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感到了这种变化。
他的五指和掌骨都已经剧痛无比,似乎随时都要裂开,但此时反而激发了他胸中的狠辣之气,伴随着一声厉喝,他体内的血肉再次被他压榨出些许力气。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的右手突然空了。
刀柄和他的掌指脱离,他的刀竟然真的被林意夺了过去。
林意双手抓着这柄金色的长刀,身体借着一蹬之势往后翻飞出去。
白月露的右手五指在衣袖之中微微震荡。
她体内的真元已经聚集在她右手的经络之中,她原本已经准备出手,但是看到这样不可思议的画面,她停了下来。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的身体有些失去平衡,左手砸落的伞盾加剧了他的晃动。
嗤啦一声爆鸣。
厉末笑的飞剑骤然恐怖的加速。
既然已经加入了战团,厉末笑便不可能因为林意的夺刀成功而退出,在他的感知里,这具金鹏重铠的破绽已然出现。
青色的小剑带起可怕的涡流,在这一刹那由下往上以可怕的速度紧贴在铠甲的表面,然后剑尖顺着一条符线急剧的滑行,硬生生的刺入两片铠甲一闪而没的缝隙之间。
冰冷的剑尖刺破了内里修行者胸口的血肉,剑身上澎湃的真元力量,更是将铠甲挤出更宽阔的缝隙。
铠甲内的修行者发出了一声愤怒的低喝。
他用力的弯腰,在铠甲硬生生将这柄青色小剑的去势卡停的刹那,他失去长刀的右手也强横无比的抓住了这柄飞剑的尾端,将之从铠甲的缝隙里拔了出来。
沾染着青色小剑在他的掌指尖震荡不堪,却是无法挣脱。
林意刚刚翻身落下,他的双足还未落地,但是他却已经不可思议的以惊人的速度抓住了抢夺来的长刀的刀柄。
一刀刀光亮起。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下意识的展开伞盾。
这种顶尖的真元重铠的防御兵器调用得极为简单,真元急速流淌过去,伞盾上符文之中元气激荡,伞盾便迅速张开。
然而即便如此,他这伞盾竟然都没有挡住这一刀。
这一刀的刀法比他见过的所有刀法都要精妙,都要阴冷。
刀光斜斜掠过伞盾的边缘,然后重如雷霆的斩在他身后的一道金色翅膀上。
这一道金色翅膀是由一块背上的铠甲分裂而成,在真元贯注下美轮美奂,只是当这样沉重的刀光落上,它却不免有些脆落。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响起。
这一道金色翅膀被林意这一道劈散,一片片金色的羽铠带着余烬嗤嗤嗤的落向后方的黑夜。
金鹏重铠往一侧跨了一步。
并非是要马上反击,而是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必须借此保持平衡。
白月露摇了摇头,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毕竟不是北魏那些从接触修行开始便时刻准备着穿上这身重铠的修行者。
修行者的数量很少,但强大的真元重铠数量更少,而且限于一些独特的材质,若是损毁一具,世上便可能会永远少掉一具。
这金鹏重铠便是如此。
在北魏,有一些修行者在年纪很小时便被挑选出来,他们平时的修行和正常的修行者截然不同,就如那些被挑选出来,有可能能够身穿金鹏重铠的修行者,在真正穿戴金鹏重铠之前,所接触的武技便都和金鹏重铠身上的这些武器有关。
他们平时战斗之中身上的负重,也会模拟重铠战斗时的重量变幻,所以即便是在一些极端的环境和遭受严重重击的情形之下,他们都会做出最准确的反应,来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重心。
容易失去平衡,是所有真元铠甲都会面临的问题,也是所有真元铠甲的弱点之一。
因为所有真元铠甲的身躯都很沉重,而它们身上任何一件武器或是铠甲也都分量惊人。
若是那些最终能够被挑选出来穿戴金鹏重铠的北魏修行者,在这种时候即便被斩掉一道翅膀,也应该不会受任何的影响,恐怕仅是左手那伞盾的些微动作,便能让他们很好的调整过来。
但这名南朝的修行者不行。
此时这名南朝修行者的动作,在她看来,当然是笨拙到了极点。
这样的一件真元重铠却是要如此毁去,就如一柄名剑在一名平庸的剑师手中折断,令她十分痛惜。
......
但即便是此时,就连她都觉得林意会继续用刀。
林意很喜欢这种又大又沉重的兵刃。
然而令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是,林意很干脆的松开了手。
他手中的这柄刀随着那些被劈散的金色羽铠一起飞出。
一道在黑夜中并不鲜艳的光亮在从他左手飞出。
此时身穿金鹏重铠的修行者虽然在白月露看来无比笨拙,但他的力量依旧强大。
厉末笑飞剑上的真元已经被他掌指之间的力量尽数抹灭,变成了一道死物。
他再次伸出手,抓住这道打向自己的光亮。
在抓住的刹那,他看到是一对手镯。
只是一对吸附在一起的手镯,然而随着林意这随手一甩之势,竟然有着令他毫无防备的力量。
他原本已经稳住了身形,但抓住这对手镯的刹那,他这半边身躯竟然是猛然下沉。
在另外一面,丢出了这一对手镯的林意的身影,却似乎骤然变得轻盈起来。
他跳了起来。
如同一头轻盈的猿猴攀附大树一般,直接落向他身后。
金鹏重铠配备着五种兵器。
两道护法金鹏翅。
遮天盾。
奔雷刀。
还有两种武器都嵌合在他背后的铠甲上。
一柄长枪,两柄飞斧。
长枪是金鹏铠甲配备的最沉重的武器,名为破城枪。
两柄飞斧专门用于远攻砸击敌军的大型军械,名为落月斧。
破城枪也是北魏和南朝战场上最长的兵器之一,它折成三段嵌在金鹏重铠的背甲中心,就像是这具金鹏铠甲的脊骨,它有独特的机括设计,当将它的抖开,抖直之后便会锁死,形成的长枪长达一丈八。
这样的长枪在战场上对于许多重骑军都是噩梦。
而此时,林意的双手便落在这具金鹏铠甲背后的这柄破城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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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声轻响。
这柄长枪和金鹏重铠脱离。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一声怒吼,在任何时候,身穿这样的重铠而被对方不断空手夺去身上的兵器,绝对是耻辱。
他体内的真元疯狂的喷涌而出,整具重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身,跳了起来。
他的右手还抓着林意那一对手镯,在这转身的刹那,重铠内里发出了一声轰鸣,就像是一个大浪拍出。
他抓着这对手镯,朝着林意当头砸了过去。
这是一个意外。
林意没有想到他在这种情形之下,竟然硬生生拼着大量真元的消耗而顷刻间发动了这样的反击。
没有任何的犹豫,林意双手死死的抓住这柄还未展开的破城枪,朝着破空而至的拳头砸了过去。
此时他已经来不及闪避,他已经做好了被往后一拳击飞出去的打算。
他的肉身力量应该无法硬抗此时这具重铠迸发出来的力量,他可能会受伤。
然而也就在此时,厉末笑的手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来不及闪避,但厉末笑来得及。
在他朝着金鹏重铠扑去,双手落向那柄长枪时,厉末笑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身影已经如鬼魅般掠向他的身后。
厉末笑的手落在了他身后的衣领上。
就像大人提着小孩子一样提住了林意,然后发力。
隆隆的声音在空中接连响起。
一拳落在空处,却依旧发出连续不断的轰鸣。
林意的这一砸也落空,听着这样的声音,他面色有些微微发白,心有余悸。
厉末笑并未停步,提着林意顷刻间再退数步,然后轻轻咳嗽起来,咳出些血来。
方才他飞剑被击溃,体内真元冲击已经受了些内伤,现在连续强行发力,伤势便更重了些。
只是两人之间这样的联手却堪称完美。
林意转头看着他,看着他咳血的样子,莫名的想到了眉山之中的元燕。
“你歇着,接下来交给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厉末笑轻声说了这一句,然后转身。
金鹏重铠没有追击。
不是不想,实是不能。
内里的修行者原本在身形不稳时强用真元反击,此时一拳落空,体内真元激荡之下他再强行稳住身影,身上的这句重铠,在他的感知里,便真的是沉重如山的束缚。
他自己的情绪也有问题。
看着平静转过身来的林意,他明白这些年轻的修行者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远非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对付。
铮的一声轻鸣。
破城枪在林意手中甩开。
原本金色折尺一样的破城枪骤然变得威武而具有震慑力。
白月露眉梢微挑,她看着林意的这个动作,便明白林意应该对这金鹏重铠十分了解。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已经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看着林意展开这柄长枪,他还是忍不住微微的一顿。
金鹏重铠配备五种武器,但是其中用于近战的长刀和用于攻击更远一些的敌人的长枪却都已经被林意夺了去。
此时那柄长刀也落在距离林意不远处的泥泞里。
他此时竟是有些无兵器可用的感觉。
在下一个刹那,他收起了伞盾,反手将身后两柄飞斧摘下,拿在手中。
有笑声响了起来。
此时依旧是生死厮杀,这具金鹏重铠表现出来的杀气已经令所有人觉察到了他的意图,然而看着这具重铠的尴尬样子,看着只能将两柄原本用于抛飞的飞斧拿在手中当兵器用,王平央还是忍不住第一个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从战斗开始时,他就觉得林意能够胜出,而此时,当这具金鹏重铠两件兵器都连续被夺,身后那两道长翅都被斩下一半,他便越来越觉得这具金鹏重铠的下场将会很凄惨。
沈鲲也笑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那名僧人,戏谑道:“大和尚...你们在庙里多读读经书,多让人信佛,便可以了,何必出来打打杀杀。”
僧人并未发怒,只是眉头微锁,道:“佛门也讲究金刚伏魔,光讲道理,也未必有人听。”
“可是你们一开始就讲道理。”
齐珠玑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此时也已经和王平央一样的感觉,他放松下来,转过身来看着这名僧人,冷笑道:“你们一开始何曾想和我们讲道理?剑阁和你们有仇,但林意和铁策军和你们有仇?你们来时想过和我们商量?你们来前便是想将我们打服,或者直接将林意杀死。”
僧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他也依旧没有发怒,只是摇了摇头,道:“只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
不管齐珠玑自己承不承认,但他实际和林意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譬如在南天院,他的那些同窗,其中有许多都是趋炎附势,遇到越是强横的人,便越是畏惧,然后往往便是设法讨好接近,但他和林意都是一样,越是看着对方强横武力,便越是不服气,便越是想和对方斗一斗。
唯一不同的是,他家中现在比林意有势力,而且他的说话也比林意更加尖酸刻薄。
只是听着僧人的这一句话,齐珠玑还是很干脆的闭了嘴。
对方认了,而且不想斗嘴,这便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但让他直接闭嘴的真正原因,却在于林意。
他看出林意根本就不想停手。
哪怕此时这名僧人认错,或者那名重铠内的修行者认错,林意也不会就此罢手。
.......
枪有些太长,但林意很满意。
因为这柄枪的重量远超那柄金色长刀,也远超他那根经常使用的狼牙棍。
他一直都嫌自己的兵器太轻。
尤其是方才用那两柄剑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拿两根小竹竿一样,但现在这柄枪让他觉得微沉。
这种手感,便很好。
“真元重铠从不是无敌的,前朝有本笔记叫做草堂杂谈,里面便列举了无数真元重铠的弱点。”林意看着前方的这具金鹏重铠,认真的说了这一句,然后便一声轻啸,用力挥枪,直接朝着对方砸了过去。
他的确不肯就此罢手。
即便他此时表现得再为有礼,对方也不会就此放过剑阁。
而且此时厉末笑已经伤了,那对方便也要受了伤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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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金鹏重铠的高大威武相比,他此时的身躯真的很像是一个小孩子。
然而当他用力之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体内发出的炸响。
那种响声,很像是很多强韧的皮革瞬间抖直,在空中互相撞击的声音。
长达一丈八的长枪带出了恐怖的破空声,狂风乍起,如同天罚的铁棍一样,砸向金鹏重铠。
不需林意特意说,所有人都当然知道真元重铠不是处处完美,譬如自身的重量太过沉重,即便是方才这名修行者那种转身跳跃都已经是极限,更不用说和强大的修行者一样飞掠。
纯粹的速度不够快,在面对这样可以横扫一片的巨型武器的攻击时,便几乎不太可能直接闪避开。
只是即便是军中的最普通军士都明白,真元重铠的最大优势,便是重量,便是力量!
金鹏重铠内这名修行者在无法闪避的同时,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闪避。
这样纯粹力量的对抗,原本便对他有利。
他在原地挥斧。
夜色里再起一道狂风。
然后他手中的斧和林意的枪相遇。
当的一声剧烈震响。
斧的进势只是微顿,但长枪却是微弯,然后往后弹飞。
林意的手中有鲜血飞出。
他双手虎口都有些震裂,他的手指都是震痛欲裂,他有些握不住这枪。
握不住,他便不强求。
他让这枪脱手往身后翻飞出去。
刚刚他在出手前说的一句话,很显然是在教训对方,此时一击之下,长枪脱手,似乎显得有些可笑。
然而没有人觉得可笑,即便是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
在长枪脱手的刹那,林意动步,他往后掠出,狂奔数步,然后伸出手,抓向落下的长枪。
金鹏重铠微微的晃动着,铠身上的金色光焰不断的跳跃,如有无数朵金色的繁花在不断盛开。
铠内这名修行者觉得自己的这斧变得有些沉重。
即便方才这一击他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即便隔着重铠,林意体内迸发出来的那种力量,都让他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
那种力量十分直接,似乎完全来自于肉身的力量,和真元的力量截然不同。
......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看到林意已经握住了那柄长枪。
不只是他,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涌起一些震惊的光芒。
林意抓得很稳。
场间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有过力量不及对手而兵器脱手的经验,但即便是一些切磋和试炼,这种被强力震脱兵器,整个手臂恐怕都会酸麻不堪一阵,短时间内都会无力。
然而现在,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又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林意的身体里绽放出来。
这种恢复能力,令所有人都很震惊。
痛还是痛。
然而血肉之中,已经有热流充盈,有气力涌动。
林意一声狂啸,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举枪再朝着金鹏重铠砸了下去。
又是当的一声沉闷震响。
长枪再次脱手飞出。
金鹏重铠缓缓收斧。
和之前一击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一股凛冽的寒意,却是从金鹏重铠内修行者的心中升腾而起。
林意这一击的力量,甚至超过上一击!
林意往后跃去,连踏数步,然后再次抓住落下的长枪。
他的面色微红,眼中的战意似乎如烈火暴烈的燃烧起来。
离开眉山之后,即便和容意、厉末笑有交手,然而那些交手却更局限于想方设法遏制对方的飞剑和精巧的招数,而今夜的这场战斗,已经按照他一开始的想法,变成了一场绝对力量的对决。
这种不断的肆无忌惮的放肆发力,便是他最喜欢的战斗,迎来的,是最为酣畅淋漓的感觉。
就如一头被束缚起来的野马,终于摆脱了束缚,可以在草原上肆意的狂奔。
战意燃烧。
他体内的气血的流淌速度,也开始变得更为急剧。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发一声厉喝。
已经有些微微弯曲的长枪,再次朝着金鹏重铠砸去!
没有任何的招数,只有纯粹的力量!
真元重铠的最大缺陷便是不可能和他一样快,利用兵器的长度优势,他始终可以和这具重铠拉开距离。
他便一直能够用这种手段来攻击对方。
真元重铠的第二个弱点,便是每一击都要消耗大量的真元。
而他恢复的很快,他知道自己拥有很惊人的耐力,他可以这样战斗很久。
......
狂风再起,空气里不断炸响。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呼吸骤然停顿,他的身体也有些微微的僵硬。
他依旧可以轻易的用斧挡住这一击,这样的力量冲撞,他依旧可以占据绝对上风。
然而当感觉着这柄枪上没有丝毫衰减,反而变得更狂暴的力量,这名修行者却觉得按照这样的方式战斗下去,他必不可能赢。
他抬起手来。
看似要再次挥斧。
然而在抬手的刹那,两柄飞斧却直接从他手中落了下去。
一声暴戾的吼声从重铠内响起,这名修行者的双手落向那柄长枪。
既然这柄长枪是林意从他手中夺来,既然他此刻力量还远超林意,他当然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夺回这柄长枪。
然而他的双手抓了个空。
就在一刹那,这柄长枪从狂暴变成了冷漠阴森,悄然的改变了方向。
微弯的长枪原本在林意的手中依旧像是蛮笨的铁棍,然而此时,却是变成了一柄刀,一柄很冷,很阴险的刀。
很精妙的一刀。
一刀就斩在这具金鹏重铠的左膝上。
金鹏重铠的双手还保持着往上方抓去的姿势,显得很可笑。
然而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
一声恐怖巨响在这具金鹏重铠的左膝上响起。
这具金鹏重铠身体一晃,竟是几乎直接摔倒。
林意收枪。
这次他只是纯粹的打人,没有对方的真元力量强横的冲击过来,他掌心虽然依旧震得很疼,然而他却还是能够牢牢的握住这柄枪。
枪势只是略收,空气里便是嗤的一声轻响。
这柄枪变成了一柄剑,一柄很狂暴的剑,一剑再中那具金鹏重铠的左膝!
“冷刀狂剑!”
僧人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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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一身愤怒的嘶吼,他无法站稳,但这一枪依旧没有能够对他造成实质性的损伤,在这刹那他依旧及时作出了反应,他左手的伞盾被他当成拐杖一般狠狠的砸在身旁地上,与此同时,他左膝提起,体内真元喷薄而出的同时,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也压了上去。
铠甲和正在急剧收回的枪尖相撞。
一股恐怖的力量随着枪身传递而来,林意感觉到就如同一柄柄巨锤敲击在自己的手指上,要将手指碾压得粉碎。
林意极为干脆的松手。
然而就在此时,枪身上涌起如水般的黄色光华,这些黄色光华急速的流淌到枪尾,就在他松手的刹那轰在了他的身上。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林意一声闷哼,往后倒飞出去。
僧人的面色有些缓和了些,然而就在此时,他的瞳孔却是剧烈的收缩了起来。
林意双足还未落地,但双手却已经伸了出来。
他的双手依旧无比稳定,抓住了那柄长枪。
……
林意有些无法呼吸。
方才那是属于强大修行者特有的真元手段,若是普通的修行者被这样的一股真元轰入肺腑之间,恐怕会立时重伤吐血。
然而他只是有些无法呼吸而已。
强横的真元只是如同有人重重在他胸口打了一拳,那些冲进他身体里的真元,几乎在刹那之间就被他体内汹涌的气血冲散,那些破碎的真元带着残余的力量刺入他体内的深处,然后在他体内带起无数的热流。
他没有受伤,反而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遭受了一次淬炼,变得更为强大。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他的双手抓住了长枪,然后双膝微弯的落地,稳稳站定。
在他落地站稳抬起头来的刹那,所有人和他一样,都有些无法呼吸。
……
金鹏重铠内里的修行者的呼吸彻底停顿,他的眼眸深处尽是不可思议的情绪。
林意一声低喝,再次出枪!
他体内的真元兀自震荡不堪,在他还未想清楚要用何种方式应对时,当的一声,他的胸口已然中枪。
一股剧痛的感觉从胸口传来。
这名修行者低头,心头震惊而迷茫。
他看到有血雾从自己的铠甲缝隙中飞洒出来,这才明白林意这一枪自然无法对自己身上的重铠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然而他刺中的,却是先前自己被厉末笑的剑伤处。
枪上强大的力量,冲击着他此处的铠甲,依旧对他的伤口造成了影响。
长枪一刺,如电般缩回,然而就在他这低头的刹那,剑意已经变为刀意。
没有任何狂暴的风声,只是一味的冷漠和快。
枪身骤然横扫,这次击中的是他的右脚脚踝。
当的一声爆响。
这具金鹏重铠终于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就像是一辆被掀翻的马车,往一侧倒下。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依旧及时做出了反应,他的左手再次发力,借着伞盾一撑之势就想稳住自己不倒。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林意双脚下响起了轰鸣声。
林意的一声厉喝被这种轰鸣声遮盖,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抓住长枪,将爆发出来的力量和自己身体的重量一齐压了过去。
长枪的枪尖再次无比精准的刺向金鹏重铠的胸口,刺向那血雾飞洒之处!
当的一声,如同打铁。
所有人的心脏剧烈的一跳,金鹏重铠骤然僵了一僵,然后用一种很古怪的姿势,往后倒去!
金鹏重铠内的修行者眼前的视界发生了剧烈的转变,他往后倒下,视线里原本是林意和他的长枪,但在这一刹那,他的眼前却是一片星空。
他浑身都充满了凛冽的寒意,然而在他体内疯狂涌动的真元也无法让他撑起这具铠甲此时的重量。
轰!
沉重如山的铠甲狠狠往后坠地,溅起无数团烂泥!
没有任何得意的情绪,林意知道即便这具重铠倒地,战斗依旧没有终结,这具强大的重铠内的修行者依旧没有受什么严重的损伤。
他所需要的,是让对手再也没有反击的机会。
在下一刹那,他跳了起来。
金鹏重铠强横的翻身,就要坐起。
然而空气里响起恐怖的狂风呼啸声。
林意跳了下来。
他的双手抡着这根长枪,就像是抡着铁棍砸了下来。
长枪和金鹏重铠伸起的右臂狠狠撞击,溅起一篷火花。
当的一声,林意往后震退出去,但是他的双手此次依旧紧紧的握住长枪,并未脱手。
虽然只是横起一臂便挡住了林意这一砸,但是金鹏重铠刚刚脱离地面的铠甲,却是再次如重锤般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泥浪,金鹏重铠无法起身。
林意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的双脚重重落地,体内血肉间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从他和这具重铠相比显得分外瘦弱的身躯里迸发出去。
长枪再抬,然后再砸!
当!
金鹏重铠弃了伞盾,双臂往上,再挡这一击。
重铠身下泥地再次泥浆四溅,沉重的身躯再往下陷了些。
林意往后退了一步,但在下一刹那,他再发一声厉喝,继续向前。
狂风呼啸。
所有人的呼吸再次停顿。
林意的打法依旧是如此暴力,然而到了此时,所有人都有些心颤,都感觉到了这种极致的蛮力的可怕。
金鹏重铠再次抬起双臂。
然而当长枪再次重重落下,当的一声巨响响起时,它双臂上的金色光焰如同碎裂的金色花瓣四处飘飞。
铠甲依旧毫无问题。
即便是如此连续的重击,这具金鹏重铠的臂甲上依旧只是出现了些微的凹痕,然而铠甲内的修行者有问题。
在连续的重击下,他体内的真元震荡太过剧烈。
他浑身的骨节都甚至酸痛起来。
奔流在他双臂内的真元,再无法完美的控制。
失去了真元的贯注,当这具铠甲本身的力量消失,这具铠甲的双臂对于这名修行者而言便是难以负担的沉重。
他的双臂重重的落了下来,直接砸入身旁两侧的泥土之中。
林意感觉到了铠甲内的气机变化。
他停步。
手中的长枪不再追求极致的力量,瞬间连刺三刺。
长枪走剑势,三道迅捷的剑意,全部刺在这名修行者胸前伤处。
“噗!”
重铠内的修行者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胸前的伤口撕裂了许多,然而不至于让他直接吐血。
造成他吐血的真正原因,是他强行调用真元,想要改变这样的结果,然而带来的结果,却是连让体内的真元按照他心意而走都做不到。
原本飞剑难伤的铠甲,此时反而变成了桎梏住他,压在他身上的巨山。
强行的挣扎反而让他的真元震伤了他自己的内腑。
僧人双眉渐挑。
然而此时沈鲲却是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不要说够了或者到此为止,天下没有这样好做的生意,够不够,现在不是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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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的眉梢依旧往上挑起,他的双唇微微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未出口。
如敲钟般的密集响声不断在金鹏重铠的铠身上响起。
重铠内的修行者明白即便自己勉强依旧能够汇聚一些真元,但却依旧不足以支撑自己起身,更不足以出现在林意的身前。
当一股股可怕的力量如同重锤不断锤击在铠身上,感觉到林意的气力甚至没有多少衰竭时,他便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不再强行支起身体。
他不再将体内宝贵的真元强行输入重铠的符文之中。
他如一条陷在泥里的咸鱼,一动不动,经受着林意的捶打。
胜负已分。
然而林意却并未住手。
就如平时炼剑或是炼刀一般,他随意的使着剑招和刀法,将自己体内可以挥霍的力量不断轰击在这具重铠上。
与此同时,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远处的僧人。
僧人面色如常,只是双眉深深皱起。
“认输吗?”
林意手中未停,出声道。
僧人想了想,眉头松开,道:“今夜认输。”
林意没有停手,道:“那他会死。”
僧人沉默下来,道:“一定要这样?”
“你们和剑阁的仇能不能解?”林意反问道:“若是不能,我为什么要留手?而且你们来杀我,杀得成我就死了,杀不成你们安然而走,有这样的道理?还有,和剑阁有仇的,只是你们?按我所知,现在便有和你们一样的人在洛水城里等我。”
僧人认真的想了片刻,然后道:“你说的有道理。”
“然后呢?”林意看着他,说道。
“我们认输,我们不会再插手剑阁加入铁策军之事,接下来便看寒山寺。”僧人说道。
“这件重铠归我。”林意停下手来,他的枪尖在铠甲上点了点,发出轻鸣。
僧人眉头微蹙,但并未犹豫很长时间,道:“好。”
林意收枪。
有痛苦的咳嗽声响起。
泥泞里的金鹏重铠缓缓的坐起。
沉重的铠甲开始从内里修行者的身上片片脱落。
这种真元重铠的卸甲本身便有些麻烦,再加上此时这名修行者的伤势和心情,这种卸甲,便显得分外艰难。
内里的修行者身上尽是鲜血,尤其脸面都被鲜血糊住,看不清楚面目。
僧人叹息了一声。
他到了这名修行者身侧。
下一刹那,这名修行者身上剩余的铠甲尽数落尽。
清风涌起,这名僧人和这名修行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
“厉害。”
厉末笑看着垂首看向自己手上伤口的林意,有些感慨的轻声说道,“我还是不如你。”
林意抬起头来,转身看着他,道:“可联手对敌,便不一定要自己比。”
厉末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场战斗胜得并不算艰难,然而却的确让他的心境有些改变。
“这僧人是?”
齐珠玑在此时却是来到了陈大先生之前,恭谨的轻声问道。
“不是鸡鸣寺,便是栖霞寺。”陈大先生看了他一眼,道:“除了寒山寺的神念境修行者之外,没有人能够在两名神念境修行者的联手下脱身,更何况还谈杀人。”
“除了寒山寺的修行者,还有可能出现什么人?”齐珠玑再问。
陈大先生沉默了许久。
他的阅历不凡,很清楚当年剑阁和这些拥立皇帝的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也很清楚这些原本已经隐世不出的修行者为何会如此愤怒,但想了许久之后,他摇了摇头,道:“真正需要担心的,并非这些人…这些人信奉的便是皇帝现在信奉的那一套,即便抱着金刚诛魔可以用非凡手段之心,但是他们的行事依旧有规矩,依旧不会为了仇恨而越线太多。”
……
“这具重铠你准备如何处置?”
白月露来到林意的身边,看着那裹满了泥浆而看不出原来光彩的重铠,问道。
这处营地原本已经弄得十分干净,但经过方才的战斗,却是泥泞不堪,一时所有人也无法坐着,只能站着谈话。
“交给兵部?或者陈家,或者萧家,总能换些好处。”林意看着她说道。
他并没有觉得白月露的这个问题突兀。
这具铠甲虽然断了一翅,但依旧价值惊人。
他之所以在战斗之前便对这铠甲十分了解,不只是限于他之前看过的一些笔记,还在于当年他父亲的边军,也曾经和这样的真元重铠战斗过,也曾经得到过一具金鹏重铠。
只是当年的那具金鹏重铠被一些强大的军械摧残得太过厉害,只是即便如此,当年南朝的一些工坊还是从残破的重铠身上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
现在这具金鹏重铠相当完善,甚至依旧可以在战场上使用,这具重铠当然能够换取很多好处。
“若是我叫你留着?”白月露认真道。
“那便留着。”林意有些好奇的看着她,但是他并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不问原因?”白月露顿时又觉得有趣起来。
林意也觉得她很有意思,笑了笑,道:“留在铁策军而已,又不是要送走,比朋友借钱还不值得问原因,不过你这么说,我反而有些好奇。”
“那便先留着你的好奇。”
白月露淡淡一笑,她转过头去,不再让林意看见自己的脸色。
这名让长公主心心念念的“南朝小贼”不只是拥有成为优秀将领所需的潜质,只是看着容意、厉末笑等人和他的默契,她便可以肯定林意是那种足以让许多人潜移默化的为他而战,甚至能够不惜为他付出生命的那种人。
只是林意终究是南朝人。
她不知道将来这样的一个人彻底成长起来,对于长公主和北魏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
……
“怎么样?”
萧素心来到林意的身边,轻声问道。
她很多时候都并不一定是第一时间来到林意身边的人,甚至以她现在的修为,也并不是能在战斗中给林意很大助力的人,然而哪怕是齐珠玑都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一定是这些人里面最为坚定的站在林意身边的那一个人。
“很好。”
林意轻声的回答了一句,他看着萧素心的眉眼,担心对方还不放心,便又认真的补了一句,“真的很好。”
他此时的感觉真的很好。
并非因为胜利本身,而是方才那样的战斗,尤其那种强大的真元冲击体内之后,他感觉自己又强大了几分。
所以他并不畏惧接下来来自寒山寺的修行者,或者一些未知的,比寒山寺的人更可怕的敌人,他反而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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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洛水城里的一些修行者知道了夜间那名僧人铩羽而归的消息。
晨光里,璞明看着不远处的铁策军军营,他真的感到很遗憾。
无关乎胜负本身,而是他明白林意的心意不太可能更改。
“师叔。”
一名修行者走到他的身后,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
这是一名很年轻的男子,并非是僧人,穿着洁白的衣衫,很是脱俗。
他的腰侧挂着一柄竹鞘小剑,小剑显得很薄,很短,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然而在任何修行者的感知里,这柄小剑如有生命,似乎随时都会飞起,显得分外危险。
“还要在这里等吗?”
年轻的修行者问道。
“还是要等。”璞明转过身来,看着这名年轻的修行者,分外温和的说道,“等你年纪大些,便会明白态度很重要。”
年轻修行者沐浴着晨光,他没有反驳,只是有些忧虑道:“既然他连一具那样的重铠都可以战胜,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关键还是在于态度,不在于胜负。”
璞明微微一笑,道:“你可以让他明白,若是他一定要做剑阁之主,今后便会有很多这样的挑战。你之前都胜得太过简单,即便输在他手中,也未必是坏事,任何战斗都应该看成一场修行。你们这一代修行者之中,还没有出现某个人一定会一直无敌下去,包括你师姐也不能。”
年轻修行者怔了怔,他听出了某种不寻常的意味,“若是我输了,师姐也会来?”
璞明微笑点头,“你师姐和他有旧,也早就想见他,我寒山寺虽然和剑阁有仇,但仇怨和鸡鸣寺、栖霞寺那些同道相比,却不见得很大,这么急着赶来和他相见,也自然有其他的原因。”
年轻修行者有些明白,忍不住有些苦笑,道:“只可惜他应该不能理解师叔的好意。”
“敌人有分很多种,但此时依旧是敌人,他现时不能理解好意,但今后想必会明白,你现在心中明白便是。”璞明的面容有些肃然起来,道:“灵荒加剧,任何修行者都是我朝珍贵的财产,断不能在内斗中失去。”
年轻修行者再度行礼,认真道:“明白。”
就在此时,清晨的寂静被一些马蹄声打破。
这名年轻修行者沉静的听了片刻,他的眼瞳之中迅速的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是重铠?”
他有些不能确定,转头看着璞明问道。
璞明眼中也尽是赞叹,他点了点头,道,“还感知出了什么?”
“是腾蛇重铠。”
年轻修行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先前就感觉出了那数辆马车里的铠甲的重量,只是那些铠甲和真元重铠不同,全无特殊的灵气波动,他便怀疑自己感知有些问题,但看到璞明给予肯定的答复,他便瞬间想到了答案。
南朝只有一种重铠既如此沉重,又不着独特法阵,不需修行者真元驱使,藏匿暗处也不会有灵气波动。
只是到了洛水城,这数日间铁策军发生的改变已经让他感到极为震惊,现在竟然还有一具这样的罕见的重甲正送往铁策军军营。
不管林意和这剑阁之事,光是这段时间林意帮这支铁策军谋得的好处,也实在太过惊人了些。
……
铁策军已经习惯了近日来不断有车队送来军械,只是得知近日这列车队之中的东西对林意十分重要,所以对这列车队的态度自然也有所不同,不仅是拆卸时十分小心,而且对这列车队中人也是招待殷勤,此时虽然还是清晨,但是好酒好菜却是也上了不少。
洛水河上薄雾缭绕,渐渐飘来一叶小舟。
小舟上坐着一名年轻的修行者,年纪和洛水城里璞明身边的那名修行者相仿。
他盘坐在船头,膝前放着的一柄无鞘小剑也很小,但看上去绝对不像玩具。
因为这柄小剑是蛇形,剑上的符文也是如同蛇鳞般可怖,而且边缘极为锋利,丝丝的寒光如同凝成实质。
这名年轻修行者的神容也不想璞明身边的那名年轻修行者一样温和谦逊,他眼眉之中的戾气很重,杀意很浓。
他也是为剑阁而来。
只是他和那些寺庙中的修行者并非同一路数,所以也并不知晓林意归来道中发生的事情。
他也不太关心南朝和北魏的征战。
他只需要血债血偿。
在他看来,之前皇帝那样处置剑阁当然很好,还有什么能够比剑阁中那些飞扬跋扈的修行者却被迫成为腐肉,慢慢在剑阁中腐烂死去更好的事情。
那样的困锁而死,比起直接杀死那些人要好得多。
今年春里,何修行都死了,那这些人的下场便应该就此注定。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剑阁里的那些人能够离开,能够归入铁策军。
首恶自然是林意。
所以他便来了,来等林意。
……
在同样的晨光里,还有一名微胖的中年医官在逃亡。
这名医官体内有些旧伤未痊愈,脸色已经变得天然有些蜡黄,而且此时他在山道上已经变成了樵夫的模样,背着一捆干柴,身上的衣衫也很破旧,到处都是被干柴磨破后修补,然后又快要磨破的痕迹。
然而当他面前的山道上出现一名垂首而立,静静等候的青衫书生时,他便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被陈家那名军师的部下找了出来。
他的口中有些苦涩。
“为什么要逃?逃得这么辛苦。”
山道上的书生看着他,诚恳的说道,“我家大人并不想伤害你,只是需要问你一些话,只要你如实说出,便自然没事。”
王显瑞的确觉得很辛苦。
他苦笑了起来,认真的想了想为什么要逃的原因,然后也垂下头,不让这人看到他悄然起了变化的双瞳,“我也不太清楚,但大约是不服…”
他的身体和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不服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想问,我为什么要一定说?”
青衫书生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他醒觉这名医官的性情和他平庸的外表有着太大的区别,和铁策军那名年轻的将领倒是有些相近。
“那便抱歉了。”
他歉然的说道。
天空里,有一道细细的剑光穿过山间的薄雾,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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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显瑞一声低吼,看似要如疯虎般扑向这名青衫书生,然而身影动间,却是如风般扑向身旁浓雾满溢的山崖,直接朝着下方峡谷跃落下去。
看着这名医官的身影骤然消失在浓雾中,青衫书生的面色没有丝毫改变,下方峡谷并不高,一名修行者即便受伤,也断然不会直接摔死,而且下方峡谷,也有一名修为略逊于他的同僚在等着。
坠落的身影再快,也不可能快过他这种修行者御使的飞剑。
细细的剑光以惊人的速度穿过浓雾,顷刻追上王显瑞的身体。
浓雾的包裹之中,王显瑞咬牙伸手向这道飞剑拍出。
他的手上没有任何的武器。
噗的一声轻响,飞剑就如穿透豆腐一样轻易的刺穿了他的手掌。
然而当他的真元和气血涌过这柄飞剑的符文,这柄飞剑内蕴含的力量便瞬间崩散。
王显瑞发出一声如受伤野兽般的嚎叫,将这柄刺穿手掌的飞剑拔出。
轰的一声响。
他坠落林间。
青衫书生的身影已在上方山崖边缘,但这一刹那,青衫书生的面色却是苍白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王显瑞到底用了何等样的手段,但他的飞剑竟然顷刻间直接失去了和他的联系。
山林间响起了急剧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声震鸣,紧接着有重物坠地声响起。
这名青衫书生定了定神,紧抿着失去血色的双唇,如一只大鸟飘然落下,只是数个呼吸间,便到了重物坠地声响起之处。
一名戴着竹笠的修行者颓然的跌坐在地,胸口一个清晰的拳印。
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青衫书生,这名修行者勉强抬起头来,想要强撑着说话,但在下一刹那,却是哇的一声狂喷一口鲜血,然后昏死过去。
……
远方的官道上,一列马车正继续北行。
稍晚些时候,一些军情便传到了这列马车中陈尽如的手上,包括这宁州山间发生的事情。
出谋划策,调动手中一切资源替主家做事,再好的计谋,也总有意外发生的时候,只是这十数日的时间里,意外却似乎有些太多。
前些日针对这医官的设伏连连失败,竟是隐然得出一个可能,这名医官拥有一些特别的修行手段,似乎可以令寻常修行者的真元无用。
而今日里发生的战斗,便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连那名青衫书生都难以擒住那名医官,那除非他召回派去别处的两名部下,否则再调动这数州内的修行者,恐怕也难以成事。
他在沉思接下来如何处置,并未让车队停下,然而过不多久,车队却是停了下来,那名经常受他唤召而会单独和他说话的青衫修行者到了车前。
“剑阁之事,是太子。”青衫修行者对车厢中的陈尽如行了一礼,然后说道。
陈尽如呼吸骤顿,他的眉头深深蹙起,带着些不可置信:“消息无误?”
青衫修行者点头,异常简单道:“无误。”
陈尽如沉默下来。
这便又是一个最大的意外。
他先前一直认为,若是连陈家都没有办法决定剑阁之事,那一定便是萧家对于林意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最终促成这件事的,却是宫中那名一直很低调的太子。
皇帝正值壮年,太子太过年轻,便自然只能安心学习,在此之前,皇宫里的太子在所有权贵的眼中,便是一名乖学生。
然而所有人都不怀疑皇帝对太子的喜爱。
萧衍的任人唯亲在这方面也很有体现。
对于他的这名儿子的很多要求,他几乎从来没有拒绝过。
只是陈尽如默想了许久,这出生在梁州,在天监三年才从梁州家中来到皇城的太子,不要说和林意没有什么交集,甚至和陈宝菀、萧淑菲也并没有什么交集。
那这太子和林意之间,是何人牵线?
在权贵的世界里,从来不会有人大发善心平白无故帮忙的事情,唯有利益交换。
那剑阁这件事,太子图谋的是什么,他能够得到什么利益。
或者说,看似在最近数年里可以彻底忽略的稚嫩的太子,他在图谋什么?
他沉默的想了许久,然后问道:“久久无法将这名医官带到他的面前,洪锦那边有无表示不满?”
“大人的为人和威信,不在于一时。他更在意的是在这里收获一个有力量的朋友,哪怕只是纯粹只能做生意的朋友。”青衫修行者说道,“他并无不满,而且告知大人,他最近就会做些事情。”
陈尽如明白洪锦所说的做些事情是什么意思,他又花了些时间考虑了一下,然后道:“不要让兵部察觉这名医官的事情,还有不要让林意察觉到这件事情。”
青衫修行者躬身退下。
在查出剑阁之事是太子的手笔之中,他心中对林意的看法也已经彻底改观。
先前林意在他看来最多是要些糖果的孩子,随时可以敲打,然而现在,林意却已经是足够值得他们重视的对手。
……
只是林意自己却是并未知道自己竟然赢得了陈家这些重要人物如此的评价。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不紧不慢的赶路。
两天过后的正午,他的这列车队终于进入了洛水城。
璞明和那名年轻修行者到了铁策军的军营前等待林意的到来。
因为明白璞明所说的态度问题,所以这名原本比较温和和谦逊的修行者并没有丝毫的不悦。
当车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他和璞明却是同时心生感应,转身看向军营的另外一侧。
靠河的一处巷道里,正缓缓走出一名年轻的灰袍修行者。
那名修行者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他眼中的敌意也是不加掩饰,分外的强烈。
“要不要拦他?”
璞明身边的年轻修行者眉梢缓缓挑起,忍不住轻声问道。
璞明摇了摇头,道:“我们没有资格拦他,静观其变。”
看着那列归来的车队,铁策军军营里无数军士欢呼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有什么麻烦,只是知道林意出去便又立了大功,而且还得到了一处修行地的效忠。
这样的将领,他们当然佩服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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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的林意听到了军营里那些军士的欢呼声。
他下了马车,很自然的伸手做了个手势。
这是一个军令,他在幼时经常见到父亲和父亲的部下用这样的手势约束部下,令部下严整阵列,不要忘形。边军中的军令和地方军大多相通,之前他也仔细和薛九学过,这种军令,在铁策军和边军也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寒山寺的修行者就在营前,对于他而言,就如两军对垒没有什么区别,他做出这军令时并未有什么特别想法,然而他这伸手做出军令的刹那,铁策军中顿时一片静寂,唯有脚步声响起,迎出来的铁策军军士顿时集结列队。
林意微微一怔,他自己也未料到最近魏观星操练得似乎卓有成效,面对自己这一个军令,这些铁策军反应竟然如此严肃而快速。
但这样的画面落在别人眼中却是不同。
军营前的璞明和年轻修行者眼中既有赞叹之意,又有深深的隐忧。
在他们看来,林意统领这铁策军时间极短,然而却已经拥有如此的威势,实是大将之才,绝非凡人。
一片死寂之中,林意走向军营前的这两名修行者。
另外靠河那侧的远处巷道里,那名年轻的灰袍修行者也开始动步,径直朝着营门走来。
“久等。”
林意到了营门前,对着璞明和那名年轻修行者行了一礼,却也不多言,看着两人的面色,他又转头看了那名正不紧不慢前来的灰袍修行者,眉梢微挑道:“那人不是和你们一起的?”
璞明平静回礼道:“并非一起,所以等下那人无论做什么,无论说什么,其实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林意听明白了他话语之中的意思,有些意外。
很显然寒山寺的态度和先前那名僧人的态度有些不同。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先谈,还是?”
“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刹那时光。”璞明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那名走来的灰袍修行者,道:“我也很好奇他来自哪里,想要说什么。”
“好。”
林意也很干脆,转身正对着那名灰袍修行者,等着对方到来。
此时铁策军军营之中所有军士也都感觉到了那名灰袍修行者身上的肃杀之气,一开始林意等人归营的欢喜也迅速消失,心中都是警惕和不解。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名灰袍修行者过来,只是灰袍修行者却依旧不紧不慢,就像是暴雨来临前的乌云,看似很快即将压来,却又看近似远,令人倍感压抑。
到距离林意五十步之遥时,这名年轻的灰袍修行者站定,也不行礼,看着林意面无表情道:“你应该便是林意?”
林意微微皱眉,道:“我是林意,你是?”
“我来挑战你,因为剑阁之事。”灰袍修行者漠然的回应道:“至于我的名字,不重要.”
林意觉得这人藏头露尾,心中顿时忍不住冷笑,心想不摆出些道来,难道你一个人到这里,说挑战便挑战?
然而他所想是错的,因为灰袍修行者并非他所想象的意思。这名灰袍修行者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你只需要知道铁焰军三字就明白了。”
“虽然和铁策军只差了一个字。”灰袍修行者看着林意,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道:“但是有很大差别。”
听到这句话,营门前的璞明眼中露出些震惊的神色,林意也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我对铁焰军了解不多,只知已经全军覆灭。”
“铁焰军当年在东阳郡阻止一批修行者往建康而行,几乎全部战死,但并未死绝。”灰袍修行者死死的盯着林意,寒声道:“当年那些修行者大多出自剑阁,他们去往建康便是要配合某名圣者阻止梁州军入城,铁焰军付出了那样的代价阻止了这些剑阁的修行者,现在你要让剑阁的那些人出来,铁焰军未死的人,来找你寻仇挑战,有没有道理?”
璞明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他身旁那名年轻修行者也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在此之前,两人对这名修行者的来历都有猜测,然而却谁都没有猜中这人的真正来历。
之前璞明身边的这名年轻修行者甚至动念想要拦住这名灰袍修行者,以免多生枝节,然而此时听到对方这样的身份,他却是觉得自己的确没有资格去阻拦这名灰袍修行者。
“当年的铁焰军是我南朝最强的重骑军,但你现在才多少年纪,你当年多大,能是重骑军?”林意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我父母皆是铁焰军修行者,都在那一战中战死,我家是世兵,我自然也是铁焰军。”灰袍修行者眯起眼睛,冷笑说道。
“那可不一定。”
林意认真的摇了摇头,“你是世兵,可曾登入兵部征兵名册?进了兵部征兵名册,进入哪军也是按兵部分配,现在铁焰军已经不复存在,你自然不可能分配到铁焰军,说不定得罪了些人,便反而凑巧分配至我铁策军。”
“......”
林意这些话一出口,军营内外所有人都是愣住。
就连铁策军军营里那些普通的军士都是面面相觑,觉得林意这些话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到荒谬的地步。
这人是当年剑阁大敌之后,身负血海深仇,而且父母当年必定是铁焰军重要人物,这次不顾皇命悍不畏死的前来寻仇,林意居然一本正经的和他探讨起这样的问题?
灰袍修行者愕然,面色憋得血红,谁都觉得荒谬,但是又不能说林意的话没有道理。
“这林狐狸斗嘴,真是天下无敌。”刚刚下了马车的齐珠玑看着这灰袍修行者愤懑至极却一时说不出话的样子,顿时忍不住摇了摇头,对着身侧的萧素心轻声说道,“避重就轻,别人有理他便不回,只按自己的理说,这就是他的斗嘴致胜之法。若这人落入他的圈套,被迫顺着他的话抛开铁焰军之事,接下来恐怕就是被牵着鼻子走。”
他的话音还未落,那名灰袍修行者已然出声,道:“那便按你所说,我即便不算铁焰军,那父母大仇,要不要找这剑阁算?”
“那便更是你的不对了。”林意真诚道:“父母之仇虽然大,但是私仇,能大得过国事?我父母之前身份你应该也知晓,现在他们流放在边境,你看我能对我朝不满?现在北魏和我朝交战正酣,私仇难道不需以国事为重?先前剑阁和铁焰军各为其主,现在即便铁焰军还在,自然也是要和剑阁一起抗击北魏,难道还能再互相杀伐?”
“你!”
灰袍修行者愤怒的厉喝一声,袖中小剑差点飞出,但一时之间,他脑海空白,却是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
“还有,我接受剑阁入铁策军,是要让他们为我朝效力,是受皇命,你寻仇找我挑战作甚?你为私仇不顾皇命,便是不忠,而你口口声声和剑阁有大仇,这些年你不去找剑阁中人报仇,到这时才来找我,这是什么道理,父母大仇不去报,便是不孝。”林意一阵摇头,“所以你现在来寻仇,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义,一无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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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修行者面色青一阵红一阵,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数息之后,他冷笑道:“真是牙尖嘴利,难道剑阁中人也是因为你如此牙尖嘴利而被你说服,决定追随于你?”
他这话充满讥讽,然而林意却是反而洋洋得意,微微一笑,“我一番晓明大义,剑阁中人便动容,你现在若是明白大义,我倒是觉得你也可以加入铁策军,若是还一心要报父母私仇,那我便可以设法寻找当年是谁杀了你父母,若是他还活着,也在剑阁之中,等到我南朝和北魏征战结束,我便安排你和你的仇人公平战上一场,如何?”
“简直是放屁!”
灰袍修行者真是气得差点吐出血来。别说当年和剑阁的仇怨很难清晰的判定到到底是剑阁中人最后杀死了他父母,就算真找出来了,按林意所说,在南朝和北魏战争结束之后再公平决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是很认真的说道理,你却说我放屁。”
林意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当年这帐如何算得清楚,若你一定要深究你父母战死,那你怎么不怪铁焰军的将领下令让他们对敌剑阁?我朝天下现已平定,剑阁之剑也已一意向北,即便你想让他们死,也足可以等他们在战场上战死,最多我让你在铁策军做个督军,让你看着我们铁策军战斗,让你觉得我不是纯粹空口虚言,你非得缠着我来算账,和我算什么帐?”
灰袍修行者一时又被说得无言,璞明和那名年轻修行者却都是心中一动,只觉得林意这些话反而是特意说给他们听的.
“若我还是觉得你说得没道理呢?”
灰袍修行者连连深吸了几口气,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在我看来,当年导致我父母死去的真正原因,便是剑阁之主何修行的用意,若非他一意孤行,想要阻止梁州军入建康,我父母又如何会战死,他自然是当年首恶,现在剑阁归于你,你便是剑阁之主,我来挑战你,又有何不对?”
“那你就更错。”林意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何修行者都是王朝的宝贵财产,剑阁是圣意特许加入铁策军,铁策军也是陛下宝贵的财产,那按你说法,你岂非要去挑战皇帝陛下?”
林意的这句话说得连璞明和璞明身边的年轻修行者都不自觉苦笑,这种推脱的说法太过无赖,谁能想到这一代的剑阁之主林意竟然会如此无赖得令人觉得无解。
“你很无耻。”灰袍修行者也终于觉得无法再和林意多说,他面色彻底冰寒起来,道:“我总以为接手剑阁的人也至少有些宗师风范,有些担当和气度。”
“这真的不一样,当年的何修行,谁都不用听,只需听他自己。”林意认真的看着这名灰袍修行者,缓慢而清晰的说道,“但我不同,我需要听上方军令调遣,更不可能违抗圣意,而且剑阁现在如何模样你不清楚,你为何会觉得现在的剑阁和以前的剑阁没有区别?会觉得我必须和何修行一样?”
灰袍修行者一愣,不知为何,听到这几句话他依旧觉得林意有些无耻,但是却并未和之前那样生气。
而璞明和身旁年轻修行者却都是不自觉的眉头深深蹙起,都若有所思。
白月露并没有出马车,她在马车里听着林意这“胡搅蛮缠”的辩论,但是听到此处,感觉着寒山寺这两人的变化,她却觉得林意真的很了不起。
在借势用势,阐述自己的道理和让别人信服方面,真的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林意这样,更不用说他还是如此年轻。
“哪怕你说得再有道理,但我还是想遵从内心的感受,我不想让剑阁这些人好好的活着。我想要让人看见我的态度,我相信会有很多人会和我一样的想法。”灰袍年轻人并未被林意说服,他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然后抬起头来说完这句话。
在下一刹那,一声清鸣,他那道小剑便从衣袖中飞出,悬浮在他身前,杀意盎然。
听到态度二字,璞明身旁的年轻修行者心中又是一动,他看着这名灰袍年轻人的眼中也出现了一些尊敬的神色。
能够用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来表明自己的立场的人,哪怕是对手,都值得尊敬。
“哪怕我不敌死在这里,今后还是会有我这样的人,不断找你麻烦。”
“而且,我总觉得不管你如何擅长巧辩,但同样身为这一代的修行者,你应该会有修行者的羞耻心,总不至于让你的铁策军一拥而上来杀我。”
灰袍年轻人面色归于冷漠平静,他身上的气机和身前小剑渐渐连为一体。
“你不要误会。”
林意也渐渐肃容,然后也平静的说道:“首先,我从不主动找麻烦,但我从不怕有人找我麻烦,其次,我和你说这么多话,并不是我怕和你打一场,并不是觉得我打不过你。我只是要你明白,这样的战斗没有什么意义,只关乎你的心意。”
“剑阁剩余的那些人已经老了,已经废了,即便要死,也应该让他们有尊严的死在战场上,既然你也觉得是某些大人物的决定,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那面对已经是这样的结果,让我来承担你的愤怒,想让那些老人烂死在剑阁里,会不会有些不公平。”
林意慢慢的说道,“你有你的态度,我也有我的态度,若是我不坚持这样的态度,我又如何能够讲道理,让你们觉得这不公平...还有,若是我能让你们看到有约束剑阁的能力,你们又需要担心什么?你们需要担心的只是我,可是何修行是南天三圣之一,而我只是铁策军的将领,我和圣者之间,还隔着天与地的差距,若是要担心我,也至少要等我到了半圣才需要担心吧?”
璞明蹙紧的眉头慢慢的松开了。
他面色没有多少的变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林意说服。
“我不会杀了你,但若是你败了,我也需要你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林意对着不远处的容意点了点头,示意他帮自己拿兵器过来,然后看着这名灰袍年轻人接着说道:“若是你答应这点,我和你来战这一场。”
“说了这么多,还是想着招揽这人进铁策军。”齐珠玑微讽,心中却是也有些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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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年轻人有些微微犹豫。
林意和他想象的实在太过不同。
就如他所说的,修行者自有骄傲,也自有羞耻心,就如当年的何修行即便对沈约战败,也并未有卑鄙无耻的手段,能够统领诸多修行者,令许多修行者誓死追随的人,自然拥有非凡的魅力和气度。
在他想象之中,林意作为剑阁之主,自然也要有一派宗师的气度,针对剑阁的挑战,他理应毫不犹豫的接下。
更何况林意又是年轻人。
年轻人便应该更多血性。
他代表当年的铁焰军而来,而林意代表剑阁,两人一战分出生死理所当然。
然而一切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即便讲着那些华丽的道理,但此时的林意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市井之中的商人。
林意看着这名灰袍年轻人,却是认真的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灰袍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朝景宗。”
“那你需不需要一些时间想想清楚?”林意平静的看着他,问道。
他其实很欣赏这人,所以他会花费那么多口舌,绕来绕去想要将这名年轻人绕进铁策军。
修行者不同寻常人,寻常人限于日常的菜米油盐,限于世故,就如河塘之中的困鱼,但修行者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只要不参与权贵之间的争斗,他们有很多活法可以选择,哪怕是如闲云野鹤般隐居在山林或是市井之间,他们也并不需要为生活所需的钱财而担忧。所以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一直有江湖和朝堂的说法。
只是身在朝堂的修行者多,隐于江湖的修行者少。
这朝景宗的父母随着铁焰军战死,当年当然算是朝堂的修行者,但现在这朝景宗,却是那种越来越少的江湖气的修行者。
一剑一人,快意恩仇,遵循着的是最古老的修行者世界的道理。
这种人讲的是义气和道理,生死倒是为轻。
“不需要了。”
朝景宗抬起头来,不知为何,虽然林意并非是他所想象的那种人,但此时他对林意反而没有了一开始那种杀意,他看着林意,道:“我若是败了,便算欠你一命,将来可以战死在沙场上,但我断然不会跟着铁策军,和剑阁这些人日常为伍。”
林意听出了朝景宗的意思,反而心生更大的敬意,道:“好。”
在林意后方不远处的车队里,容意一时却没有听懂两人对话之中的意思,忍不住问身前的萧素心,“林意这便答应了,两人这便要开打?只是朝景宗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答应欠林意一次,意思是哪次铁策军和北魏军队大战,他也会来战,但平时不会和铁策军一起。”萧素心轻声回道:“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
“大致便是如此。”王平央的声音在容意身后响起,容意转头看着王平央,却看到王平央也是一脸敬重的看着朝景宗,“更贴切的是,他是说若是铁策军将来遭遇那种可能连修行者都要战死的苦战,他便会赶来和铁策军并肩作战,大不了一死,算是将欠的还给林意。”
“这...”容意呆了呆,他骤然对朝景宗这名陌生人好生敬仰,大军交战,若是铁策军遭遇那种灭顶之灾,赶来的修行者在大军之中几乎也无幸存之理,若朝景宗是说在平时和铁策军一起战斗,那危难之时还能逃脱,但在危难之时而来,意义却是截然不同。只是他还是有些不能理解,忍不住道:“只是他欠林意什么?”
“他以铁焰军和剑阁之仇而来,江湖寻仇乃生死之战,在他看来,林意若死,剑阁归入铁策军之事自然也会大变,只是若是他不敌林意,自然也会被杀死,但林意提出即便获胜也不杀他,要他答应将军阵上亡,那林意若胜了,他当然算是欠林意一命。”王平央耐心的解释道。
“那他们现在两人动手,还是生死之战?”容意听明白了,但心中却是骤然紧张起来,在他眼中,此时这朝景宗身上处处透着锋锐气息,而且飞剑的剑气凌厉,虽然还未见到他大量动用真元,但显然并非那种刚入如意境的修行者。
王平央点了点头,道:“林意若胜了,自然是不杀,但他若是胜了,杀不杀林意便不好说。”
容意是所有这些人之中最简单单纯的一个,听着王平央这句话,他脸色微白,下意识道:“那林意为何要答应。”
“正是林意答应,所以对方才会觉得战败之后,便欠林意一命。”王平央依旧很耐心,轻声道:“两人既然都认可,这便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容意深吸了一口气,先前林意已经喊他取兵器过去,此时他便有些纠结,要不要将林意那九根矛也取出,也一起带给林意。
“太借助外物便显得欺负人,而且寒山寺的人都在这里,林意讲了半天的道理,要是凭兵器战胜,恐怕他们哪怕被林意说服,心里总有些不舒服。”王平央看了一眼容意就明白他在纠结什么,微微一笑,道:“关心则乱,他先前表现的难道还不够强?何须太过担心。”
听得王平央这么说,容意心中略定,不再多想,便带了林意常用的两柄剑朝着林意走去。白月露在车厢里没有出来,但听得王平央这些话语,她对这名来历有些不明,连她都查不出来的年轻修行者便越发好奇。
王平央在这些人之中不像厉末笑那么锋芒毕露,她尚且不知王平央的真正战力,但她却隐然觉得王平央比厉末笑还要聪明,见识更为不凡。
这样的年轻人,在南朝和北魏似乎找不出几个。
......
璞明和他身旁的年轻修行者并未多话,很干脆的让开一边,这铁策军营前,顿时空出好大一块空地。
“小心些。”
容意将两柄剑递到林意手中,凝重的轻声说了一句。
“幸好有些准备。”林意看着他微微一笑,说了一句。
“他应该比我强。”容意知道林意所说的是针对飞剑练习得多,但他却并未觉得轻松。
“放心。”
林意的眼眸之中瞬间燃起莫大的自信,他的整个人气势在一刹那就变了,瞬间变得狂热起来,所有人都似乎感觉到他的身体肌肤都变得热了起来,似乎他体内的鲜血都开始燃烧了起来。
璞明感知着林意体内的气血流淌,他的眼眸微亮,想到了某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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