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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晓很快的写完了军情简报。

    林意略作了修改,然后再交给齐珠玑。

    “可能会很久才会有消息,可能这次也不一定会成功。”当他再次来到原道人身前时,他轻声而凝重的说道,“但若是不成,我一定会接着想办法。”

    “不用急着离开。”

    原道人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些自傲说道:“剑阁里有不少东西,或许可以让你们变得更强一些。”

    “天经是不是还在剑阁?”听着这句话,沈鲲瞬间惊起,他原本好好的坐着,但是此时直接便站了起来。

    “在,但是你们不能看。”

    你们不能看,往往便是意味着在场所有人都不能看,然而此时原道人的语气,却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误解。

    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意思,别人都不能看,但林意能看。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林意,不知他和原道人在剑阁之中到底谈了什么,只有白月露知道这是为什么。

    除了自己最隐秘的情感,长公主和她之间没有秘密。

    她当然知道剑阁和林意的真正联系在哪里。

    所以此时剑阁这些人,这些剑哪怕对林意流露出绝对的忠诚,她都不觉得意外。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更多的线索,她现在对当天南天院何修行死去那夜发生的事情,知道的比在眉山之中时的元燕还要多。

    现在很多的线索,甚至让她隐然觉得,何修行那名真正的真传弟子并没有死去。

    也就是说,林意的那名“师兄”其实还在这世间的某个地方修行。

    在她看来,林意的那名“师兄”,也是北魏和南朝之间征战胜负的关键之一。

    ……

    “天经是一本什么样的经书?”

    林意看着原道人问道。

    他没有像沈鲲那样瞬间震惊,是因为他对于这本经书没有什么了解,也并不知道这本经书和剑阁有什么联系。

    但是能令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都如此反应剧烈,这一定是本非常了不起的修行典籍。

    只是他有些不解。

    若是对于修行有极大助力的了不起的典籍,那哪怕在何修行死前限于他和沈约的赌局而无法将之从剑阁中拿走,那何修行死后,为什么皇帝不下令取走?

    “天经其实最早叫做夭经,只是后来阁主觉得不好听,因夭和天相似,便叫做了天经。”原道人看着林意,道:“严格而言,这是一门修行者修了之后会变得折寿短命的经书。”

    “折寿短命?”

    林意并没有太过吃惊,他只是微微皱眉,猜测道:“那便是对敌厉害,但功法本身对身体有损伤?”

    原道人点了点头,道:“原本便是如此,但到了上代阁主,他得了一门古法,然后再在那门古法之上,自行创出了一门功法。只有修炼那门功法到了一定修为的修行者,修行天经,才不会导致气血衰败而早衰而死。”

    林意原本没有过多的猜测,但是看着此时原道人的目光,他却想到了某种可能。

    原道人没有让林意开口,而是直接道:“那门功法唯有上代阁主何修行会,所以其余修行者哪怕取了天经,实则也没有太大功用,除非宁愿早死。”

    林意抬起头来。

    他的面色没有什么改变,然而内心的情绪却其实波动得极为激烈。

    他知道原道人所说的配合天经的功法,应该便是无漏金身决。

    无漏金身决唯一的功效便是让肉身强横,和他的大俱罗修行法本身已经相得益彰,那按此说来,天经上记载的,也应该是和肉身有关,或者说,应该是需要强横的肉身才有可能施展的东西。

    对于这门经书,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除了这天经之外,剑阁里还有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诉经书就在里面,自己不用那么着急。

    “有许多剑经。”原道人道:“很多外面认为已经失传的剑经。”

    沈鲲不能理解的看着原道人:“我听说在改换新朝时,随着剑阁最强的那些剑师的战死,剑阁中最顶尖的一些剑经也已经失传了。连剑经窟都曾经被一把火烧了。为何还有许多剑经?”

    “在这里。”原道人脸上显出很古怪的神气,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有些震惊,又有些佩服。

    “除了那个傻子…所有人都记了很多经书,而且这些年,绝大多数人都把别人记住的经书也都记住了。”原道人有些感慨的轻声说道:“所以剑阁中人只要有人活着,只要最后剩下的不是那个傻子,剑阁的很多剑经,便永远都不会失传。”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不管当年的何修行和剑阁,在旧朝和新朝的演变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但剑阁的这种精神,便足以值得任何修行地羡慕,足以值得任何修行者敬佩。

    “除了剑经之外,还有几柄很好的剑。”

    原道人自己也沉默了下来,他微垂着头,有些感伤,“剑便等同于剑师的命,所以虽然闭阁,虽然不再让剑阁收任何弟子,但至少所有人原先的佩剑并未失去。当年伤重死去的一些人里面,有几柄剑真的很强。”

    “我…我也能进去看一看吗?”

    仇晓出声之时很羞涩,但接着还是鼓足勇气,道:“至少现在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了。”

    原道人并未出声回应。

    因为按理而言,这并非是他需要回答的问题。

    在他和所有剑阁里的人看来,现在的阁主便是林意。

    林意说道:“那我们一起进去。”

    ……

    剑阁周围并无围墙,但从此处通往剑阁的楼阁,也只有一条青石道。

    这条青石道仇晓走过许多次,只是当他跟在林意身后沿着石阶走向夜色中的那些楼阁时,他看到这些楼阁和平时截然不同。

    绝大多数楼阁都亮着灯火。

    灯火如同繁星一般,照耀着剑阁的大多数地方。

    今夜有两名剑阁中人死去,然而这座剑阁,却似乎也重新活了起来。

    林意和莫道人走在最前,他不自觉的微微握紧拳头,他有些紧张,更是期待。

    微凉的山风吹过他的脸庞,让他渐渐平静。

    (今天原本说好也是三更,但是写得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慢,写到现在再写一更有点来不及。所以明天是四更,明天写不完不睡觉,写完为止)



    曾经出过真正圣者的修行地,在出过圣者之前未必和别的修行地有绝对的不同。

    能够真正超凡入圣的修行者,往往最大的问题不在于一开始修行时的出身,更多在于自己的天赋和际遇本身。

    然而一处修行地出了一名真正的圣者之后,这个修行地的气质便必定会和一般的修行地有很大的差别。

    因为在这名圣者的成长过程中,往往会影响身边的很多人,到最后能够成为他并肩战斗的朋友的人,或是能够成为他敌人的人,当然也是这个世间最顶尖的存在。

    剑阁的石阶上有许多的剑痕,或深或浅,但看上去都不像是有意为之。

    不管是战斗中遗留的剑痕,还是平时练剑无意识留下的剑痕,发力都会淋漓尽致,不会有拘束之感。

    林意的目光并没有在这些剑痕上停留多久,因为往石阶上方的夜色里望去,有许多道身影已经在等着。

    虽有千万风雨,都已成过往。

    对于他而言,莫说何修行是南方三圣之一,哪怕何修行是以往世间唯一的圣者,那些贯注于这剑阁的荣耀也并不能引起他心中的任何共鸣。

    但这些人现在以他为主,那便不同。

    他不需为这剑阁的过往负责,但必须为这些人负责。

    “你们想要学什么样的东西,心中想要什么,便可以试着问问他们是否有什么合适的功法。”林意对着身后的齐珠玑等人轻声说道。

    然后他跟着原道人独自来到剑阁深处的一栋楼阁。

    剑阁的天经就在这栋楼阁里。

    有一名双目皆盲的老人就住在这栋楼阁里。

    当听到原道人和林意的脚步声,这名双目皆盲的老人虽然之前只“见过”林意一次,但是他还是迅速听出了这是林意,然后他用最快的速度点燃了一盏油灯,并打开了这栋楼阁的大门。

    山中湿气较为浓烈,尤其四周绿林掩映,所以剑阁之中的楼阁一般都是两至三层,但这栋楼阁只有一层。

    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除了这名老人铺的一张草席之外,便只有一张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青铜箱子。

    一道玄妙的气息从原道人的身上流淌而出,与此同时,那名双目皆盲的老人衣袖间响起一声震鸣,一道小剑从中飞出,落在青铜箱子的顶端。

    原道人的那股气机和这柄小剑与那个古朴的青铜箱子相逢的刹那,青铜箱子上绽放出炽烈的光焰,然后有一股气流沿着箱子的四角轻柔的涌出。

    在下一刹那,这只青铜箱子上所有的光焰便全部消失。

    原道人和双目皆盲的老人对着林意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这间楼阁。

    失去元气缠绕的青铜箱子显得极为普通。

    林意走上前去,很轻易的打开了一个锁扣,看到内里有一本显得很平常的羊皮册子。

    到了此时,他的心境反而平静下来。

    他没有什么犹豫,直接拿起了这本羊皮册子,就像平时翻看书籍一样看了起来。

    “葛丹生?”

    除了汇聚许多代修行者的经验形成的修行典籍之外,绝大多数著作都有主要的论述者和作者,这本先前叫夭经,现在叫天经的经书也不例外。

    然而看到这本羊皮册子的著作者,林意却是瞬间愣住。

    是那个葛丹生?

    他看的书极杂,知道数百年前,有一段时期,所谓的重丹道法曾经大行其道。

    重丹道法的开创者都是一些道士,那些道士认为银汞类东西除了有驱邪的能力之外,还能炼成各种可以让人成仙的金丹,可怕的是,当时有数朝皇帝也都相信这点,所以曾经有一段时间丹炉林立,到处都是采用各种奇方炼丹的道人。

    葛丹生便是那段时间很出名的一个道人。

    传说中这人善用朱砂和银屑、重汞炼丹,曾得当时皇帝重用,辅佐过两朝皇帝,手握重权。

    但是在林意看过的几乎所有记载中,对此人的评价都是极低,都是评论此人为凭借阴谋诡计迷惑当时皇帝的弄臣,理由便是他辅佐的两朝皇帝都死得很快,而且都是长期服用他提供的丹药导致。

    据说两朝皇帝都是在壮年时便死去,而且死状很凄惨,七窍流血,流出的血都是黑色之中闪耀着银光,坠地有声。

    “余青年时,痴迷道家炼丹,于是结发挂庐在长林道观,一心想求长生之术…”

    林意有些惊讶的看了下去,只是看着这开篇的第一段话,他就顿时明白这天经的著作者就是他知道的那个叫做葛丹生的道士。

    “难道这剑阁一开始,也是道观起身?”

    他想到外面的原道人,又想到这剑阁中人的确大多数都是道士打扮,他便心中不由得升起这样的念头。

    若真是如此,那皇帝萧衍对剑阁尤为不喜也是正常,并非全是何修行的原因。

    因为皇帝萧衍在登基之后独尊佛教,南朝绝大多数道观都被废去。

    “以朱砂、银汞等为主材,辅以灵药,短则数载,长则十余载,提神振奋之效几乎是立竿见影,盖因朱砂、银汞等物沉重,推动气血深流至寻常修行根本到不了的体内深处,便能令人精神旺盛,五感清晰,修行也是迅速。只是朱砂、银汞在体内存积一多,便悄然腐蚀生机,内腑很快腐败,药石无用。”

    “余青年时自炼丹药多服,等觉察不妙时便想争命,初时想着的便是用真元将这些杂物尽祛除出体外,但无意中却发现了一门奇妙法门。”

    “真元乃元气所凝,虽然如同水能载舟,亦能湮城,但终究乃至柔之物,无意少量朱砂、丹汞融入真元,却是柔而有骨…”

    “真元之中融入丹汞?”

    林意大吃一惊。

    他飞快的翻阅下去,眼睛越睁越大。

    的确便是如此,这葛丹生的开篇自述,讲的便是他年轻时痴迷炼丹想成仙,但服用丹药多了,却发现丹砂银汞等物如同慢性|毒药,腐蚀生机,他便幡然醒悟想要将这些东西慢慢排出体外。

    这些东西深植在体内血肉骨骼之中,他便也只能依靠可以深入体内这些地方的真元,将之相融。

    但是他无意之中却是发觉真元融了这些东西之后,却是威力大增。

    原本柔弱的真元,便是比那些修为比他更强的修行者都更为强劲。



    “这……”

    越看下去,林意越是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按照这葛丹生所说,他与人对敌,展现出不同之后,便是皇帝都拜他为师。原本若是循序渐进的修行,只纳入一定剂量的丹汞融入真元,不仅可以让真元如同实质,威力大增,而且只会在很长的时间过后损害身体,渐渐变得虚弱,最多也只是比正常人折寿几年而已。

    他所侍奉的那两名皇帝都是勇猛精进之徒,不惧少几年寿命,但在修炼途中都有意外,其中一名是遭遇内乱,需要快速提升实力平乱,而另外一名皇帝则是被奸臣所害,知晓了他这种功法的奥秘,在某份丹丸之中做了手脚,相当于直接将那名皇帝毒死了。

    他最终觉得这门功法犹如伴虎蝎而行,稍有不慎就被反噬,所以不管朝堂之事隐居山林,但终究觉得这种功法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也是另辟蹊径,所以还是著书成经,将利弊和修行方法全部陈述清楚。

    在自述的最后,林意看到他写清楚这夭经之名也是他刻意所取,意在警醒后来的修行者有前车之鉴,不要盲目尝试,毕竟那种丹汞入体,不像是寻常毒药。

    寻常毒药的药性排出便可解,但这种丹汞入体,对修行者身体形成的损伤,却往往不可逆。

    “原来如是!”

    只是看完这葛丹生的开篇论述,还没有看具体的修行之法,林意心中便已经明白了这天经是什么样的一门功法。

    修行者的世界随着各朝各代修行者经验的累积,其实对于修行道理的探索和一些相关之术,比如炼丹,比如医术,都在不断的进步。

    在数百年前那个重丹道法大行其道的年代,那时候的修行者和智者,甚至都不知道朱砂、银汞等物服用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危害,但是现在这个朝代,哪怕是一些州郡的普通学员的学生,还没有成为黄芽境的修行者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些东西有毒,哪怕是那些碾磨铅汞炼器工坊的匠师,在吸入过多的粉尘之后,都往往会很快的衰老,生病,牙齿掉光,头发都会脱落,然后败血而亡。

    所以现在这个时代的修行者绝对不会想到利用这些东西来增强自己的真元…在停留在某一个境界时,真元力量得到增强,其实也和提前跃入下一个境界差不多,自然可以杀死更强的敌人。

    只是数百年前的那个巧合,葛丹生却是发现用一些丹火炼制后产生些微变异的丹汞,能够巧妙的和真元融合,变成真元的一部分。

    这部分就像是融化在真元之中的刀剑,若是强大到一定程度,那这名修行者根本不需要用真元驱动飞剑,他的一截真元,便恐怕和飞剑相差无几。

    这种修行者对敌起来,力量当然可怖,而且无尽妙用。

    只是这些融化在真元之中的丹汞依旧随着真元的流动而在体内的经络和气血之中流动,依旧会长期对身体造成毒腐般的损伤,葛丹生在论述之中虽然提出,在前期少许的纳入丹汞融入真元,利用身体的恢复能力来弥补造成的损伤,形成一定的平衡,但他自己也觉得,这种平衡无疑也是在消耗人的生机,所以他觉得即便是十分小心,十分注意平衡的修炼这种功法,依旧会让人损失寿命。

    哪怕不多,早死五年十年也是有可能。

    但葛丹生自己都没有想过,若是有人天赋异禀,肉身特别强大,哪怕无时无刻在他身体里割刺,他都能迅速长好,甚至影响不到他的生机呢?

    葛丹生在辅佐两代帝王,两代帝王都横死之后,他应该是心灰意冷,自己都不再推究这门功法的应用,所以在留下这经书时,想法也只是在修真界的历史中留下些不同的声音,给后人看些曾经出现过的不一样的东西而已。

    但他没有想到,何修行却是想到了。

    所以何修行创出了无漏金身修行法。

    无漏金身修行法不仅可以让肉身生机变得更强横,可以刺激内腑潜能,而且可以主动排出一些哪怕渗入骨髓深处,真元不能达的地方的毒素。

    有无漏金身法这样的功法配合,修炼这天经便能融入一定量的丹汞不受损伤。

    不受损伤,便不会影响寿元。

    同样是掌握平衡,但何修行掌握的应该比当年的葛丹生强出很多,他的真元之中所能融的丹汞,也应该比当年的葛丹生多出许多。

    想清楚了这些,林意捧着这本经书的双手,却是不禁微微的颤抖起来。

    他的情绪波动得很剧烈。

    他没有见过何修行,没有和何修行面对面的交谈过,但从一些片断的记载,包括何修行和沈约的那些赌注,他都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何修行是一个很骄傲的强大修行者。

    所以他甚至可以想到当年何修行看到这本天经时的骄傲。

    “夭经…什么早衰折寿,创一门炼体功法来配合修行不就可以了?”

    然后何修行就直接将这门夭经改名成了天经。

    他在南天院得了这无漏金身法,又因为军令而无意识的来到了剑阁,见到了这本经书…然而他并非当年创出无漏金身法的何修行。

    无漏金身法对于他的大俱罗之道而言,也只不过是一门辅助的功法。

    真元是元气的凝聚,五谷之气和气血交融的产物,也是另外一种不同性质的真元。

    所以他现在虽然还未看这门经书的具体修行法门,但却直觉只要是修炼真元功法的修行者能够修行,那他也同样能够修行。

    他甚至忍不住想到,若是当年的大俱罗也见到了这样的一门功法,以大俱罗那种强悍无匹的肉身来同时修炼这样的法门,那又会强到何种地步?

    真元妙用。

    南天院教习吴姑织特意来提醒过他,像他这样纯粹依靠蛮力的修行者和那些依靠真元的同等力量修行者之间最大的差距,便是真元妙用。

    但天经,或许便能弥补他这样的缺陷。

    (接下来应该还有两更)



    林意没有马上去看天经上所述的修行方法,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此时回想起来,真正改变他人生的便是遇到了沈约,然后再得到了南天院荒园里何修行的传授。

    所以只要这剑阁还存在,只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活着,不变成他所不喜的那些同窗的模样,那一切便像是夜空里那些星辰运行的既定轨迹一样,他恐怕迟早都会发觉自己和剑阁的联系,来到这里,见到这份经书。

    对他这人生轨迹产生这样改变的人,那自然就是他的老师。

    不管沈约和何修行之间如何敌对,此时他心中对这两人都是同样的尊敬,充满感激。

    时间悄悄的流逝。

    林意的心境再次平静下来。

    他翻开了这本经书,逐字逐句的认真看了下去。

    只是不过半个时辰,他便合上了这份经书,然后将之重新放入那个青铜箱,接着走出了这栋楼阁。

    原道人和那名双目皆盲的老人依旧外面的山道上等着他。

    “剑阁的前身…是道观?”

    林意对着这两人躬身致谢,不管这两人此刻如何以他为主,但在真正看这经书正文那段沉默的时间里,他确定自己能够有这样的际遇和自己的为人处世,和自己善意的看待这个世界和回报别人的善意有关。

    所以不管他拥有什么样的身份,他应该依旧是建康城那个破落小院中的少年。

    “剑阁的前身的确是道观,道本无名,道观就是名为无名观,在前朝建元年间才改名剑阁。”原道人平静回礼,他不知林意为何有此一问,但只是详细的解释道。

    “道观最早的那些道人,可有一些重汞丹药遗留?”林意看着他问道。

    天经上所述的修行方法其实并不复杂,最早葛丹生都是内服重汞丹药,然后再寻思真元运行之法将体内的重汞融合在真元之中,所以当真元运行法门清晰之后,现在修行这门功法的难点只在于那些重汞丹药。

    那些用朱砂、银、汞以及一些独特的灵药炼制出的丹药,在丹火转化之中,也略微改变了那些东西的性质,削减了一部分的毒性。

    葛丹生毫无疑问也想到了这些,他在天经的最后附了一些炼丹的手段,以及罗列了许多在他觉得可以用来修行的重汞丹药的名称。

    在林意看来,要重新炼制则太过麻烦,虽然有药方,但是有现成的丹药,便可以直接试炼这种功法。

    “早些年那些重汞丹药已经无存,但何阁主当年观经之后,找人炼制过一批,现在在剑阁里还有留存。”原道人听着林意的问话,丝毫没有意外,只是眼睛里有些莫名的感慨。

    没有无漏金身决,对于他们这些老朽而言,天经便是在这里存着,也是和尘埃无异,毫无用处。

    对于他而言,林意在看过天经之后便毫不犹豫要尝试这种危险的功法,本身便是意味着剑阁的真正强大传承再续。

    “跟我来。”

    原道人在前面引路,引着林意到了一间溪畔的静室之前。

    “这便是何阁主当年修行的静室。”

    当原道人说完这句话时,又一名独臂的道人来到这间静室之前。这名道人和原道人的年纪也相差无几,只是他断的是左臂。

    他的单手稳稳的托着一个石盘,石盘里有几个丹瓶。

    林意对着这名道人也躬身致谢,然后他接了这石盆,走进了这间静室。

    ……

    静室外面看来平淡无奇,只是雅致,但内里的墙壁却是一片胭脂红。

    这是一间胭脂柳静室。

    那些看上去如同柳枝一般组成内里墙壁的胭脂色枝条,实则是产自深海的一种珊瑚。

    这种珊瑚色泽艳丽,可以用来磨成珠宝,但这种珊瑚最大的功效却是聚灵。

    这一间静室对于寻常修行者而言是十分奢侈的,它的聚灵效果,大约是林意和齐珠玑、萧素心在南天院时所居的那个院落的五倍。

    只是这种聚灵对于不修真元功法的林意而言无用。

    这间静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正中有一个寻常的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墙壁上挂着的字很轻易的吸引了林意的目光。

    “我即是道。”

    落款便是何修行。

    第一感觉依旧是骄傲。

    这副字的每一笔都流淌着一种张狂往外无尽延伸之意,让人可以想象写这字的人是何等的指天画地,唯我独尊的气概。

    像这样的人,即便面对的是沈约那样的对手,又怎么可能会认输?

    至于这四个字的本身,便蕴含着无数种可能。

    不得当时何修行的心情,而何修行已经死去,后来人便再也无人可以知道当年何修行写下这样的四个字,是想表达什么样的真意。

    林意对着这副字坐了下来。

    他坐在蒲团上,拿起了一个丹瓶,打开。

    丹瓶里的丹药红得就像是一簇火焰在跳动。

    这是飞霞丹,葛丹生记载的诸多可以用来修行的重汞丹药中的一种。

    这种丹药除了当年那些道士善用的朱砂、银粉和重汞三种主材之外,还加入了数种蛮兽的骨粉。

    有金属和骨粉,这种丹药比现在任何灵药炼制的丹药便显得更为晶亮,甚至像是琉璃,而不像是可以服用的丹药。

    不知为何,当取出一颗丹药准备丢入口中时,林意再看着面前的那副不可一世的字,突然他便忍不住也骄傲的笑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感染了何修行的一丝狂意,那种不为任何人改变自己道理的气概。

    “如果我没有那么运气差早死,如果给我和你同样长的修行时间,我这个徒弟,将来或许会比你更强。”

    他对着这副字笑了笑,轻声说了句,然后将手中的这颗丹药吞服了下去。

    这或许算是隔着时空的,师徒间的一次对话。

    笑意还在林意的嘴角弥漫,这颗丹药已然入腹,然后迅速的化开。

    这种重汞丹药的药力发散,也远比现在修行者世界的丹药的药力来得迅猛。

    在林意的感知里,就像是有数十头浑身燃烧着的恶狼,疯狂嚎叫着冲入他的经脉,然后袭向同一个地方——他的心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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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意闭上眼睛。

    他的感知很平静的触碰着可以用暴怒来形容的这些药气。

    当这些药气和他的气血相遇的瞬间,他感到了一片猩红之中,漂浮着无数的黑点。

    这些黑点如同灰烬,如同寻觅死亡的乌鸦,在他的气血之中张狂的飞舞。

    猩红的药气迅速起了作用,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鲜血瞬间热了起来,蕴含在血液中的一些元气,就像是被陡然蒸发,变成蒸汽,迅猛的深入血肉和骨骼的深处。

    林意有些惊讶。

    这些猩红色的药气有着现在的灵药所无法比拟的独特效用。

    现在的灵药几乎都是依靠药力本身,然而这数百年前大行其道的重汞丹药的药力,却似乎是更多的在于逼迫原本就存在身体里的元气,更加迅猛的冲入血肉深处,然后更快的将之消耗掉。

    那些在他感知里漂浮着的无数黑点,便是经过丹火变化之后的朱砂、银汞等物。

    这些东西在和他的气血接触的瞬间,就让那些包裹住他们的气血便得失去了生机,在他的感知里变成了黑色。

    林意的体内没有任何真元的存在,但在他的念力驱使下,一些鲜血迅速的带动着这无数的黑点,冲入天经上所说的窍位。

    无数的黑点沿着数十条经络以急剧的速度行走,然后在数个窍位之中,不断的对冲。

    在林意的感知里,这些黑点不断的冲撞,变成更细的黑点,接着再变成更为细小的游丝。

    这些游丝在他的感知里和他曾经拥有过的一条条细小黄牙真元差不多同等纤细,更加均匀的分散在他的鲜血之中,渐渐的不再变得那么暴躁,也不像先前感知的那般沉重和容易沉淀下来。

    只是这些游丝的边缘,依旧时不时悄然带起些更为细小的黑色气焰。

    那是他鲜血之中的生机和更为细小的元气在消亡。

    这是一种很微妙,很古怪的感受。

    就像是自己吞了无数柄小剑在体内,然后看着这些小剑不断的在体内割出细小的伤口,慢慢流血。

    林意让自己忽略这种感受。

    当这些游丝均匀的悬浮在鲜血之中,变成相融于鲜血的一部分时,他试着让这些游丝按照自己的心意游走,去向他想让它们去的地方。

    就像是第一次驱使黄芽真元一样,他用了许久的时间,才让这些游丝顺着他的心意,笨拙的顺着一个方位流动。

    他睁开了眼睛,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些游丝顺着他的血脉来到了他右手的指尖,然后他并不想停止,驱使它继续向前。

    他的五指指尖都感觉到些微的刺痛。

    这些游丝沁出他的血肉和肌肤时,似乎还是比真元要来得生硬。

    然而他的眼眸中却迅速燃起惊喜的焰光。

    他的五个指尖都亮了起来。

    有一层荧光包裹着他的指尖。

    修行者在修到黄芽境中阶之上,只要体内真元剧烈的从身体某处流淌出来时,便会有独特的灵气波动,形成淡黄色的辉光。

    之后修为越强,真元喷薄得越为剧烈,这种辉光便越是强盛。

    他此时手上这层荧光比起那些黄牙境中阶的修行者轻柔的动用真元时的辉光都有不如,但不同的是,他手指上这层荧光很好看,是红、银两色闪耀的色泽。

    而且散发着这种荧光的,是一层薄薄,实质的元气。

    此时他手指有真正的触感,有些冰冷,就像是有一层金属融化了,但没有温度,冰冷的流淌在他的指尖。

    最为关键的是,这层东西在他的感知里依旧清晰的存在。

    随着他的下一个动念,这层荧光完全消失。

    那些刚刚沁出他血肉的游丝,随着他的动念返回到他的体内,分散在他的气血之中,又如同无数的小剑悬浮其间。

    接下来的十数个呼吸的时间,林意不断让这些游丝聚集,从指尖流淌出来,然后又收回,进进出出。

    这种游戏显得有些孩子气和可笑,只是林意的面色却变得越来越凝重。

    这些游丝,不管到底是朱砂、银、汞、锡、铅等物变化而成,但在他的念力驱使下,使用起来却似乎和真元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承天境之上的修行者能够将真元凝形一样,这些游丝也可以随着他的心意紧聚成尖锐而坚硬的物事,比如变成一柄剑。

    这柄剑能有多锋利和坚韧,只取决于他能纳多少这样的游丝在体内。

    “有意思。”

    林意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声自语了一句。

    能够纳多少这样的游丝在体内,现在其实只取决于他能够炼化多少颗这样的重汞丹药而不导致气血衰败。

    这需要一种微妙的平衡,就像是那些苦练气力的武者,每日都在消耗大量气力的同时,却不让自己的筋肉超过极限而留下隐伤,还能让气力稳定的增长一样。

    他不能让这天经的手段影响到他的大俱罗之路。

    因为如果说无漏金身决是辅助大俱罗的功法,那这天经便真的像是一柄变化无穷的剑,是一种武器。

    他又捻起一颗丹药,吞服下去。

    他第一次接触天经的修行,的确比当年的何修行还要强出很多,若是此时何修行能够亲见,也必定大为震惊。

    当年的何修行第一次修行,也只不过吞服了五丸这样的丹药,而林意却接连不断,一直将这几瓶丹药将近服光,只剩下十余颗时,林意才隐隐确定,再炼化下去,自己体内那种循环不息的生机将会被打破。

    一夜即将过去。

    东方的天空已经隐隐泛起鱼肚白。

    林意出了一身大汗,除了那些药力本身带来的燥热之外,药力中不能融于气血的其它杂质,也大多被他排出体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动念令所有悬浮在鲜血之中的游丝随着自己的心意而行,从右手指尖流淌出来。

    空气里响起轻微的嗤嗤响声。

    这种声音很像一名修行者被飞剑割喉之后,鲜血急剧的从切开的血管之中喷洒出来的声音。

    林意同样也有失血的感觉。

    那些游丝之中也浸润着他的鲜血,在不断流淌出他指尖的同时,也不断带出他体内的鲜血,然后不断凝聚。

    他的指尖亮起晶莹的荧光。

    这种光亮比那些承天境中阶的修行者剧烈动用真元时产生的光亮还要耀眼数倍。

    一道多为红色,偶尔泛出些银丝的光华在他的指尖凝成,就如一截小剑,就如一些强大的修行者施剑时,剑尖前端形成的剑芒。

    林意挥手,这道光华切过他所坐的蒲团的一角。

    然后这一个蒲团的一角,就如同柔嫩的豆腐一样被切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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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意有些难以置信。

    然而这的确是真的。

    “难道那些笔记里所说的剑丸、剑元、性命兼修的太白精气,指的就是这样的手段?”

    他看着被切落的蒲团一角,惊愕的想到他看过的一些志怪杂谈中的记载。

    有些志怪杂谈中也有记载,曾经有修士能够将剑炼成剑丸,吞入腹中,对敌时喷出,便化为长剑。也有记载,有修行者能够将剑炼化成细小剑元,如真元般纳入体内,对敌时激发出来,便重新化为长剑。还有记载说有些独门的手段,可以炼化体内精气,形成锋利的太白精气,打出时也和飞剑无异。

    这些记载不见于主流,放在任何学院也只能当成故事书来看,但是今日见了这天经,林意却恍然醒觉似乎这些记载说不定记的都是当年这葛道士的手段。

    将剑炼成剑丸,这想来不合乎情理,任何飞剑的剑胎都是经过千锤百炼,修行者的真元再过强大,也不可能将这种千锤百炼的精金变成可以融化的剑元。若是真元已经那么强大,也根本不需要再用剑了。

    所谓的剑丸入腹,恐怕也就是那些不知情的笔记者,看到吞服汞丹而产生的臆测。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这重汞丹道盛行的那几百年间,说不定也有别的修行者和葛丹生一样的领悟,只是那些人修为不如葛丹生高,又不像葛丹生辅佐了两代帝王,名留史册。

    事实上年代只要一久远,就如这大俱罗一样,非主流存在的修行法门和修行者,便往往会失于记载,后世便几乎没有人再知道。

    而且再加后世一些专写神仙鬼怪故事的文人加油添醋,可能有些原本是真实的事情也纯粹变成了故事书里没有人相信的东西。

    譬如林意看过一本叫做巴山神怪志的杂谈,里面记载的使用剑丸的剑仙,便是张口一喷,剑丸化为飞剑,取敌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这种剑仙,便是纯粹的臆造产物。

    因为同时期的古典,便可以从同时期的一些典籍里获得印证。

    史上虽然也有灵荒,也有灵气增强的情形出现,但按照那些确切的记载,修行者的力量,最多也是到圣阶为止。

    究其原因,应该是到了南天三圣这种境界,天地之间的各种元气对于他们体内积蓄的真元而言实在是太过稀薄,甚至是那些灵药再怎么炼化,对他们产生的好处也是微乎其微。

    还有一些有名的典籍论述过,若是圣者再往上,力量再过强大,也会容易引起一方天地元气失衡,到时可能这人举手投足,就会引起一方天地的雷电雨雪等异常,这人自身也如同时常遭受天劫,很难在这世间继续生存。

    林意深呼吸了数次,他渐渐收敛起这些杂乱的心思,想到自己那些所看过的所有对于剑丸、剑元以及所谓的太白精气的笔记里,有一本前朝五柳山人的笔记还应该算是有可信度,因为那五柳山人的笔记里,记载的其余有关修行者世界的东西都不是臆造。

    那五柳山人也是称这种手段为剑丸化剑元之术,他的笔记里说这种剑元在有形和无形之间转化,雷霆万钧,而且可以打出十丈八丈,比起飞剑更为厉害的一点,是飞剑飞远之后收回终须一定时间,但修炼这种手段的人,体内剑元要是足够强大,便相当于丢出一柄飞剑之后,还能随时在身边凝出一道飞剑。

    林意虽然已经在心中让自己不要发散乱想浪费时间,但想到这点,他便又想到那本有关太白精气的杂谈里记载,有修士在体内最多能存六十四道太白精气,飞射出去之时都如明晃晃的飞剑,可射近百步。

    林意心念一动,指尖便又凝出一截荧光。

    这红中散银的荧光极为凝聚,散发着森寒的金属光泽,只是并不冰冷,和他的身体温度相近,和那些记载中论述的剑元几乎相同。

    林意在地上划了数道,发出锐利的声音,坚硬的砖石地上也留下了数道剑痕,剑痕中有星星点点极为细小的闪光,就像是一柄剑打磨时,磨下了一些精金粉末下来。

    现在这剑元的锋锐程度和那些上佳的剑胎还有很大差距,但比那些普通的兵刃却甚至还要强一些,要破开一些粗陋的甲衣应该也不是难事。

    真的很奇妙。

    当他凝视着这一截“小剑”,当他心念闪动,令它散开时,这截小剑便瞬间变成流散的辉光,如同粘稠的雾气萦绕在他指尖,但当他心念令之汇聚时,这些雾气便又迅速凝聚起来,按他心念成剑。

    在此之前,即便南天院都教了他们一篇飞剑的剑经,但他甚至都没有用心去记,更不用说去花时间参悟。

    也就是说,飞剑之术,他是一点都不会的。

    但在此时,他和这截小剑却有着奇妙的感应,就像是那些杂谈上记载的命性兼修一样,这截小剑就像是他体内的气血,身体的一部分。

    似乎随时也都可以按他的心意,继续往外流淌出去,甚至往外飞出。

    他这么想了,便真的这么试了。

    嗤的一声轻响。

    这一截闪耀着好看荧光的小剑奇异的脱离了他的指尖,显得有些笨拙的在他的身前飞舞起来。

    林意很震惊。

    这道小剑摇摇欲坠,随时都好像会失去控制跌落在地,或者失控飞出,但这一切只是源于他的不熟悉,源于他此时的情绪波动,以及他很难控制住这种力量。

    这种感觉也很古怪。

    就像是自己体内一部分鲜血流淌出了体内,但却还和自己的身体产生着密切的联系,还可以随着他心念行走。

    他没有试过飞剑,但眼下这种感觉,却让他肯定控制这样的剑比控制飞剑更为简单和直接。

    第一次试炼飞剑的修行者,肯定做不到让飞剑如此。

    因为要用飞剑,是要控制真元连通剑胎上的符文,然后再御使飞剑。

    但他控制这柄小剑,却和纯粹在控制自己的真元一样,其中便少了一个环节,而这个环节,便是真正的困难所在。

    小剑很快灵活了起来。

    林意也直接感知出了自己控制这柄小剑的边界,似乎只是超过十步,这柄小剑便会直接失去控制,或是直接崩散。

    他渐渐的感知出来,汇聚成这柄小剑的那些游丝,便是如记载中所说的剑元一样,本身便成了贯通他元气的介质,就像是天然的符文。

    而残存在他体内气血之中的那些剑元,又和体外的这柄小剑有着奇妙的联系。

    所以要想这柄剑更凝聚,飞得更远,也只取决于他体内的剑元的多少,以及他的感知念力到底可以多强。

    林意并非容易轻易骄傲之人。

    但是想着自己此时强大的肉身力量,再看着自己一夜的修行便多了这样一柄“飞剑”,他便真的感到有些骄傲。

    哪怕现在只能十步之内…但这似乎也真的很了不起啊。

    的确是真的了不起。

    这并非只是林意自己所想。

    在这间静室外溪流畔的原道人感慨的如是想道。

    修行者的世界并不以年纪长幼来分尊卑,现在剑阁里留下来的这些人,其中至少有一半比何修行的年纪要大,有些甚至是何修行的师叔师伯辈。

    原道人的也比何修行年长,他和此时剑阁里还有数名老人,都见识过当年何修行的一些修行。

    当年的何修行也在这间静室里修炼天经。

    只是直到第二夜,何修行才凝出这样的命剑,而且也并不能直接飞出。

    林意此时还并未和他有交流,在此时林意的心中,还将这种剑归为剑丸、剑元,但在当年,何修行便已经将这种天经凝出的剑直接命名为命剑。

    因为这种修行法,是真正的过犹不及,是真正的性命攸关。

    但这种剑,真的是很快。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哪怕到了此时,无论是在北魏还是南朝,南方三圣之名虽然响亮到了极点,任何修行者都知道南方三圣的存在,而且都认为南方三圣是天下最强的三名修行者,都认为哪怕北魏有圣者,都并非这三圣的对手。

    只是这三圣又足够神秘,甚至很多人连他们具体叫什么名字,用什么武器,用什么手段都并不清楚。

    但原道人很清楚。

    在何修行离开剑阁去建康,在他成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日里,何修行都有何三尺之名。

    三尺青锋,往往是指这人用剑。

    但何三尺,更多的却是指在当时,没有任何一柄飞剑,可以侵入他身周三尺之内。

    原因其实很简单。

    这种命剑的快,并非在于飞行速度,而在于心念至,剑便至,如御真元。

    所以在一定的局促范围之内,这种命剑的随心所欲,便是超凡的快,根本不需要通过剑经,通过剑招的技巧来御使它。

    ……

    天即将亮了。

    林意收起了剩余的重汞丹药,他感觉到了些微的疲惫。

    这是最近以来他很少会出现的感觉。

    他的身体虽然强横,但这种剑元还是会加重他身体的负担。

    他停止了修行,起身,走出这间静室。

    在他走出这间静室之前,却是已经有一个人先行出了剑阁。

    这是一名来自北方王朝的少女,她的名字是真的,叫做白月露。

    现时林意身边所有这些人之中,其实最聪慧的,未必是林意和齐珠玑,反而有可能是看似最为普通的药谷圣手黄秋棠。

    王平央在和她结伴而行的很多天里,便已经隐然觉得在很多事情的推断上远不如他。

    但即便是黄秋堂,也只是从很多细微的情绪判断白月露的确并非是林意的敌人,但她依旧猜测白月露是来自萧淑菲的身侧,她也绝对没有想到,白月露竟然来自遥远的北方皇宫。

    此时林意身边所有人,哪怕是沈鲲也依旧停留在剑阁之中。

    剑阁主修剑道,其中有些精妙的剑经也能给沈鲲这样的修行者一些全新的领悟。

    只是剑阁拥有的修行典籍再多,又怎么能够比得上整个北魏?

    她跟随着元燕,元燕所能看到的,她也能看到。

    她根本不缺修行典籍,也根本不缺名师指点。

    所以在确定剑阁没有那种十分特殊,对于她而言都极为有用,可以迅速提升她实力的功法之后,她便只是走马观花,只是记了一些精妙的剑招而已。

    她的手指在衣角上微微弹动,她的衣角里有一片骨片,在她的手指弹动下,似乎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但是片刻之后,山林间却有一只黑色的鹰飞了过来,落在她手上。

    她知道此时身后剑阁之中可能有人看到她的一切举动,但是她却并不在意。

    这只黑色的鹰明显是用来传递密信之物,只是身上羽毛之中和脚上却并无那种常见的信筒,只是黑色的双足上,直接有些异样的花纹。

    白月露只是看了很短的时间,她伸手抚去,这黑鹰脚上的花纹便全部消失,然后这只黑鹰便再次飞入山林,很快消失无踪。

    这名来自北方皇朝的少女静静的站立在荒草间,眉头不由得皱起,很快陷入了沉思之中。

    有迹象表明,魔宗大人的某位得意门生一反常态的离开了北境,进入了南朝。

    魔宗大人的这名得意门生的关注点却在一名叫做王显瑞的官员身上。

    只是那名叫做王显瑞的官员十分普通,即便是以她目前掌握的情报,也丝毫看不出这人和北魏有什么联系,也看不出这人有何特殊之处。

    魔宗大人虽然强大,但毕竟无法动用整个北魏的力量,而元燕这些年在北魏最主要做的事情,便是在南朝暗中编织出可靠的情报网络。

    她和元燕在南朝的军情,应该要比魔宗的部下更为精准和迅捷。

    她虽然不能理解魔宗大人为何会对这名叫做王显瑞的南朝官员产生强烈的兴趣,但直觉提醒她,这是一等一重要的事情。

    按照她对魔宗那名得意门生的了解,那人做事简单干脆而且有效。

    而且今夜传递而来的讯息也表明,那人已经在安排一次真实的刺杀,用以试探王显瑞的真正修为。

    若是这名叫做王显瑞的官员修为的确和表面上的一样,那接下来魔宗的这名得意门生应该会直接将这名南朝官员掳走。

    只要能够生擒,魔宗的部下有着无数种手段可以让这名官员吐出最深的秘密。

    让林意去解决这样的事情,应该比她在南朝和魔宗的部下直接交手更好。

    只是她又不想让林意直接去面对魔宗的这名得意门生,她虽然不知道魔宗已经对林意有所留意,但在她看来,林意若是直接以这样的方式撞入魔宗的视线,恐怕不利于林意力量的成长。

    若是拥有剑阁里这些修行者的效忠,再加上她的一些支持,林意应该很快就会变成南朝新的权贵。

    既然这些人大多认为她是萧淑菲派来的修行者,那此时应该可以让林意通知陈家去处理。

    欠了陈家的情,当然也要还一些。

    而且在她看来,要带走这些剑阁的人,靠三清老人应该也无法做到,最终还是要靠陈家和皇宫里另外一名重要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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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显瑞,四十三岁。

    父母均是梁州富户,有些田地,但绝对算不上是巨富,所以在读书时,王显瑞读的也是梁州应龙学院,这虽然是前朝皇命所立的学院之一,但前朝最后那两代皇帝几乎就没有管这些在他们眼中属于边远州郡的小学院。

    所以这应龙学院连出名的教习都没有,在梁州军兵变之前,应龙学院已经彻底沦落成专出文吏的书院,内里的教习根本就不教修行之事。

    大约是因为太过普通,所以在离开应龙学院之后到成为天门郡管理旧书籍修复的三班官员,其间几乎是一片空白,这人是碌碌无为的渡过了三十七年的时间,做了一个小官。

    然后他迎来了朝代更替,因为正好是梁州籍,同乡又都是梁州军中的将领,所以他便是鸡犬升天一般,在过往五年里终于从三班的官员升到了御医处的七班官员。

    只是他依旧没有和他的那些同乡一样,成为建康城内的官员。

    建康是南朝的中心,到了四十几岁还不能挤进这样的圈子,不能长留在建康和那些权贵称兄道弟,那恐怕这仕途也快见了底了。

    他现在在泸州主管一州的医师,其实更多的也只是负责一些古医学典籍的编修,更多也依旧是做学问。

    佛寺又不能治病,这些年萧衍登基之后,修建得最多的是佛寺,想的就是安人心,让人以善忍为本,但等到北魏和南朝将来战事若是结束,南朝若是能够胜出,那应该也会修建不少医所。

    所以王显瑞这种官员,更多的是为今后的长治久安做些准备,对于现在的南朝而言,他这样的官员的功用微乎其微,即便每年能编修整理出一些医学著作,那起的作用也是可以忽略不计。

    ......

    晨光里,一名和白月露一样,同样来自北方的男子坐在一辆徐徐而行的马车里,看着有关王显瑞的最新卷宗。

    这名男子三十余岁年纪,在北魏时,他通常身穿那种布满繁花的黑衣,面目冷峻,气质冰冷,时常让人望而生畏,但是在南朝行走,他身穿锦衣,面带油光,透着一种精明狡诈,似乎和寻常的南朝商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是洪锦,魔宗大人最信任的部下之一。

    最信任,便意味着他很强大。

    在最新的调查卷宗里,王显瑞似乎是一名真正的中年油腻男子,除了和寻常有余钱的男子一样,会时常去赌坊小赌一把之外,他对于饮食也没有特殊的喜好,而且喜欢吃的也都是油腻而重口味的,对于修行者而言并不太适合的食物,比如他清晨的早餐喜欢吃大肉面,中午和晚上喜欢吃的菜也都是腰花、大肠等等。

    连游山玩水他似乎都不爱。

    只是洪景从这些记录着平庸和油腻的卷宗之中,依旧还是找出了一些魔宗大人对这名南朝官员有特殊关注的原因。

    王显瑞的父母都是普通人,王显瑞也很普通,而且他并未经历过什么残酷的战斗,身体也并未有什么缺陷。

    但到了四十几岁,这名还算是过得富足的正常男子,却是并未婚娶,依旧孤身一人,而且似乎过得并无任何不满。

    心理和生理若是有问题,不婚娶便是正常,但能够得到一些还不错的女子的芳心,却又依旧孤身一人,连情伤都未经历过的正常男子,往往只是因为怕麻烦,因为自己做一些危险的事情,生怕拖累家人,或者便是有什么秘密要保守,又或者便是要长时间的修行,不希望身边有人打扰。

    除此之外,有关这名中年油腻官员的平庸记载,换个方式细细看,却恐怕会有不同的感觉,洪景看着这人的升迁过程,便隐隐觉得,这名王显瑞在过往的五六年间,似乎是在刻意的,悄然的,一步步的做到他现在这个位置。

    泸州在南朝并不算什么特别重要的战略要地,甚至连出产灵药更多的宁州都比泸州重要。

    只是泸州在前朝便有东江医阁,那是前朝唯一一处研究医药学问的机构。

    到了新朝,那里也是唯一一处。

    所以世上常见的医书那里应该都有拓本,至于一些罕见的孤本,一些古代名医或是民间药本偏方,也都存于那里。

    王显瑞所做的,就是整理和编修,还有让医师印证其中一些药方的真伪,以及是否的确有效。

    所以这名中年油腻的南朝官员,按此推断,他的秘密便有可能和用药有关?

    再往上追溯,那这名南朝官员在最早在天门郡整理修复旧书籍的时候,便可能发现了什么,然后便又需要在医书中获得一些解答?

    那可能便是,一种独特的修行功法?

    一种极为厉害的毒药?

    或者某种灵药的培育之法?

    在洪锦看来,这些自然都有可能。

    只是魔宗大人在担忧和害怕什么?

    换了自己是一名真正已经入圣的圣者,自己会害怕这些可能,会特意派出最得力的部下,去追究存在于这样一个人身上的可能?

    除非自己担心这人所知和所得,会对自己形成真正的威胁。

    难道说,和有些人推测的一样,魔宗大人虽然已经入圣,但是他的功法,还是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或者说,魔宗大人的功法,其实并非是他自己的独创,而是在以往曾经出现过...而且在有些古籍里,有可能会有记载,而且有可能会记载它的问题,甚至破法。

    基于这种猜测,此时晨光里安坐在一列商队的其中一辆马车中的洪锦虽然依旧面色如常,但他在产生了强烈好奇心的同时,心中也隐隐生出了一层惧意。

    魔宗大人对他的信任,在于他的忠诚,也在于他对魔宗大人不成威胁。

    但若是这王显瑞身上的秘密真的也牵扯出了魔宗大人自身的秘密,而他作为办这件事的人,自然便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那魔宗大人会对他如何?

    想到魔宗大人之前对付敌人的手段,他心中的不安便越来越强烈。

    (今天只得这一小更,明天要早起赶路,然后还要准备一些资料,明后天也是尽量有更,然后正常后会爆发补更。还有书友问这括号的字算钱吗?认真告诉是不算钱,各个网站的订阅规则都是一样,整数计费,零头字数都是不算的。所以有一段时间我经常两千七八,两千五六,那七八百字数就不用算订阅。但我也认真的说...如果这几个字都要计较,那真没什么意思。还有不断鼓吹某书的,我只想说,书好自然是好,不用到处在别人书评区鼓吹的,写书的都自信,看书捧书的何必不自信,徒劳让人看了觉得素质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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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焰流云,道路尽头的晚霞总是很美。

    清晨时分,洪景因为最新的卷宗而心中不安,在傍晚时分,一列原本要行往南朝北方边境的马车却也因为他停了下来。

    陈家那名天下皆知的军师陈尽如在马车中走出,他很喜欢看风景,但是今日他却无心看风景。

    也有一卷新来的卷宗乱了他的心。

    他所有的属下都并未上前跟随,也并未在道侧安排营地驻扎,因为这些跟随着他的属下看得出来他在思索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光看他的神情,他的这些跟随他许久的属下便知道这件事情极为难断,甚至会影响到他们原先的北进之路。

    在陈尽如的心中,真正能成为对手的,无非便是萧家和魔宗,还有北魏那名长公主。

    但在这些对手之中,最难应付的当然是北魏魔宗。

    今日这卷案宗便事关北魏魔宗,事关在晨光里开始不安的洪锦。

    魔宗大人对一名南朝很普通的官员产生浓烈的兴趣,甚至派洪锦这样的人深入南朝来查这名官员,这件事情本身便非同小可。

    就如一片水花甚至能够折射出一方天地一样。

    魔宗这样的举动,可能便折射出魔宗的巨大秘密,甚至是极大的战略意图。

    除了这件事本身之外,他开始觉得自己必须重新考量林意。

    这卷宗中的讯息来自林意。

    一名在进入南天院之前,早已经被排除在南朝权贵圈子外的年轻人,竟然能够接二连三的提供最为重要的军情。他可以确定在眉山之中,林意所得北魏方面针对陈宝菀的军情纯粹出于巧合,但在铁策军没有多久,却能够准确的告诉陈家北魏魔宗的举动,甚至能够告诉魔宗的部下是哪个人来了,而且是要对南朝这名叫做王显瑞的普通官员动手,这便绝对不是巧合。

    而且当这份卷宗传递到他手中之前,他已经知道林意已经十分干脆的完成了军令,直接俘获了一名凶徒。

    若是别人可能会觉得关于魔宗的军情也是从那名凶徒口中问出,但以他这些年对北魏魔宗的了解,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何况按照林意透露出来的意思,剑阁那些剩余的修行者全部愿意归顺铁策军,只要陈家能够让皇帝改变一些心意,让剑阁那些人出山,那些人就全部会追随林意。

    他当然明白,让剑阁这些人追随,是多难的一件事,甚至比让皇帝下旨让剑阁那些人可以随意出阁都难。

    所以他隐约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他必须亲自和林意见面谈一谈,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有更为重要的决定要下。

    当晚霞将尽全部消失,天色渐渐暗下来时,一名青衫修行者接受他的召唤,来到了他身侧。

    “我们要回去,我要和洪景见面。”

    陈尽如看着这名青衫修行者,轻声说了一句,他的语气和面色一样,已经绝对的平静。

    这名青衫修行者知道他所敬佩的军师大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和一般人有很大不同,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语,他却也是忍不住呆了呆,“为什么?”

    陈尽如平静温和的轻声说道:“我想到有件事我不太愿意做,但可以让他帮忙做。”

    他的用词太过精准,这名青衫修行者瞬间就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事,道:“我会尽可能将消息传到洪景的手中。”

    他的用词也同样精准,仅凭手中仅有的讯息,想要找出洪景具体在哪里十分困难,但是要通过一些和洪景有关的人告知洪景,却是应该可以做到。

    “林意想要带走剑阁那些人,这件事我们必须出力,你也令人去办。”陈尽如已经彻底解开压在心中许多时日的难题,他的心情却是轻松很多,他轻声的接着说道:“林意身边那些人,你也令人去查一查。”

    青衫修行者微躬身,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但在他转身之后,陈尽如的眉头微蹙,却是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手段温和一些,不要惹恼对方。”

    ……

    当夜色已浓的时候,穿着一件袖口已经有些污垢的便服的王显瑞慢条斯理的走在泸州城里的街巷中,衣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卤大肠味道。

    正如所有卷宗所述一样,这名中年官员根本就不像是强大的修行者,甚至说根本看不出他是修行者的迹象。

    比起去年春夏时分,他似乎又越加胖了些,似乎已经不能和有些卷宗一样用微胖来形容,已经可以用肥胖来描述,所以身上这件便服又显得有些紧了,紧得他似乎连走路都有些喘不匀气来。

    在返回自己的住所之前,和往常一样,他还饶有兴致的和街角一名差不多喝醉的老头下了会棋,还口头赢了两壶酒。

    这名在南朝太过普通,让人觉得平庸至极的官员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北魏和南朝两名真正权贵的猎物,或者说某种交易品,根本没有感到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是真的如此吗?

    当返回自己的住所,一栋不算寒酸也不算太过奢华的两进院落,当走进书房,关上门的刹那,这名中年男子的面色便已经变了。

    他原本眼中无神,一副似乎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但是此时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闪耀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寒芒。

    从东江医阁到他的住所不过一千两百余步,这数日之间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异常,他连一点特殊的事情都没有遇到,但是这些时日,加起来一共有二十三名陌生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而平时这些时日,大约只有十名左右陌生人会正巧和他在途中相遇。

    超乎平常的概率便有问题。

    而且那些“多出来”的陌生人中,有三名在这些时日出现过数次。

    哪怕那些人看似都是极为正常,或是商人,或是某酒铺新来的伙计,但他已经觉得,这些人和他的遇见,并非巧合。

    他在书房之中和平时一样,呆了约莫半个时辰,然后略微洗漱,接着进入卧房休憩。

    只是等着夜更深了一些,已经显得熟睡的他却是无声的起身,然后掀开了床上的床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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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板下是个炕。

    毕竟算是富户,这制炕的工匠做得也精细些,和寻常人家用灰泥敷面,再垫以石板不同,他这炕面是一块块铺得极为平整的青砖。

    这青砖表面也细细打磨过了,镜面般的光华,甚至透出些玉质般的光华。

    他的手掌平平的落在其中一块青砖上,接着缓慢而小心的往上提起,没有丝毫的声音,也没有丝毫的真元气息波动,但是这块青砖却是牢牢的贴在他的掌心,被吸了起来。

    青砖的背面,有一些细细的针。

    这些针似乎和修行者使用的飞针十分相近,针尖隐约也有细孔,但是尾端却并没有引导气流流出的孔洞。

    他的左手抚过这块青砖的背面,将这些细针全部收入袖中,然后将吸起的青砖放好,接着再放上床板,继续安睡。

    和往常一样,这间卧室里很快响起了鼾声。

    一切都似乎并无改变。

    第二日清晨,王显瑞和平时差不多时候起身,到隔壁巷口要了碗豆花,端着豆花又走了半条街,买了块炸油糕,这才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就着油糕吃完豆花,还了豆花铺子的碗,他便慢慢踱进了东江医阁。

    虽然像他这样的官员其实早就已经游离在南朝真正的权贵之外,官阶也不算入流,只是在东江医阁他却至少是官阶最大的官员,不只是有单独的召唤医师面见的厅室,哪怕在数间藏书楼里都有单独的书房。

    他平时对人和善,哪怕有些医师犯了错,他也难得红脸,所以底下小吏对他倒也尊重且客气,听说他今日里要用藏书甲一楼里间的书房,便有一名小吏送了些上好的沉香过来点炉熏着。

    这也算是医阁不足为外人道的一些小利,有些东西都是试药所用,但往上申请时便会多些余量,若是试药顺利便又往往有多出来。

    这种上好的沉香在建康城里都时常断货,都是按克用小秤称,价格也是惊人,对于一些名士而言都是不小的开销,不过在医阁每年却都至少能够盈余个几两。

    王显瑞谢过了这名小吏,进了书房关上门,却是悄然叹了口气。

    他确信这种平静的好日子到了头。

    今日他沿途过来时,见到的陌生人又多了两个,而先前见过两次的几个陌生人,却都无一例外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而且这些人给他的感觉和之前有很大不同。

    若说之前只是在悄然的观察着他,那今日那些人的意态却似乎和那些等待收网的渔民相差无几。

    所以到了必须要做些什么的时候。

    一个靠墙的旧书柜被他轻轻的挪开。

    旧书柜的下面压着两块普通的木板,然而当这两块木板挪开之后,这面却是出现了一条密道。

    与其说是密道,不如说是一条简单的地洞。

    王显瑞有些感慨。

    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些轻微的被迫害妄想症,他总是觉得某一天危险会悄然不期而至,所以在到了这东江医阁之后,他便特意选了这间旧房作为书房。

    这间书房的下面只要挖下去数尺,便可通到医馆的排污暗渠。

    医馆的一些药渣有毒性,尤其是一些试药过程中的污水也不可随意排地,所以这暗渠修建的宽阔,内里还有数道沉降池,最后排出的水也不会和城中的沟渠相连,会通到医馆后面的山丘洼地。

    医馆中人在那处洼地里种了数种旱莲,那些旱莲对毒性殊为敏感,若是排出的污水依旧蕴含着一些毒性,那些旱莲便会枯死,医馆中人也会立时警觉而处理。

    这样一条通到医馆后山的密道,只是王显瑞平时无聊时暗中所做,但谁会想得到,这种臆想一般的所为,今天竟然真的会派上用场?

    因为确信自己不会再回这里,甚至今后也很难再回泸州城,也不想让那些平时对自己不错的小吏陷入一桩谜案,所以他并没有想着要掩饰这个洞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收腹,确保自己的身体可以穿过那个地洞,然后屏息跳了下去。

    ……

    医馆的后山十分清幽,一些姿态各异的老柳生长了许多年,高大如松,环抱着一个石砌的莲花池。

    这个莲花池中有一种旱莲还正好在花期,星星点点的金色小花点缀在一池碧绿中。

    当王显瑞从这莲花池一角悄然钻出时,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衫。

    不知道用了些什么手段,他的脸色变得蜡黄,而且两颊似乎瘦削了些,眼角也似乎有些耷拉,只是这些改变,便让他好像换了一个人,即便是那些平时和他相熟的小吏,都恐怕一时认不出他来。

    因为确信这个时候并不会有人到这后山莲池来查看,所以他走得很从容。和平时散步一样,他踱出了后山,但却并不直接设法离开泸州,反而是朝着之前来时的街巷逛了过去。

    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平时注意这些街巷中的陌生面孔,尤其那些陌生人,对于这些街巷之中的人根本就不熟。

    他走向了距离他住所不远的一处酒铺。

    那处酒铺里有一名新来的伙计,而且便是这些时日,最多出现在他视线之中的陌生人。

    那酒铺不做早上生意,所以这个点,那名新来的伙计一般都是应该在后院清洗一些别人送回来的酒坛子。

    那间酒铺的后院边上,是一间裁缝店。

    底下门面放着的全是布匹和成衣,楼上便是那名裁缝量衣干活的地方,内里还有一间卧室。

    那名裁缝姓杨,平时和他也十分熟,他的衣服也多出自这名裁缝之手,这几日这名裁缝正好和她的妻子出门未归,所以这间楼便是空着。

    王显瑞很随意的进了这间裁缝铺,这间铺子明明挂着锁,只是他伸手过去,这门便开了。

    他上了楼,明明肥胖的身躯,却是比狸猫还轻巧,一丝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在裁缝平时干活的台前站定,斜着脸往往外看去,从窗棂的缝隙间,他看到了那名新来的伙计正和前几日一样,再卖力的刷着酒坛。

    时间差不多便好,他也不愿意久等。

    在离开泸州之前,他必须弄明白,这些陌生人身后的主子是谁。

    他伸出手去,想要推开身侧的这扇窗。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几乎已经接触这扇窗的刹那,他却是陡然顿住。

    一辆马车停在了这间早上并不做生意的酒铺前,又有一个他肯定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出了马车,进了这酒铺。

    这是一名修行者。

    只是看走路那种沉静的意味,便可以肯定。

    这名修行者穿着很普通的青衫,面容显得很年轻。

    他的神色很温和,直接走到那名还在刷着酒坛的伙计身前,这才微微颔首为礼,轻声说话。

    即便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王显瑞还是听清楚了。

    “我家大人想和你们洪大人见一面谈些事情。”

    王显瑞的手指僵住。

    那名原本还在卖力洗刷酒坛的伙计也手指僵住,然后大约沉默了数个呼吸的时间,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需要太过明白。”

    青衫修行者平和的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知道你们的兴趣在于那名医官,还有,我们知道你们的来历,知道你们若是得手之后,将会将这人交给你们的洪锦洪大人。我们现在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但若是真下手对付你们,应该也很快可以查得出来。只是那样…你们全部都会死,我家大人并不愿意那样做,他有些事要和洪大人面谈,你只需将这口信带给洪大人,要做决定,也并非你们能够决定的。”

    这名背对着王显瑞的伙计又沉默了片刻,道:“你们是谁?”

    青衫修行者嘴角这才流露出一丝嘲讽之意,道:“见了自然会知道,而且…能对你们洪锦大人的这些举动都知道的,难道还要一定说白了?南朝有哪些家能够做到?”

    王显瑞的心中微震,虽然只是这些短短的对话,但是他已经得到了许多解答。

    这些最先对自己有兴趣的修行者应该并不属于南朝,并非南朝,那便是北魏。

    能够这么快发现北魏的一些细作的行踪的,又能有这样说话语气的,不是萧家,便是陈家。

    “若是答应面谈,在哪里见面?”那名背对着王显瑞的伙计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

    青衫修行者微笑道:“小枫桥。”

    伙计不再说话,点了点头,然后走出酒铺。

    王显瑞依旧保持着伸手去推窗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在思索,自己要不要去小枫桥看看。

    小枫桥便在这泸州城北,那里是一处水市,甚是热闹,不仅人多商户多,而且到处行船,水路四通八达。

    这青衫修行者直接点名在那里见面,便有两层意思,一是显示自己这方并不想设伏,先说明地方,便可任他们探查,另外一层意思,便是即便有变,这些北魏的修行者要逃也简单一些,而且人多闹市,南朝修行者也不可能大肆杀戮。

    只是这种大气,只能让他肯定,必定是萧家和陈家这样的门阀。

    那自己这样的一个小人物,真的一定要去弄清楚是谁对自己生了兴趣,要做什么吗?

    (明天不用赶路和奔忙了,更新会正常,然后大家交流一下,王显瑞此人,大家希望他身上是有什么秘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能人?如果你们的想法有新意,比我想的好,我或许可以调整,最后写出来和谁的猜测差不多,那便送上大礼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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