通。

    她对王平央有信心。

    而且她知道王平央最终也会想明白,她此时说出那些话,还意味着,她将自己的一切也押在王平央身上。

    若是王平央失败而死,她也会陪着王平央一起死。

    并没有花很久的时间,等到王平央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目光时,王平央便看出了她眼神中蕴含的意味。

    “这真是绑在了一架马车上。”

    他忍不住感慨的笑了起来。



    太谷郡县城很小,若是不过城区,沿着外围的官道走,过太谷郡便更快。

    只是在林意和黄秋棠、王平央三人结束这场谈话之后不久,这列车队便已经过了太谷郡县城,并不宽阔的官道前方,隐隐有一片青山,青山的环抱中,便是他们此行的终点木门郡,而木门郡剑阁,便在其中一座青山之中。

    然而这列车队却突然停了下来。

    余曾谙满是厚茧的双手无比稳定的牵着缰绳,那匹性格燥烈的追霞驹今日已经连续奔行太久的时间,原本已经有些躁动难安,然而随着他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的释放,这匹战马竟是浑身一僵,一动都不敢动。

    林意的目光从打开的车窗往外看去,看到了前方道畔野地里有一名少女牵着马走到了道间。

    这名少女很安静,看上去很秀气,她牵着的马也很瘦弱,但似乎在野地的水草地里吃了太多的草,此时的肚子圆滚滚的令人觉得可笑。

    不知为何,这名少女肯定之前从未见过,但林意却是觉得有些眼熟。

    “不会这么巧?”

    莫名的,他心中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名似乎有意无意拦在道间的少女,难道便是那名杀死了周玄冥的少女?

    然而随着这名少女的越来越为接近,感知着对方体内隐隐流淌的强大的真元波动气息,这种感觉却变得越来越强烈。

    修行者之间只有感应。

    林意所在的这列车队,对于修行者而言蕴含着太多强者,此时静待在道路中间,便自然有一种可怕的气势流露。

    然而这名少女却是十分平静。

    她只是有些许的好奇。

    南朝这名年轻的修行者到底是何等样的人,不仅能赢得萧淑霏的芳心,而且还让长公主殿下念念不忘,甚至特意令她来到他的身边?

    她此时的思索对于车队最前的余曾谙而言便是出神。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想要出手的敌人。

    所以余曾谙眼中的敌意也自然消失,他身前的追霞驹骤然一松,呼出两口长气。

    “我要见林意。”

    她牵着那匹吃得太饱的瘦马,一直走到余曾谙身前不远处,才直接出声说道。

    “你是?”

    林意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打量清楚她,他无比确定自己肯定没有见过这名少女,所以下了马车时还是一脸迷惑。

    “我叫白月露。”

    少女认真的打量着他,说道:“黑白的白,月亮的亮,露水的露。”

    她看着林意,只是觉得,这人看起来似乎也不算特别。

    她的神气有些古怪,林意便更是发懵,道:“见我是有什么事情?”

    白月露很自然的说道:“我要跟着你。”

    “跟着我?”

    林意愣了愣,“你要加入铁策军?”

    “你在铁策军我就在铁策军,你不在铁策军我就不在铁策军。”白月露说得很快很干脆。

    “这便是追随我的意思?”

    林意忍不住苦笑了起来,“为什么?”

    白月露笑了起来,“一定要问为什么?”

    “我又不是那种虎躯一震便能令人折服的怪物,突然来了一名修行者说要跟随我,你不觉得这很古怪?”林意也觉得这名少女有趣起来,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定要理由?那看你还算顺眼算不算?”白月露看着林意笑得有些痞赖的样子,她也突然觉得林意有趣起来,至少这人和她想象中那些古板、严肃或是紧张、担心过度的修行者有很大不同。

    她开始觉得这名南朝小贼的确有些不同,令人初看就很顺眼。

    林意无奈的看着她,道:“你这个理由也太敷衍了一些。”

    “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白月露道:“毕竟才第一次见面。”

    林意有些头疼,道:“就不能互相坦诚一些?至少告诉我你的来历。”

    “有人怕你被人轻易害死,让我来帮你。”白月露想了想,道:“除非之外,便不可说。”

    “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别人派来安排在我身边害我?”林意顿时摇了摇头。

    “你又不是笨蛋,难道没有判断?”白月露认真道:“关键在于,你敢不敢收我。”

    “我又没有多少秘密可以打探,而且真有秘密,你不够坦诚,我也不会告诉你。”林意微笑起来,“白送来的修行者我为什么不要。”

    “无耻!”齐珠玑在后方马车之中并未下车,只是听着林意的这句话,他便忍不住轻声骂了一声。

    “好像是有些无耻。”萧素心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好像的确有道理,没有哪里不对。”

    “那我坐哪辆马车?”

    白月露很随意的点了点身旁的瘦马,道:“在这里等了你太长时间,这蠢马吃得太饱,我骑着它,它恐怕跟不上。”

    “齐狐狸,她和你坐一车。”

    林意不加思索,他觉得这少女十分难缠,和齐珠玑去斗正好。

    齐珠玑瞬间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顿时有些脸黑,在车厢中冷冷道,“我这里还能挤得下?”

    “我到后面马车去便是。”

    容意知道这是林意和齐珠玑的日常“暗斗”,他忍不住笑了笑,说道。

    “你去后面当然可以,不过萧素心你去前面,把林意换过来。”齐珠玑顿时笑了笑,说道。

    反正也是旅途无聊,萧素心顿时也抿着嘴一笑,道:“那就如此。”

    “齐狐狸你也太狡诈了一些。”林意故意哀号了一句,却是突然又认真起来,看着白月露,轻声道:“木门郡那个路过不想惹事,却偏偏杀了一名承天境修行者的少女,是不是你?”

    白月露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应该是我,我真不想惹事。”

    林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荒谬的事情...居然成真了。

    他只是觉得有些荒谬,他身后马车里的那些人,却都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无法想象,就这样施施然站在这里,说要追随林意的一名少女,竟然有可能是此时南朝年轻一代修行者中,最强的女修。

    这种震惊和不信的感觉,就像是倪云珊突然站在这里,说要追随林意是一样的。

    *         *         *

    (昨天请假了,今天三更,按两更的量还少补了一更,明天有朋友来无锡,可能只能尽量保持两更,后天应该没有事情,可以再三更,然后之前还有欠的,会争取在27号之前还完。27号可能会有新帐,因为剑王朝在28号开机仪式,27号晚宴要赶到横店去。剑王朝是冯小刚导演担任监制,这是网文改剧里史无前例的。)



    青山之中的剑阁十分静寂,自从萧衍登基之后,这数十栋垂满藤蔓的楼阁便如同被彻底遗忘在这座并不高的山里,再也没有过任何访客。

    一间飞檐高高挑起的大殿前,有一片空地,四周都是紫色的竹林。

    这片空地上有十几张黄藤椅,椅子的每一个部分都已经磨得玉亮,透出润泽的光色。

    每张黄藤椅上都有人坐着或者半躺着。

    这些人大多都在坐着不同的事情。

    有人闭着眼睛似已睡着,有人在打磨着一些小石子,有人在煮茶,有人在看书。

    只是这些人都有着一点共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都是残疾人,大多肢体不全,有些断了腿,有些断了手,有些少了眼睛。

    这些人大多也都很安静,唯有一个人却在不断的喃喃自语。

    这是一名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他的手脚俱全,但是右脑却是有深深的凹陷,看上去是被某种重物砸塌。

    脑部遭受重创的人即便不死,往往也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这名男子便应该是如此。

    他的五官看上去有些扭曲,嘴也始终合不拢,一直有些口水沿着他的左嘴角流淌到他的身前。

    他的双手十指互相扭曲在一起,好像十根手指都不属于自己,就像是有十个小人在不断的打架。

    他口中念叨的也一直只有六个字,“怎么还不出山…怎么还不出山…怎么还不出山…”

    在他身边下棋的两个老人终于被他念叨的有些烦了,道:“唐念大,不是已经出了山了么?”

    “是么,已经出了山了?”这名男子一时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始终想不明白。

    当暮色降临,群山的倒影渐渐将这片空地吞噬进昏暗时,这些老人各自收拾东西返回剑阁中不同住处,这名脑部曾受重创的男子却兀自在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痴迷不解。

    “唐念大,你已经回山了,明日再出山。”几人喊了他一声,这名男子愣愣的站了起来,跟着几人往后方的楼阁走去。

    ……

    当这些人归去后不久,更为深沉的暮色里,久无人迹的山道上,传来了马蹄声。

    剑阁山门前也有一块很大的平地,当年宾客多时,应该便是停马和马车所用,只是此时不仅是长满了荒草,甚至是长出了许多小树,已有一人多高。

    空地的中央却是结着一间草庐。

    草庐上的茅草堆得很厚,而且一层层的极为规整,看上去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当第一辆马车碾过道上的荒草,车轮压进这片平地的刹那,这间点着油灯的草庐的门嘎吱一声由内往外推开。

    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从中走了出来。

    这名男子不过三十多岁,五官端正,看上去气势极为沉稳。

    “诸位是?”

    看着这一列车队,这名男子微微颔首,很平和的问道。

    “铁策军右旗将军林意,不知大人您是?”

    林意从第二辆马车中走了出来,他好奇的看着这名身穿官服的男子,这里是平山郡,然而这名男子身穿的却是羽林监的官服。

    按理而言,这样的人应该在建康供职,而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羽林监仇晓。”这名男子对着林意躬身为礼,他起身时同时伸出手来,手上挂着代表身份的官印,这是一名羽林监的五班官员。

    林意也不怠慢,将自己的将印给此人看了一眼,然后道:“你是羽林监的官员,怎么会在这里?”

    这名羽林监官员恭谨道:“我只是被派到此处看门。”

    “看门?”

    林意微微一怔,道:“之前来时并没有听说剑阁还有看门人。”

    “也就是今年春里才来。”仇晓依旧恭谨道:“林将军为何会到这里?”

    “奉军令追捕几名凶徒。”林意道:“那几名凶徒,应该会来剑阁。”

    仇晓也是微怔,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沉吟片刻,然后道:“难道是那几名无缘无故到处杀人的凶徒?”

    林意看着他,道:“如果你的意思是最近出现,民间传说是前朝皇帝冥军化身的那几名凶徒,便是的。”

    “那些人怎么会来剑阁?”仇晓愣了愣。

    “这有关机密,不能说。”林意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仇晓微躬身,示意自己明白,但同时是致歉,道:“只是剑阁不能进。”

    “为什么不能进?”林意微微蹙眉,他感觉有些奇怪。

    仇晓恭谨道:“皇命所在。”

    “皇命?”

    “先前剑阁只要阁主同意便能进出,但从今年春时开始,便受皇命封阁,任何人都不能进出。”

    听着这句话语,林意更加不解,正想开口,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耳廓之中传来白月露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低,然而不知道用了什么真元手段,细细的传入他的耳中,他却听得十分清楚。

    白月露只是简单的对他说了几句,但是他却震惊起来。

    他先前并不知道剑阁和何修行之间的关系,然而此时他却明白,剑阁今年春开始的改变,便和沈约和何修行一战有关。

    “剑阁中人也不能出山?”林意看着这名一脸诚恳的官员,轻声问道。

    仇晓点头。

    “难道是因为何修行?”林意看着他,直接说道。

    仇晓面容微僵,但旋即认真道:“不知内情,不敢妄自揣测。”

    此时白月露的声音又在林意的耳廓中响起。

    白月露又轻声说了数句。

    林意心中变得更加震惊起来。

    他听到的,都是连齐珠玑都根本不知道,都根本未曾说过的事情。

    原来那何修行困于南天院是输给沈约的赌注,而剑阁闭阁不收弟子,本身也是赌注的一部分。

    何修行若是活着,那赌约依然存在,他自己自闭于南天院,剑阁里这些人也自然自困于此。

    然而现在连何修行都死了,这些人还会为了何修行,为了已经失败的事情,而困死在这里吗?

    “羽林监有多少人在这里?”林意深吸了一口气,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问道。

    仇晓看着他说道:“就我一个。”

    林意有些不可置信,“若我感知不错,你应该只是如意境。”

    仇晓的面色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平和恭谨道:“林将军你并未感知错误,我只是如意境。”

    “没有其余修行者坐镇,那如何限制他们离开?”林意抬起头来,他看着依山而建的那些楼阁,这些楼阁在层峦叠嶂之中显得精致而静雅,这些楼阁之外,甚至连围墙都没有。

    “他们不会离开,他们自己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离开。”

    仇晓看着林意,道:“若是我死在这里,或者剑阁里有任何一人离开,那剑阁里所有这些人便是我南朝重犯,他们所有人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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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起了些风,吹到身上令人觉得有些冷。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山中那些楼阁,骤然无比同情深处其间的那些修行者们。

    剑阁已经关了六年,原本剩余的人便不多,又不准剑阁收徒,便已经没了生气,现在根本不让人离开,便是要让他们在内里慢慢等死。

    先前他便听很多人评价过皇帝萧衍,萧衍此人节俭,又励精图治,政令通达,自然算是难得的好皇帝,然而最大的问题便是任人唯亲,而且对于前朝的敌人,甚至是一些他认为有可能是敌人的旧臣太过苛刻。

    简而言之,便是对他觉得亲近的人太好,而对他有所顾忌的人太差。

    对人太好,便容易让人骄奢枉法,对人太差,便容易让一些原本不会和他为敌的人成为他真正的敌人。

    而对于林意而言,这便意味着很多既定的事情更难改变。

    林意不知道仇晓到底为人如何,所以他心中虽然觉得残忍,虽然不满,然而在此时却并未说任何话语。

    皇命为天,更何况有些时候这名在很多地方显得英明的帝王,在很多事情上却也显得分外冷酷。

    “换个方面想会好很多。”

    林意没有说话,然而仇晓却是轻声说道:“这些人若是离了剑阁,未必有善终,在这里养老未必不是幸事,更何况在哪里养老能有如此多的朋友?这些人之中未必没有一心想着要走的,但却是生怕害了别人的性命而留下,哪里来这些真朋友?”

    “既然都是思顾着这些同门的好人,便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便不应该被这样的皇命约束而困死在此处,便应该给些他们选择的余地。”林意心中如是想着,但是他知道暂且不是他和这名羽林监官员所能决定的事情,所以他紧抿着嘴唇,没有将心中的这句话说出口。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但皇命便是皇命,就如军中的军令,若不是军令如山,若是每个人各有主意,便是一盘散沙。”仇晓说完这句,却发觉自己的官阶不及林意,有些太过,便又歉然的躬身行了一礼,轻声道:“那几名凶徒的有关消息先前也有军情传递到我这里,只是虽然不知林将军从何得知那些凶徒会来剑阁,但林将军你不必担心…因为我不认为那些人能够伤害到这剑阁中人。”

    “你的意思是,剑阁中有厉害的修行者?”林意对中军,尤其是出身梁州军的人天生没有太多的好感,虽然这名官员看上去并不坏,然而他却是不可能无条件的信任,他看着仇晓,道:“那些凶徒中,之前伏诛的一名,已经到了承天境中阶的修为,其余那些人,想必也不会太差,甚至会有超出。”

    仇晓依旧谦恭,但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便低首轻声道:“即便是神念境到来,也不可能杀死剑阁中这些人,甚至应该连一名都不可能杀死,因为这些人,不会容许外面的人杀死他们内里任何一人。”

    林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绝对不是外界所认知的剑阁。

    哪怕和余曾谙告知他的剑阁,都应该有很大的差别。

    “真的是这样?”

    他很少对看起来不坏的人表现出这种疑虑的态度,但是他真的有些不太相信。

    “我来之前也不相信,然而这是真的。”

    仇晓看着林意,苦笑着轻声说道,“若是林将军依旧不放心,若是确定那些凶徒真的会来,便只需在这里等着看。”

    “军令在身,自然要在这里等着。”

    林意想了想,生怕即便有人真的来了,但见这里车马一多,便生顾虑,不敢现身,更不敢进剑阁。所以他便反身和余曾谙说了几句。

    除了齐家那名供奉和所有车夫之外,其余所有人便都下了马车。

    看着面前陡然多了这些人,仇晓却是有些犯难,道:“草庐有些小,恐怕都只能挤着,没个躺着睡的地方。”

    “再挤也不会比三个人挤一辆马车挤。”

    齐珠玑冷冷的一笑,狠狠的瞪了林意一眼。

    林意假装没有看到。

    草庐中的陈设极为简单,但整理得极为干净整洁,连一张用旧木板支起在窗前的书桌上,纸笔都放得极为规整,丝毫不乱。

    屋子的确有些太小,也并没有多余的桌椅,仇晓摊开了几张旧草席,便将屋中所有空地都将近铺满。

    “你是梁州军出身?”

    白月露自挑了处空处坐下,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仇晓,轻声问道。

    “是。”仇晓很简单直接的点头。

    先前看着这些修行者,他并没有太过吃惊,在他看来,既然要对付的是那种凶徒,兵部当然要尽可能的调动附近州郡的强大修行者一起过来。

    林意是前朝大将林望北的儿子,之前破格提升成铁策军右骑将军也是轰动一时之事,所以他对林意自然有所知,只是他最初认为这大部分修行者都是别处调来,然而看着这些人和林意之间的交谈和神情,他却渐渐醒觉这些人都只是铁策军中随着林意而来,他眼中震惊的情绪便也越来越强烈。

    一名新提的将领,统领不过数千人,而且又不是精锐边军,却拥有如此多的修行者跟随,这本身便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厉害修行者,你见过他们出手?”白月露看着他,微笑问道。

    仇晓骤然沉默下来。

    “不方便说?”白月露认真的看着他。

    仇晓深吸了一口气,所有人看出他的情绪似乎波动得很剧烈,所有人便都很诧异,为什么白月露这样一个问题,会引起他情绪如此波动。

    “在这里没有,但是以前我见过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出手。”仇晓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微苦道:“以前我们梁州军,在战场上和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战斗过。”

    “只是这些人今非昔比,不仅是生受重伤难以痊愈,连心境都不复以往。”白月露摇了摇头,“不能以之前战力揣度。”

    所有人都觉得白月露说得道理既简单,又正确。

    然而仇晓却是摇了摇头.

    他苦笑道:“当时便是…他们已受重伤,但出手依旧不是承天境的修行者所能匹敌,而且心境…”

    就在他刚刚说出这句话时,沈鲲便眉头骤然挑起,道:“什么声音?”

    几乎同时,所有人都听到了剑阁中响起许多道异样的声音。

    有些如同清脆的风铃声。

    有些却如同尖锐的东西在厮磨。

    有些却是如同苍蝇振翅的声音不断传来。

    “是剑鸣声。”

    林意听出了那些声音的所在,他的声音不自觉冷了些。

    听着林意的这句话,萧素心也渐渐听清楚了。

    她的面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与其说是剑鸣声,不如说是哀号声。

    那些剑的震鸣声毫无规律可言,并非出自剑主人的有意控制,而是那些剑主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对体内的真元失去控制,才会连带着自己身体的剑产生这样的震动。

    无意识的情形,只在于熟睡梦境,或者修行陷入忘我的状态。

    不管是何种状态,这些剑震的鸣声里,蕴含着一些强大的气息,那些剑主的力量依旧强大。

    然而在萧素心看来,连这样的修行者都会如此,都会如同寻常人一样噩梦连连,让她感觉到这些剑都在哀号,便只能说明这些修行者实在有太多的不甘和无奈。

    她能体会这种不甘和无奈。

    若非改换新朝,若非灵荒到来,她也必定是南朝修行者中的佼佼者,然而当大局变化,那几年在建康等待她的结果,却是恐怕和此时让林意依旧心不平的林玄鱼一样。

    她恐怕要被迫嫁入某户人家,然后郁郁寡欢的死去。

    只是即便看穿了这样的结果,她却依旧困于其间,无法改变。

    还有什么,比一眼看穿自己的人生而无法改变更为可怕?

    但这些剑阁里的人便是如此。

    他们身边有剑,他们体内有真元,然而却困于剑阁,不见新人,只能在这里等着慢慢老死。

    萧素心觉得这种事情太过悲惨,若是换了自己,她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

    当!

    这些剑鸣声只是持续了十数个呼吸的时间,陡然有一声清鸣如同敲钟一般,带着一种宏大而威严的气息,将所有的声音全部压了下去,接着那些紊乱的气息便全部消失,剑鸣声此起彼伏的缓缓消失。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有了一种凛然的意味。

    那是一种镇压一切的意味,不管剑阁中这些废人到底还有多少战力,但发出刚刚这一声声音的人,强行用元气的震荡便令那些人的异动趋于平静,修为和真元使用的手段,便真的可以用可怕来形容。

    剑阁里重新变得静谧下来。

    这些人拥有太多的时间,在夜间睡的太早,在清晨来临前又醒得太早。

    林意的面色更加变得难看了些。

    他比萧素心还要感同身受。

    萧素心当年的无奈仅限于她自己,而他却是想改变他和他父母的命运,他在建康想尽一切办法而无法走出那一个破落的小院。

    其实在建康城中时,他再如何无奈,却并未对皇帝生出太多不满。

    毕竟站在皇帝的立场,他觉得皇帝并未做错什么,该顾忌的要顾忌,该坐稳的江山要坐稳。

    而且和前朝皇帝做出的那些事相比,至少萧衍让绝大多数寻常的民众都很满意。

    然而今日见过这些剑阁中人的下场,他的想法却有了些微的改变。

    在对许多人和许多事宽厚的背后,萧衍对于他所忌惮的人太过冷血和残酷。

    这种想法的改变,让他此时豁然清醒,为什么萧淑霏再见他的时候还会说他幼稚,他也才明白为什么陈宝菀到了今年春里,才设法给他南天院的保荐书,才开始设法帮他走出那间小院。

    并非是那个同窗会。

    并非是要凑那封保荐书。

    只是要等待瓜熟蒂落的时机。

    一切都是要等皇帝的态度有所缓和。

    灵荒到来,大战必起,北魏和南朝征战必定要大量用人,此时皇帝的想法才会有所改变,尤其当沈约和何修行必定会在这年里死去。

    沈约死去,南朝的擎天巨柱消失,而何修行会在沈约死前被除去,他的死亡,也意味着皇帝最大的敌人的消失。

    所以一切会有改变。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一直在等待着时机的萧淑菲和陈宝菀,的确要比在建康用尽力气而无法挣脱的他成熟很多。

    只是造成这一切的,还是因为皇帝的态度而已。

    当明白这些,他心中有些不服,有些不平。

    在初入眉山时,他并未觉得自己是何修行或是沈约的弟子,然而当遇上元燕之后,当开始知道那名南天院荒园之中传授自己功法的人是何修行,当得知离开学院的那夜便是何修行迎来死亡时,他的想法便开始改变。

    不管如何,他觉得自己和何修行有师徒之实。

    这些剑阁里的人,都是当年奉何修行为主之人,都是何修行师门中人。

    那这剑阁里所有人,便也和他有关。

    若说他先前来这里的目的,只是需要抓住其中某一名凶徒,完成上方交予的军令,那此刻他心中便有了新的目标。

    这些人不应该烂死在这里。

    哪怕是死,这些人也应该有自己想死的死法。

    他想要帮这些人离开剑阁。

    “不管是哪位大人派你驻守这里,你一定深得那些梁州军出身的将领的信任。”林意转过头去,看着仇晓轻声的问道,“否则应该不会就放你一个人在这里,看着这个剑阁。”

    “其实并不一定是这样。”听着林意的这句话,仇晓却是苦涩的笑了笑,他迎着林意的目光,摇了摇头:“这些剑阁里面的人说不定哪天就会发疯,一头羊若是派来看一群随时有可能发疯的狼,你说这头羊会有什么后果?”

    白月露笑了起来,她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还能有什么后果,被撕成碎片,说不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仇晓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样。”

    “这些人应该恨何修行的那些敌人,只是何修行那些真正的敌人,他们不可能杀得了,所以若是最后的疯狂,也只能拿些你这样的人泄愤。”白月露笑道:“若是真有那一天到来,你会很可怜。”

    仇晓不再说话,因为那就是他想过的事情,应该便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齐珠玑也沉默不语。

    场间任何人都应该能够明白皇帝的想法。

    这些人既然不能所用,既然有可能因为何修行的死而发疯,那还不如杀了干净。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坐稳天下而时而大开杀戒,便自然被人诟病,记载于史书之中,也自然会有残暴之名。

    所以要杀人,便需要一个可杀的由头。

    那让这些人疯,若这些人杀了一名梁州军派驻在这里看着的官员,那便有足够的理由。



    “你还是太聪明了些。”

    林意看着仇晓,说了这一句。

    他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在场所有人也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若是一名蠢笨的人,浑浑噩噩住在此间,便还会觉得自己深受上峰的重视,是那些将领和皇帝的心腹,否则不会如此信任他,让他一人来看着这样的剑阁。

    然而谁都不会舍得让自己的心腹在这里死去。

    但凡能够想清楚这些的人,想着或许就在今夜,或许就在明天清晨,自己会被剑阁里的这些剑绞成碎片,那这个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不能想办法调走?”萧素心忍不住轻声的问道。

    “总有一些倒霉蛋,不知道得罪了谁。”仇晓摇了摇头,有些感激道:“能想的办法当然也想过,但全无用处,能做的便只有可能尽量对这些剑阁的人低眉顺目,让他们觉着我也是自己人。”

    白月露微微一笑,道:“你这办法还算不错,习惯成了自然,怪不得你对我们任何人也是低眉顺目。”

    “被丢在此间,实在没有可自傲的地方,便只有如此谦卑。”仇晓摇了摇头,感慨道。

    ”若是剑阁不复存在,你至少也算解脱。”林意看着他,认真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有什么办法,不是让你自己离开,而是可以让这些剑阁中人全部离开。”

    仇晓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并没有什么迟疑,道:“除非皇命。”

    “那这问题便变成,有没有一种可能,让皇帝觉得这些人可以为他所用,或者能用于和北魏的战场。”林意道:“在我看来,任何修行者在对敌的战场上死去,当然会比在这里发疯后死去更好。”

    “虽然这有揣摩圣意之嫌,但想必林将军应该不会特意上书去弹劾告发我。”仇晓说道:“在我看来,这次凶徒袭来若是被剑阁中人直接杀死….剑阁中人越是被外界察觉比他们想象的要厉害,圣上便越是会顾忌,越不可能让这些人离开。”

    林意认真的想了想,道:“但在我看来,这却也是一种契机,这里的战况到底如何,便只有我们知道,这些凶徒如何被杀死,或是被擒住,便都只见于我们的军情报告。简单而言,便只在于你的和我的。若是我们所书内容一致,便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林将军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谎报军情?”仇晓微皱了皱眉头,道:“都说这些凶徒袭来时,这些剑阁的人不敌,有铁策军在此坐镇,才不致大乱?”

    林意的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他看着仇晓,道:“无论在哪个军中,谎报军情贪图军功都是很寻常的事情,忽略前面我们所谈的有关剑阁之事,将剑阁杀死这凶徒的功劳揽在铁策军和你的身上,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夺友军的功劳都时有发生,即便最后被发现,惩处也不严重,更何况是夺这些人的功劳?”

    “话虽在理,但是这里人太多。”仇晓的目光扫过挤在这屋子里的所有人,“人多,便不免泄露秘密,而且我和你们并不相熟,很难有信心去和你们一起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希望太过渺茫,既然在军情中显得这些剑阁的人太过不堪,已经毫无威胁,谁又在意军情,谁又能准许这些人离开?冒险但恐怕毫无意义的事情,做起来便更无意义。”

    林意沉默的想了想,道:“若是我再设法上书,要将这些人全部归于铁策军,也可以保证这些人暂时无一人离开铁策军,而我铁策军将来投入边军,又多建战功,这件事说不定就或许可成。”

    仇晓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林意,觉得林意并非是说笑。

    他张口就要再说话,然而在他出声之前,却是有一个声音响起,“你说的这些话也的确在理,只是即便你真有心谋划此事,除了你们双方之外,还有一方的意见却最为重要。”

    当这个声音响起,清晰的传入耳廓,所有的人都震惊起来。

    连沈鲲都陷入了绝对的震惊里。

    这声音来自剑阁。

    能隔着这么远,听清楚他们对话的全过程,连他都恐怕无法做到,这声音,便只可能出自方才那名镇压住所有剑鸣的修行者。

    林意也很震惊。

    但他的面容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声音的来处,认真道:“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剑阁自己的想法。”

    当他这句话说完,便已有一道迅疾的风落在了门口。

    这间草庐的门被推开了,一名清瘦的道人走进了这间已经很拥挤的草庐。

    这是一名独臂的道人,他的整条右臂的袖管都是空的。

    他的头发很黑亮,给人很年轻的感觉,只是瘦削的脸庞上,眼角却是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却又令人觉得不年轻。

    他的五官看似除了清瘦之外并无特色,但仔细看去,他的眼瞳却是铁灰的色泽,而且眼瞳深处,似乎在隐隐的泛出银色的光芒,犹如某种金属的闪光。

    “我姓原,你们可以叫我原道人。”他对着所有人颔首为礼,然后并不坐下,接着道:“剑阁早就没有了阁主,只是我能代表剑阁说话,若是一定要认为我是阁主,也无妨。”

    仇晓完全呆住,他虽然有剑阁中人的名册,而且日常进出剑阁清点人数,但之前他所认为的剑阁最强者,却并非此人。

    只是现在这道人和平日里的气息截然不同,虽然只是在平静说话,但却完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而且呼吸之间,就似乎要将这间草庐掀飞出去。

    “若按你们所言,这对于剑阁而言,算是契机。”

    这名清瘦的独臂道人的目光落在林意和仇晓的身上,他平静的说道,“为了让这件事更加真实可信,我们剑阁中会有人死。”

    林意的眉头顿时深深的皱了起来,“会有人死,什么意思?”

    “在闭阁之后,我们剑阁之中从未有人死。”原道人道:“因为剩余的,都是我们剑阁自己人,这些年,我们不容易任何一个人连累所有人,也不会因为大多数人的利益,损害某个人。”

    他顿了顿之后,看着更加不解的林意,接着说道:“我说我们剑阁中可以有人死,是因为有些人的伤本身已经压不住。早死两日晚死两日,已经没有差别,但可以更有意义。”

    “皇帝和梁州军那些人,原本就不太将我们这些废人放在眼中了,更何况这些年下来,他们当然会知道我们剑阁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当然知道我们不舍得任何人死。所以若是我们剑阁死一些人,他们应该会觉得我们剑阁这些人已经彻底老朽无用了。若是真的能够到战场上再找些北魏人做陪葬,他们或许便会同意。”原道人看着仇晓,缓慢而平静的说道,“这件事你必须同意,否则我不保证有人不会发疯杀死你。”

    仇晓苦笑起来。

    原道人的目光再落向林意,道:“但在此之前,我想单独问你些话。”

    “可以。”

    林意点了点头,跟着这名道人往外走去。

    道人没有走向别处,而是直接越过了剑阁那些建筑的边界,走入了剑阁那些楼阁之间,在一株林意并不认识的古树下停了下来。

    这株树即便是在夏日,树叶也是黄色。

    “每个人冒险都有理由,仇晓只要稍加外力他便肯冒险,是因为他个人的生死问题。蝼蚁尚且偷生,没有人甘愿不明不白毫无意义的便死在这里,更何况是像他这样的聪明人。”

    原道人安静的看着林意,道:“但是你,你有什么理由冒险?从皇命而言,你走到这里,便已是违了皇命。”

    “年轻人都会有些正义感,也不要和我说纯粹的同情的这种事。”原道人眯着眼睛微笑道:“哪怕你犯错误,跟着你的那些人,也不会由着你犯错误。”

    他眯着眼睛笑着的时候,就像是有一些剑芒在丝丝流淌出来,十分可怕。

    而且或许是早就觉得死亡是他们这些人的唯一归宿,所以那种咄咄逼人的意味分外的浓烈。

    “仇晓不放心和我一起做这样的事情,是因为我身边人很多,他不能确定每个人都不会背叛我。但这些人里面,除了有一名少女我还不清楚来历,但我还是选择信任她不会是我的敌人之外,其余所有人,我都有信心。”林意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毫不示弱的看着他如剑芒般的目光,道:“但你真能保证,剑阁所有这些人,并非是因为死亡的威胁而一心,真的全部都可以信任?”

    “不是因为死亡的威胁,而是留在这里能够活着的人,全部经历过死亡的考验。”原道人道:“若是一起经历过死亡又艰难活下来,而又能坚持某些东西留在这里,除了这里面已经变成傻子的那个人之外,便自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诱惑得他背叛我们。”

    林意沉默下来。

    但他还是没有花太久的时间思索便做出了抉择,他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道:“首先我铁策军原本就不是皇帝心疼的那种军队,我是林意,林望北的儿子,我到铁策军也不是我自愿,而是因为我违背了萧家的一些意愿。现在魏观星也在我军中,他便是当年那溺死三千马贼的将领,他进我铁策军,也足以让你明白我有什么问题。我已经得罪了足够大的人物,便再收些你们这样的人,也不怕耽误我的前程,相反你们这些人若是能够加入铁策军,我铁策军真的便会很强。”

    原道人的眼睛张了开来。

    他觉得这些理由差不多已经够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林意的意愿表现得如此强烈,林意此时的理由,似乎却还差些意思。

    “我修了无漏金身法。”

    林意也看出了他眼中的意思,然后他轻声说出了这句先前真正让他沉默思索的话。

    当他这句话响起,四周的天地间响起无数的惊呼声。

    整个死寂沉沉的剑阁,似乎在一瞬间彻底醒来。

    四面八方那些楼阁之间,甚至响起了许多道剑鸣,而那些人的惊呼声,甚至比起许多剑的声音还要震颤。

    “这是我的秘密,在此之前,南天院知晓这个秘密的教习特意来关照过我,让我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不要告诉别人。”林意在四面八方的声音的包裹中,却是彻底平静下来,他看着黑暗中面色不知是悲还是喜的道人,说道:“只是在这样的剑阁里,这门功法属于谁,却似乎也不是秘密。”

    原道人感知着这名年轻人体内分外强大的气血流动,他渐渐明白自己一开始觉得有些荒谬的推断,在自己的面前变成了现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都需要一些时间冷静。

    然后他伸缓缓抬起了手。

    当他的手抬起的刹那,所有的剑鸣声和惊呼声都如同潮水一样平息了下去。

    黑暗里,却是有道道人影从那些楼阁里走了出来。

    剑阁里所有人都走了出来。

    加上这原道人一共有二十七名。

    外面那草庐之中的仇晓有名单,亦是二十七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所有这些人走到距离这株黄树外二十步止。

    所有人都很肃穆,除了那名还未睡醒被人架起来的傻子还一脸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剑阁已经不需要有想法,你的想法,就是剑阁的想法。”看着觉得已经有些不对的林意,原道人有些感慨的轻声说道。

    林意想到了某种可能,即便是他这种疲赖的人,也面色不由得有些苍白起来,道:“他只是传了我这门功法,他是被囚在南天院,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

    “无漏金身法原本就是不外传的功法,他也从未传过其余任何人,既然传了你,不管见没见过,你自然便是他的亲传弟子。”原道人看着有些失色的林意,微笑起来,“他是剑阁认定的阁主,所以不管这里先前是谁说了算数,但按照规矩,若是你师兄不来,你在我们这些人面前便是阁主。”

    “师兄?”林意并非迂腐之人,他苦笑起来,道:“难道在传我功法之前,他只收了一名弟子?”

    “没有一名圣者会轻易的收徒。”原道人道:“而在之前,这些有望成圣的人,也没有闲暇收徒,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教导徒弟上。”

    林意真正无奈起来,道:“可是他也只是丢了我一门功法,即便没有时间,也可以用这种方法…”

    原道人也觉得林意有趣起来,笑了笑道:“即便是随便丢,也要看人,既然他没有丢给别人,而丢给了你,你的身上自然有他看到的与众不同的地方,对于你和他之间,便是别人羡慕不得的机缘。”

    然而林意却笑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如果说是剑阁阁主,那这阁主就像是那种搞笑的划拳赢来的阁主差不多。

    只是他面前有二十七人,按照原道人的说法,这二十七人里面,很快就会有人死去。

    他便必须面对这些人的死亡。

    “师兄,按你的说法,我有师兄,而且还不在这里,那他在哪里?”他陡然想到了这点,问道:“这么多年,他去了哪里?”



    在林意看来,自己的那名“师兄”自然比自己更加正宗。

    既然如此,那名“师兄”理应管这剑阁。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原道人有些感慨的看着林意,道:“你师兄长侍阁主左右,同困在南天院之中。”

    林意呆了呆。

    他原本对这名“师兄”有些不满,然而听到这句话,他却是再次觉得残忍。

    南天院那夜发生的事情,到现在为止,恐怕整个南朝的很多修行者都并不清楚。

    所以这些剑阁里的人,应该不知道何修行和已经和沈约一起离开了这个世间。

    所以他沉默下来。

    他想着是不是要将这件事告知这些人。

    他并非纠结的人。

    但是他告知了这些人何修行已经死去的事实,然而最终他却还是不能带这些人离开这里,那他不知道对于这些人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只是他最终下了决定。

    他觉得必须在这些人做最终的决定之前便如实的告知何修行已经死去的事实。

    因为这些人对于这个南方的新生强大王朝而言,的确已经太过弱小,他们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何修行身上。

    “他已经死了。”

    林意抬起了头来,他看着原道人和身前这些人,轻声而有些艰难的说道:“若是师兄也是常侍他身边,同在南天院,那他也应该死了。”

    “什么!”

    许多刺耳的声音同时响起,伴随着这些声音响起的,还有各种不同的灵气波动,震荡得这片夜空都发出许多不同的异响。

    “你说谁死了?”就连原道人都变了脸色,看着他,声音都有些震颤起来。

    “何修行,他已经死了,他和沈约一起死去。”林意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想去看那些人脸上的悲苦,他觉得那太过残忍。

    他抬起头看着夜空。

    夜幕都因为这些人的剧烈元气波动而在晃动,似乎夜空里那些星星都在不断偏移着位置。

    当!

    一声清脆的剑鸣声响起。

    如往常一样,所有的噪杂声音消失。

    “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原道人渐渐的抬起头来,他也看着星空。

    只是他和林意不同的是,他只是不想让人看见他眼中的泪光。

    他当然知道有这样一种可能,当然知道有可能会有这样的消息传来,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最终等来的就是这样的消息,却还是让他感觉到悲哀。

    “沈约寿元将尽,便在离世前和他一战,两人都战死…”林意将自己当夜在离开南天院时所见,将自己后来听说的确切事情,全部仔细的说了一遍。

    “沈约这个无耻之徒!”

    “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剑阁里再次响起嘈杂的声音,很多人哭喊出声。

    这次原道人并未用之前的手段来压住这种悲声。

    “我明白你的想法,现在我只说我的想法。”

    他先看着林意说了一句,然后目光落在身前所有这些人身上,“对于我而言,既然他都已经死了,而且林意已是他在这世间的唯一弟子,那林意自然便算是阁主,我们能否离开这里,便只能看他能不能成功。”

    所有的哭喊声慢慢消失。

    除了那名傻子,所有这些人都明白原道人这句话的意思。

    所有这些人都沉默下来,点了点头。

    “这便是剑阁的意思。”

    原道人转身看着林意,他看出了林意眼中的不忍,然后摇了摇头,道:“不必去想万一无法做到的问题,因为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剑阁里这些人活下去的理由,若是你都瞻前顾后,对于这里的人而言,便是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你也不必再去想此次不成之后,要等待多久。因为我们已经等待了很多年,只怕是没有等待的必要。”

    林意咀嚼着这些话语,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这些人认真躬身行了一礼,“我会尽力。”

    ……

    “谈妥了?”

    看着走出剑阁的林意和原道人,齐珠玑微蹙着眉头问道。

    林意点了点头。

    齐珠玑冷道:“树大招风。”

    林意很明白他的意思。

    魏观星现在已在铁策军,齐珠玑和齐家那名神念境供奉也在铁策军,哪怕不计较其他,现在这支铁策军便足以令人顾忌,再加上若是他的谋划真的能成功,那这支铁策军甚至可能引起皇宫里的注意。

    “迟早的事情。”林意说道。

    “那你准备怎么做,若是真按你算计,来了一名凶徒,然后一切再按你们所演。”齐珠玑微讽道:“你再写信求陈宝菀或是萧淑菲帮忙?”

    “除此之外,我直接上书。”林意看着齐珠玑,认真的说道。

    齐珠玑的眉头原本只是微皱,但此时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如同被人在眉间刻了几刀,“你的想法的确和一般人不同,直接去问皇帝要这些剑阁的人?”

    “这些年所有人都觉得皇帝顾虑那些前朝罪臣,事实上他也的确很顾虑,但很少有罪臣主动向他去求什么。”林意道:“但我觉得这是一种姿态,只要为了达成目的,我甚至可以将这封上书写得涕泪俱下,显示我无比的忠诚。”

    齐珠玑这次没有反驳林意。

    他突然也觉得这些很有道理。

    只是平时这种装可怜表忠心来换取圣恩的事情似乎显得很无耻,很不要脸,但在此刻,他却并不觉得林意很无耻。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要成事不拘于手段。”仇晓的声音响了起来,“林将军不迂腐。”

    “最好要活口,这样兵部的人也会因为我完成军令漂亮而帮我。”林意对着原道人认真的说了这一句。

    原道人颔首。

    他并没有回剑阁,也并未发声对剑阁中人交待,但是这样的神情和动作,却是已经让林意明白不会有任何问题。

    在回到拥挤的草庐中之后,林意又认真的想了想。

    他又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在这件事上,他觉得可以请三清老人帮忙。

    ……

    所有人开始安静的等待。

    并没有太过漫长,只是在月上中天时分,坐在林意身侧的原道人抬起头来,他轻叹了一声,似乎有些感慨。

    在这些人里面,药谷圣手黄秋堂是最不容易引人注意,也是最安静的一个。

    只是她是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个真正了解王平央的人。

    当确定真是有一名那样的凶徒这么快赶来,她便更加明白这种功法的诱惑到底有多强。

    剑阁里面的人还没有疯。

    但是修炼这种功法,沉迷于修为提升带来的力量感的人,却已经疯了。

    和杀死了那么多人,明知自己行踪有可能败露的周玄冥一样,这人很狂妄,直接沿着山道而来。

    这人甚至也没有刻意的遮掩自己的面目,在月光里,任何一名修行者都可以轻易的看清,这是一名很年轻的修行者,而且他的身上,穿着的甚至是南天院的衣衫。

    更确切而言,这人穿着的是天监六年生的衣衫。

    这绝对是意外。

    林意和萧素心、齐珠玑眼中的情绪都极其的复杂。

    因为这人他们认识,即便是和其余同窗最不熟的林意,都知道这人叫做杜羽缴。

    在离开南天院之时,有三人被判贻误战机而被罚,其中有一人便是杜羽缴。

    只是当时遭受鞭挞的杜羽缴看上去只是个可怜虫,而此时这名年轻的南天院天监六年生的面目上,却是一脸狂意,充满了那种绝对的自信。

    相由心生有些道理。

    他的眉毛都似乎沿着眉梢往上挑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弧度,就如两条沿着两鬓斜飞的小剑。

    “你们认识?”

    他们三人的目光逃不过原道人的眼睛。

    “南天院天监六年生,是我们同窗。”林意苦笑道。

    原道人点了点头,道:“他已经走不了了。”

    “那我们出去。”林意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既然对方已经走不了,那作为同窗,他们似乎可以出去说些话。

    “杜羽缴,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你。”

    林意推开门走了出去,他看着已经走到长满荒草的平地中的这名同窗,直接开口说道。

    “林意?”

    杜羽缴的眼瞳微微的收缩起来,在接下来一刹那,他看到了林意身后走出的两名熟人,齐珠玑和萧素心。

    他微微一愣,心中生出些不舒服的感觉。

    但下一刹那,他的嘴角便流淌起一丝玩味的微笑,“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真是不愉快的相逢,完全没有同窗相见的喜悦。”齐珠玑冷讽的看着他,道:“那现在你是不是也想将我们杀了,然后提升你的修为。”

    “我最讨厌你这样的同窗。”杜羽缴依旧和煦的微笑着,只是语气却是瞬间变得恶毒异常,“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只不过是仗着家中权势。”

    “说实话。”他突然笑得更灿烂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我是真的很想杀,哪怕不能提升修为,都想杀。”

    齐珠玑没有生气,他似乎和林意斗嘴斗得涵养功夫都深了许多,他反而也笑了笑,道:“看我自以为是,只是因为你嫉妒…而且,我就喜欢看这种想杀我却杀不掉我的样子。”

    “是么?”杜羽缴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杀人…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什么感觉?”林意的声音突然在此时响起。

    “那真是和杀鸡一样的感觉。”杜羽缴看着林意,道:“初始觉得不舒服,但你想着杀他们和杀鸡要吃鸡肉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渐渐便没有不自在。”

    看着这名没有丝毫愧疚和真的没有任何不舒服感觉的同窗,林意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废话。

    所以他只是转身,道:“拿下他。”

    当林意的这句话响起之时,杜羽缴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嘲弄的神色。

    在他之前所杀死的一柄军方高手的口中,他得知附近州郡之中并无神念境的高手在追踪他们这些人,所以在他看来,林意即便仗着人多,也不可能将他擒住。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他的脸色彻底的变了。

    一片死寂的剑阁里,骤然响起无数的声音。

    数十股可怕的气息,同时在剑阁中炸开,瞬间将这片寂静的夜空撕扯得震荡不堪。

    一道道剑影在夜幕中出现,出现在这片空地四面八方。

    这些剑初现时只是将杜羽缴包围其中,还未真正进击,但是杜羽缴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这些剑之中,有些剑本身的力量对于他此时而言并不算特别强大。

    然而所有这些剑都有一种可怖的疯意,有一种说不出的饥渴之感,这些剑更加贪婪,更加等待着饮血。

    这每一柄剑,给他的感觉,都像是从地狱中冲出的可怕凶兽。

    天空中同时响起可怖的嘶鸣声。

    数道重剑首先如雷落向他的身体。

    夜空骤亮!

    杜羽缴一声绝望的厉啸,一道银色的剑光围绕着他的身体剧烈的旋转,但数道重剑带着可怖的剑气重重的冲击在这道剑光上,只闻一阵恐怖的闷响,杜羽缴的身体被震飞离地。

    十余道剑光无比饥渴般穿过不成形的剑光,争先恐后的落在杜羽缴的身上。

    这些剑并没有刺入杜羽缴的身体,只是剑身拍击在他的身上。

    一道道可怖的骨裂声在杜羽缴的身上响起。

    杜羽缴重重坠地,身上的骨骼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所有那些剑还狂乱的在半空中飞舞,剑气绞碎了草庐前方这片空地上的所有树木和草叶,让青色的飞屑漫空飞洒。

    看着那些真正暴走的剑光,草庐内外所有的修行者都沉默不语,除了原道人之外,其余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里。

    当一种最深沉的执念在某一时刻宣泄,绽放出来的剑意,真的太过可怕。

    “比和一个疯子打架更可怕的事情,便是和一群疯子打架。”齐珠玑看着那些剑光,他忍不住说了这一句。

    林意眯着眼睛,他心中的情绪极为复杂。

    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知道剑阁里面这些“废人”出手时,会是这等可怕的景象?

    谁会知道一名这样的凶徒,竟然连丝毫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便直接倒在了剑阁的剑下?

    这些人,真的不应该烂死在这里。

    (明天应该会三更开始还些欠债)



    杜羽缴恐惧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毕竟只是很年轻的修行者,杀戮带来的境界不断的提升,只是增加了他的戾气和自信,然而顺风顺水的战斗,在别的方面对他没有任何的帮助。

    怎么可能!

    这些剑阁的修行者,明明都是些废物和庸才,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狂暴而渴望战斗的剑意。

    看着这名几乎要哭出来的“凶徒”,齐珠玑毫不掩饰讥讽的冷笑起来。

    这样的修行者连自尽都没有勇气,所以根本不需要去考虑能否生擒的问题。

    也就在此时,他身旁的林意却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息。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暂时离开了杜羽缴的身体,都落在了剑阁中的那些剑上。

    那些带着疯意飞舞的剑,突然静止了下来,唯有其中的两柄剑,却是还在发光,还在往天空飞去。

    任何作为飞剑的剑都不可能太过沉重,这两柄剑也不例外,但是在方才所有的剑里,这两柄剑的剑力却是最为沉重。

    这两柄剑,是第一批击溃杜羽缴的防守剑势的那批重剑之中的先锋。

    此时这两柄剑往天空飞去,就像是两道流星,反而要逆行归向星空。

    在一开始,除了林意之外,齐珠玑等人并不太明白此时那些静止在夜空之中的剑,以及这两柄往星空飞去的剑是什么意思,然而只是在一两个呼吸之后,感觉着这两柄剑的归去和向往自由之意,看着这两道剑光渐渐黯灭,所有的人便都明白了。

    剑阁中有人离开。

    这两柄剑的主人,在今夜永远离开了这个世间。

    林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那两柄剑的剑光在夜空中淡去,消失,放佛从来未曾出现过。

    这些剑,这些剑阁里的人,在他到来之前,似乎根本和他的人生没有任何的联系,然而此时,当这些剑全部奉他为主,他便觉得这些剑的命运,已经变成了他命运的一部分。

    白月露看着林意的侧脸。

    她此时不觉得有趣。

    在她初见林意之时,她第一时间只是觉得这是一名很年轻,很有意思的修行者。

    年轻便意味着稚嫩,不够成熟和轻佻。

    林意很多时候的不在意和轻松,便也给她造成这样的错觉。

    只是林意那些特殊的想法,包括此时剑阁中这些人对林意的态度,包括此时从林意脸上再也看不见的稚嫩,她便明白这名南朝年轻人其实和元燕很像。

    只是元燕刻意让自己变得冷漠和成熟,而林意却是希望自在,不想去掩饰自己的许多情绪。

    这是一名爱憎分明的修行者。

    很善良,很感性,很冲动,甚至有些不计后果,但让人感觉分外的真实。

    先前她只是觉得林意有趣和有些不同,但此时,她终于真正明白,为什么他会在长公主的心中占据那样重要的地位,甚至是不可取代。

    她先前也难以理解,像他这样一名本身自己都处境艰难的没落子弟,为何元燕会将许多将来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但她现在已经理解。

    就如林意给这些剑阁的人希望一样,他的确也能给予元燕希望。

    原道人目送那两道剑光的离开,然后他低声报给了仇晓两个名字。

    仇晓点了点头,他也有些感伤,但他很清楚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

    “我会先写一封军情报告,你可以看一下,要做什么删改。”他对着林意说道。

    林意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然后来到了浑身是血的杜羽缴身边,轻声道:“我不会杀死你,但是今夜的这里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你必须按照我们告诉你的告诉兵部的人。你应该明白,哪怕你的所述和我们的不一致,兵部也不会相信你这样的人,只会相信我们和梁州军出身的官员。”

    杜羽缴如同返回人间,他想到今后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恐怖的事情,他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林意,我们是同窗,你为什么不能直接放了我。”

    “你这样的说法太过幼稚,其实你一直被这种修为急速提升的强大感觉蒙蔽,不管你境界提升有多快,你对于此时南朝而言,还是太过弱小,连这几个州郡都无法走出…尤其你又是南天院的学生,随便来一名南天院的教习清理门户,你能逃得到哪里去。”

    林意看着此时显得无比可怜的杜羽缴,心中没有任何同情之感,尤其想到自己和这些剑阁里的人,他的心中便更是冰冷一片。他至少自己很清醒。

    “你不如想想我父亲是谁,我父亲自身是厉害的修行者,在改换新朝时还手握重兵,然而面对这样强大的王朝,我父亲又能做什么,连他都不能,你凭什么认为将来会极其强大,或者会很快的变得强大,就能够如此和一个王朝为敌?你要想活下去,便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杜羽缴如同溺水将亡的人陡然见到一根浮木一样叫了起来,他甚至恨不得抱住林意的脚。

    “原原本本的告诉兵部的人你功法的来历,以及功法修行的具体内容,你要表现得极其悔罪,我不管你是装出来,还是内心真的后悔,你甚至可以告诉他们,你是被魔宗所逼,迫不得已。”林意冷冷的看着他,说道。

    杜羽缴呆住,“可是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

    “研究魔宗和他的功法,比你的一条命和那些人的命更有价值。”林意冷漠的说道:“只要你表现悔过,愿意配合兵部和皇宫里的人…我想他们或许甚至会派人看着你,让你继续修行这种功法,来看看会发生什么样的问题。或者在将来,他们会将你们也看成可以对付魔宗的武器。”

    杜羽缴此时完全都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只是嘶声道:“真的会这样吗?”

    “当然会这样。”

    林意看着他,道:“而且你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只希望,你若是能够好好的活下来,便不要想着今夜是我们害了你,你看这剑阁,便应该明白,若是我们不来,你现在便已经尸骨无存。而且不是我和齐珠玑来,也绝对不会帮你想让你活下去的办法。”

    白月露静静的看着林意和杜羽缴的对话,她真的觉得林意很聪明。

    齐珠玑转过头去。

    他觉得再看林意自己会忍不住佩服林意,他都觉得林意已经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恐怕这杜羽缴都要开口致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