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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方院落里所有人都走了,王显瑞还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任何的变化。

    只是他的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他无声的下了楼,走出了这间裁缝铺子,然后直接出钱喊了辆马车,行向城北水市。

    水市里卖的都是些菜蔬瓜果之类的农产,许多在城外河边种菜的菜农会在清晨日出之前便摇着小船来到此处市集,然后也不下船,只是将要卖的货物全部在船头铺开。

    这些菜农带来的东西量都不大,零零散散,但是胜在新鲜,而且比城中那些菜市要便宜许多,而且运气好时,便会遇到一些农户自制的土产,比如上等的菜干、腊货。

    仅此两点,便反而使得这城北水市比城中那几个市集还要热闹,而且天天如此。

    王显瑞口味重,他原本也时常来这里逛,淘些乡下猎户做好的腊兔、腊猪尾回去。

    水市里有几个小酒铺也不错,有家酒铺的爆炒螺肉辣得极为过瘾,他私以为光论口味不论卖相,应该是泸州城中第一。

    水市虽然热闹,但范围并不大,而且双方既然约定在那处地方见面,不管北魏那名叫做洪景的主事者是否会应邀而来和南朝这边的某位大人物见面,但双方之前肯定会在这里安插人手。

    只是这样对于他而言也有好处,北魏的人可能会认为他是南朝那位大人的手下,而南朝方面可能会认为他是北魏派来先行探查的人。

    当然最好便是不引起双方注意,同时还能听到北魏和南朝那两名大人物的对话,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地头蛇行事总是会有些方便。

    在水市之外的一处岸口,他让马车停了下来,然后和一名船夫谈起了价钱。

    这名船夫今日的生意做得不顺,船头尚且有许多干货未卖完,原本就已经要离城,过两日再弄些新货过来搭售,王显瑞包下了这条乌篷船,然后坐进乌篷让这船夫划着进了水市。

    ......

    正午时分,有一条挂满腊货的乌篷船也进了水市。

    陈尽如便在这条乌篷船里坐着。

    这船外面看似油腻破旧,但是船舱里却被弄得很洁净,铺着新的竹摊,放着一张小竹案。

    案台上有一盆腊猪耳,一盆水芹,一碗白饭。

    陈尽如将案台上这碗白饭和两盆菜全部细细吃完,然后开始煮茶。

    这船舱里连茶具都是齐全,茶叶也是极为上等的“水金龟”。

    等到他慢慢的喝了一盏茶,这条乌篷船慢慢的动了起来,靠向了岸边的一间铺子。

    这家铺子里卖的都是渔具。

    一名男子从中走出,就像是走向自己很熟悉的船一样,直接猫着腰进了他这条乌篷船的船舱内里,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名男子身穿锦衣,面带油光,在那家铺子里看起来和寻常的南朝精明商人没有区别,但是在坐定的刹那,却是别有一种沉静如山的气质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很荣幸能够见到您。”

    他对着陈尽如认真行了一礼,有些拘谨道:“真的没想到。”

    “不必客气。”陈尽如平静的看着对面的这名男子,道:“魔宗大人的高足洪锦,在我们南朝想杀的人之中,也必定占据前十之位。”

    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洪锦没有产生丝毫的惧意,反而忍不住笑了笑,道“那便互不客气。”

    在陈尽如还未再次开口时,他已经收敛了笑容,肃然道:“是什么样重要的大事,连陈先生你这样的人物,都要用这么快的速度赶到这里,而且似乎还不愿让南朝其余的同僚知道?”

    陈尽如平静的看着洪锦。

    对方很聪明。

    而且对方很显然之前对他的行踪也是了如指掌。

    只是这只能再次印证魔宗和魔宗的那些部下的确很强,并不出乎他的预料。

    “有件事要洪先生帮忙。”

    “我能得到什么?”

    两人的声音次第在这间船舱里轻声的响起。

    都很简单。

    而且都不虚伪。

    “你是在南朝,所图之事被我先知,若不是我想和你谈谈,你很快就会死在我手里。”陈尽如说道。

    洪锦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七成...我还有三成的机会可以逃掉。”

    两人的面容和语气,都依旧很平和。

    陈尽如道:“但现在是十成。”

    洪锦微微一怔,道:“南朝人做事都如此不地道?”

    陈尽如摇了摇头,“既然你来了,便自然有自己所图。我要和你谈的事情,便应该不会谈不成。”

    洪锦看着陈尽如,他的眼中没有掩饰欣赏之意,之前他们对于南朝这些人的判断的确没错,陈家这名军师,的确比萧家那些人强出很多。

    “我要那名医官。”他轻声道:“我只需要问他一些问题,等到结束,我会将他交还给你们,你们想问他什么,便从他口中问,这应该很公平?”

    陈尽如点了点头,“很公平,我们可以从他口中知道你关心的是什么。”

    “但不要让任何人,尤其不要让我们北魏的任何人知道,这名医官曾经落在我手中。”洪锦缓缓的说道。

    陈尽如根本没有花时间思索,道:“我会配合你演一场戏,你们发动,然后我们杀死你一些人,让你们这件事显得失败了。”

    洪锦很满意。

    和这样的聪明人谈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废话,而且让人很放心,很愉快。

    所以他也决定真正的显示自己的诚意。

    他淡淡的一笑,道:“你们想要杀萧宏?”

    陈尽如看着洪锦,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也没有应声。

    这个时候不出声,便意味着默认。

    “他身边的强者太多。”洪锦看着陈尽如,接着道:“你必须给我提供足以杀死他的机会。”

    “白露会,我会告知你他的具体路线。”陈尽如点头。

    “我会尽力办到。”

    洪锦沉默的想了想,道:“但我还想要些东西,我要一名南天院教习。”

    虽然此时洪锦还未说出那名南天院教习的名字,但此时陈尽如却已经猜了出来。

    为了南朝,连萧宏这样的人都可以放弃,那便是半个南天院都可以放弃,更不用说一名教习。

    陈尽如的目光变得冰冷了一些,他点了点头,道:“可以。”

    在旁边的一条河港里,那条船头堆着些干货,船舱内里也尽是那些梅干菜味道的乌篷船里,王显瑞的身体彻底僵住。

    一股凛冽的寒意如同活跃的泉水一般,一波波从他身体深处涌起,不断的冲进他的骨髓,然后让他肌肤上都鼓起了细小的疙瘩。

    那两名强大的修行者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会面。

    在这世间,无论是战斗,还是一些事情的处理,太快,便会无解。

    这两人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人能够听力异常到可以隔着一条河岗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而对于王显瑞而言,他也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惊人的对话。

    和这两个人相比,他根本算不上聪明,但是他也绝对不笨。

    那名叫洪锦的北魏人虽然和自己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交集,自己也根本没有听过对方的名字,但对方是北魏魔宗大人的高足,即便是他,也知道魔宗大人是谁。

    这另外一方不是萧家,那自然便是陈家。

    那这人应该便是陈家那名军师。

    作为一名消息并不灵便的医官,他并不明白陈家这名军师为什么要杀萧宏。

    但萧宏是谁?

    临川王萧宏是皇帝的亲兄弟,此时在北境手握重兵,正和北魏人交战。

    在极度的震惊之中,他不太能够理解陈家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能够理解的是,若是萧宏真的死了,而且皇帝若是知道这件事是陈家的手笔,那即便是陈家都不能承受皇帝的怒火。

    但这件事若是北魏做的,便很正常。

    他难以想象,敌对的两国之间....两个如此重要的大人物,竟然能够用这样短的时间达成交易。

    连这样的交易都可以达成,那在这些人眼中,什么都可以成为交易品,什么都可以成为牺牲品。

    他十分愤怒,然而他知道自己的愤怒全无用处。

    ......

    洪锦上了岸,坐进了一辆马车。

    当这辆马车离开之后不久,一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却如鬼魅般落在陈尽如所在的乌篷船的船头,然后轻声汇报了一则紧急军情。

    船中的陈尽如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开始觉得自己小看了那名医官。

    “怎么办?”

    青衫修行者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

    和洪锦的条件已然谈成,然而在这节骨眼上,医馆中那名医官,竟然不知何时觉察有异,竟然直接从医馆中逃走了。

    “戏还是要继续演的。”

    陈尽如沉默了片刻的时间,“他只需要问那医官一些话,并不在乎什么时候问。”

    “需不需要瞒他?”青衫修行者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不需要。”陈尽如摇了摇头,“告诉他实情,让他一起找,找到了人,第一时间归他。”

    王显瑞安静的听着。

    他听着这些话语,越发明白在这些人的利益面前,一切事情都可以变得毫无道理可言,都可以变得很残酷。

    “我不会让你们找到的。”他咬了咬牙,默默在心中说道。

    ......

    ......

    车轮碾过黄叶。

    林意的所在的这列马车,正在返回洛水城的途中。

    世间有很多人的习惯认知是错的,或者说不全。

    有些人觉得秋天才会地上落满黄叶,但事实上有些树木在盛夏来临之前,也会自动落叶,或是因为开花结果,或是因为自己要减少消耗,以度酷暑。

    懂得休养生息,才会有秋日的果实满枝头。

    剑阁之事,终须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在皇帝改变主意之前,若是他停留在剑阁不走,恐怕都会影响皇帝的决定,或是让皇帝对他和剑阁生出更多的不满。

    车队走走停停走了十余日,甚至还绕路折去了些别的地方。

    按照林意对兵部的军情汇报,美名其曰是发现了有其余凶徒的讯息,要去追搏其余凶徒,但实际上林意只是按照先前的想法,刻意的多拖些时间。

    因为先前的军令完成得极为漂亮,兵部的那些官员丝毫都没有觉得林意这种行为不妥,甚至早有嘉奖令传了过来。

    按照林意的这种行进速度,至少也还要十日左右才能返回洛水城,只是三清老人的一封回信却已经来了。

    在车厢里拆开这封信,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林意的脸上却是迅速的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帮忙?”

    齐珠玑看了他一眼,问道。

    此时他这辆马车里,除了坐着齐珠玑之外,还坐着白月露。

    林意点了点头。

    三清老人是何等样人,他当然很清楚,像他那样的人,只要有能力帮忙,便一定会帮他,只是三清老人的这封回信,却只是在劝诫他放弃这个主意。

    三清老人写得有些隐晦,但是林意却看得懂他所要表述的意思。

    在三清老人看来,剑阁这些人是真正的罪臣,皇帝对林意的父亲林望北这类前朝重臣只是忌惮,但剑阁这些人,却是前朝真正的保皇派。

    是真正付诸于武力反对他登基称皇的那些人。

    这些人都是在反对他的战斗中成了废人,所以自然不值得他同情。

    林意若是为这些人去求情,恐怕不仅不能成事,反而会影响林意的前程。

    白月露伸出手去,她直接将这封信接了过来看了看。

    看着三清老人的这些字句,她没有丝毫意外的笑了笑。

    三清老人是南朝三清学派现在的领袖,只是不管是三清老人,还是朝中那些三清学派的官员,他们拥有的一个最大的共同特性,便是十分忠于现在的南朝皇帝萧衍。

    忠君本身便是三清学派的立足之本,所以在思考问题方面,他们自然是要站在皇帝一边,哪怕有些时候这些人也会觉得皇帝做得不对,但对于前朝那些“罪臣”的态度,他们却和皇帝很接近。

    三清老人的回信都到了,按时间算,宫里那名真正能够定事的贵人也应该已经表达了态度,那剑阁这些人能否加入铁策军,恐怕也就是近两三日的事情。

    “要不要赌一赌?”

    她微笑着看向齐珠玑。

    齐珠玑微怔,道:“赌什么?”

    “我赌剑阁这些人能够加入铁策军。”白月露说道。

    齐珠玑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这名古怪的少女,不知道对方哪里来的自信。

    “你赌能,我自然只能赌不能,只是彩头是什么?”他冷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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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提出要赌,白月露自然已经想到了彩头是什么。

    她看着齐珠玑的冷笑,微笑道:“我若是赢了,我想让你帮忙送信的时候,你便也帮我送封信。”

    “帮你送信?我便成了专门的信使?”齐珠玑狠狠的瞪了身旁的林意一眼,没有拒绝这个提议,然后他想了想,道:“若是我赢了,你便陪我修行?”

    白月露似笑非笑的看着齐珠玑,道:“何等样的修行?”

    “过招,切磋。”齐珠玑道:“还能何等样的修行?”

    白月露道:“这简单。”

    齐珠玑看了她一眼,道:“那便如此定了。”

    定了便是定了。

    两人都不太喜欢多话。

    越是思索的时间多的人,便不会将更多的时间花在讲话上。

    而且越是聪明的人之间,都越是互相防备,越是会更加用一句话说清楚别人可能几句话才能说清楚的事情。

    语多必失,很多人觉得话说得多,便容易暴露自己的缺点。

    所以聪明的人往往倾听,而非滔滔不绝的陈述。

    但林意却好像是例外。

    “我们也要不要赌一赌?”林意看着有些得意的白月露,说道。

    “也就这件事情?”白月露微微一怔。

    “也就剑阁这件事情,但是我想赌能。”林意安静的说道,“因为我很想剑阁这些人能够出来。”

    “你白痴吗?”齐珠玑鄙夷的看着林意,这句话几乎瞬间脱口而出。

    白月露自己和他赌的也是能,现在林意却也要赌能,在他看来,这种提议真的很白痴,白月露怎么可能会接受。

    但白月露却不这么想。

    她首先觉得林意这样的提议很有趣。

    从某些方面再次印证,林意这人的想法有些时候的确和一般人不同。

    其次,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她心中很清楚,自己虽然有些把握,但却并非绝对一定。

    所以若是接受林意的赌约,那至少在林意和齐珠玑之中,她能够赢一方。

    “可以。”白月露笑了起来,看着林意,“你想要什么彩头?”

    “我想要一门步法。”林意认真的说道:“最好不需要用真元,但又和厉末笑所会鬼影步一样有效。”

    “这没有什么问题。”白月露收敛了笑意,好奇的看着林意因为剑阁的问题而有些忧虑的眉眼,“只是你怎么确定我就有这样的步法?”

    “我听剑阁中人说过,你对剑阁的修行功法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连剑阁的功法都不太看得上眼,你当然有更好的功法。”林意道:“你平时也不怎么动用真元,但你走路起来真的没有什么声音,分外轻盈,应该修过一些有关下盘的武技。”

    “厉害。”白月露真诚的赞叹道。

    听着白月露和林意的对话,齐珠玑深吸了一口气。

    他再次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

    “那你要什么彩头?”林意问道。

    白月露想了想,然后认真道:“放某个人一次,不要问我什么理由…将来如果在战场上,或是执行军令中,有敌人落在里手里,而那个人我偏偏想放,你就将他放了。”

    林意皱了皱眉头,这种彩头似乎有些复杂,或者说有些划不来。

    “我先前也是赌的能,在我看来,剑阁这些人能跟着铁策军的几率比较大。”白月露看着有些犹豫不决的林意,道:“你本身占些便宜,我这彩头占些便宜也很正常。”

    “好。”林意想了想,没有再犹豫,点头答应。

    有些过分拥挤的马车又再次变得无言寂静。

    三个人都闭着双目,各有所思。

    林意当然是极聪明的人,连白月露都觉得林意的聪明罕有人及,而且林意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都能另辟蹊径,这样的人的行事,便更难琢磨,如水流无定型。

    齐珠玑和白月露当然也是极聪明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两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做事的手法更像那种上位已久的高官,更为考虑周全和谨慎。

    哪怕和白月露接触的时间尚短,但即便是齐珠玑都能感受到白月露对林意的好意。

    只是要互相能够绝对信任,能够成为林意和萧素心这样的朋友,就连齐珠玑都知道自己和林意之间还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没有捅破。

    纯粹的利益交换和相互示好并不够。

    需要一次生死与共的真正契机。

    ……

    返回洛水城的路途很平静。

    在距离洛水城还有五日路途的某个道畔,当黑夜来临,这列马队扎营休憩时,白月露看到了天空中飞过了一只黑色的鹰。

    她便知道赌局的结果已见分晓。

    在南朝之内,她的消息并不见得能够比陈家、萧家那样的门阀还要全面,还要快,但是值得她骄傲的是,她的消息比齐家的消息甚至还要更快一些。

    在稍晚一些的时候,齐珠玑收到了一封密笺。

    当他拆开这封密笺的时候,他的眼眸之中瞬间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齐珠玑很少意气用事。

    他赌不能,便是真的觉得不能。

    即便是陈家真的能够让皇帝改变心意,也绝对不可能这么快。

    然而却就是这么快。

    “林意,过来。”

    他的声音划破了夜色里道畔的平静。

    “你赢了。”

    “你也赢了。”

    他对着闻声而来的林意说了一句,然后又对着心中已经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白月露也说了这样一句。

    “是剑阁?”

    林意看着齐珠玑的脸色,开始猜想到发生了什么,呼吸都不自觉的停顿。

    齐珠玑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皇帝已经下旨,让剑阁所有人移籍铁策军,只是终生不能移籍,不能离开铁策军。按正常的速度,十五日左右,将会有人至剑阁宣旨。亦会有人来铁策军宣旨,让你派军接纳。”

    林意听着这样的话语,他知道齐珠玑说的这些字每一个都是真的,但是他也兀自有些不敢相信,甚至颤声道:“怎么会这样?”

    “除非是萧家也出了手。”齐珠玑看着白月露,轻声的说了这一句。

    他看出了白月露并不吃惊,所以白月露应该比他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白月露微笑了起来。

    她也达成了她另外一个目的,她让齐珠玑更加确定她是萧家的人。

    只是齐珠玑都猜错了。

    包括能让皇帝下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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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能不能现在就返回剑阁?”

    林意愣了半天,憋出来这一句。他的心中有一股暖流不断涌起,然后化为燥意,他真的恨不得马上再出现在剑阁那些人的面前。

    “林意,你能不能出息点,淡定一些?”

    齐珠玑冷哼了一句,三人之中,他是唯一一个输了,一点都没有赢到的人,所以他的心情相当的不愉快,“君王不喜欢人揣摩圣意,当然也不喜欢有人提前知道圣意下达,猴急没有好结果,更何况既然剑阁的人都跟着你,你便是剑阁的阁主,你便不能有些剑阁阁主的风范,你当真不记得剑阁上代真正的阁主是谁?”

    林意当然记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能够“收服”剑阁这些人,并不是剑阁这些人要捞救命稻草,也并非剑阁这些人觉得他有如何不同,只是因为他是何修行的真正弟子。

    不管他差劲或是强大,他便是剑阁的新血,是剑阁的未来。

    “太急的确不好。”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了想,道:“但提前告知他们这个消息,让他们准备一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白月露看着欣喜和兴奋得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有些忘形的林意,她这名真正促成此事的始作俑者忍不住微微的笑了笑。

    剑阁归林意这支铁策军已成定局。

    按照剑阁那夜表现出来的力量,哪怕那些“废人”不可能如那夜那般肆意的动用力量,但这三千人的铁策军有这么多修行者的加入,恐怕已经从打杂一般的军队一跃而成南朝重要的军事力量。

    只是不会全是好事。

    她不想在这种时刻说些什么先提醒林意,她想更多时候成为旁观者来看林意到底还能表现出多少让她意想不到的能力。

    ……

    剑阁在世间的确已经被人遗忘。

    尤其是今年春里,自闭在南天院的何修行连带着他那名披甲弟子随着沈约一起离开这世间之后,便极少还有人会想到剑阁。

    脱离在权力中心之外的州郡的剑阁,就只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埋葬着许多腐朽老骨的坟墓而已。

    谁会在意一座坟墓?

    但若说这坟墓被人挖开,一些朽骨还能蹦出来,还能在光天化日下行走,这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便有些惊悚。

    当齐珠玑和林意最终知道剑阁启封的消息之时,这样的消息也已经在整个南朝飞快的传递。

    已经重新启程行往北方边境的陈尽如也在早些时候接到了这样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来得太快。

    所以即便陈家的确在其中想要出力,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绝非是陈家的原因。

    那是什么人,能够以这样惊人的速度完成林意的这个意图?

    随着他的手指轻叩,原本在黑夜里也要抢时间赶路的车队全部停了下来。

    “设法和林意这支铁策军多些接触,若是有可能,安排些人进去。”

    “用最快的速度查清楚,是什么人让皇帝改了想法,将剑阁这些人出来。”

    他对着来到自己身前的青衫修行者说了这两句话。

    夜凉如水。

    他的心中有些微寒。

    即便他已经重新审视林意的能力,但是林意和那支铁策军的往上速度,却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更何况这件“挖坟”般的事情,让他敏锐的嗅出了危险的阴谋气息。

    这种气息和林意的能力无关。

    “帮我查一查林望北。”

    所以在这名青衫修行者领命离开之前,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盯着他。”

    青衫修行者转身离开的时候,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新生的事情有些多。

    最关键的在于,有些看似简单的事情也变得麻烦。

    比如那名似乎如同案板上的肥鱼一样的医官,却依旧杳无音信。

    夜色渐渐消退。

    当一夜过去,东方再现曙光时,肥鱼一样的医官王显瑞还在船上。

    只是他已经换了一条大些的船。

    这是一条运送桐油的商船,来自一个很小的商号,只是花了些钱,王显瑞便让这商船“顺路”带上了他。

    和陆路相比,水路没有那么灵活,而且对于逃亡而言,也没有那么快。

    只是王显瑞很清楚,能否在那些人的追查下逃脱,最好的方法便是减少抛头露面的时间。

    水上的人少,而且他在船舱之中根本就不需露面。

    这条商船是行向并州,到了并州之后,他要去往哪里,他还没有想好。

    因为他还没有想好,他所听到的那个重要的秘密,他要如何处理。

    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之间的交锋,除了影响那些权贵的位次变化之外,还会对整个王朝形成关键的影响。

    他现在不能确定陈家这样的做法,对南朝的将来是好还是坏。

    ……

    两朝正在北境剧烈交战。

    两朝的重心自然也都在北境。

    大多数商家的生意也都朝着北境倾斜,所以这西南边陲的商船,便无形之中更少了些。

    从日出时分到正午吃饭之时,王显瑞所在的这艘商船在这条水路上也不过一共遇到了四条船舶。

    甲板上已经散发出了食物的香气。

    王显瑞的鼻翼微动。

    红烧杂鱼…菜羹….他轻易的闻出了今日的饭菜是什么,也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河面上,又飘来一条船。

    那只是一条乌篷小船,和他之前从水市离开时所乘的小船几乎完全一样。

    不同的是这应该是一条渔船,船沿两侧还有些鸬鹚的叫声不断响起。

    然而就在下一刻,王显瑞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

    那些鸬鹚的叫声似乎很不寻常,带着某种恐惧的意味。

    而且不知为何,在他的感知里,那条渔船带着一种恐怖的死亡气息,他的脑海之中甚至直接出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那艘渔船的内里,似乎有鲜血不断的在泛出来。

    这不可能是陈家的修行者。

    水市里所有那些陈家的修行者和北魏那名魔宗大人手下的修行者,也没有给他这样的感觉。

    他所在的这条商船的确就是最为普通的商船,船上除了他之外,连一名修行者都没有。

    然而在他的感知里,那艘船上泛出的鲜血,却是在水面上不断的扩散,朝着他所在的这艘商船而来。

    不要有意外。

    不要因为意外而出手。

    不管怎么样的原因引起的战斗,必定会引起注意,从而暴露自己的行踪。

    然而他感知里的这股气机,却是听不见他的这心声。

    当那股气机终于弥漫到他所在的这艘船上时,他咬了咬牙,随着一声痛苦的轻喝,那些从他床下取出的细针,全部被他刺入了他自己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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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任何的征兆,一股汹涌的真元波动在他的经络中不受控制的炸开。

    轰的一声轻响,他身前案台被气浪往前掀飞出去。

    他的眼瞳剧烈的收缩着,眼白中却是悄然浮现出许多黑点,就像是那些细针分成了更多根,要从他的眼睛里往外透出。

    这对于寻常人而言是一副很可怖的画面,然而那条朝着商船而来的乌篷船里,却响起了一声意外的轻噫声。

    这声音里甚至充满了惊喜。

    一道人影从乌篷船的船舱内里飞掠了出来,在这艘商船上那些船夫的惊呼声中落在有些湿滑和油腻的船甲板上。

    砰!

    船舱里响起一声沉闷的震响。

    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如同雷声在船舱里滚动。

    面对着这道人影的船舱和那雷声一触便粉碎,坚实至极的舱木变成无数破碎的木片,随着气浪轰然卷向刚刚落在甲板上的这道人影。

    原本温和而普通的医官,在此时似乎化成了一头人形巨兽,极为暴戾。

    动静越大,便越有可能引来那些正在四处追查自己踪迹的修行者,然而王显瑞却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分外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人的杀意。

    当这人的杀意轻蔑而漠然的涌向船上那些寻常的船夫,甚至带着一种贪婪的迫不及待的掠食意味时,他便明白自己撞上了一名什么样的修行者。

    然而当在纷飞的木屑中看清前方那道人影的刹那,他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在之前所有的传闻里,那些凶徒似乎都是很年轻的修行者,甚至有内部的消息传来,其中有一名修行者甚至是出身于同泰寺。

    他当然不相信前朝皇帝什么冥军复仇的传说,他的想法也比一般的南朝军方的人激进,他甚至猜测这些人的无故杀人就是因为修行,而且他觉得这可能就是北魏人的阴谋,要让南朝这一带先行混乱。

    修行者世界的混乱的影响更为深远,而且更难平息。

    若是那些年轻修行者慢慢成为很可怕的强大修行者,那这种混乱所造成的影响,很有可能影响北魏和南朝的整个战局。

    尤其当感觉到这人的杀意里充满了那种迫不及待的掠食意味时,他便越加肯定这种凶徒的杀戮肯定和增进他的修为有关,但是眼下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并非是年轻人,而是一名头发已经完全花白的老人。

    他甚至认识这个老人。

    这个老人是宁州宣威郡的一名修行者,名为杨烛,如果他记得不错,这名老人应该是到了怀仁郡做了某个学院的教习。

    他之所以认识这名老人,是因为这名老人在调去怀仁郡之前,他曾是宁州的官员,而且官阶在他之上,在某次述职时,他见过这名老人。

    “不全是年轻人....”他现在依旧不可能知道这些人的这种杀戮到底和修行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为何变成了这样,只是他脑海中响起这样的声音,心中却是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更加不安的情绪。

    “小小的一条商船里,居然还藏着一名如意境的修行者。”杨烛却显然根本不记得他,面对着飞到身前的木片碎屑,他根本连动都没动,那些木屑碎片便被他身体内透出的真元逼得在他前方静止不动,然后片片颓然的掉落。

    “我真的很意外。”他看着王显瑞,有些赞叹的笑了起来。

    “我认识你,你叫杨烛。”

    王显瑞微垂下头,他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眼瞳的变化,声音微颤,但很直接的问道:“你们这种滥杀,到底是因何原因?”

    “我更加意外。”

    杨烛微微挑眉,他收敛了笑意,面上骤然现出些寒意。

    他的实际年龄已经接近七旬,这在修行者之中也算是很大的年纪,即便最近修为大进,除了头发花白无法掩饰他的年纪之外,他脸上那些原本已经出现的皱纹也并没有消失,只是他的脸色却分外的红润,近乎三月桃花,两相对比,便显得分外妖异。

    他现在也不记得在何时见过王显瑞,而且对方还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方才这人破舱而出,虽然看似声势很大,但其实任何一名命宫境的修行者都可以这样。

    对方的真元波动十分清晰,只是如意境中阶而已。

    他的修为已经越过承天境中阶,按理而言,对方的修为和他相比,便是足足的一个大阶,然而他却并没有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那种应有的恐惧。

    这是什么原因?

    他也莫名的感到有些危险。

    这些时日,他也听说了有其余和自己一样的人存在,他便明白魔宗大人在眉山之中告诉了不止一人这样的功法。

    但他也听说了其余那些被知道身份的人都是年轻修行者。

    和那些年轻修行者相比,他这样的老朽当然拥有更迫切的渴望,更加贪婪的希望自己能够更快获得修行的提升。

    尤其他一直都不属于那种天赋很好的修行者。

    在眉山之中遇到魔宗大人的时候,他也不过就是如意境的修行者。

    像他这种年纪那时才到如意境,可想而知他之前的修炼何等的不顺。

    所以若说这些修行了魔宗大人这种食死功法的修行者都是无比贪婪的贪兽,那他也一定是其中那只最贪的贪兽。

    所以他在决定对着这条商船下手时,船舱里的王显瑞才会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他杀意之中那种迫不及待的掠食意味。

    他太老。

    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他需要更快的修行。

    但越老往往越小心,越惜命。

    所以他在这些贪兽之中,应该是最谨慎的那一只,在此之前,他昼伏夜出,每次杀人若非很小心的处理掉尸身,便是直接将杀死的那些人嫁祸给其余贪兽,并将追踪的线索引向其余人。

    他决定对这只商船下手时,也已经想好如何杀光所有人,然后将线索引往何处。

    只是现在这名破舱而出的修行者,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感到危险,所以不想冒险。

    于是在下一刹那,他想了想,然后认真的看着这个微微垂首的胖子,声音微寒,但很诚恳的建议道:“能不能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也没有在这里见过我,然后我就此离开?”

    一名高阶修行者主动和一名低阶修行者提出这样的要求,低阶修行者应该很乐意接受。

    王显瑞的身体不由得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他开始有些害怕,而且十分紧张。

    他的确是第一次和人这种真正的生死相斗。

    但他的害怕,便是因为想着要和这人交手。

    “不能。”

    他的声音比他的身体还颤抖,但是却让人觉得不可置信,“因为我不想让你这样的修行者再离开再杀人,既然我已经在这里出手,我就要杀了你。”

    对方在害怕,杨烛心中的那种危险感觉便消失了一些,他冷笑道:“你确定你能杀了我?能越一个大境杀死我?”

    王显瑞依旧没有抬头,但是他点了点头,同时还问了一句,“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要滥杀无辜,杀死这些普通人,对你们的修行有什么好处?”

    当听见王显瑞的这几句话,这艘船上那些船夫和商人都瞬间明白了这名老人便是传闻中那些凶徒之一,他们纷纷惊骇得叫了起来,有数名水性很好的船夫甚至直接害怕得跳入了水中,拼命朝着河岸游去。

    这些人原本都是杨烛的“食物”。

    杨烛是这些贪兽中最贪婪的存在,听着落水声,他的心中骤然升腾起无穷的燥意。

    他决定马上尝试杀死此人!

    他身体里的一些真元,骤然如同失重般从他的经络中落下,无声的从他的脚下渗出。

    甲板的缝隙里,一些混杂着油垢的水滴悄然的凝聚了起来,也如同贪婪的妖兽疯狂的吸吮着他的真元,然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凝成数道细长小剑,从前后左右分别刺向王显瑞的腿部。

    他是出身水元宗的修行者。

    水元宗的修行者,修到承天境之后,最擅长的本身便是以水为传导和介质的真元手段。

    早些年他死活修不到承天境,门内一些功法虽然背得滚瓜烂熟但是却没有足够强大的真元可以驱使,现在他已经修到承天境,真元已经足够强大,他凝成的这数道小剑便也有种分外急切暴戾的气息,其实和他门中这种功法的悄然无声让对手毫无所察并不符。

    对于修为在他之上的修行者而言,他这样的真元手段运用,自然很不完美。

    但真元手段毕竟是真元手段,真元的巧妙运用本身便比刀剑砍杀更难防御,“噗噗噗...”数声轻响同时在王显瑞的裤腿上响起。

    王显瑞一声闷哼,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雪白,眉尖像剑一样挑起,显得极为痛苦。

    这样的反应在杨烛的眼中便是胜利的讯号,他嘴角甚至直接浮现起嘲弄的意味,一声呼啸里,他的整个人破风飞起,一掌拍向王显瑞的面门。

    当他的手掌在空中穿行时,他体内的真元也已经不断从掌心里流淌出来。

    他的掌心里不断凝聚着水汽,渐渐形成一股森冷的气息,透明的水汽在他的掌心之中形成闪耀着青色光泽的剑刃,不断往前延伸。

    他的去势再加上他掌心的真元迸发,这剑刃最前方的速度自然十分可怖,转瞬就到了王显瑞的面前。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眼眸中悄然生成一抹黑意。

    伴随着黑意在他眼瞳中显现出来的,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震惊和不可置信的情绪。

    杨烛眼中的黑意来自王显瑞的裤腿和王显瑞眼睛里的黑色。

    王显瑞的裤脚上没有鲜血,只有数个漆黑的油污印记和一片水迹!

    他先前的那种真元水剑连寻常的铁甲都可以刺穿,但竟然没有刺穿他寻常的衣物,没有能够刺穿他的肌肤?

    让他更为震骇的是,此时王显瑞已经抬头,他看清了王显瑞的眼睛。

    那是何等可怖的一双眼睛。

    除了漆黑的眼瞳之外,王显瑞的眼白里也浮现着密密麻麻如针尖般的黑点。

    “噗!”

    他来不及做出什么改变。

    青色的剑刃刺在王显瑞的眉心。

    承天境中阶之上的力量依旧强大,他自己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这柄真元水剑上蕴含着的力量,就如同数辆疾驰的马车,同时撞向了王显瑞的眉心。

    在他的感知里,王显瑞的眉心应该比一张纸更为脆弱,应该很轻易的破掉,然后他的整个头颅都会被这一剑击溃。

    然而在这一声轻响里,无比脆弱的却是他的这柄水剑。

    剑尖和王显瑞的肌肤相触的刹那,便变成了柔弱的水。

    剑一节节的消失,变成毫无力量的水流,在王显瑞的脸上铺开,流淌下来。

    杨烛的身体还在往前飞掠,他心中的燥意和贪婪,已经完全被惊惧和茫然所取代。

    他真元水剑的溃散源自于真元的消失。

    真元是天地灵气和自身元气的凝聚之物,不可能凭空失去,他可以感知到自己的真元的确是冲进了王显瑞的身体。

    然而在冲进王显瑞的身体之中的刹那,便瞬间消失。

    “怎么会这样!”

    他骇然的尖叫起来。

    在他的叫声响起之前,王显瑞的一只手已经伸了出来。

    王显瑞的手抓向他的喉咙。

    他就像是一只被捏住喉咙的鹅,被王显瑞提在了手中。

    他的叫声含糊不清,却又十分刺耳。

    王显瑞的身体往后晃了晃。

    在那种强大的真元冲进他体内的刹那,他的脑门一痛,头颅几乎要炸开。

    然而和那几道水剑击中他腿上时一样,也和他所想象的一样,这些外来的真元在他的体内迅速消散,在他体内变得无比膨胀的经络之中,迅速变成无数黑色的颗粒,然后又以他自己都难以感知的方式,迅速如退潮时的水沫一般消失。

    他痛苦的咳嗽了起来,咳出了些血沫,还有一些药物的苦涩味道。

    他感到自己抓住这名老人喉咙的手在往外膨胀起来,那是对方体内的真元在下意识的反击。

    只是完全一样,那些冲进他手指血肉之中的真元,也迅速的化为乌有。

    这名老人的身体便显得很轻。

    所以他依旧将这名老人提着,将这只最贪婪的贪兽掐住喉咙提着。

    (今天两章并一块发了,阅读感觉会不会好一点?其实我个人觉得短平快好一点。因为有些人喜欢快速往下拉,长章容意错误里面的一些细节,而且长短都会很快拉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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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这样?”

    杨烛已经有些难以呼吸,他的面色很快憋得通红,但是他看着王显瑞,喉咙里还是挤出嘶哑恐惧的声音。

    王显瑞没有放手,他看着杨烛道:“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魔宗大人。”

    杨烛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缺氧开始微微的抽搐起来,他原本就不是什么能够用优秀来形容的修行者,在得到魔宗大人的传功之前,他也是平庸到了极点,他的骄傲和自信完全在于魔宗传授给他的功法,然而此刻王显瑞给他的感觉,却似乎是比他更为诡异的异兽,是足可以将他当成食物的存在。

    “魔宗大人?”

    王显瑞的眼睛不自觉的微微眯起,他不自然的咽下涌到唇齿间的血腥气,“有多少个和你一样的修行者?你们的功法到底是什么样的功法?”

    “我不知道。”

    杨烛无法摇头,他的喉结也艰难的涌动着,略微顶开王显瑞的手掌,给他赢得一些呼吸的空间,“我不知道他到底传了几个人...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我们这种功法,可以在刚刚杀死的人身上,炼化出一些可用的灵气,凝成真元。”

    “杀人...炼化...”听着这样的字眼,王显瑞心中涌起说不出的味道,他感觉自己的口中更加苦涩,“你们修行这样的功法,和吃人有什么区别?”

    杨烛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出话来,是因为王显瑞的手更加用力了些,箍得他透不过气来,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的身体内里出了问题。

    没有任何征兆。

    他体内残余的真元突然开始分解。

    原本对于他而言流淌起来带来很美妙滋味的真元,突然全部开始崩散,变成一股股的气流。

    这些气流随着他的经络如无数细蛇在他体内游走,散开。

    所过之处,都如同寒冬过境。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王显瑞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震惊的看着杨烛。

    杨烛的肌肤上瞬间出现了一股说不出的灰意,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张白纸的背面在被涂抹着淡淡的墨汁,然后墨汁将要从这正面渗出来。

    在下一刹那,一些黑色的斑点出现在杨烛的肌肤上。

    这些斑点很像是那种年纪很大的人身上的老年斑,但是却散发着一种腐朽腥臭的味道,更像是尸斑。

    “砰”的一声。

    杨烛身体重重砸落在甲板上。

    王显瑞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他刚刚有些犹豫这是不是杨烛这门功法的某种秘密手段,然而那种真实的死亡在自己手中生成,那种如同捏着一条迅速死去的鲶鱼的感觉,让他几乎不受自己控制的松手后退。

    他看着自己的手,确信这不是自己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

    杨烛痛苦的挣扎着,他再次喊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他的声音里除了恐惧之外,还有说不出的疑惑。

    然后他的眼睛便看不见了。

    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的变冷,而脸上有更冷而且很粘稠的东西在流淌下来。

    一片骇然的叫声响起。

    王显瑞也骇然的往后倒退数步。

    杨烛的双目就像是那种烂透了的葡萄一样突然溃烂,流淌出黑色的汁液。

    大片大片的黑色尸斑随之出现在杨烛的身上,然后杨烛的呼吸便停顿,死去。

    “这不关我的事情。”

    王显瑞几乎是下意识的说了这一句。

    他很想吐。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杀人。

    这人死得太可怖。

    但他又很确定,这人是自己的功法出了问题。

    “魔宗的这门功法,本身就有问题。”

    他的脑海之中清晰的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然后他无法再思考。

    他弯腰吐了出来。

    他吐得很厉害,他胃部一阵阵的抽搐,让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将胃都吐出来,经络中那些针的痛感,更是提醒他,他自己的功法也并不完善,这样做也很有问题。

    “这人就是传说中的那几名凶徒之一,他原本要杀光船上的人,你们也应该听到了他的话...我救了你们的命,有人在追杀我,所以有人问起,你们最好不要告诉别人任何有关我的事情,能够胡乱编造一个人杀死了这名凶徒最好。”

    他坚持着说完这些话,然后转身不敢再看那具可怖的尸身,往河中跳了下去。

    他当然不期望船上这些人能够替自己保守秘密,但是或许便能给他争取一些逃得远一些的时间。

    这条河并不算宽阔。

    他很快上岸。

    在踏进河边一片树林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很苍白。

    噗噗噗噗...随着数声轻响,他体内经络中那数根细针被他逼出了体外。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在他的感知里,他体内许多原本扩大到惊人地步的经络开始急剧的收缩。

    哇的一声,他喷出了一口血。

    他的血里布满了黑丝,那些黑色丝缕就像是很粗的头发凝结在一起,显得极为诡异,但只是数个呼吸的时间,这些黑丝发出嗤嗤的声音,然后变成缕缕的黑色气焰和他的鲜血脱离。

    他鲜血里的黑色完全消失,和寻常人的鲜血再无区别,散发着热气的猩红鲜血开始在草叶间缓缓凝结。

    船上的船夫和商贾们也在尽可能快的将那条商船靠岸,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和杨烛临死之前的所有变化对于这些寻常人而言太过惊悚。

    这些很有经验的船夫无法保持情绪的稳定,靠岸时甚至无法让船体稳定和平缓的靠近河岸。

    船只和坚硬的泥岸撞击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船体的剧烈晃动,使得甲板上杨烛的尸身滑向船沿一侧,再次引起船夫和商贾们骇然大叫。

    ......

    杨烛和王显瑞这场持续时间很短的战斗极为特殊,只是尚且还没有修行者赶到,自然还不会引起修行者世界的关注。

    在建康城里的一条大河畔,一名身穿紫色锦衣的男子看完刚刚传递到手中的密笺,他的眉梢如两柄小剑往上挑起。

    剑阁那些废人已经获旨脱困的消息还在南朝境内传递。

    有些贵人觉得和自己无关,听过也便算了,有些贵人和陈尽如一样,只是觉得惊讶,反应还算温和。但有些人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比如这名权贵。

    在他看来,当年很多人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让剑阁困锁不能脱,现在又怎能如此算了?

    (明日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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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便是白月露很想提醒林意的问题。

    按照林意的性情,只要有一丝机会让剑阁中人脱困,便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去抓住这一丝机会,然而剑阁加入铁策军,未必全是好事。

    在当年还是梁州刺史身份的萧衍起兵之前,南朝修行者的世界里便已经开始了征战。

    何修行和剑阁,便是反对派的旗帜。

    南天三圣之中,有两名圣者支持萧衍,但这场战斗在当年却并未以何修行被杀死和剑阁彻底灭亡的结果而结束,由此可见以何修行为首的这些修行者的实力是何等的强大。

    当年和何修行统御的剑阁为敌的,并非只有沈约。

    即便是沈约要公然放开剑阁这些人,许多人都未必同意,更不用说只是皇帝准允。

    南朝此时和北魏征战,没有一名权贵或是一名强大的修行者会站起来反对皇帝的权威,尤其南天三圣中剩余的那名圣者,以及传说中沈约那名已经无限接近于圣者的真传弟子依旧坚定的站在皇帝的一边,但是权贵自然有表示不满的手段,而修行者的世界里,便自然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

    有夏雷声起,一场豪雨笼罩了洛水城。

    初夏的雷雨往往毫无征兆,而对于几乎所有的老军和将领而言,这种突如其来的雨很不受欢迎。

    在平时操练时,一些刚刚涂抹了油脂的军械遭遇突然而来的雨便是很令人头疼的事情,一些晾晒的东西则更是让人忙得心中冒火。

    在战场上,大雨能够遮掩住视线和妨碍听觉,甚至能够让一些灵气波动都不被察觉,很多时候敌人往往也会借此发动突袭。越是有经验的老军,在这种时候就越是会警惕和紧张。

    这支铁策军大多都是老军,所以听到雷声在云层中滚动,当感觉到风中传来的充沛水汽时,便都在各阶将领的指挥下快速奔忙了起来。

    当高空之中的雨滴开始坠落时,魏观星从一间旧仓库中走了出来。

    他当然没有心情赏雨,也不用去帮那些铁策军军士的忙。

    他感知到有不速之客到来。

    他走向军营正门口。

    有人影伴随着阴暗的天色而来,哗啦一声撑开了一柄黄油纸伞。

    天空中坠落的雨滴落在黄油纸伞上,噼啪作响。

    黄油纸伞下是一名很儒雅的中年男子,结着长鞭,但是却身穿僧袍。

    他僧袍的色泽有些独特,远远看去是白色,但是近看却透出些蓝色,越看越像冬季那种微蓝的天空。

    看着这样独特的僧袍,魏观星瞬间想到了这不速之客的身份,面色渐渐凝重。

    “寒山寺?”

    他对着这名身穿僧袍的修行者微微躬身,异常简单的问道。

    “寒山寺,璞明,见过魏将军。”

    中年男子到了魏观星的身前,谦恭的回礼。

    他将伞略微抬高了一些,向着后方倾斜,以免伞面上溅开的水花溅到魏观星的身上。

    事实上魏观星并未打伞,浑身已经渐渐湿透,魏观星自己也并不在意,但这名中年男子这样的举动,却似乎分外有礼。

    魏观星正待开口,却是又感觉到一股气息临近,在城中距离这里并不远的巷口停留,他的面色顿时更为凝重,道:“寒山寺高贤来此,所为何事?”

    “正巧在临济寺法会,离这里近,听到了一个消息,便来见林意林将军。”璞明温和的说道。

    魏观星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知道面对这些人物不需要太过掩饰,于是他很直接的问道:“因为剑阁之事?”

    璞明眼睛很明亮,如同通透的明珠,他微微笑道:“正是因为此时,我等所以来见林将军,想劝林将军改变主意。”

    “过去很久了。”魏观星皱眉,认真道:“此时剑阁也非那时剑阁。”

    “意义是一样,而且不久,才不到七年。”璞明也很异常认真的说道:“而且剑阁那些人就这样出来了,很多人都会伤心…而且先前很多他们的仇人,说不定便会寻仇,对于南朝和铁策军,真的都很不好。”

    魏观星沉默了片刻,他和对方的辩论没有任何的意义,而且他无法代表林意,也不可能说服得了对方。

    “林意不在军中。”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

    璞明道:“我知道,他应该距离这里还有数天的路途,我此时急着赶来这里,是想魏将军报予他知道我们在等他,而且我希望魏将军也尽快让别人知道我们在这里等他,因为魏将军想必很清楚,别的人未必像我们行事一样温和。”

    魏观星当然明白这几句话中的真正含义,他的面色微寒,道:“会不会过分了些?”

    “很过分,但这不是我们决定的事情。”璞明看着魏观星,道:“所以我们才想告诉所有人,我们已经出面,其余人就应该先稍安勿躁,不要采取太过激烈的手段。”

    “我会尽快让林意知道。”魏观星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璞明认真的致谢,然后告辞离开。

    魏观星看着这名寒山寺的修行者离开,他没有急着返回军营,只是忍不住在心中猜测林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半个时辰之后,雨停日出。

    数只信鸽从铁策军的军营之中飞出。

    ……

    当林意所在的这列车队接到这个消息时,已是傍晚时分。

    齐珠玑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他之前其实也想过这种可能,但没有想到这些人的反应竟然会如此激烈。

    魏观星传递过来的军情并不像平时的简报,他在其中将璞明的一些话语都列举了,这便让齐珠玑明白,若是他们依旧如此慢吞吞的回去,恐怕在道上就会生出很多的事情。

    林意看得很仔细,他逐字逐句的慢慢在看魏观星传递过来的这则“军情”。

    “有些过分。”

    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说法时,他先说了这四个字,然后道:“先停下来吧。”

    “停下来?”

    齐珠玑有些意外,道:“做什么?”

    “扎营做饭…时间差不多了,而且道路湿滑,这么难走,不歇做什么?”林意理所当然的说道。

    (接下来两章一起发,本来想三章一起发的,怕有书友等得太晚以为不更了,先发这一章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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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之前也下过一阵雨,道路当然有些泥泞难行,但天色其实并不算晚,就算要休憩,前方不远处也有些市集,再差的客栈也比在这湿漉漉的道边扎营来得好。

    但是齐珠玑很干脆的闭了嘴。

    最前方驾车的车夫余曾谙比他更为干脆,直接将马车赶到道边空地。

    “真想好了,还是一时想不开?”

    白月露饶有兴致的放她那匹老马去一旁林间吃草,返回时问林意。

    林意冲着她笑了笑,道:“你猜?”

    白月露顿时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笑,却不说话。

    “猜你个大头鬼。”齐珠玑在心中骂了一句,转过身去不看林意。

    虽说和林意接触的时间越长,他对林意的看法越是改观,但这种明明是很严重的事情,却还如此轻浮戏谑的模样,他便真是看不惯,还是难以忍受。

    “你到底什么想法?”

    萧素心到了林意身旁,轻声问道。

    她和齐珠玑不同,齐珠玑是随林意去,懒得和林意多讲,但她却不能不担心林意。

    寒山寺那名修行者的言语其实说得很明白,若是林意再慢吞吞的不回洛水城,不和他们见面,可能道上就会有人找麻烦,而且手段会很激烈。

    余曾谙此时已经在附近斩了些木桩回来,其余几名车夫也升起火来,接着便在附近收集松枝,准备铺在地上,然后再垫上草席,这样落脚处便不会泥泞。

    林意便在一个木桩上坐下,然后道:“我就是不服。”

    见他似乎终于正经说话,齐珠玑这才也过来坐下,然后微讽道:“对谁不服?”

    “原本对皇帝的封阁有些不服,所以我想着一定要让剑阁里面的人出来。现在我对寒山寺这人也不服,对他说的,有可能出直接来对我们出手的人更加不服。”林意看着往洛水城方向延伸的官道,的确收敛了开玩笑的心思,说道。

    萧素心对着齐珠玑悄然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虽然林意此时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她看得出林意此时的心情很不好,齐珠玑的话很有可能添乱,让林意不够冷静。

    齐珠玑微微蹙眉,便不再说话。

    “所以你不想尽快回去和寒山寺的人见面?”萧素心看着林意,轻声问道。

    “不想,因为我根本不会改变主意。圣旨都已经在传递途中,然后皇帝准允剑阁的人离开,而我屈从他们,铁策军不接纳他们?这不是笑话!”

    林意道:“在他看来是好意,但对我来说不顺意,如果他喜欢等,就让他等着,还有有些人在赶来对付我?那我就故意走慢些,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谁能来直接杀了我。”

    萧素心的眉头忍不住有些皱了起来。

    这很符合她对林意的认知。

    林意在当年便是出了名的不主动生事,但却不怕事。

    “翅膀硬了?”

    齐珠玑说了四个字。

    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

    虽然萧素心提醒过他,但是他知道林意是聪明人,听得懂他的意思。

    “这次有皇命。”

    林意果然听懂了,他没有生气,只是抬起头来看着齐珠玑,认真道:“得了剑阁,翅膀便算硬了,失了剑阁,今后翅膀恐怕便再也硬不了。”

    齐珠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既然林意想明白了这一层,他便不认为林意是意气用事。

    要成为真正的权贵,便自然要有和这世间其余的权贵真正为敌的打算。

    林意想以此为开端,或许有些早,但既然圣意在途中,那些想要阻止剑阁归入铁策军的人,便不可能太过肆无忌惮。

    不够肆无忌惮,便应该会低估林意现在的实力。

    但这些人现在表达出这样的意思,最为低估的应该是林意的勇气。

    林意并非是那种一心只求自己安身的人,他一心想着的,恐怕还是他那被流放北境的父母,这种人只要有一丝可能翻身的机会,便一定会极为悍勇的去抓住。

    他虽然还不能明白为什么剑阁这些人对林意如此尊敬,但很简单,剑阁现在便是林意翻身的机会。

    “他们难道还真的敢直接刺杀了你?”

    容意有些不安的声音却在此时轻声响起。

    他的想法有些单纯,林意此时已经是铁策军大将,而且开启剑阁是皇帝的圣旨,在他看来为何还有人敢做这种违背圣意的事情。

    “皇帝管不了所有的修行者,有些修行者只管师门,类似狂信徒。而且有些修行者本来就是死士,为了达成目的逃亡或是被追杀致死也都是可以承受的结果。”齐珠玑淡淡的说道,“当时剑阁这些人也都是这样,或者说现在也都是这样。”

    营地里随着火堆的燃起和那些车夫的铺设,湿意渐去,即便周遭的野地和一侧的官道还依旧泥泞,但这片营地的环境却是已经让人可以安心休憩。

    修行者对于冷热的耐受力本身要比寻常人更好,虽然此时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但距离那些火堆不远,这些人也并未觉得难以忍受。

    只是当这些火堆上开始有些食物的香气飘散时,齐家那名有些洁癖的老供奉却还是让马车远远的停靠在后方林边。

    车厢里的这名供奉并没有要求任何的食物,只是安静的闭目冥思,感受着天地间越来越为稀薄的灵气。

    灵荒对于所有的修行者都是灾难,即便是林意这样的存在,也会因为灵荒而更难寻觅到合适的灵药辅助修行,事实上按照灵荒的速度,到了明年,天下恐怕所有的灵药都会枯死,不论南北。

    只是天地间的灵气越是稀薄,周围修行者身上的灵气波动便如同黑夜之中的烛火一样,就会被映衬得分外的明显。

    当他闭上双目,静心的发散神识时,周围的天地便一片清寂,那些对于修行而言毫无存在意义的杂物便都被自然剔去,他感知里的天地,便也是一片纯净,偶有漂浮过来闪耀着淡淡黄光的天地灵气,而营地里那些修行者,在他的感知里便是一簇簇独特的气焰。

    这样的观感持续了很久,突然之间有一簇分外强大的气焰硬挤进了他感知里的这片天地。

    他睁开了眼睛。

    外面已经一片漆黑。

    只是下过雷雨的天空,分外的明净,许多平时见不到的细小星辰,也在夜空里隐隐的透出来,连成星河。

    夜色里的林间缓缓行来一名僧人。

    这名僧人身穿着麻布制成的袈裟,手持着一条已经润泽如玉的菩提佛珠,慢慢捻动,口中似乎还在诵经,分外安详。

    齐家这名供奉看着从林中深处行来的这名僧人,面色微沉。

    这踏月色而来的僧人和他的修为境界相同,是神念境修行者,然而即便是他都看不出这名僧人的来历。

    “您不要出来。”

    当齐家这名供奉缓缓伸出手来,似乎要掀开车帘时,这名面孔很方正,看不出到底多少年纪的僧人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是陈大先生。”

    陈大先生的眉梢微挑,当这名僧人说话时,他感觉到了周围天地间产生了一种令他都有些心悸的气息,对方的话语里蕴含着强大的自信,更是隐约透出威胁的味道。

    但是他的手还是伸了出来,只是和那名僧人所想的不同。

    他摆了摆手,道:“应该停下的是你。”

    僧人有些意外,在他的想象之中,这名齐家的老供奉应该有足够的判断力,而且断然不至于为了林家的那名小子直接寻死,但就在此时,陈大先生已经接着出声,道:“你只有一个人,但是我们这里有两个人。”

    僧人愣住。

    他微微侧转身去。

    沈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好。”

    “我停下来。”

    这名僧人双掌合十连说了两句,然后又道:“但不至于走。”

    沈鲲有些不悦,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他感知到了有别的修行者到来,他转过身去,看向车队前方的官道。

    营地里所有人都醒着,听着齐家供奉和这名僧人的对话,林意便知道不用再去管这名神念境的强者,他从行军营帐里弯着腰钻出来,看清前方官道上那道身影的刹那,他却是有些愕然。

    “有些过分。”

    齐珠玑看着那道身影,深深蹙眉,寒声说道。

    容意的双手手心之中开始出汗,他有些紧张,心中觉得对方有些欺负人。

    ……

    道上走来的这人犹如铁铸的巨人。

    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面目。

    因为他身穿着一具重铠,而且是一具异常威武,行动之间流淌着如水般光华的真元重铠。

    白月露也很罕见的皱起了眉头,她有些生气。

    因为这人穿着的并非是南朝的真元重铠,而是北魏的金鹏重铠。

    北魏最强的真元重铠是鲲鹏重铠,身上装备十七件用处不同的奇门武器,重逾千斤,而金鹏重铠则本身便是鲲鹏重铠的略微简化,它身有五种武器,重达七百四十斤,很多构件和材质,甚至和鲲鹏重铠相同,它本身也是北魏仅次于鲲鹏重铠的数种最强重铠之一。

    限制真元重铠出产的,除了匠师的技艺,制造所需的时间,工坊的设施之外,最为重要的便是一些独特的材质,许多真元重铠的部件的材质都极为稀缺,很多甚至是难以寻觅,这种级别的重铠,每一具在何处都有详细记载,军方管控,即便损毁了都是要全部回收,任何构件都不会流传在外。

    而出现在南朝这里的金鹏重铠,绝对不是管控中的任何一具,这种不见于记载的重铠,是在制造过程中,便因为北魏某些人的腐败或是阴谋便流了出来。

    这在北魏人看来,当然便是耻辱。

    这样的铠甲出现在这里,的确有些欺负人。

    因为即便是她这种修为的飞剑,都不可能穿透得过这种级别的铠甲。

    ……

    “你们看住了我,便不要再想着过去。”

    僧人很满意的看着那道庞大的金属身影,他对着陈大先生和沈鲲说道:“若是你们任何一人离开,我便不能保证不动手。还有…若是他们自己能够对付得了,我们便算了,我们会让你们回洛水城见寒山寺的人。”

    神念境的修行者若是无法对这具铠甲出手,那其余不到神念境的修行者的刀剑恐怕根本无法斩破铠甲,那便意味着这名身穿金鹏重铠的人可以无视其余任何人的攻击,只需要专心对付林意。

    “虽然是真元铠甲,但穿着多少有些不便,而且逃的时候是真逃不掉。”然而就在此时,林意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林意看着道上这沉重如山的身影,认真道:“而且道路泥泞,你走着都吃力,跑就更难跑。”

    “没想过要跑。”金鹏重铠内里的修行者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在金属的闷震之中显得有些怪异。

    “真想杀人?”齐珠玑也并不害怕,冷笑了起来。

    “未必。”身穿金鹏重铠的修行者摇了摇头,他看着林意,道:“但至少要让你知道许多人的态度,让你明白接手剑阁并不是明智的事情,而且会付出很惨重的代价,这样的事情多了,你应该会改变主意。”

    林意没有生气,只是带着些好奇的神情,“皇命能改?”

    “但若是在铁策军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铁策军自己都觉得接纳不起,那自然也能改。”重铠内的修行者说道。

    “可惜了一件真元重铠。”林意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对方,说道。

    “你觉得能战胜我?”身穿金鹏重铠的这名修行者微微一怔,有些哑然失笑。

    林意没有再说什么,他对着身后的容意点了点头。

    容意深吸了一口气,他迅速的进入了林意身侧那辆马车,然后丢出了两柄剑。

    林意有些感慨,对付这样的重铠,其实那根狼牙棍更为顺手,但这次行军马车不能太过负重,便留在了洛水城中。

    身穿金鹏重铠的修行者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觉得林意应该是不了解他身上是什么样的重铠。

    在他的笑声里,他体内的真元如流水一般流淌出来,瞬间充斥这件重铠内里的符文。

    他先前在道上行走时,身上的铠甲花纹里只是缓缓闪现出流水一般的光泽,然而此时,他身上的铠甲花纹骤然亮得耀眼。

    金色的光焰,在他的铠甲表面如同燃烧了起来。

    铮的一声震响。

    他背后的两片铠甲散了开来,内里有细细的锁链链接,在他真元力量的支持下,在身后散开,形成了两道张开的金色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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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流水般的光焰在金色的符文里流淌,真元激发着这件铠甲内里许多独特材质的元气,这些元气顺着铠甲上一些独特的沟槽形成了玄妙的回路,不仅将很多原本互为摩擦的铠甲托起,让修行者行动间更少阻力,而且这些元气的快速流动,也将原本的一些铠甲之间的缝隙填充,形成柔软但坚实的气盾。

    随着真元的流淌,从符文里如打铁时掉落的烧红铁屑般的光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命令,渐渐这件铠甲似乎活了过来,在森冷的铠甲金属表面生成片片的金色鳞羽。

    并非只有令人觉得炫目的外观,真元和这件铠甲里一些独特材质之中散发的元气互相激荡,产生的一种充沛而磅礴的气息直冲天空。

    无论是南朝还是北魏,任何一具真元重铠都是巧夺天工的精美作品。

    此时的美感和强大的气势,才是这具重铠最真实的模样。

    金色的光焰不断的涌动,将这处道畔黑暗的天空渐渐点亮,将周围的草丛和林间都镀上一层瑰丽的金光。

    白月露的衣角都被涂抹上了一层厚重的金色光边,她凝立不动,看着这名明显可以完美驾驭这副重铠的修行者,心中有些微寒。

    若是齐家那名供奉和沈鲲都不出手,那连她都一时想不出对付这具真元重铠的方法。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震响。

    金光耀眼。

    身穿金鹏重铠的修行者反手,拔出了一件武器。

    北魏的修行者很喜欢用刀。

    这和南朝的修行者喜欢用剑有本质的差别。

    南朝的修行者喜欢用剑,是因为自古以来,南方王朝的许多名士都喜欢将剑作为配饰,剑和玉一样,在南方王朝还往往蕴含着许多特殊的意义。

    但北方王朝的很多修行者用刀,往往是因为本能。

    尤其许多原本以游牧捕猎为主的王朝,连妇孺都会带刀,他们需要刀来切割食物,需要用刀来防御随时可能出现的野兽,所以刀是他们从小都很熟悉的工具,甚至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这便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南方王朝的修行者都很惧怕北方修行者的刀法的原因。

    这名修行者拔刀的动作很纯熟,但在白月露看来,和许多北方的强大刀客还有着骨子里的差别。

    北魏那些有资格身穿金鹏重铠的修行者,在拔刀的刹那,便会有一种苍茫厚重的肃穆感觉扑面而来,会令人觉得那柄刀不是刀,而是对方的手臂和灵魂的延伸,是对方的一部分,就像是携带着塞外的风雪而来。

    若不是北魏那些从开始修行时便时刻准备着穿戴这种铠甲的修行者,便会容易对付一些。

    ……

    她的思绪还在飘飞,牵连着她自己故乡的风雪。

    然而空气里已经响起数道凄厉的破空声。

    能够给人以凄厉感觉的破空声,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大多来自飞剑。

    在飞剑急剧的加速,真元在剑身的符文里产生湍急的气流,再和空气剧烈摩擦时,便会产生分外刺耳,就如同有妇人歇斯底里尖嘶般的声音。

    有八柄细长的剑从林意的身后飞出,在夜色里行进。

    除了林意之外,所有人有些惊愕。

    谁也没有想到,第一时间对这金鹏重铠出手的,却是那名刚刚帮林意取了两柄剑出来的,如同随从模样的年轻修行者。

    林意的脸色很平静。

    这本身就是他和容意在洛水城的修行中演练过的内容。

    容意出剑的刹那很紧张,但当他这八柄剑飞出,他便已经无暇再去紧张,他紧抿着双唇,目光专注到了极点。

    噗噗噗噗……

    八柄剑如流星般坠落在金鹏重铠身外的泥泞地里,只露出一半截剑柄。

    金鹏重铠里的修行者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

    这些剑最近的都距离他有丈余,一时间他不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容意挥起了手中的剑。

    他的真正攻击,这才降临。

    他手中的剑带起许多道曼妙的光线,在夜色里缥缈难寻,所有人瞬间感应到某种类似法阵的气息,那具金鹏铠甲身周的地面开始发光。

    泥地如同沸腾起来,变得更为松软。

    身穿金鹏重铠的修行者双足往下陷落数寸,感觉就如同走在淤泥池里。

    然而对他造成更大影响的,却是一些如同潮汐般不断拍击在他铠甲上的无形气浪。

    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金鹏重铠似乎沉重了数分。

    “九宫真人的弟子?”

    “有意思。”

    这名修行者瞬间想明白了原因,重铠之下响起了旁若无人的声音。

    他没有出刀。

    他身后那两道金色的鹏翅在下一刹那发出了无数嗤嗤的声响。

    那些由细小锁链链接的铠羽疯狂的震荡着,往外泼洒开无数肉眼可见的如丝般劲气。

    容意一声闷哼。

    他只觉得自己手中的剑上如同骤然压了一座山。

    那深陷在金鹏重铠周围泥地里的八柄剑上光焰骤灭,原本围绕着金鹏重铠的那些力量被瞬间破去。

    这两道奇特的翅膀叫做护法金鹏翅,原本就是金鹏重铠配备的五件武器之一,原本就是专门用来破除周围法阵之力的武器。

    ……

    剑阵被瞬间破去。

    金鹏重铠继续往前动步,一步便是数丈距离。

    但也就在这一步之间,场间又响起许多尖利的破空声。

    许多道暗红色的光芒如暴雨般落向金鹏重铠。

    金鹏重铠的面甲上响起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撞击声。

    灿烂的火星不断的爆开,那些暗红色的光芒却是如同流萤,不断飞回齐珠玑的手上,然后又飞出。

    “乱红萤?”

    金鹏重铠内又响起了好奇的声音。

    这是一种很难掌控,同时也威力奇大的奇兵,但在身穿这样重铠的情况下,这种奇兵便只能起到扰乱视线和感知的作用。

    没有任何的迟疑,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再次往前跨出一步,然后左手异常简单干脆的抽出了金鹏重铠身上的第三件武器。

    这是一面金色的盾牌。

    初时出现在他手中时是一面方盾,但随着真元的流淌,这面方盾的边缘接连弹开,却是形成了一片很大的圆盾。

    或者更为贴切的说,这就像是一柄伞。

    乱红萤冲击在伞面上,依旧溅射出大量的火花,这名修行者的视线被他自己的这面伞盾遮挡,但不再有这些讨厌的东西连续直接击在脸面,便已经不会影响他感知。

    就在这时,他的感知里出现了一股古怪的气息。

    这古怪的气息来自林意身后人群中一名根本不引人注意的疤面年轻人的身上。

    这名修行者不自觉的微微一顿。

    他直觉这名疤面年轻人要出手,而且恐怕会有些诡异的真元手段。

    王平央也不自觉的要出手,但在此时,他却改变了主意。

    此时林意根本没有出手。

    在此之前,他也并没有在林意的面前展现过任何特殊的手段,想必林意也必定不会在这站之中对他有所依赖。

    所以他突然觉得自己未必要出手。

    ……

    在从南天院离开,进入眉山,进入真正的战场之后,其实林意遭遇的绝大多数战斗都是真正的越境而战,他似乎都已经习惯面对比自己修为更强的敌人。

    他是那种很能想办法的修行者,所以在战斗开始之时,他想的战法,的确并没有将除了容意之外的人涵盖在内。

    他觉得以自己和容意,便有可能和这名身穿金鹏重铠的修行者一战。

    只是并非所有人是这么想。

    王平央停了下来,有一道身影却是反而越众而出,迎向了这具金鹏重铠。

    这道身影很快,同样发出了破空声。

    在金鹏重铠再往前跨一步时,这道身影已经到了金鹏重铠的面前,一剑朝着金鹏重铠刺去。

    这道身影手中的青色短剑很小,和此时庞大的金鹏重铠的身躯相比,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一般可笑。

    然而金鹏重铠内这名修行者的神情却是变得极为严肃。

    面对着这些年轻修行者,他心中第一次生出凝重的情绪。

    这柄小剑明明是飞剑,但对方却是握在手中不松,而且看似笔直的朝着他身前刺来,实则剑意却在不断变化,不断的在指向他胸前的某处。

    任何真元重铠都不可能完全完美,没有任何破绽。

    这金鹏重铠虽然连一些缝隙之中都有元气承托,气流的填充使得连飞剑都未必能够顺着缝隙刺入,但是在剧烈动作时,一些铠甲之间还是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金鹏重铠的弱点在于胸铠和颈部铠甲的某处衔接处,在某些时刻,有些铠甲边缘会有一些足够大的缝隙产生。

    这名年轻修行者不仅很熟悉金鹏重铠,而且竟然有足够勇气,直接近身来捕捉这样的破绽。

    明知有弱点存在,但这名身穿金鹏重铠的修行者自然不可能随之产生恐惧,在接下来一刹那,他反而直接收起了足以护住自己身前的伞盾,然后挥刀朝着这名年轻修行者斩去。

    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御。

    若是直接一刀将对方斩杀,那对方便自然不可能再抓住自己的破绽。

    刀光泼洒开来。

    宽阔的金色刀光在飞速斩出的同时却随着他手腕的一些轻微调整而绕出可怕的曲线,看似一刀,却像是有一片金色的破浪,兜头罩向冲来的年轻修行者。

    这种对敌,很难有人控制得住自己的杀意。

    在这名修行者看来,这名年轻的修行者就将被自己这一刀杀死。

    因为放眼整个南朝,年轻一代的修行者之中,应该很难有人能够接住他这一刀。

    只是很难有,却不代表着没有。

    刀光落处,却只有破空声,没有切割血肉的声音。

    他身前的年轻修行者如鬼魅般贴着刀光闪过,只是在泥泞的地上留下几个浅浅的脚印。

    “鬼影步?”

    白月露看着险险避开这一刀的厉末笑,有些吃惊。

    吃惊不在于厉末笑掌握的这步法本身,而在于她发觉自己也低估了这名早就出名的建康天才的实力。

    ……

    “铁策军已然如此?”

    看着厉末笑避开这一刀之后,依旧如鬼魅般不断缠绕在金鹏铠甲身周,依旧在寻找机会的身影,那名一人牵制住两名神念境者的僧人眼中都出现了惊艳的光芒。

    “这是小武圣厉末笑,连他都归入了铁策军?”

    这名僧人平时并不多问世事,他的消息并不算灵通,但接下来一刹那,他却还是很快猜出了这名让他都觉得有些惊艳的年轻修行者是谁。

    在接下来一刹那,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从这短短十数个呼吸之间的出手来看,林意身边的,都是极为优秀的年轻修行者,甚至给他一种很荒谬的感觉,好像整个南朝最优秀的一批年轻修行者,都汇聚到了林意的身边,都汇聚到了这支铁策军中。

    剑阁那些人哪怕现在在皇宫里的人看来都已经是废物,但曾经和那些人多次交手的他却当然不会这么想。

    这些年轻人越是优秀,他便觉得剑阁那些人出来加入铁策军之后,便越是会产生可怕的后果。

    即便话已出口,他是旁观者,但是他此时看着林意的背影,心中的杀意却还是油然而生。

    解决这一切最好的方法,在他看来便是杀了林意。

    身穿金鹏重铠的修行者,此时也是同样的心意。

    “太过分!”

    但就在此时,令这名老僧和身穿金鹏重铠的修行者有些愕然的是,林意的声音响起。

    林意用一种显得有些无奈的眼神看着齐珠玑和厉末笑等人,接着说道:“这人明明是要来对付我,现在你们打得不亦乐乎,我却反而变成了看客老爷,实在有些过分。”

    然后,在说完这一句之后,林意便冲了上去。

    林意身后的王平央都有些无语。

    没有花巧。

    还是很林意的战斗方式。

    林意还是和以往绝大多数战斗一样,他就直接像一头蛮牛一样,挥舞着双剑,朝着金鹏重铠砍了过去。

    身穿金鹏重铠的这名修行者不了解林意,所以他觉得很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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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元重铠的可怖,在于它强大的防御能力和自身重量。

    它本身就像是一件纯粹增加重量和惯性,但修行者自身却只需要付出同等真元的武器。

    比如现在这名修行者用刀,那这件金鹏重铠就如同变成了一柄沉重到了极点的刀。

    铠甲的精密组件,它身上的那些符文,和修行者的血肉、经络没有多少差别。

    当内里这名修行者一刀斩出时,修行者的真元所能赋予的力量,加上这件真元重铠所能迸发出来的力量,便全部涌入了这一柄刀里。

    即便是神念境的修行者,采取蛮力相斗的方式都恐怕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更不用说林意这种距离神念还不知道有多远的修行者。

    所以身穿金鹏重铠的这名修行者觉得太过荒谬。

    既然已经用这种方式来阻止林意接收剑阁,这名修行者自然不可能不敢真正的杀死林意。

    他的双足重重的踏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震响,原本泥泞的地面被恐怖的力量直接夯实,竟是发出了如青石被重踏的声音。

    金色的长刀微一停顿,朝着林意斩了下去。

    狂风呼啸。

    只是一刀,却比寻常投石车投出的一块巨石还要恐怖不知道多少倍。

    林意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

    刀上的金光还在不断扩张,在夜色里,如同一个金色的烈阳。

    和这柄刀相比,林意手中的双剑纤细的可怕,但是在浓烈的金光的印染下,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惧的清晰,平静冷漠至极,甚至给人一种觉得妖异的味道。

    他手中的双剑,就真的这样迎着这柄刀斩了上去。

    齐珠玑眯起了双眼。

    他没有觉得林意疯了,他也没有时间去想林意到底想怎么做。

    他只有全神贯注的看着,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双剑斩落,却有先后。

    林意的右手剑先至,当的一声,如同两口巨钟相撞,虽然连他的身体和金鹏重铠相比都显得太过纤细,然而有一种可怕的力量也从他的身体里涌出。

    他的身体强横的顿住,原本束住的头发被震散,在他身后飘舞。

    鲜血在他掌间飞出,然后这柄剑脱手。

    但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剑也斩落了下去。

    又是当的一声沉闷巨响,他的左手剑也脱手飞出,原本已经震散的长发随着激散的劲气在他身后被吹得紊乱不堪,如同活物。

    金色长刀震荡不堪,上面的光焰如涟漪一般波动。

    金鹏重铠内这名修行者面色更为凝重。

    他这条持刀的手臂都产生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酸麻之意,没有真元的渗透之感,唯有最纯粹的力量冲撞,他从未见过任何一名年轻的修行者,可以在体内迸发出这样纯粹的力量。

    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觉得林意此人危险,便越是觉得剑阁落在林意的手中,将会导致难以想象的后果。

    他不容许废墟之中再盛开鲜艳的花朵。

    所以他的杀意骤然凛冽。

    他绝对不允许林意活过今夜。

    他的刀势虽然暂缓,但林意的手中已无剑,而且林意还在他身前。

    场间响起一声暴戾的喝声。

    随着这一声厉喝,这名修行者微微弓缩起身体,一步踏前,朝着林意撞去的同时,他身前的这柄刀也朝着前方拖了过去。

    嗤的一声。

    厉末笑手中的青色小剑飞了出来,落向这名修行者的面门。

    与此同时,厉末笑如鬼魅般接住了林意脱手飞出的一柄剑,用尽全力朝着这名修行者的身后斩去!

    这具金鹏铠甲弓缩的刹那便毫无破绽可寻,但是他觉得必须做些什么来阻止这人。

    然而重铠里的这名修行者根本没有管他。

    在以这样的姿势进击时,这具重铠内的修行者便已经做好了承受这些人所有攻击的准备。

    当青色小剑落在他面甲的眼缝处时,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

    面对他这样的进击,所有人都觉得林意应该退。

    然而他偏偏没有退。

    他用一种更为莽撞般的姿势,直接跳了起来,朝着斩来的这柄刀跳了过去,然后同时一声低吼:“容意!”

    重铠内的修行者眼瞳微微收缩。

    他看到林意的双手竟然直接落向他手中的刀。

    在他还未来得及思索之前,林意的双手已经握住了他这柄刀的刀身。

    ……

    厉末笑的飞剑和手中剑同时落在金鹏重铠上,然而只是溅开两蓬火花,没有对重铠内的修行者造成丝毫的影响。

    林意的双手开始发力,双脚也顺势朝着金鹏重铠的身上蹬去。

    重铠内的修行者微微眯起眼睛。

    林意竟想要夺刀。

    他左手的伞盾微微收起,直接朝着林意砸去,与此同时,他发力,刀锋继续前行,朝着林意身上压去。

    刀锋压至胸前,林意很清楚,对方下一步便会将身上的重量全部压来,哪怕这具重铠只是和寻常人摔跤一样压来,他也避免不了皮烂骨折的结果。

    但他没有被吓倒。

    他甚至没有去管一侧砸落的伞盾,他只是双足蹬在重铠上,然后尽可能的发力。

    最简单干脆的发力。

    他体内每一根血肉之中的力量,尽数迸发出来,仿佛无穷无尽无停歇一般落在那柄刀上。

    有剑鸣声响起。

    八柄剑离开了泥土,同时飞来,刺在这名修行者砸下的伞盾上。

    明明也只是八柄纤细的剑,然而在此时却有着一种绵绵不绝的味道,就像是牵扯了一张大网,缠住这面伞盾。

    金鹏重铠内修行者的心境没有丝毫的波动。

    他很清楚这八柄剑上所带的力量的来源。

    牵着这些剑的,不过便是那名年轻的修行者,那名九宫真人的传人。

    他的伞盾继续向下。

    八柄剑上力量很快破碎,容意感到自己对那些剑失去了控制,他的脸色微微发白。

    然而也就在此时,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也感到自己刀上的力量在快速的流失。

    或者更贴切的说,他体内喷涌出的真元,他的力量,无法顺畅的到达刀身。

    他的铠甲和刀柄之间,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多了一层厚厚的苔藓,一层滑腻厚实的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