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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意捡起了自己的剑。

    他将手中的铁棍丢向了那名断腿的冬云剑院修行者。

    这根铁棍对于寻常的修行者而言可能已经算是十分沉重,但对于他而言却还是太轻,和那根镇河塔心完全无法相比,而且太短,没有多少用处。

    看着砸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这根铁棍,这三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沉默不语。

    他们眼睛里和心中的愤怒渐渐消散。

    并非是因为胆怯和恐惧,而是因为他们心中明白,即便他们的师兄和林意有着公平交手的机会,恐怕也是和他们一样轻易的败在林意手中。

    阵前败亡是很正常的事情,在那种战阵之中,若是近身而败,他们的师兄可能也会战死当场。

    扶着韩秋嫉的那名冬云剑院修行者还能出手,但是已经不必出手,因为他也不可能是林意的对手。

    “我们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林意微微躬身行礼,道:“但我们败,不代表这冬云剑院败,我们冬云剑院的人,一定会再找你。”

    “有这个必要吗?”

    林意自嘲的笑了笑,他有些无礼的没有去看这三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目光越过他们的头顶,落向他们身后远处的北魏大军,“这从头至尾都不是我们修行者之间的公平对决,除非你们能让你们的大军退去,说这样的话才有意思…我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不一定,还谈什么以后。”

    这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面色微僵。

    他无法反驳。

    这三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面色渐渐有些羞惭,他们当然不可能令整支大军退去,哪怕加上他们的师兄,他们对于这支北魏大军而言也是微不足道。

    以数万人来攻城,而且还会有数万主军到来,而对方不过数千人守城,那不管用何种手段来守城,理由都是足够,那他们一开始的愤怒,似乎原本就没有多少理由。

    三人沉默无言,包括断腿的郭秋嫉都是认真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退去。

    在离开时,郭秋嫉终究也是没有去捡地上的那根铁棍。

    ……

    “冬云剑院就是冬云剑院,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输阵不输人,也不输礼。”北魏大军之中,一架十分华贵,不像是来战斗,却像是来游历南朝风光的华服男子大声的赞叹。

    他生得白净,看上去也不魁梧,给人养尊处优的观感,然而他的神采飞扬,意态却是豪放不羁,赞叹声中,他拍了拍手,“这南朝林意也是好儿郎,你们谁去将他给我杀了?”

    林意那些战斗的画面虽然令人毛骨悚然,但即便是败走的三名冬云剑院修行者都不认为这能改变钟离城的命运,不说很快还会到来的主军,便是现在这数万大军里,便有诸多强过他们太多的修行者,抛开其中的神念境修行者不说,有很多人也并非觉得林意不可战胜。

    “我去。”

    这名华服男子话音刚落,一名身穿黑衫的修行者便安静往前走去。

    整个大军骤然一静。

    绝大多数北魏军士都不认得这名黑衫修行者,然而他们认得出这名修行者身上黑衫上绣着的繁花。

    当年魔宗大人一统北漠的诸多苦行宗门和部落,带着他的门徒来到洛阳时,他身上便穿着一件这样的黑衫。

    北漠上极少有鲜花,更不可能有重重叠叠的繁花。

    荒漠上盛开的繁花只存在于荒漠中人的想象之中,或者更贴切的说,存在于他们美好的希望之中。

    魔宗结束了无数年的纷争,寄托着他们更美好的希望。

    他们将繁花献给他们无比尊敬的魔宗大人,然后这种繁花便成为了魔宗大人的象征。

    绣着繁花的衣衫和甲衣,一直是作为最尊贵的礼物,由魔宗大人赐给那些值得他赞赏的修行者和将士。

    这名修行者对于这支北魏军队里面绝大多数军士而言虽然陌生,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能够身穿这样的衣衫,能够得到魔宗大人赞赏的存在,必定勇猛且强大。

    无数道充满羡慕和敬畏的目光加持在这名修行者身上。

    这名修行者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他的五官很清秀,很像文官,他的双手也未见任何的武器,行走的速度也不算快。

    然而有着这些目光的加持,即便是北墙之上那些寻常的南朝军士,也瞬间感觉到了这名出阵而来的北魏修行者的不同。

    “万卷窟,楼凌云。”

    这名修行者身形原本也没有人觉得特别,然而到了林意身前不远处,所有人才赫然发觉他比林意高了半个头,也不知道他先前为何却并没有给人身高惊人的感觉,他平静的对着林意躬身行了一礼,道:“前来领教。”

    林意甚至连魔宗的门徒都已经交过手,他当然很清楚这些繁花所代表的意义,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然后躬身道:“请。”

    一声裂帛般的破空声在他和楼凌云之间炸响。

    楼凌云的身体如离弦之箭冲起,因为太快,他身上的黑色衣衫被劲风像旗帜一样往后扯去,那些飘荡在他身体最后方的衣角扬起,给人一种如金铁薄片般的错觉。

    很难用言语形容他的速度,他只是一个箭步,裂帛般的破空声响起之前,他已经到了林意面前。

    他只是一个箭步,一个冲拳轰向林意,然而在此之前,一股独特的真元力量已经随风而至,落在了林意的身上。

    有十数股真元悄然的冲入林意的身体,就像是一条条的细索,穿行在林意的经络之中,将他的身体从内里捆缚起来。

    林意霍然抬首!

    他的一脚也狠狠的蹬踏在地上,他体内的鲜血如决堤的江水在经络之中蛮横的横扫而过,瞬间将这些细索全部冲断。

    一股磅礴的力量从他的体内生成,汇聚在他的拳上。

    他丝毫不受影响,他一拳轰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

    拳和拳相遇。

    两人身上的衣衫发出难听的炸响,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在两人的拳上炸开。

    两个人都被强大的力量往后推出,震退出去。

    只是不同的是,林意的拳头很硬,而楼凌云的拳头和他相比很脆弱。

    一阵骨骼的爆裂声连绵不断的在楼凌云的拳头上响起。

    楼凌云的呼吸停顿,他的面色变得苍白,眉头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深深皱起,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太多意外的神情。

    当他那样的真元手段都完全失效,对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时,他就已经预知到了这样的结果。



    在同等修行境界之下,修行者的强弱往往是由所修的秘术决定。

    而秘术,大多便是各种诡异而隐秘的真元手段。

    许多强大的宗门在过往的数百年间始终强大,便是因为有些独门手段别人不知,无法修行,而且一动手便制敌先机。

    说真元秘术是区分同境界修行者战力高低的标准也绝不为过。

    万卷窟在北魏便是一个已经强大了许多年的修行地,拥有一些强大的秘术。

    越是强大的真元秘术,修行和领悟往往越是困难。

    他是其中的佼佼者,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会遇到根本无视他真元手段的修行者。

    之前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修行者,因为在同境和差不多年纪的修行者中,他几乎找不到对手。

    然而此时,他一拳便败了。

    他如何还能骄傲得起来。

    他的头颅垂了下去。

    对着也刚刚站稳的林意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

    他没有说任何的话语,甚至连一句认输的话都没有说,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已经认输。

    ……

    钟离北墙对面岸上的北魏大军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那些刚刚才欢呼过的北魏军士看着这名修行者落寞的身影,他们的面容渐渐僵住,心中比这名修行者还要难受。

    有些修行者和那些华贵车辇上的大人物原本比较沉静,无动于衷,然而此刻却也渐渐忍耐不住,那些普通军士的死伤是双方的,在他们看来十分正常,然而这样一个人面对一支军队的挑战,羞辱的却是所有的北魏修行者。

    “飞剑不怕!较量力量也不怕,连真元手段都不怕,甚至这样连番战斗都不怕!那他到底怕什么!”

    一名坐在车辇上的贵人愤怒起来,他的声音打破了静寂,在军中回荡:“如果想不明白,如果没有新的致胜手段,那就不要再去和此人对决!”

    听着这样的声音,很多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这名贵人来自洛阳的某个门阀,此次随军来建战功,他的身边也有数名强大的修行者跟随,甚至这名贵人本身也是承天境且无限接近神念境的修行者。

    但此时这名贵人的愤怒也很清楚的让人知晓,即便是这名贵人和他身边所有的那些修行者,都没有能力解决林意这样的难题。

    “不只是飞剑,较力,真元手段,耐力,连近身武技都不可能,此人有丹汞剑,方才的步法你也看见了,他修的是冷刀狂剑,而且我听闻连有小武圣之名的厉末笑都败在了他的手中。”

    距离这名愤怒的洛阳贵人约一箭之地,有十余名修行者聚集在一起,这十余名北魏修行者身上服饰都是各异,其中有两名身穿将铠的将领身上的铠甲制式都明显不同,显然都来自不同的军队或者修行地。

    此时说话的是一名身穿月白长衫,文士打扮的年轻男子。

    他很英俊,虽在长途跋涉行军之中,头上的发丝也是丝毫不乱,连双手的指甲都修剪得十分整齐。

    他深皱着眉头看着站在浮桥上的林意,“哪怕是从感知的快慢上来决也是不可能,从此人先前手握飞剑的判断和反应来看,他的感知不会在我们之下。”

    “要想两败俱伤也很难。”

    一名身穿深红色袍子,礼官模样的中年北魏修行者寒声道:“他身穿天辟宝衣,先前连修行者的箭矢他都轻易的承受,他的双足、双手都有护具,唯一的弱点只在他的头颅,只是既然他感知甚至有可能超出我等,要想袭中他头颅便几乎不可能。严格而言,他如此防护,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这不公平便提都不能提。”

    身穿月白色长衫的英俊男子感慨的苦笑起来,“按照军情,他从道人城长途跋涉而至,又战斗了一夜,现在更是连续不断而战,要说不公平,他更有资格说不公平。”

    “难道只有神念境的修行者才能对付得了他?若是神念境的修行者出手对付他这样的小辈,和我们用大军碾过去把他碾碎又有什么区别。”

    一名身穿青铜色重铠的将领焦躁起来,愤怒的出声。

    “这人绝非合乎道理的修行者,而我们都是在这天地灵气的法则下修行的正常修行者。”身穿月白色长衫的英俊男子的面容变得异常凝重和肃杀起来,“我们这种正常的修行者不可能对付得了他这种不正常的修行者,除非是魔宗大人的部下。”

    “魔宗大人的部下不会受我们调遣,而且何时出手我们更不可能知道。”那名变得焦躁不堪的将领听到魔宗大人四字,也迅速冷静下来,寒声说道。

    “最为关键的在于,我们都是正常的修行者,但现在的天地灵气都不正常。”一个异常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也想让你们追寻荣耀,不留遗憾,甚至在很多年之后回想此时,都不会觉得心中有愧,心中不会留下阴影,然而若是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能够活下去,在这灵荒之中,他真的会成为一个怪物。所以你们心中若是有什么难以克服的心结,便可将罪过归结在我的头上,这是我的命令。”

    这些修行者霍然回首,看到说话的便是那名此时统领着这支大军的军师。

    “拓跋赤,你去。”

    这名军师平静的目光落在了这些人里面的两名神念境修行者身上,他最终选定了其中一人,道:“你不出名,而且你的功法善于隐匿真正的力量,你去杀了他,也未必有人能够觉得你一定是神念境修行者。”

    “若是心中不舒服,便想着这是我的命令。”

    这名军师缓缓的说道:“若是觉得卑鄙,也不是你们卑鄙,而是我卑鄙。”

    所有这些人都有些不舒服。

    然而没有人能够违抗这名军师的命令,就算是此刻在场的这两名神念境修行者也不能。

    被他点名的神念境修行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举步走去。

    这是一名身穿墨绿色软甲的修行者,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

    他来自北魏梁州,在此之前,他从未跟随军队战斗过。



    从梁州出发,随军到达这里的路途之中,他也并未出过手。

    这支北魏大军担负着切断南朝南方和北方几支重要边军联系通道的重任,而且随时准备着和南朝名将韦睿的大军战斗,这支北魏大军在到达钟离城前的路途里保持得足够低调,甚至惊人的没有引起南朝军方的注意,但是其中却有很多像他这样被寄予厚望的北魏修行者。

    这些北魏修行者一路上都好好的修养生息,好让自己在钟离这一带的战斗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没有面对林意之前,他们每个人都气力饱满,精神愉悦,体内的力量甚至有种透体而出的冲动。

    然而此刻,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很累,很心累。

    尤其当看着拓跋赤受命动步,看着拓跋赤沉默向前的背影,他们每个人心中都觉得这名军师所说所做似乎也十分正确,然而每个人却都觉得深深的羞耻。

    他们都希望这件事很快就能结束。

    希望拓跋赤能尽可能快的杀死林意,结束这一切。

    ……

    一片乌云恰在此时飞来,遮住了烈日。

    少却了炽烈的光线,浮桥上顿时显得有些阴凉。

    看着迎面走来的拓跋赤,林意并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自己的剑,平静而视。

    他已经不需要再向这支北魏大军去重复自己是铁策军林意。

    拓跋赤远远的深吸了一口气。

    按照常理,公平的对决,应是他自报师门和名号之时。

    只是当泛着血腥味的阴凉水汽味道冲入他的身体,他却是保持了沉默。

    这并非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他的名号便微不足道且羞耻。

    所以他没有说任何的话语,只是朝着林意认真的躬身行了一礼。

    他极为尊敬林意,但是他真的要用尽可能快的手段将林意杀死。

    他拔出了自己腰侧剑鞘里的剑。

    这是一柄看上去很寻常无奇的铁剑,剑身宽阔,剑锋都似乎不太锋利,甚至许久没有擦拭和用来砍杀的关系,剑身上都有着锈迹,看上去有些可笑。

    然而没有人来得及觉得可笑。

    身随剑动。

    在他拔剑的刹那,他似乎将自己的身子也像剑一样拔了出来,挥洒在风中。

    他的身影如一只大雁掠起,在空中带出一长条的残影。

    他的剑看上去可笑笨拙,但他的剑势却是潇洒飘逸到了极点。

    剑光化为惊鸿,当头朝着林意落下。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握拳,朝着林意的胸口砸了过去。

    吸引所有人注意的剑光只是虚招,真正会杀死林意的,是他的拳头。

    他剑上的力量最多和林意的力量持平,最多震得林意不可能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最多也用拳脚来阻挡他这一拳。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颜面问题,所以他必须严格按照那名军师的命令,隐瞒他神念境修行者的身份。

    他体内的真元无比凝聚的如同有些特殊的弩箭上膛一般,一节节的压制他的掌指之间,然而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超出承天境的元气波动,他的剑很快,但也只是给人快的感受,没有神念境那种沛然莫御,犹如神圣的感觉。

    林意没有感觉到异常。

    就连城墙上的柴油盐都没有感知到异常。

    然而有一个人有异样感受。

    剑温侯原本微闭着眼睛,似是睡着,在此时却是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因为乌云而变得幽暗的光线,敏锐的感知到了这名北魏修行者身体里异乎寻常的味道。

    然后他伸出了手,没有任何人注意的凌空一指。

    当的一声巨大震响便在此时响起。

    林意带着狂意的剑光和拓跋赤的剑相遇,和拓跋赤的预计一样,两人的身体巨震,都要同时往后退去。

    一声厉喝同时响起,拓跋赤蓄势已久的拳头如军士全力投出的标枪一般朝着林意的胸口冲去。

    林意想都未想,也是一拳击了出去。

    这种力量的对撞,林意直觉自己不会吃亏。

    拓跋赤看着林意发亮的眼睛,看到一切如自己所愿,这名强大的南朝年轻修行者将会死去,甚至感觉不到多少痛苦。

    他有些愧疚。

    然而一道可怕的涟漪,随着他的愧疚,却在此时在他的胸口泛开!

    这股力量就像是一道无比阴险的飞剑,悄然出现然后刺入他的身体,在他体内的真元下意识的涌起时,一股令他都无法抗衡的悸动,如同抖松了毒蛇的关节,让毒蛇根本无法发力一般,让他的真元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

    他豁然抬起头来,看向城墙上方。

    与此同时,喀嚓一声,他的手腕折断了。

    林意的拳头继续向前,落在他的胸口。

    嘭的一声闷响。

    他的身体往后飞出。

    鲜血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

    先是鲜血,然后是破碎的内脏。

    林意怔住。

    他下意识的转身朝着城墙上方看了一眼。

    这一拳轰在拓跋赤的拳上时,他就感觉到了古怪,而接下来他的这一拳,按理而言也绝对不可能直接震碎这人的内脏。

    在他的拳头落在对方的身上时,对方体内的真元力量已经无法凝聚,甚至破碎的真元已经开始直接撕碎这人的内脏。

    只有剑温侯才能做成这样的事情。

    一片惊呼声在拓跋赤的身体重重坠地时响起。

    充满着失望和震惊的惊呼声里,还充斥着一些人愤怒的叫喊声。

    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是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有些人因为先前那名洛阳贵人的愤怒喝声,此时还在责怪既然没有必胜的手段,为何还要前来送死。

    这些人并没有注意到,一些真正大人物的脸色反而变得惨白。

    ……

    白月露安静的坐在城墙上一架残破的弩机上,因为她是随着林意一起到来的修行者,此时自然赢得了城内这些南朝军士的极大尊敬。

    这些身心真正疲惫的南朝军士,甚至给她拿来了一些软垫,将这张残破的弩机都铺得如同舒适的软塌,在她的身周,也始终有一些持盾的军士警戒。

    她和身周所有这些人不同,她是北魏人。

    她生在北魏,在北魏成长,她十分清楚这些北魏的修行者此时心中的沉重。

    没有人天生喜欢战斗。

    要证明自己强大和与众不同,也并非要通过战斗。

    在各个修行地,在各处名城,那些真正卓尔不凡的年轻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也并非是通过战斗。

    每个人去战斗,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一定会有着自己的理由,没有理由,也要找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绝大多数北魏人都有理由挑起这场战斗。

    无论现在是叫南梁、北魏,还是叫别的南什么,北什么,无论南方和北方谁做皇帝,谁来统治,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北方王朝和南方王朝在过往都是宿敌,积怨已久,谁有机会自然都要灭掉对方。

    至于北魏的武者,修行者,大多数在面对南朝人时,心中都有着自然的骄傲。

    因为北魏的军士和修行者似乎一直都比南方王朝的军士和修行者悍勇。

    她也不认识拓跋赤,也不知道对方的真正修为,但是从方才拓跋赤的最后一眼凝视,到此时林意的转身回望,她便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对面的那支北魏大军里面一些人也会明白发生什么。

    然而没有人能够跳出来说这件事的对错。

    林意此时连番的战斗,最为可怕和危险的是,他开始消磨北魏人的骄傲和自信,开始打破北魏人心中一些固守的东西。



    第四百七十九章 十万众 (第1/1页)

    “是亚圣?”

    北魏大军中那名军师深皱着眉头在心中思索,然后将一一的可能排除掉。

    他所得的军情不够,并不知道剑温侯这样在世间已经消失很久的亚圣竟然会为了林意而从隐居之地重新出山。

    他想了很多名字,但都觉得不可能。

    按理而言,这座城里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一名强者。

    “猜不出是谁。”

    他走回那架分外宽阔的战车面前,对着战车上的统帅席如愚说道。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愤怒。

    席如愚面色漠然的看着城墙,道:“我也想不出是谁。”

    军师道:“等到主军到了之后再攻。”

    席如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林意站了片刻,看着前方的浮桥和江心洲上再没有修行者走来,他便知道对方不再会有修行者出来。

    他很想嘲讽几句,但又觉得没意思。

    哪怕是这名北魏的神念境修行者隐匿着修为来杀他显得有些卑鄙,然而对方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他也不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杀死了对方。

    他什么话都没有多说,转身返回城墙。

    “我有一个疑问。”

    他在返回墙上之后,径直来到剑温侯的面前,认真问道:“现在灵荒,由南往北,对北魏有利,北魏便发动大战,但我们南天三圣在时,哪怕对谁来成为我南朝的皇帝有异议,但为什么不合力往外?”

    剑温侯明白林意的意思。

    昔日南天三圣盛时,北魏并无那么多强者可以和南天三圣抗衡,南朝既然处于绝对优势,那自然应该发动北上之战。

    这个问题说也简单,但世上却没有几个人能够回答,剑温侯却偏偏是熟知当年事,能够回答的人之一。

    “因为是三个人,不是一个人。”

    剑温侯看着林意,说道:“有人一定要北上,而有一个人以不北上为条件,支持陛下登基,还有一个人则是不想南朝自己内乱。””

    林意莫名听懂了这几句话,道:“我猜一定要北上的人是何修行。”

    剑温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才问道:“为什么你如此确定。”

    “因为只有像他那样性情固执而激烈的人,才会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一定要去做成那样的事情。”林意说道。

    “你很了解他。”

    剑温侯莫名的有些感慨,道:“有你这样的弟子,他一定很欣慰。”

    “根本来不及多看我是什么样的弟子,他就已经死了,有什么欣慰不欣慰。”林意微嘲的笑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所以不要怨恨过去的人和事情。”

    剑温侯平静的看着林意,道:“你和他有着太多的类似,像何修行那样激烈和固执,不想为任何人妥协的人,往往容易树更多的敌人,但他这样的人往往更有令人折服的气质,他会成为很多人心目中的神祗,誓死追随。若是钟离这战结束,你能不死,你也能成为很多人心中的首领。”

    “其实我没有那么固执。”

    林意笑了起来,缓缓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像我这样年轻的人,竟然也会如此平静的和人谈论生死。”

    “懂得妥协就很好。”剑温侯淡淡的一笑,道:“剑阁落在你手中,的确也很好。”

    林意没有再说什么。

    他看向对岸的北魏大军。

    北魏大军此时一片安静。

    他在心中想着,每个人每个阶段的想法都会不同,自己现在比较柔和,可能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何修行那样强大。

    若是拥有何修行那样强大的力量,自己或许也会想着要凭借自己的意愿来改变这个世界。

    ……

    因为此时自己并非是这钟离城中最具决定性的人物,林意躺在城中军士准备好的软塌上闭上眼睛开始休憩。

    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当他被剧烈的震动所惊醒时,并没有他先前顾忌的疲惫无力,他只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异样充沛。

    夕阳西斜近黄昏。

    他不眠不休的战斗了很多个时辰,但只是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他的精神和气力似乎便已经恢复饱满,而且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更为凝练,但或许是更有力量的原因,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

    身体轻,便很轻松。

    只是看着那震动的来源,他的眼底却渐渐流淌出寒意。

    先前对岸这支北魏大军来时烟尘遮住了天空,而此时,这支大军后方的天空里已经根本看不见晚霞,如同黑夜提前来临。

    那是一支更为庞大的北魏大军正在到来。

    人数更多,数以倍计。

    对于此时钟离城中的绝大多数南朝将领而言,从昨夜到现在,都似乎已经是多赚得的余生,所以他们面对这样的一支更为庞大的北魏大军到来,心情反而也很平静,只是嘴角都流淌出难言的苦笑。

    先前他们觉得对岸的那支军队已经是主军,然而现在他们才明白自己错了。

    现在到达的那六万余,或者有七万多的北魏大军,才是主军。

    先前他们觉得对岸这支北魏大军之中并没有多少大型军械,只是因为这支军队必须足够低调的来到这里,不引起南朝军方的注意,然而他们现在知道自己在这点上也错了。

    那支在夕阳下带着森然气势如海水般蔓延而来的大军之中,矗立着无数如巨人一般的庞大军械。

    投石车,大型弩机,攻城撞车….他们所见过的,所能想象到的军械都有。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重铠。

    很多拖着真元重铠的马车。

    ……

    “有没有机会直接杀入对方军中刺杀掉主将?”

    在漫天的飞尘涌来之前,林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直接问身侧不远处的剑温侯。

    剑温侯极为干脆的摇了摇头,他甚至连理由都没有和林意多说。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虽然强大到令寻常的修行者无法想象,但他最多能够同时杀死一两名神念境的修行者,他的身体也同样很羸弱,同样不可能来得及应付许多名修行者的进攻。

    这样数量的大军,对于他而言都是泥沼,即便能够一眼发现对方主将所在,都不可能顺利的将自己的力量轰到对方面前。

    更何况这样数量的大军里,神念境的修行者应该也不只一两个,而对方的统帅,也不可能是弱者,也绝对不会等在那里被杀死。

    十万的大军,在他的一生里,也只是遭遇过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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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章 大患 (第1/1页)

    面对这样的大军,亚圣不行,即便是南天三圣中人,单独一个到来,也是不行。

    在过往的岁月里,没有出现过一名圣者独自击溃数万联军的战例,便是足以证明,即便是那种圣者,他们也在心中权衡过,得出的答案还是不行。

    剑温侯不想说话,是他知道自己若是多解释几句,这城中的所有人反而会更加低落。

    至于林意,他知道林意也是实在想不到办法,所以才会那样一问。

    要让大量的军械通到江心洲上,然后再架设在可以攻击到这城墙的射程范围之内,一定会再需要一些时间。

    对方有着足够多可以御使的,不用珍惜他们体力的军士,所以在上半夜,他们就应该能够做成这样的事情,并将浮桥加固到可以让数千军队同时通过都如履平地的地步。

    按照他的经验,若是这支大军都不急着攻城,哪怕用背负土石的方法填江,都能在浮桥下方堆积出一些足以让江水断流的实地。

    此情此境,即便是他如此修为,心中都和这城中所有的南朝将领一样无奈。

    城破只是时间问题,只在于对方想用何种方式和何种代价攻城。

    只不过在摇头之时,林意的这个问题也让剑温侯他下意识的想了一下刺杀对方主将的可能。

    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这种联军不同于一般的边军。

    很明显,除了大量的精锐边军之外,那些超乎寻常的战车和华贵车辇都代表着一些权贵门阀的亲征。钟离城的重要性,让北魏很多权贵氏族把这里当成了一场瓜分战功的盛宴,所以这支联军之中,修行者的数量比正常的单一边军要多得多。

    要能够对付数名神念境的修行者的同时,还要面对数十柄飞剑,上千支同时袭来的箭矢,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属于修行者的特殊箭矢,只有一种可能才能在这样的大军之中随意的取人首级,那就是这人必须至少像他这般强大的修为,还必须有足够强大的真元重铠,让对方的任何兵器加身都无法对修行者的身体造成真正的损伤,最为关键的是,这人必须还有耗之不竭的真元。

    ……

    钟离城中一片死寂。

    北墙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林意和剑温侯的身上。

    林意即便在看着那支潮水般吞没地平线的北魏主军,他都依旧感受到了这种凝视。

    他在心中轻声叹息了一声。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很丧气的。”

    他慢慢转身,看了一眼墙上和墙下的那些将领和军士,说道:“但我不会左右你们的想法,因为我也很想活。我只看你们…三千对十万,谁都不可能守得住,如果你们要走,我也走。如果你们要留下来守城,我也不会先逃。”

    齐珠玑突然笑了起来。

    他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骂脏话。

    他也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要笑着的时候忍不住想要骂些粗话,这真的是一种很古怪的,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情绪。

    所有的人都想听林意说些什么,他也猜测林意会开口说些什么话,然而他也没有想到,林意会说些这样的丧气话和大实话,而对于生死,他也没有想到林意会如此泰然。

    这简直就像是年幼时学院里打架,我想逃,但陪着我打架的这些同窗还没有逃,我也不好意思逃。

    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这样的话,却让他无言的服气。

    “从此时起,我也不是这座城里的任何官阶的将领。”王朝宗苦笑起来,然后他的神色恢复平静,缓缓的说道:“我不会对你们的去留有任何的管束,我反正在之前已经想好,我不准备活着出这座城,除非这场战斗最终在这里打赢,而且那时我还活着。”

    他的声音不响亮,但此时安静,墙上墙下的人都听清楚了。

    有一些嘟囔声随之响起,“我们不是军士,我们来本来就没有想要活着,只是不想这些北魏蛮子看轻我们南人。”

    这些人都是私盐贩子。

    “我不走。”

    “已经累的不行,走也走不动了。”

    “累了,停在这里也干脆。”

    “不走!”

    “不走!”

    一声声“不走!”的声音响起,先是零散连绵的响起在各个角落,很快连成一片,每个人的气力并不足,声音并不响亮,然而很多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却如同一个巨人在呐喊。

    萧素心的眼眶渐渐模糊。

    她其实很想林意走。

    林意不是寻常的修行者。

    但她知道林意一定不会走。

    “我们这里好歹沿江,江水还很急。”

    林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声音顿时消失,这城墙上下只剩下了林意的声音。

    “若是真正战不动,真正觉得自己到了要死的时候,也不要留着让这些北魏的人砍掉脑袋,如果是我,我会直接往水中一跳,说不定不死,江水还能将我冲到别的地方。”

    “好主意。”齐珠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他以往都只习惯和林意斗嘴,几乎很少这样公然赞同过林意的主意,但这次,他真心觉得林意的提议不错。

    若是到了战不动垂死之际,那将自己的命交于天命,交于南朝的疆土,也的确是很好的归途。

    林意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他走到齐珠玑的身前,拍了拍齐珠玑的肩膀,轻声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做到这一步。”

    “不要小看人。”

    齐珠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轻声道:“倒是真希望有足够闲暇时间,可以安静的多看看书。”

    ……

    “此子一定要先除去。”

    宽阔沉重的战车上,席如愚听着身后远处震动天地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心中的焦躁迅速的消去,只是看着此时城墙上的动静,他面上的神情却更是冷肃。

    他极为严肃的对着身侧的军师说道:“此时还不乱,此子这次若不死,将来必成大患。”

    军师面色十分平和,他知道这算是最主要的军令之一,所以也认真躬身领命,然后异常简单道:“他必死,他不死,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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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一章 心声 (第1/1页)

    在夜幕降临之前,许多人身陷其中根本无法看得清数量的北魏骑兵首先到来,黑压压的一片带着的浓重尘土气息就像是沙尘暴的前奏。

    骑军里有不少的将领第一时间发现了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嗅着前方湍急江水里浓厚的血腥气,看着此时还依旧平静的钟离城,他们有些慵懒的面容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这其中一定有很大的问题。

    而在这样的战争里,问题就意味着很多人的生死。

    骑军的后方陆续到达的是战车和马车。

    这些战车和马车上拖曳的都是军需物资,军械占绝大部分,粮草则不算多。

    因为沿途没有任何像样的战斗,也并未发现任何大股的南朝军队,所以这些战车和马车都并未刻意的保持阵型,渐渐散漫停在骑军后方的大片空地上。

    后方隔了许久赶到的第一支步军将这些车马的缝隙全部填满,接着便是大量的大型军械和重铠军士到达。

    大量和云梯一样高大但更加粗壮的军械给下方的北魏军士都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尤其是几架整装的“跳山车”,这是中山王元英座下精工坊首次投入在战场上的一种新型投石车,这种投石车和之前北魏大多数弹弩式投石车不同,它用绞盘提升重物,在弹索抛物的刹那,一端重物也急剧下坠,由此带来更强大的抛射能力。寻常的投石车投射的重石不过八九十斤,射百步左右,但北魏这座工坊此次投入战场的这种新型投石车将射程提升了一倍不止,而且可投射的重石超过一百五十斤。

    这种投石车唯一的缺陷就是自身庞大,而且一些绞盘拆卸之后寻常军士便很难复位,所以在北魏一些重城城防上已经当成固定军械运用,这种长途跋涉,每一架投石车都需要至少两百五十名以上的军士用滚木配合战马拖曳才能行进。

    对于这样的大军而言,战马和足够的人手不成问题,难度只在于地势。

    这种庞大的军械只能选择平坦的地貌行军,翻越险峻之地不可能,即便是对于普通骑军都可以如履平地的一些河谷丘陵地带,在拖曳这种巨型军械时,都要异常小心的防止它倾覆。

    万一倾倒砸将下来,不只是死一些军士那么简单,一些寻常军士的性命,根本无法和这样一具巨型军械的价值相比。

    当这些巨大的,在长途跋涉之中随军带来,如同展示北魏神迹一样的军械到来,当它们庞大的身躯挡住西方的天空里最后的霞光,它们的巨大影子笼罩在许多军士和车马头上时,那架分外宽阔沉重的战车上的北魏统帅席如愚问身侧的军师,“你准备如何开始?”

    “破城墙和铺设浮物同时开始。”

    这名军师看着渐渐被黑暗笼罩的钟离北墙,看着那些依旧如标枪一样站立着的南朝人,他的声音微寒道:“他们现在的士气还不错,我要先直接破他们的士气,用军械直接轰破北墙,砸烂他们的城墙,杀一些人,让他们失去城墙之利,我看他们是否还有士气。”

    席如愚确定自己的这名军师和自己所想一样,他便更确定自己此时的心态没有问题。

    “那便开始。”

    他异常简单的点了点头,说道。

    数声严厉但并不响亮的军令声响起,接着便有更多的军令声如潮水连成一片。

    这支北魏大军的主军还未彻底停歇下来,前方这三万余已经沉寂许久的先锋军却似乎被许多无形的鞭子抽打,全部动了起来。

    伴随着无数的呼喝声,大片大片的地方空了出来,给后方的主军让出通道。

    声浪和军队移动时的气息如同形成了实质,和空中的热意一波波的拍击着整座钟离城,看着这种只有史书中才有记载的画面如此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所有的南朝军士都有些恍惚。

    “这道城墙守不住。”

    一个女子的声音却在此时平静的响起。

    林意转身,看着此时出声的白月露。

    白月露直接走到林意的身边,和他并肩站立。

    她和所有这里的南朝人立场截然不同,但看着这十万余北魏大军,她很清楚若非有奇迹发生,这恐怕是她和林意一起度过的最后时光。

    她看着黑暗里这支北魏军队的动向,缓缓说道:“有些军械能在江心洲的边缘就能直接攻击到我们所在的北墙,最多一个多时辰,这座墙应该很多处都会被砸塌。”

    城墙上很多南朝军士看着她的目光都有所怀疑,然而林意却没有丝毫怀疑。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道:“但是我们不可能阻止他们的军械运上江心州。”

    “任何有能力统领这样庞大军队的统帅都比我们更有战阵经验,他们在这些环节不会犯错,不只是浮桥的问题,他们应该会配备有负重的船只。”

    白月露平静的看着林意,道:“既然你将我都看成你的军师,我便有责任提醒你,加上他们用军械攻城的时间,你应该还有近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你应该尽可能的在北墙之后建立一些防线,这样北墙破损之后,接下来他们的重骑和重铠突击,才不会一马平川。”

    这句话是她的心声。

    林意很难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但作为一名北魏人,哪怕一开始便决定作为铁策军军师协助林意,现在说出这些话语,对她而言也是特别沉重。

    林意很清楚大量的重骑和重铠军士形成的铁流大量涌入,会对城中的军士形成什么样的冲击,他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王朝宗等将领,道:“我们需要直接放弃北墙,但不能让外面的北魏人看出来。”

    “好。”

    王朝宗直接点头,往后走去。

    他和林意甚至连一次深入的交谈都没有,然而战场上就是如此,能一起平静的面对死亡,便意味着是同一类人,便如同认识了很多年的死党。

    “我带薛九他们也去。”

    齐珠玑也朝着城墙下方走去。大的战阵,调兵遣将,他认为自己未必如王朝宗,但是若论聪明,论小手段,阴险埋伏,他却觉得自己有时候会想得更加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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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二章 城破之后 (第1/1页)

    夜幕如巨大的怪兽吞噬一切,然而将对岸北魏大军点起的簇簇火焰却是将半边天空肆无忌惮的照得通亮。

    白月露预料的根本没有错误,火光和夜色的双重交织下,随着一声紧似一阵的拉号声,江面上出现了几条大船。这些大船吃水很|深,几乎和江岸齐平,在靠近江岸处,船底已经和地下河床不断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但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因为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大船的使用寿命,这些大船只需在今夜起到作用。

    北魏的军队并不擅长水战,只是在工事方面却似乎更优于南朝军队,究其原因,北方王朝在过往百年里比南方王朝更乱一些,他们的军队游战的比较多,尤其很多大的游牧氏族的军队总是习惯将所有的东西都随着军队一起走,包括他们的家眷和牛羊。

    他们往往能够带着很多令南朝军队觉得不可思议的负重行军,打仗。而南朝军队往往以城据守,更擅长打防守战和攻城战。

    当这些大船被强行拖曳到妥帖位置,大型的军械由滚木滚上这些大船的甲板后,压舱水开始排放,那些纤夫一样的北魏军士已经全部聚集在浮桥或者浅水之中,准备将这些大船朝着江心洲上拖曳。

    “呼哈!呼哈!….”

    一阵阵如同田间劳动时呼喝的号子声不断的响起,充满着旁若无人的野性味道。

    钟离城城墙上的所有火光却已经完全熄灭,绝对的黑暗和江面上以及对面的火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黑暗里林意依旧沉默的站立着,他身后的钟离城里,别说是那些已经疲惫不堪的军士,就连没有来得及离城被困在其中的妇孺都已经行动了起来。

    钟离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虽然并不知道王朝宗和齐珠玑到底会做什么样的布置,但至少已经有大量的刺木密集如林的在城墙的后方架了起来。

    应该是担心对方的投石车会投出燃烧的东西,城中救熄会的水车水龙也全部汇聚了过来。

    城中库房的大量军械也在不断的运送过来,所有的马匹都去除了铁蹄,包裹了厚厚的棉布。

    城里所有的人也不再考虑这些战马今后会不会产生严重的病痛,他们也只考虑是否能够撑过今晚。

    林意此时的心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他出身于将门,自幼见得最多的就是将领和老军,但直到此时,他才似乎和那些一直在边关战斗的将士们共呼吸,同命运。

    在建康城中呆得最久,他见惯了自己那些同窗的长袖善舞,见多了那些权贵的自私自利,哪怕到了战场上,他也见到了许多南朝军队的懦弱。

    然而他依旧有齐珠玑萧素心这些伙伴,眼下这城中的寻常军士,那些私盐贩子,那些寻常的妇孺…却依旧让他看到了南朝人的勇敢。

    在传闻中北魏的军队是何等的悍勇,但他并不认为南朝人便不如。

    这些南朝人的勇敢,依旧让他为自己生在南朝,长在南朝而骄傲。

    ……

    “城墙破后,当他们的修行者和骑军开始正式冲城时,你依旧要顶在最前。”

    剑温侯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而严肃的说道,“我不管他们在这城墙之后到底能布置成什么样子,但城墙破后,便不是之前堵住浮桥,有限的北魏军士能够入城的战斗,他们的布置再厉害,哪怕能瞬间杀死数千人,接下来被冲溃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你们应该都没有经历过上万名甚至数万名军士和修行者一起如潮水冲锋的战役,但是我经历过不少,我见过很多数千人的精锐军队,在一瞬间就被淹没了。十倍以上的军力差距之后,敌军就如同决堤江水,除非有中流砥柱,令大股敌军堵塞,这才有可能坚持一些时间。”

    剑温侯缓缓的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何修行到底教了你什么样的功法,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现在比睡醒前还要精神饱满,你恐怕持续一夜战斗都没有问题,只要你能活着。”

    “这种联军的修行者数量会比边军的修行者数量更多,但不管是何种军队,神念境的修行者数量终究不会多。所幸你已经足够强大,承天境的修行者应该让你受伤都很难,所以我只需专心对付神念境的修行者和承天境修行者之中一些分外强大的异类,若是不出意外,我能够陪着你战斗很久。”

    “你活的时间越长,他们越是杀不死你,你吸引的仇恨就越多,这支军队的重心就会向你我偏移,他们很多人甚至会忘记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攻入这座城,占领这座城。如此一来,若是你们剑阁的人能够比预想的来得更早一些,那说不定会出现奇迹。”

    林意认真的听着,他不敢错过任何一句话。

    当剑温侯停止说话他,他点了点头,然后道:“前辈您如此看重剑阁,您觉得我们剑阁很强大?”

    他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在南朝绝大多数人眼里,剑阁已经都是老弱病残,都是已经可以忽略不计的老朽,甚至连那些皇族和中州军的将领都是这样认为。

    “别人会这么以为,我不会这么认为。”

    剑温侯微讽的笑笑,“若是剑阁这么好对付,我还需要等到这种时候,和你在这里并肩作战?我早就过去一剑将你杀了。”

    林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是此时剑阁的主人,有人真正觉得剑阁强大,他当然有些骄傲和高兴。

    ……

    夜色越来越浓,江心洲上的火光却越来越多。

    大军中席如愚的那名军师到了江心洲的边缘。

    他的双脚踩在湿|软的泥土上面,微微的陷了进去。

    一艘大船已经被拖曳着搁浅在他的身侧不远处,大船上的两架庞大的投石车高过了城墙,被火光照耀得如同两个魔物。

    他心中很平静,但是也不想浪费时间。

    他没有看这艘船上的任何人,伸手握拳,往上挥去。

    一声凄厉的军令声顿时在那船上响起。

    咚!咚!

    两声如闷雷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那艘大船的船头看上去极为凄惨的重重砸在浅滩上的淤泥里,溅起无数条泥浪。

    两蓬气浪加上震动,让甲板上一片北魏军士都有些站立不稳,有种站立在悬崖边上如同跳山的感觉。

    这便是这种投石车名称的由来。

    两团巨大的黑影带着恐怖的呼啸声飞上高空,然后狠狠的坠落!

    这只是投石车的试射,然而这种令人心悸的声音,便已经意味着这场大战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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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三章 如青松 (第1/1页)

    两架投石车抛射的角度有些不同,两团巨大的黑影之中,一团落向城墙前方,一团却正好落向城墙上方。

    然而两声不同的重音却几乎同时响起。

    如山崩,如地裂。

    一块巨石砸落水中,巨大的轰鸣声里,溅起数丈高的巨浪,将许多浮木和碎尸高高的抛起。

    试射便正好落在城墙上的巨石是运气使然,但强烈的震动瞬间让人有种这道北墙即将崩塌的错觉。

    大量的碎石和烟尘从城墙上爆开,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

    尖利的碎石砸落在一些军械和车马上,噼啪作响。

    这块大石的砸落地距离林意不过十数丈,在剧烈的震动之中,林意只是掩住了口鼻,烟尘和碎石冲到他的身上,他兀自巍然不动。

    他眯起眼睛朝着那块投石的落地处看去,便知道白月露的推断没有任何的问题。

    钟离城的北墙都是用坚硬的山石堆砌而成,然而在这样的巨石砸击之下,也不免出现碎裂和裂痕。

    只是这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注定,便没有什么可以心惊的。

    他平静的对着那些还停留在城墙上的军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城墙。

    “还有一些时间,不用管这城墙上发生的事情。”

    然后他转身,对着被这种投石车的威力震慑的城墙内的人们说道,“继续就好。”

    江心洲正对钟离北墙的浅滩上,接下来数条大船陆续搁浅固定。

    巨大的轰鸣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一颗颗巨石不断的被抛起,然后如同巨大的铁拳砸落,不断砸在钟离北墙上。

    钟离北墙不断的颤抖着,不时发出刺耳的裂响,有碎石如流从城墙的上端泻下,落在下方的江水之中。

    看似能够承受千年风雪都巍然挺立的坚固城墙已然出现了一些裂缝,石粉在裂缝之中随着震动而不断飞洒出来,如同陈年的积雪。

    江心洲上许多军士正在朝着岸上撤离,他们是最开始搭建这些浮桥的七千军队的残余,此时有大量气力饱满的军队涌上江心洲,他们这些已经力竭和没有多少斗志的残军便自然要让出位置。

    看着这座此时显得毫无反抗能力的城池,这些开始撤离的北魏军士眼睛里却反而流淌出更多的尊敬和感激的神色。

    林意虽然硬生生的将他们阻住,让他们无法夺取这座城,但若是没有林意,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应该也会战死在这里,而不至于能够活着离开。

    最令他们此刻敬佩的是,他们依稀可以看清,林意此时就像是一面不倒的旗帜,在巨石不断坠落,碎石如雨泼洒时,他依旧在城墙上冷峻的站着。

    “太慢了,让他们快一些。”

    船头上的那名北魏军师看着城墙上烟尘如潮汹涌,看着始终矗立的林意的身影,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寒冷了些,他对着身侧的数名将领低喝了一声,示意后方江心州上那些由车马拖曳而来的较为普通的投石车和其它强弩都要尽快投入战场。

    随着一阵严厉的军令声,牛马的嘶吼声响了起来。

    江心州上亮起了无数奇异的辉光。

    近百具真元重铠也直接加入了拖曳的行列,他们磅礴的力量让一些陷入湿润地面的沉重之物直接如雪橇在地上滑行。

    在这些军械最终到达之前,近万名北魏军士已经如同蚂蚁一般蔓延在江心洲的边缘,江心洲通往这北墙处的浮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变得更加稳固,更加宽阔。

    ……

    天空里的呼啸声瞬间密集起来。

    当那些寻常的投石车都能轰击到城墙上,在空中翻滚呼啸的落石骤然密集,便是真正灭世般的画面,压迫感完全不是之前可以相比。

    尤其钟离城这边漆黑的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了十数道明亮的焰球,之前城中的南朝军士已经想到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无数道在黑暗中都可以清晰看见的浓烟在城墙上燃起,凶猛燃烧着的焰球在重重砸落到城墙之后,却是大量断裂粗绳状的碎絮散开,继续燃烧。

    大量半燃不燃的油脂顺着城墙的裂缝渗透进去,这些油脂大多很快熄灭,浓烟便来自于这些熄灭的油脂,然而它们所带的热量和在裂缝之中生成的大量烟气,还是让很多裂缝变得更粗大,让这座城墙变得更加脆弱。

    轰的一声巨响。

    江面上掀起大浪,浮桥上很多浮物往一侧掀起,无数战马惊慌失措,呼啸声声。

    钟离的北墙有一块崩塌了下来。

    如数座房屋大小的一截墙体,重重轰入水中,不甘的沉向水底。

    呼喝不已,军令声阵阵的北魏大军突然一静,接下来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继续。”

    军师看了一眼身侧聚集的所有将领,冷冷的说了一句。

    在这北墙彻底崩塌之前,他不想有任何一名北魏军士冲上去送死。

    “继续。”

    几乎同时,林意也对着城墙后方的人们说了同样的两个字。

    在北魏大军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响起之时,他的身影出现在崩塌的北墙边缘。

    他临风而立,就像是生在悬崖边缘的青松。

    一些北魏将领身下的战马躁动不安起来。

    这些北魏将领身下的战马都是极佳的战马,它们的躁动不安在于它们背上将领的躁动不安。

    林意已经慢慢成为他们心中的一颗钉子,让他们多见一次,便更多难受和焦躁的钉子。

    落石如雨。

    崩塌声不断响起。

    完好的城墙不断出现破口。

    大滩的碎石倾泻在下面的江水之中,渐渐将下方都堆出浅滩。

    正对着浮桥这段城墙只余六七丈完整之地,看上去如同一座孤岛。

    然而除了林意的身影,还多了一根旗杆般的黑影。

    是林意将那根镇河塔心提在身侧。

    那名北魏军师伸手握拳,又发出一道军令。

    无数道强弓弓弦同时作响,一场黑沉的爆裂箭雨朝着林意和他身侧那数个城墙断口笼罩而去。

    林意看着密集落下的箭雨,直接往下方跳了下去。

    下方有一截断墙,如同屋顶。

    当林意的身影隐匿在这块断墙下方的刹那,无数沉闷的箭矢撞击声同时响起。

    接着无数马蹄声和利刃出鞘声和金属的相互摩擦声响起。

    一支轻铠骑军首先形成了铁流,冲向城墙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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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四章 碎骨地 (第1/1页)

    这支轻铠骑军冲锋时,江心洲上和对面岸上的北魏大军一片肃然,除了天空之中依旧有少数使用强弓的箭矢在嗤嗤的洒落,其余所有军械全部停歇,那些北魏军士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呐喊声,或者欢呼声,相反有肃穆和轻远的歌声响起。

    这是北魏的向死歌。

    歌声送给那些必死的战士。

    歌声并不威武雄壮,只是希望战死的战士能够安息,希望英勇战死的战士之魂能够回归自己的家乡。

    每个生着的人都有牵挂,没有人喜欢去面对死亡,在这支北魏大军中所有人看来,只是对方城中有一名亚圣的存在,这支轻铠骑军之中的每个人便都是真正的死士。

    更何况按照之前的军情,钟离城中有大量的军械,第一时间冲锋的军队,必定会遭受城中南朝军士的疯狂垂死反扑。

    然而当这道铁流在已经变得更为宽阔平坦的浮桥上急速的蔓延时,钟离城内还是一片死寂。

    这支轻铠军最前方的十数骑目光同时剧烈的收缩起来,一道身影出现在前方遍布落矢的乱石滩上。

    铁蹄狂暴的践踏着浮木和乱石,以及为了平整道路而铺设的装着泥土的草袋。

    各种古怪的声音和视死如归的气息,给任何人都带来强大的压迫感,林意也不例外。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然后一个纵跃,调整了自己所站立的身位。

    这段城墙已经破损不堪,有四五处可以让军队不用攀爬便直接冲入的缺口,只是他现在身后这段缺口最宽,足以让齐头并进的数十骑一瞬间涌入。

    只是他一个人的身躯,当然不可能堵住这样大的断口,但是密集的蹄声里,他身后城墙里面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一名南朝军士出来。

    看着这名孤单一人的年轻南朝修行者,想着他之前的一切表现,这些视死如归的北魏骑军心中却很自然的生出凛冽的寒意,他们之中的许多人的目光不由看向林意身侧那孤岛般的断墙之上。

    看到那根显得分外沉重的镇河塔心还笔直的插在上面,他们的心神才略定。

    这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情绪。

    对于这些赴死的骑军而言,他们不想被这样沉重的兵器砸中自己的身体。

    ……

    林意感受到了这些人的情绪。

    这些人和南朝的军士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也有着自己丰富的感情,但对于他而言,他知道自己这时候最好就是抛开自己的所有感情。

    这些骑军的目光向上,他的目光却是往下垂去。

    他身周到处落满了箭矢。

    前面几波箭雨纯粹是这支北魏大军用来宣泄情绪和展示力量,这恐怕是这支大军的习惯使然,两军交战,气势固然重要,然而这支北魏军队恐怕忘记了,十万大军对三千余军队,这样的箭雨宣泄没有多少意义。

    纷乱的箭矢在他身周如生长旺盛的长茅草。

    很多箭矢在坚硬的石上撞击折断,但同样有很多箭矢落在乱石的缝隙之中,好生生的矗立着。

    他平静的伸出双手,捋稻草一般捋去,动作不算好看,但很实用,他的双手各自抓了一捧箭矢,然后他低喝一声,用力的将手中抓住的箭矢投掷了出去。

    他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投掷,但此时他不需要精准,只需要力量,因为他的面前全部都是狂奔而来的骑军。

    若论力量,此时的他比起在洛水之畔练习投掷时已经不知进步了多少。

    他的两条手臂就像是两架弩车,这些箭矢在脱手的刹那,便发出了暴烈的破空声。

    十数名冲在最前的骑军全部中箭,区别只是中了多少箭。

    鲜血在他们身上爆开的同时,强大的力量让他们惨呼着往后坠去,脚被马镫拖住,身体被拖在马后。

    这些战马身上也大多中箭,在冲出数步之后便凄厉的嘶吼着撞倒在乱石之中,砰砰砰的沉闷撞击声中,大团破碎的血肉飞洒着,难以分清是马身上还是骑者身上的血肉。

    冲得最靠前的战马撞上的乱石滩最陡,和林意只有数十步的距离,略有坡度的犬牙交错的坡度将这些战马瞬间变成骨骼刺出的一堆可怖破烂血肉。

    林意的面容坚毅到了极点,他的双眉染上了空气里飘散过来的血星,但显得更加英挺。

    他往后退了半步,双手再次就近各抓了一把箭矢,朝着前方的骑军投了出去。

    黑压压用来的铁流微阻,最前的黑浪如同撞到岩石,突然泼散。

    战马的凄厉嘶鸣声,骨骼的碎裂声和骑者抑制不住的惨嚎声充斥了天地,甚至比如雷的铁蹄声还要响亮。

    然而后方的骑军此时反而忘却了恐惧,异常冷漠的接着往前冲锋,他们开始真正的赴死。

    两侧各有五六骑从临水的最边缘狂冲而过,这些骑军对于这支骑军而言,犹如两条铁线,在付出前面数十骑的代价之后,这十余骑终于冲到林意的身前。

    一名骑军暴喝一声,直接从马背上飞了出来,手持着长枪朝着林意刺了过来。

    他身下马匹的冲势,再加上他的全力一跃,他的来势极快,和投石车投来的石块都没有区别。

    他的身体穿过还在空中飞洒的新鲜血肉,手中的长枪劲气四溢,在空中刺出一条肉眼可见的气浪!

    与此同时,他身侧几名骑者双腿用力,让战马吃痛,将已经快如闪电的战马逼迫出更猛烈的力量,从两侧乱石滩冲上,从两侧攻向林意。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在下一刹那,他发出了一声让很多人耳膜震痛的暴喝!

    在如雷的暴喝声厉,他没有出剑,也没有出刀,双手同时伸出,直接抓住了刺来的长枪。

    劲气四溢的长枪在他的双手之中直接静止,在下一刹那,这名握着长枪的骑军一声不可置信的大叫,他连人带枪,被林意横扫出去。

    他的人和长枪,在空中横扫,砸在两侧攻来的那几名骑军的身上。

    他和这几名骑军的身上,同时响起了刺耳而令人心颤的骨碎声。

    几名骑军惨嚎着从马背上被撞飞出去,坠跌在石滩之上,发出更多的骨头炸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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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五章 柱石 (第1/1页)

    原本在林意的两次投箭之后,这支疾驰的北魏骑军依旧能够做到井然有序,此时看到这样的景象,从中间突进的十余骑却是不由得猛然一滞,他们身后的战马有些收势不及,发出了一连串的沉闷撞击声。

    但这种停顿也只存在一瞬间。

    看着那些倒下的同伴,这些骑军再次从胸肺间挤出一声厉吼,驱马继续向前!

    林意手中的长枪已经轻了。

    长枪原先的主人已经松开了双手,浑身骨碎的倒在他前方的乱石之中。

    嗤啦一声裂响。

    林意将这长枪抖得笔直,如电刺出,一枪便洞穿了两名北魏骑军的身体。

    他没有停在原地,反而发力往前狂奔!

    他双手松开了这根长枪,左刀右剑,直接冲入前方骑军阵中!

    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声在江心洲和后方的江岸上响起。

    此时江心洲上和后方江岸上有许多北魏军士属于最新赶到的主军,他们在此之前并没有看过林意的战斗,所以他们的震惊远胜于那些早到的军士。

    在他们的理解之中,任何修行者都最怕陷阵,任何身体上的损伤,都有可能让他们的真元流淌出现问题,然后被围困住他的军士抓住机会杀死。

    只是这些不能理解的北魏军士很快明白了为什么先前到达的军队始终无法入城。

    就如犁田!

    没有任何一名骑军能够阻拦住林意前进的脚步,刀光和剑光去处,只有残肢断臂和血浪不断的飞起。

    这支轻铠骑军有些人的兵刃和弩箭落在了林意的身上,然而对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却似乎没有造成任何的威胁。

    这支铁流一般的轻铠骑军,直接从头至尾被犁开。

    没有时间给这支轻铠骑军惊恐,也没有时间给江心洲和更后方的北魏大军震惊,数声厉喝声和响箭声同时响起。

    这支被切开两半的轻铠骑军在这样的军令声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决然的冲入了前方城墙的破口。

    唰!

    夜幕好像抖动了一下,接着这一声风声便化为无数的破空声和爆鸣。

    咄咄咄咄….

    沉闷的箭矢入肉声无比密集的响起,和惨嚎声和战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

    密集的箭雨中,城墙的断口就像是猛兽的巨口,将所有冲入的北魏骑军全部吞噬。

    与之同时响起的又是数声军令。

    大量军队的涌动驱散了林意和这样杀戮带来的恐惧和紧张感。

    重铠和重铠摩擦撞击的声音如海浪一般响起,与此同时,还有许多真实的入水声。

    在这支轻铠骑军和林意战斗的这短暂时间里,已经有上千个羊皮阀子运送到了江心洲的泥滩上,现在这些羊皮阀子都已入水,每个羊皮阀子上都有五六名军士。

    若是在平时攻城,这五六千名乘坐羊皮阀子的北魏军士哪怕靠近城墙也根本无用,但此刻前方城墙多处破口,城墙上又没有大量军械和滚石擂木等物阻拦,这五六千人只要一冲进城墙,便是两倍于城中南朝军队的军力。

    搁浅在江心洲浅滩上的那条大船船头,那名冷静到极点的北魏军师此时完全不看林意的杀戮,只是毫无感情色彩的将自己布置的一颗颗棋子落下。

    他根本不想和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以及那名亚缠斗,只是想用大量的军力一次性将这座城淹没。

    在这支轻铠骑军如同浪涛一样不断冲击着那处破口,然后如同拍死在沙滩上的海浪一样不断的消失时,整座浮桥往下沉去,即便是已经经过无数铁索捆缚和加固,这座浮桥的很多地方都发出了刺耳的折断声。

    因为重量。

    森冷的金属反光完全遮掩了水面上的粼光。

    二十具吞天狼重铠在步军的簇拥之中大踏步的向前。

    吞天狼重铠是北魏大军中的主战真元重铠,每具重六百五十余斤,平时看到五六具同时出动已是罕见,也只有这种数万的军队,才会有这种十具以上吞天狼重铠同时出战的画面。

    这二十具吞天狼重铠太过沉重,也根本不敢整齐列队,而是零散的位于这支步军之中。

    而这支上千人的步军后方,厉啸声不断,一支真元重铠军和一支重铠骑军已经集结完毕。

    这支步军后方的真元重铠军由六十具铁山重铠组成,铁山重铠重四百七十五斤,在南北所有真元重铠之中尚且属于轻型,而且有些缺陷无法补足,算是二流的真元重铠。

    但五十具这样的真元重铠光是站立在那里,铠甲上的符文亮起时,便已经足够震慑人心。

    最为关键的是,统领着这五十具铁山重铠的,是一具鲲鹏重铠!

    鲲鹏重铠是北魏最强的真元重铠,唯有承天境中阶之上的修行者,才能穿戴这样的重铠战斗。它身上装备十七件兵器,重逾千斤!它的设计和制造极为精密,水火难侵,飞剑和箭矢等物,更是不可能穿透多层复合的铠甲,对内里的修行者造成威胁。

    吞天狼重铠和铁山重铠和普通的军士相比,已经是庞大的铁巨人,然而和这具此时还未贯注真元,沉寂站立的鲲鹏重铠相比,却简直是孩童和成年人的区别!

    这种公认最强的北魏重铠,是北方王朝无数代匠师的心血结晶,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仍然能给人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压迫感。

    林意之前也根本没有见过北魏的这种最强重铠,但此时他也没有时间仔细去看这具庞然大物。

    他转身,一声清啸,他转身往回狂奔。

    他的速度竟是快过这支轻铠骑军的奔马!

    一片惊呼声再次响起。

    哪怕那名军师可以忽略林意的杀戮,然而那些正在前行的北魏军士却无法忽略。

    林意从后方杀回,杀到原先所在的城墙缺口,像一柄巨大的飞剑一般,再次将这支轻铠骑军切了一遍。

    城中的南朝军士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声。

    这声音显得有些远,似乎都在距离这处城墙缺口的一箭之地,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在黑暗之中应该根本看不到林意的战斗,但是这些北魏军士的惊呼声和惨嚎声,却在提醒着他们,林意在战斗,他始终如柱石般屹立在城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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