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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想要做什么?”

    “他们想要过来?”

    大船上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两人的异动。

    一名身穿金丝缕衣的贵人看着这两人,在下一刻,他的目光又落向不远处的水面。

    “南朝…不怕死的人,真的这么多吗?”

    他舔了舔嘴角,心中都是凉沁沁的意味。

    他是北魏天良郡余氏门阀的贵人,余氏门阀于草莽之中起身,也是因为赫赫战功获得大量封地的极少数北魏门阀之一,其实就和南朝当年支持萧衍起兵的许多中州门阀一样,他们的气魄,自然远超那些只是因为祖上做了不少赚钱生意而积累了巨大财富的门阀。

    然而跟随席如愚到了这钟离城后,他们的气魄和骄傲、勇敢,也早已经被林意所打破。

    即便现在大军冲破了钟离城,但他们的心情还是如同惊弓之鸟,经不起多少的风吹草动。

    ……

    无数的箭鸣声骤然响起。

    大船上升起茫茫箭雨,朝着江面上疾冲而来的那条小船笼盖而下。

    一名青衫修行者原本已站在陈宝菀身后,他微仰着头看着乌云压来的箭雨,打开了手中的伞。

    伞是普通的油纸伞,然而当他的真元柔和的流淌在伞面上,当这柄伞在他的手中旋转起来时,便有散发着好看荧光的气劲沿着伞的边缘飞旋出去。

    小船上方,就像是有一面琉璃的镜面不断的旋转。

    噗噗噗噗…..

    沉闷的撞击声不断的响起。

    箭矢不断落下,然后又像雨珠一样飞洒出去,坠落在江面。

    林意始终在战阵的最外围,他手中的镇河塔心呼啸而出,扫开了阻挡他视线的数名北魏军士。

    从那个空缺处,他看清了那条小船,看清了船头那名倔强的女子。

    “陈宝菀!”

    他微微一愣,随即欢喜的大叫出声。

    此时他没有多想,心中只是充满欢喜,因为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此时竟然会见到陈宝菀的到来。

    这一声大喝,将他胸肺之中的许多浊气都似乎喷吐了出去。

    他前方的空气里,出现了许多紫色的血沫,他胸肺之中那种滚烫灼烧之意大减,他的呼吸骤然通顺了些,他的胸肺内里都似乎宽广了不少,每一次呼吸,他都能吸入比平时更多的新鲜空气。

    陈宝菀笑了起来,“你果然还活着。”

    没有人不珍惜生命。

    她决意要来,但越是接近这城,她的脑海之中自然也会响起很多不同的声音,但直到此时,她听到林意的声音,一切令她不愉快的声音也顷刻消失。

    她此时也真正的满心欢喜,十分满足。

    “有些话我从未说过。”

    她对着身后那名持伞裆箭的青衫修行者说道:“在我家那么多长辈之中,我最欣赏和敬佩的是我二伯。我二伯死时,我才九岁。他送回家时,我去见他最后一面,那时我尚且不懂事,看他身上诸多伤口,但又看他只是看我微笑,我便不能理解的问他,伤得这么重,不痛吗,怎么还笑得出来?我二伯便回答我,伤不要紧,因为他快死了,死了就会不痛了。我就更不理解,我问他,死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吗,不是应该更伤心吗。我二伯便告诉我,人终有一死,但有些人死的时候不开心,害怕,但有些人死的时候会开心。而人的一生,长短无所谓,关键在于,死的时候,能不能心情平静喜乐。”

    “我后来长大,渐渐明白了我二伯临终前对我说的那些话。他当年也是守城而战死,但他的死,不只换取了很多他在意的人的生,而且所获的尊敬和信任,还让我陈家从此屹立在南朝之巅。”

    陈宝菀的笑容淡了些,她顿了顿,认真的说道:“但也直到此时,我才知道,为什么有些时候,即便是战死,都会很高兴,因为有些事情,是真的自己想要做的,若是不做,恐怕想起来就会后悔,就会不快乐。我若是死在这里,你若是能活着出去,你把我这些话告诉我哥,我想他不需要为我伤心,而且我想让他知道,我始终觉得,一个人便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喜欢而活着,我希望他也能多做他喜欢的事情,希望他为自己多活一点,而不要太过在意陈家的利益。”

    这名持伞的青衫修行者缓缓的点了点头,他没有说我不会离开之类的话语,而是认真道:“在力尽之前,若是我能离开,我会尽可能离开,我会将你的话带给你哥。”

    ……

    戴着奇特鸟盔的魔宗部众看着那两名出阵而来的南朝年轻修行者,他的眼睛之中的异彩越来越浓烈。

    能够称为魔宗部众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所以任何的魔宗部众,都是魔宗大人真正的心腹。

    这名魔宗部众很清楚陈家军师为什么会在这座城里,所以看着王平央身后的那名医官,他并没有用多少的时间,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么巧?”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要杀死这两人…这两人对魔宗大人十分重要,就算我死了,都不能让这两人死,也不能让这两人逃离此处,务必擒之。”

    他对着身侧一名白骨军的将领说道。

    他脸上笑着,然而语气却是森寒到了极点,如同北魏漠地那种割骨的寒风。

    在下一刹那,他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越过王平央和王显瑞,落在那顶营帐之上,“那顶营帐里的人,也不要去碰,也一定要活口。这些人…比我的命重要,而且比你们杨癫将军的命都重要。”

    他身旁这名白骨军将领震骇的转头看向他,这名白骨军将领自然不明白他此时的意思,然而他很清楚这几句话的分量。

    “放他们过来。”

    这名魔宗部众深吸了一口气,他对着这名还没有来得及传令的白骨军将领说道。

    此时杀声阵阵,江涛拍案,无数水声轰鸣,但是落在他耳中,却似乎都只变成了一个声音,变成一个上天对魔宗大人的祝福声。

    他感慨而真诚的笑了起来。

    这不是灵荒时代,这应该是上苍赐予魔宗大人的时代。



    这名魔宗部众不算是将领,甚至不能算是军中的供奉,因为他不受任何人的统御和调遣,但是原本就没有人会忽视他的意见,更何况他用那种语气说话。

    一道道军令声连续的响起,一些原本想对王平央和王显瑞出手的北魏修行者悄然退下。

    这两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行向这名魔宗所在的大船,北魏人便在他们的前方让开了一条道。

    林意注意到了这样的动静。

    他也不知道自己救下的这名医官是何时醒来,他也不知道王平央和这名医官要做什么,但他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是要去做某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若是你过去,我恐怕无法护得周全。”

    原道人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清晰的传入他的耳廓。

    林意明白原道人的意思。

    若是他追着王平央和那名医官过去,原道人也跟上他,那这里的战团之中会死很多人。

    但若是原道人留在此处,尽可能的护住齐珠玑和萧素心等人的周全,林意单独过去,原道人便恐怕无法护得他的周全。

    “陈家那名修行者也不是普通人。”

    林意只是犹豫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他的目光落在那艘小船上,落在陈宝菀身后的那名持伞人身上,然后对着原道人说道:“您不必跟着我过去,如果他们真的想要试着杀我,就一定会露出点破绽。”

    原道人沉默的想了想。

    他也明白林意的意思,此时的林意,应该也只有神念境的强者才有可能杀死,而且只是一名神念境修行者,恐怕也很难杀死林意。

    但这支北魏大军之中,神念境修行者也已经剩不了几名,若是这些此时隐匿在这军中的神念境修行者纷纷展露狰狞,袭杀林意却没有成功,反而再遭折损的话,那这支北魏大军便像庞大的巨兽失去了爪牙,便像林意所说的一样,无形之中已经露出了破绽。

    林意的安危对于他而言自然比他的生死还要重要,但既然此时林意有信心去冲阵,他便觉得这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所以他没有表示反对。

    ……

    原道人没有反对。

    没有反对,林意就义无反顾的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他没有去管已经和他相距不远的陈宝菀。

    因为陈宝菀在他的眼里从来就不是普通人,他觉得陈宝菀自然会根据眼前的情况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原本他就已经让这支北魏大军心寒。

    此时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敢拦在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所以他只是几步,就很轻松的冲到了前方的岸滩上。

    一艘大船就在此时冲岸。

    船头碾压着淤泥,如巨犁破开地面,然后挤压出浑浊的泥流,违反了天地间的规律一般,泥流倒冲向船身,往上蔓延,泼洒开来。

    从船身上溅落的泥浆落在周遭的水面,溅射出许多浑浊的痕迹。

    这些痕迹越来越密集,水面颤动的越来越快,许多水珠奇异的跳出水面,就像是毫无分量的气团一般往上升起。

    林意感到了一种很特殊的味道。

    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知道他所想的不错,当他离开原道人…哪怕距离得还不远,在此时这样的乱军之中,对方便已经有一名神念境修行者忍不住出手。

    无数跳起的水珠又顷刻间坠落。

    在坠落的刹那,这些水珠之中蕴含着的一些气息便无声的释放。

    他前方这一片水面骤然凹陷下去,无数的天地元气,就像是被看不见的一头巨兽吞吸而来,接着随着水面上出现的波纹,互相挤压着,然后形成一股可怖的力量。

    只是刹那间,这股力量就已经落在了林意的身上。

    林意此时的感知和神念境的修行者恐怕已经没有什么差别,这股力量在他感知的刹那间,便落在他的身上,只能说明这名神念境修行者的手段和那种直接用真元侵入的真元手段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最大的区别在于。

    这人似乎明白真元对林意造成的威胁不大,所以他扯来了更多不属于真元的元气。

    轰!

    一声惊雷在林意的身前响起。

    无形的气劲就像是实质的巨锤轰然在在林意的身上。

    一道强烈的震动在林意的身前震荡而出,肉眼可见的气流就像是无数被扭曲了的刀剑往外斩出。

    林意的身体连带着手中紧握着的镇河塔心被一齐往后轰飞,啪的一声,重重砸在后方的岸滩上。

    整个战场骤然一静。

    接着一声清脆的剑鸣。

    一道飞剑从近处的北魏军士群中飞出,带着一种充满希望的味道,飞向林意的咽喉。

    然而就在此时,林意已经弹了起来。

    他的身体似乎仅凭着背部肌肉的发力,整个人就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弹了起来。

    他的这个动作干脆且快。

    他就像是用自己的咽喉去迎向这柄飞剑,快得连这道飞剑的主人都反应不过来。

    剑落向他的咽喉,只差一寸入肉,然而却再也无法前进。

    一缕血丝从林意的嘴角流淌下来。

    但他的左手,却是无比稳定的握着这柄飞剑。

    这柄飞剑上缠绕着的真元,在他的掌指之间悄然崩碎,连挣扎都做不到。

    林意看向近处那名飞剑的主人。

    他目光所向的那些北魏人都骇然的往后退去。

    他轻轻的咳嗽起来,胸骨深处不断弥漫出剧烈的痛意,但是经此重击,他的身体血肉剧烈震荡之中,却是反而就像是璞玉被洗去了更多的污秽,他的身体内外都是更加的通透。

    这种强大的感觉很好。

    他可以肯定,除非这名神念境修行者近身和他持刀剑搏杀,能够将利刃刺入他的要害,否则仅凭这样的真元手段,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致命的威胁。

    ……

    大船上的魔宗部众看着轻易的握住了那道飞剑的林意,他的面色都极为罕见的凝重起来。

    “不要让他过来。”

    他对着身前的一名将领沉声喝道。

    他自认为自己很自然的凌驾于这军中所有修行者之上,哪怕是北魏军中的那些神念境修行者,都可以算是他的“食物”,他处于食物链的顶端,自然有着异样的骄傲。

    然而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却是让他都不可遏制的产生了畏惧。



    没有人会违背他的命令。

    哪怕是杨癫都不会违背他的命令。

    因为越是像杨癫这样的存在,就越是清楚,若是没有魔宗大人,那整个北魏不可能走得到这样一步,他们的军队也不可能轻易的到达此处。

    魔宗大人就像是北魏每个人的影子,平时不注意的时候似乎并不存在,然而不经意间,却又发现他无处不在。

    林意前方的大船上一声轰鸣。

    无数耀眼的金色光芒从船甲板上绽放出来,一尊小山般的重铠如同一轮旭日升腾般站立起来。

    夺目的光线让林意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这是一具全新的鲲鹏重铠。

    这是北魏最强的真元重铠,之前席如愚的军中也只有一具,而这具鲲鹏重铠,是随着杨癫的白骨军而来,杨癫的白骨军中,这鲲鹏重铠也只得这么一具。

    之前的一具鲲鹏重铠已被林意沉在河底,此时没有任何一个北魏人会觉得这一具鲲鹏重铠可以击败林意,但所有人都很清楚,这具鲲鹏重铠不会单独和林意战斗。

    “放!”

    一声厉喝声响起,接着便是恐怖的机括震鸣声和金铁冲击声。

    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首先配合着这具鲲鹏重铠对林意发动袭击的,并非是修行者或者其它重铠,而是北魏的强大军械。

    大船上正对着岸滩的一面舱门顷刻崩碎,露出了内里数架龙头弩机。

    这数架龙头弩机次第激射,数十根粗如儿臂的重型弩箭击碎了这面舱门,如同高空之中落下的雷霆一般,锁死了林意身周方圆数丈的空间。

    在这些弩箭笼罩的范围内,除了林意之外,尚且有十余名北魏的军士。

    只是这些厉杀的弩箭根本就未顾及他们的生死。

    林意身前的一名北魏军士的头颅突然消失了。

    不是折断或是被射穿,而是彻底的爆开,碎裂。

    穿过这名北魏军士头颅的弩箭,带着血腥的味道,落向林意的胸口。

    林意微微皱眉,他挥起镇河塔心。

    这根如雷霆般的巨型弩箭随着镇河塔心的影迹飞起,落向远处的水面。

    他再次挥动镇河塔心,前方落下的弩箭再次飞起。

    他继续前行。

    一路前行,一路弩箭四飞。

    他的身体稳定如山,甚至都没有剧烈的震动,但是幽暗的船舱里,那些控制着弩机的北魏军士们,他们的身体却是剧烈的颤抖起来,他们的脸色都是无比的苍白。

    一名发令的北魏将领,他的牙齿咬破了自己的唇,鲜血流淌下来。

    他们这些人都极其清楚这样的一支弩箭蕴含着多少的力量。

    这些弩箭,和投石车投出的大石恐怕并无多少区别。

    然而这些平时近处激发可以轻易击杀修行者的弩箭,在林意的面前,却像是被砸飞的稻草,连阻止他前行都没有做到。

    他就像是闲庭信步,随意挥击。

    ……

    林意的手有些麻。

    但也只是有些麻而已。

    这是他第二次冲阵,第一次随着剑温侯冲阵,他每一个呼吸之间都处在生死的边缘,然而这次冲阵,他却无比清晰的感到自己已经截然不同。

    他的前方视线之中到处都是魏人。

    他的身周也到处都是敌人。

    然而这些躲闪着他目光的敌人,没有让他感到多少的危险,只是让他感到自己的强大。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具浑身散发着灿烂光芒的鲲鹏重铠,说道:“你们真的连这具鲲鹏重铠也不想留着了吗?”

    战场上有无数声音,但他这句并不算太过响亮的话却是被无数北魏人听清楚了。

    那具鲲鹏重铠的身体不由得一滞。

    就在此时,鲲鹏重铠的身后响起一声暴戾的破空声。

    一物带着可怕的速度和威势,呼啸而至。

    这是一条长鞭。

    这条长鞭如同套马索一般在空中抖出圆形,落在林意的身周,然后收紧。

    这根长鞭的另外一端,在一名北魏修行者的手中。

    这名北魏修行者体内的真元疯狂的顺着手臂的经络往外喷吐,这根长鞭的丝缕间的元气就像是燃烧起来。

    长鞭卷在林意的身上,这些气焰就像是在他的身上燃烧起来。

    然而林意的面色依旧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的双臂往外撑开。

    这些真元的气焰在他的身上很自然的流散,消失。

    原本连巨树都可以瞬间收紧折断的这根长鞭,就像是被抽取了骨节的蟒蛇一样,直接从林意的身上松脱。

    林意的左手抓住了这根长鞭,在下一刹那,船上那名北魏修行者的双脚就已经离地。

    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放飞的风筝一样,从船上飞了起来。

    一道飞剑从他身前的烂泥之中悄然飞出,很是阴险的贴着他的鞋面往上掠起。

    只是这道飞剑的主人也并未想到,这根长鞭竟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这道飞剑避开了林意的铁靴,然而却没有避开上方的镇河塔心。

    林意手中的镇河塔心往下击去,就像是顽劣的孩童用竹杖刺死一条毛虫一样。

    这道刚刚从泥土之中钻出的飞剑,被镇河塔心的尖端轻易的击入泥土之中,如一条长虫被碾入泥土深处。

    那具鲲鹏重铠已经到了船头的边缘,原本就要往下跳来,然而看着这样的画面,这具鲲鹏重铠的身影却是再次僵硬。

    鲲鹏重铠内里的修行者的双唇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就在此时,林意偏转过头,他的脸上瞬间流露出凝重的神色。

    一道只有可能是神念境的气息在那侧绽放。

    他的感知轻易的锁定了那人。

    只是在他感知里,无数凝成片的真元,如同飞雪般从那人的身上飞洒出来,却是没有落向他的身周,而是落向了他的身后。

    他身后的半空中突然多了一层明亮的晶光,就像是有一层突然凝固的薄冰。

    也就在此时,另外一股熟悉的神念境气息也出现在了他的感知里。

    一名身穿白衫的道人,从破碎的浮桥上走来。

    这便是先前已经对他动过手的那名神念境修行者。

    之前隐匿踪迹,是生怕被原道人杀死。

    而他现在不再隐匿,就这样走来,是因为另外那名神念境的修行者已经断绝了原道人力量到达的可能。



    小船上,陈宝菀身后那名持伞的青衫修行者也耸然动容,越是接近这钟离北墙,他越是可以清晰的感到这支北魏大军对于林意的忌惮和畏惧。

    尤其此时,要杀死林意,竟然需要动用一具鲲鹏重铠和两名神念境修行者合力,这简直是不亲眼所见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只是他也不可能赶到援手。

    因为他和林意之间,还隔着几条大船,而且他必须保证陈宝菀的安全。

    一声轰鸣!

    如同一轮旭日从林意身前的大船上升起。

    那尊已经停顿的太久的鲲鹏重铠终于从大船上跳落了下来。

    林意眉头微挑。

    他微眯着眼睛看着这具朝着自己压来的鲲鹏重铠,直接将手中的镇河塔心投了出去!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觉得他会将镇河塔心砸向这具重铠,就连鲲鹏重铠内的修行者都是这样觉得,然而镇河塔心化为道道残影,却并没有落向这具重铠,而是落向侧面的那艘大船。

    与此同时,他的身影顷刻在原地消失。

    他根本不想和这具鲲鹏重铠纠缠,他只想尽快的冲向王平央和那名医官。

    他的体内并无真元,然而当他全力掠出时,他脚下湿润的泥土瞬间被夯实,一股磅礴的力量从他的身下炸开,当那根镇河塔心狠狠的穿刺在那艘船的船身上,当无数破碎的木片炸裂开来时,林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这根镇河塔心的后方。

    破碎浮桥上,那名白衫的道人朝着原道人的所在看了一眼。

    原道人似乎并无出手的打算。

    但越是如此,这名白衫道人脸上的神色就越是凝重,在他看来,这便是意味着原道人对林意有信心。

    他朝着前方踏出一步。

    白衫道人飞了起来。

    他挥了挥衣袖,嗤的一声剑鸣,一道微红的小剑从他的衣袖之中飞出,接着却是轰的一声,剑锋和空气剧烈的摩擦间,一团深红色的火焰便猛烈的燃了起来。

    熊熊的火焰包裹着这道飞剑,这道飞剑随着他的目光不断加速,火焰被剧烈流淌的空气拉扯,在剑身上压得越来越薄,然而温度却越来越高,深红色的火焰渐渐化为透明的微蓝色。

    “是承乾观的余观主。”

    持伞的青衫修行者身后有人发出了声音。

    青衫修行者点了点头。

    原道人也早已认出了这人是谁。

    在这名白衫道人飞身掠起,微红的小剑还未从衣袖之中飞出时,原道人就已经感知到了剑上的热意,就已经知道了这人是承乾观的余卷席。

    现在南朝的皇帝萧衍信佛,遍造佛寺,但前朝两代皇帝却信道,承乾观便是建康城内的皇家道殿,连主殿都是位于皇城之内。

    承乾观得两代旧皇的恩宠,当萧衍起兵时,观中的修行者自然便是保皇派的中坚力量之一。

    当萧衍大胜,夺得皇权之后,承乾观的修行者自然也成了叛党,对于那些中立派,萧衍的处置还算宽厚,但对于承乾观这种不折不扣的保皇派,定的却是诛九族的重罪。

    余卷席一共有十七名得意弟子,据说在逃离建康时还剩六名弟子,但是一路向北,逃到北魏境内时,便只剩下一名弟子。

    余卷席当年身受重伤,被弟子护送逃出南朝,那些弟子和他的家眷尽被处决,他和南朝自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余卷席此时浑身缟素,也是因此。

    在南朝时,他身为皇家道观之主,有雷霄道君的封号,他的飞剑名为神霄雷火剑,也是前朝皇帝御赐,是前朝天工坊出品,材质特殊,有引动天火和雷霆之能。

    ……

    林意的右手落在了镇河塔心上。

    只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并没有将镇河塔心从船身上拔出,而是继续向前冲去,将浑身的力量和身体的重量,都往前压去。

    轰的一声。

    他身前这艘大船的船身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洞。

    他连带着这根镇河塔心,就这样撞了进去。

    他身后破碎的木片碎屑燃烧了起来。

    余卷帘的飞剑已经到了,所有和它接触的物体都被点燃。

    一道火光,如同流星般涌入船舱。

    轰!

    大船的船身再次巨震。

    另外一侧的船体由内往外迸裂,无数令人牙齿发酸的折断声中,手持着镇河塔心的林意从中撞了出来。

    他的背心处有一点火光。

    原本十分明亮,但在他冲出之后,他背心的这点火光却是迅速消失。

    许多北魏的修行者看着他背上的这点亮光,都是心神激荡不已。

    他们都明白这一点火光应是那一道飞剑刺中所留,他们也都明白,这道飞剑无法刺入林意的体内,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上有天辟宝衣。

    然而被蕴含着这样力量的飞剑刺中,哪怕隔着天辟宝衣,林意的动作竟然没有多少阻碍,这只能再次印证一点,真元手段,哪怕是真元和利器结合的这种飞剑手段,也不可能杀死林意。

    此时绝大多数北魏修行者都甚至没有去想刺中林意背后的这柄飞剑去了何处。

    也就在此时,这艘大船的甲板上噗的一声轻响,燃起一道青烟。

    火光已经消失的微红小剑穿透甲板,笔直飞了出来。

    白衫的道人此时便已掠到它的上方,他握住了这柄剑。

    林意一声闷哼,口鼻之中喷出些血气。

    在这名道人出手的刹那,他感知到这道飞剑上燃起的热意时,他的左手便已经捏碎了一个丹瓶。

    就在此时,他强行转身的刹那,便将这颗丹瓶之中的数颗深红色的丹丸一口吞下。

    白衫道人握住飞剑,他朝着前方刺出。

    他的前方只是空气,然而随着他的身影如电下落,他的剑尖前方,已经是林意的胸口。

    噗的一声轻响。

    林意刚刚转身,这一剑已经刺在他的胸口。

    剑尖落处,天辟宝衣微微内陷,没有鲜血涌出,却是涌出一股红色的丹雾。

    这是丹汞。

    余卷席知道林意方才吞入腹中的也是铅汞丹丸,这和剑阁的丹汞剑有关,只是他的脸色没有任何的改变,他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体内的真元以恐怖的速度从掌指尖流淌而出,然后化为强大的力量,汇入这柄剑中。

    他用尽全力,将这柄剑压去,朝着林意的胸口,挤压下去!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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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剑尖也无法刺穿天辟宝衣,当强大的力量压在林意的胸口时,林意的双脚很自然的脱离了地面,往后退去。

    然而林意并没有能够真正的往后退去,因为就在此时,余卷席的双脚已经落地。

    一股力量从余卷席的脚下涌出,渗透进下方的地里,然后从林意的背后冲出,落在林意的背上。

    就像是有一个人躺在地上,用双脚蹬住了林意的后背。

    林意倒退的身体骤然静止,剑尖挤压着他胸口的血肉和骨骼,他的胸口瞬间凹陷下去。

    虽然只是一柄小剑,然而在林意的感知里,却像是一根巨大的捣药杵,而他自己,则像是石臼之中的药物,即将被这根捣药杵碾碎。

    他一声厉啸,迸发出来的啸声,就像是一声惊雷。

    他的体内一声轰鸣,胸口迸发出无数红意,不是鲜血,而是极重的丹汞。

    无数细小的丹汞束流从丝缕的缝隙之中冲出,冲击在这柄剑上,然后不断切割着这柄剑上的真元,发出刺耳的响声。

    没有任何的迟疑,林意的双脚直接凌空,朝着余卷席的胸口踢去。

    丹汞可以给他赢得刹那时光,但余卷席要杀死他,也只需要刹那时光。

    他甚至来不及挥出手中的镇河塔心,他的拳头对于此时两人的距离而言也是太短,既然他的背后有所支撑,他便很自然的双脚蹬了过去。

    余卷席的面容微沉,看着印在自己胸口的双脚,他的面色平静,动作没有丝毫的改变,他依旧极为专注的将剑朝着林意的胸口挤压下去。

    他的剑身如同融化般涌出滚滚的气流,丹汞和他真元冲击产生的气焰,就像是狼烟一样冲击在他的身上。他的剑尖就像是穿透磐石一般,稳定的前行。

    然而就在此时,啪的一声爆响。

    这声音并非是来自于他自己被蹬踏的胸口,而是来自林意的背后。

    林意的胸口还未皮摧骨碎,他蹬出的双脚落在他的胸口,被他胸口密布的真元挡住,也还未分出胜负,然而他贯注在林意身后的那两股力量,却是支撑不住,在此时崩溃。

    余卷席平静的眼眸深处涌出震惊的情绪,他的剑尖还在前行,然而距离林意的血肉反而越来越远。

    林意的双脚和他的胸口脱离,往后倒飞出去。

    两人的身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分离。

    林意在倒飞之中轻咳着,咳出猩红的鲜血,鲜血之中甚至夹杂着丹汞的粉雾。

    余卷席后退了一步,他也轻轻的咳嗽起来,嘴角沁出一缕血丝。

    在所有人看来,林意自然伤得更重一些,这一瞬间的交手,他自然不占优。

    然而林意并不这么想。

    他受伤虽然更重一些,但他的身体极为强悍,这些伤势不是致命伤,恢复也快,而且这已是余卷席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最强手段,连最强的时候都不能杀死他,那他就能够击败这名神念境的修行者。

    他的双脚往地面落去,在还未真正接触地面之时,他手中一直紧握着的镇河塔心已经朝着前方的余卷席砸了下去。

    没有招式,只有纯粹的力量。

    狂风呼啸,如同实质一样拍打在余卷席的脸上。

    余卷席的面孔有些微微的变形,他眯着眼睛,左手速度如电的伸出,落在这根镇河塔心上,但却是没有用力量硬抗,而是顺势一揽,如同拔河一般,将自己的身体离地拔起,往前飘飞。

    神念境的修行者,不只是真元力量强大。

    他此时的身影,就像是一只灵巧至极的猿猴,绕过了一株砸下来的大树。

    他手中剑依旧朝着林意当胸刺去。

    林意一击落空,但神情却更加镇定。

    他看着余卷席顺势欺近的身影,将左手手腕上之物全力甩了出去。

    一道黑影呼啸而至,落向余卷席的额头。

    余卷席骤然感到这道黑影之中蕴含的力量的可怕,他骤然反应过来,这才是林意真正的一击,哪怕这镇河塔心也只不过是对方的虚招。

    一声厉喝从他的唇齿间迸发而出。

    他已经来不及转臂抬剑,他手中的剑一声爆鸣,脱手飞出,在刹那间急剧的加速,击中那道呼啸而至的黑影。

    当!

    如击大钟。

    余卷席的脸色急剧的苍白起来。

    他已经失去了他的那道飞剑。

    那是一个手镯般的物事,然而重量惊人,最为关键的是,这件东西竟然还有奇异的吸引力,让他的飞剑在和这件东西撞击之后,刚刚分开,便又被吸附在这件东西上。

    这一瞬间,也是他仓促之中,内气震荡而无法过继新的力量道飞剑上的瞬间。

    然后他的飞剑,就随着林意的这件东西飞远,坠向远处的水面。

    有惊呼声响起。

    而且是无数的惊呼声。

    余卷席知道这些惊呼声所代表的意思。

    但此时,他也已经再次没有选择的余地。

    林意放手。

    他直接放开了右手握着的镇河塔心。

    此时林意的双脚已经落地。

    一股新鲜而强大的力量在林意的血肉之中涌起。

    林意脚下的地面凹陷下去,他的身体却是飘飞而起。

    先前林意卸掉了腾蛇重铠时,给所有人的感觉已经轻盈到了极点,而此时,他却是更加轻盈,轻盈得就像是又卸去了一具重铠。

    只是空气里,却是又想起一声如雷的爆鸣。

    林意右手五指握紧,握拳,如同握住了风雷。

    他飘飞而至,一拳轰向余卷席。

    太快,而且太近。

    余卷席的呼吸刹那停顿,他的右手还是持剑之势,右手的衣袖,却是卷带着他体内疯狂涌出的真元,如流云般拍在了林意的身上。

    他的衣袖,抢在林意的拳头落在他之前,拍在了林意的身上。

    轰!

    如滔天巨浪排击岸石,林意的身前涌出无数肉眼可见的微黄色气流。

    林意的身体在空中顿住,然而他的拳头,却还是轰了出来。

    咚!

    他的拳头轰在余卷席的胸口,发出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余卷席的双瞳瞬间布满血丝。

    他体内的内脏被震得全部错位,胸口的真元如倒刺般刺入他的血肉之中,他的胸口微微凹陷下去。

    只是他确信林意比自己伤得更重一些,因为他的一击提前落在林意的身上,这一击他已经化解了林意大部分的力量。

    然而也就在此时,林意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

    鲜血之中,却有着一抹更深的色泽。

    一道丹汞如剑,落在他的面门。

    他是神念境的修行者,他体内的气机直觉起了反应,一层真元覆盖在他的脸上。

    然而丹汞是破真元之物。

    嗤嗤嗤嗤….

    他的真元破碎。

    他的眼瞳破碎。

    他的面上,血肉破碎。

    余卷席的眼前变得漆黑。

    这些丹汞渗入了他的血肉,让他的整个面部都变得麻木,丹汞之中力量的冲击,让他处于强烈的眩晕,根本无法再行凝聚真元。

    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却落在他的身前,狠狠刺向林意。

    鲲鹏重铠,直到此时,这具鲲鹏重铠才堪堪杀到。

    噗!

    浅滩的边缘,一名颓然坐倒在地的铁策军军士也喷出了一口血,他的胸口被斩出了一条巨大的伤口,内脏从中流淌出来,伤势之重,显是不能活了。

    然而他在这垂死之时,看着林意那处,他还是用尽最后的力量,随着这一口血的喷出,冷笑喝道:“还要些脸吗?”

    如此生死搏杀的战场上,任何一方都不会有仁慈。

    那一刀斩在他胸口的北魏军士原本正下意识要再补上一刀,然而听着他这句冷笑,这名北魏军士的身体一震,一步却是再也跨不上前。

    没有任何一个北魏人能够回他这句话。

    十万之众对数千之众,连攻数日却不克,林意以一人之力连战北魏修行者,对于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北魏修行者而言,他是真正的后辈。

    而此时,他和那名神念境修行者是真正的单打独斗,然而那名神念境修行者却依旧无法杀死他,反而被他重创垂死…在这种情形之下,这具鲲鹏重铠再掩杀而至,的确有些不要脸。

    ……

    缭绕着金色光焰的枪尖狠狠刺向林意那些微凹陷的胸口。

    林意的左手瞬间布满深红色的丹汞,随着他的一声厉喝,他的左手握拳,直接击向鲲鹏重铠刺来的这枪尖!

    啪的一声爆响。

    林意的身体倒飞出去,狠狠坠倒在地,溅起无数道泥浪。

    他的左手疼痛欲裂,拳面虽然没有直接碎裂,但是却迅速肿胀了起来,甚至连五指都在不断颤抖,无法握紧。

    然而他的一口气却终于透出,他已经赢得了喘息的时间。

    他的后背一声闷响,在对方那柄长枪再次刺来之前,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人从侧面狠狠踢了一脚般,直接翻飞了出去!

    噗!

    缭绕着金色光焰的长枪狠狠的刺入泥土之中。

    那保持着击刺之势的鲲鹏重铠内的修行者,看着林意翻飞的身影,他明明没有任何的损伤,但是口中却是干涩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在他看来,林意应是垂死之身。

    然而此时在泥泞之中翻飞出去的林意的身影,在他的感知里,却像蝴蝶一般轻盈,像巨象一样有力。

    林意没有再去取那根镇河塔心。

    既然不想和这具鲲鹏重铠正面战斗,他便不需要这样沉重的武器。

    身上的重量逐渐退去,他觉得自己血脉间的气血奔流得更加通畅,身体轻盈得给他一种真是可以飞到天上去的感觉。

    天空之中的晶光收敛,先前抱着必死之心想要阻挡原道人的力量的那名北魏神念境修行者心神剧烈波动不堪。

    他身体周围的水面都剧烈的震荡起来,一圈圈的波纹不断绽放水雾,就像是围绕着他的身体要形成一朵巨大的莲花。

    这是一名白骨军中的将领。

    他身穿着很普通的皮铠,标准的北魏北方边地人的样貌和装束。

    只是此时他也无法去阻拦林意,因为那条小船已经靠上岸滩。

    那名持伞的青衫修行者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便不能再分心去对付林意。

    …….

    山林里有猿声。

    在林意将那具鲲鹏重铠抛在身后,继续掠向那名魔宗部众时,距离钟离城并不算遥远的某处山林里,一名书生和数名随从停下了脚步。

    这名书生的身材并不高大,面貌也很普通,他和身后的数名随从在山林之中行走,甚至没有引起山林之中那些猿猴的注意。

    只是这名看似普通的书生,在南人的心目中,他的身上却有着无数的耀眼光环。

    他是叶暮峪,南天院的副院长,现今南朝皇帝义结金兰的异性兄弟。

    此时他停留下来,静静的看向前方的山林,一块凸起如鹰嘴的大石上。

    那块大石上什么都没有,但一个呼吸之后,一名黑衫男子却是显现出来。

    这是一名头戴着竹笠的黑衫男子,他身上的黑衫和头顶的竹笠上都是布满繁花。

    竹笠的阴影下,他的面容似乎显得很温和,似乎时常在微笑,但是他脸上的任何一条线条,却都如同岩石般棱角分明。

    “想不到你居然会来这里。”

    叶暮峪看着这名黑衫男子,有些感慨的认真说道。

    这名黑衫男子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想去钟离城,我便只好来这里。”

    叶暮峪的神容平静,但他身后的数名随从却是手脚都微微轻颤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撼。

    因为在何修行和沈约死后,叶暮峪和对面的这名北魏魔宗大人,都应该是世间最接近南天三圣的数人之一。

    他们的战斗,应该是何修行和沈约死后,修行者的世界里,最巅峰的战斗。

    “钟离城对于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叶暮峪看着魔宗,看着他笼罩在竹笠阴影下的面容,问道。

    “南朝和北魏的人从本质上并无区别,但南朝读书的人更多,许多地方教化的时间也长,这便导致南朝狡诈的人比北魏的人更多。你们有两支军队反袭洛阳,中山王元英已经被迫回援,若不能击破钟离,将韦睿部暂拖在这里,便会让你们的粮草运送畅通无阻,到初冬到来之前,北魏便应该会大败。”

    魔宗依旧平和的说道:“让萧宏领军,萧宏却依旧太过令人失望,连对座下军队约束都不力,真是让人感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所以即便是在你看来,其实南朝获胜的可能还是大于北魏。”叶暮峪微笑道:“因为战事取决于人,而南朝的能人,似乎要更多一些。”

    “我并不完全这么认为。”

    魔宗微微抬头,他也微笑道:“在我看来,南朝和北魏谁能胜出,只是取决于我站在哪一边。”



    叶暮峪脸色微变,他看着魔宗,认真道:“我不知道,若是那英明神武的北魏皇帝听到你这句话,会如何想。”

    魔宗淡淡的一笑,“其实不管我如何想,如何说,他和皇宫里那名老妇人,也不会对我放心。更何况你知道的,我终究是南人。”

    听着他这一句话,叶暮峪身后的几名随从全部面色大变,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传说中的北魏魔宗大人,所有北魏人敬若神明的魔宗大人…他竟然不是北魏北漠出生的修行者,而是出身南朝的修行者?

    叶暮峪的脸色却是已然恢复平静。

    “王朝之间的战争,终于胜负,但按你所想,你却似立于不败之地。”他看着魔宗,更为认真道:“只是所谓家园,并非是想叛就叛,想回救回。”

    “这只是你的想法,很多人都会因为局势所迫。”魔宗微微的一笑,道:“沈约已死,何修行已死,剩余那一位已经彻底老朽,没有什么人能够一口回绝。”

    叶暮峪笑了起来,他的面容却显得分外肃穆,“正是因为如此,我便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我便要试着杀了你。”

    听着他这句话,魔宗的笑意更浓烈了一些,他伸出手来,摘下了头戴着的竹笠。

    当他的竹笠脱离他的头顶时,叶暮峪身后的几名随从的瞳孔瞬间剧烈的收缩。

    他们不可置信的看到,这名传说中的北魏魔宗大人头上没有任何发丝,光亮如青镜的脑门上,却是有持戒的香疤。

    北魏的漠地多的是苦行僧,有十之七八的宗门,都是苦行僧汇聚的宗门,然而北魏绝大多数苦行僧宗都不持这种戒礼,而之前魔宗自称南人,难道这传说中的北魏魔宗大人,早年竟是南朝的一名僧人?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震惊。

    这顶竹笠裂了开来。

    一种积蓄在其中的味道骤然绽放,变成无数道符意,如同无数道看不见的鬼魂一般穿梭在林间。

    受符意牵引,许多树木的树干骤然裂开,内里晶莹的树汁渗透出来,然后顺着树干往下流淌。

    无数滴晶莹的树汁顺着树干往下坠落,形成了一个莫名宏大的大阵。

    高空和远山之中轰然回响,恐怖数量的元气云集而来,无数道劲气竟然凝聚成丸,如磅礴暴雨落下。

    “好一个天灭大阵。”

    叶暮峪真诚的赞叹了一声,他伸出右手,伸出食指,只是用一根食指朝着天空点去。

    压缩到极致的真元力量在他的指尖激射而出,变成了无数金色的细针。

    无数金色的细针朝着天空刺去,每一根细针都散发着洞穿一切却永恒不灭的气息。

    无数凝聚成丸的劲气坠落在这片山林之中,无数树木碎裂,坚硬的岩石地上出现无数孔洞,一股股烟尘像喷泉一般从地上涌出。

    然而叶暮峪和他身后这几名随从的身周却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一道劲气坠落在此间。

    魔宗的面色也是平静不变,他的面上闪耀出一层神辉,他似乎变成了庙里的神佛,眼眸中的神色充满了慈悲。

    他甩了甩衣袖,伸手挥出一掌。

    轰的一声,叶暮峪依旧凝立原地不动,而他身后的这几名随从全部倒飞出去,就像是被狂风吹走的落叶。

    他的手掌竖立在身前,但是一个金色的巨大掌印,却是带着光明和冷漠、肃杀的味道,出现在叶暮峪的身前。

    叶暮峪身前的一切化为齑粉。

    草木、岩石纷纷消失。

    然而面对着这股可怕的力量,他却是反而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一条透明的丝线出现在他的身前。

    这只金色的巨大掌印看似已经落在他的身上,然而却在这条透明的丝线前裂开。

    这支金色巨掌从中间被剖开,分成两片。

    轰!

    叶暮峪两侧山林之中骤然出现一条深深的沟壑,一种宏大的力量,将一切碾碎的残渣碎屑朝着两侧的山林之中冲去,让山林之中响起了无数巨浪拍击的声响。

    魔宗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他眼瞳深处有无数星星点点的黑意在不断破碎。

    继续在他体内无数经络之中的许多黑色晶丸也不断破碎,这些晶丸化为晶莹的液滴,然后瞬间化为奔腾的气流。

    无数黑色的气流从他的肌肤之中冲出,汇聚着弥漫此间的元气,变成无数道黑光。

    叶暮峪的身前却反而明亮了起来。

    他的左手捏碎了一片玉符,无数碎屑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的刹那,许多晶莹的光星悬浮在他的身前。

    许多道黑光就此消失,有些却是反而折射了回去,落在魔宗的身上。

    魔宗的身上出现了数十个细微的孔洞,他的身后涌出数十蓬淡淡的血雾。

    也就在此时,魔宗深吸了一口气。

    山林之中一股阴暗的力量,随着他的呼吸急剧的涌入了他的体内。

    “想不到我师妹把她唯一可以保命的东西都给了你,只是可惜,今日你杀不死我,今后我只要见了她,她便不可能有任何抗争的手段。”他深深的吸气,然后缓缓的呼出了这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

    叶暮峪抬起了手。

    他没有说话。

    因为在他抬起手之时,正在说话的魔宗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魔宗的手落在了他的手上,两人的双手如同两座桥搭在一起。

    叶暮峪的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的身体如同磐石一般不动,而魔宗眼底的黑色光星却在不断的如烟花般绽放。

    轰的一声,魔宗的身体倒飞了出去。

    他重重的坠落在地,他身前的许多伤口裂开,不断流淌出黑色的鲜血。

    他的口鼻之中都冲出血来,然而他还是缓缓的坐了起来,无限感慨的看着叶暮峪,说道:“叶暮峪,这一战我先在这里布阵,接着又用言语激你,让你一定要全力杀我,无法顾惜自己。这一战我依旧败了,只是你虽然胜了我,但却没有能杀得了我,却赔上了你的命。”

    “值得吗?”

    在下一刹那,他狂笑了起来。

    他的狂笑声中,这片山林之中那无数原本已经裂开的树木全部破碎,无数木屑纷飞中,他的身影骤然消失。

    “叶副院长!”

    数声悲痛欲绝的凄厉叫喊声,在这片林间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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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要浪费时间!”

    叶暮峪的声音响起。

    数名抢到他身边的随从悲愤不能自已,然而看着他此时的脸色,却都是强忍住了,哪怕身体颤抖不停,也紧紧咬牙不发声音。

    “我从此时起所说的话,你们都要记住,一字不落。北魏魔宗,他其实并不在意钟离或是两朝边军的胜败,他只是想将两朝都逼到绝境,因为越是到了绝境,就越是容易接受非常法,若是有人有一锤定音的方法,哪怕那人再不堪,都有可能被接受。”

    叶暮峪的嘴角不断滴落鲜血,但是他的声音却不断,“两朝越是到了绝境,他这样的人就越是重要,若是在那时他突然倒戈,归入南朝,那北魏自然溃败,只是以无数南朝和北魏人的生死为筹码,视无数人的生命为草芥,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哪怕他能让南朝顷刻取得战争的胜利,都不可取,绝对不能让他归入南朝,否则必酿大祸!你们记住我的话,报于院长,报于中州军统帅,报于边军各部统帅,报于剑阁!若生变,以死阻之!”

    “叶副院长!”

    …….

    大船上的那名戴着奇异鸟头头盔的魔宗部众感受到了魔宗大人出手的气息。

    他望向远方这片山林,浑身微微的震颤起来。

    对于魔宗大人,他从未有过丝毫的怀疑,哪怕他很清楚魔宗大人在那里拦截的必定是南朝同阶的高手,但他根本没有考虑魔宗大人会败。

    魔宗大人的现身,让他有些兴奋的战栗,但此时他浑身的震颤,更多却是来源于许久未在他身体里出现过的恐惧。

    何修行的这名弟子林意,竟然让他感到了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感到的恐惧。

    这种新鲜的感觉,让他感到了体内每一丝真元都活跃起来。

    他并不认为自己比余卷席强出太多,最为关键的是,先于林意而来的王平央和那名医官,对于他和魔宗大人更为重要。

    他并不想和林意对敌。

    所以他想要在林意对自己造成威胁之前,便将王平央和这名医官治住,然后带走。

    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便需要足够的决断和足够强大的手段。

    “默!”

    他从远方的那片山林收回视线,然后沉声低喝了一声。

    他口中喝出的声音和气流没有扩散,而是被他的真元笼聚,就像水流一般涌入他头顶带着的奇异鸟盔里。

    一声异常嘹亮的鸟唳声从鸟嘴中响起。

    然后这个战场上所有人都听不见了任何声音。

    并非那些声音不存在,而是他们的耳朵都在这一瞬间被古怪的音波震荡,一时间失去了听见声音的能力。

    所有人的耳中一片寂静。

    所有的声音都似乎不存在了。

    一切都变成了静默之中的画面。

    原本喧嚣不已的战场突然变得绝对的静默,足以让人心生恐惧。

    没有声音,很多人便无法沟通,最为关键的是,便无法听到有些致命的声音。

    听觉,本身也是感知的一种。

    一瞬间将整个战场变得静寂无声,这名魔宗部众面上却是瞬间涌起一层莹润的光泽,他的肌肤瞬间变得如同瓷片一般闪光,与此同时,他的衣袍往后荡开,无数片羽刃便从他的衣袍之中飞了出来。

    王平央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他看着前方漫天的黑色飞羽,感受着其中可怕的吞噬力量,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应付这所有的飞羽。

    就在这时,他感到了身后的热力,王显瑞和他更为接近了些。

    他隐约猜出了王显瑞的所想,明白自己只需要对付自己面前的飞羽。

    没有任何的迟疑,他的双手十指以可怖的速度点动起来,他体内的真元如决堤的江水从他的十指之中激射出来,随着他的指尖的每一次虚空按去,都变成一道破空的剑气。

    无数肉眼可见的剑气从他的身前飞出,剑气纵横交错,茫茫一片。

    与此同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的真元在急剧的消失,但是这片战场上,到处都是新鲜的死亡味道,随着他的呼吸,无数新鲜的死亡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流入他的身体,然后又从他的指尖涌出。

    他感到了痛苦和腐败的味道在他的身体里不断的滋生。

    他的经脉和血肉随着死亡气息的穿行似乎开始腐烂,但与此同时,那名医官拍入他后方颈部的那些药针,其中不断涌出的药力,却在改变着这一切,甚至改变着他的真元。

    片片黑羽穿过茫茫的剑气,和剑气撞击的刹那,不断的爆出金铁撞击的声音,然而在此时,却依旧没有任何人听到,依旧只是无比静默的画面。

    这名魔宗部众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因为此时他面目一片晶莹,肌肤如同瓷片,所以他眉间的皱纹,在这片静默的画面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眉心之中在裂开。

    和他的这些黑羽的力量相比,王平央的指印剑激射出的剑气依旧弱小,但是他却从中清晰的感知到了异样的味道。

    那些和他黑羽相触的真元不断的分解,变成无数细微的元气在破散之中很自然的沁入他的身体。

    这本身是很自然的喂饲。

    这些修行这种功法的年轻人,本来就是他们的供养者。

    然而此时随着这些细微的元气的沁入,他感到自己的经络之中也出现了无数细微的,不受他控制的东西,就像是无数细虫一样,在破坏着他的生机。

    他只是花了数分之一息的时间,便确定这种异变来自于王平央身后的那名医官。

    在他的凝视之中,数十片黑羽飞旋而去,落向那名医官的后背。

    噗噗噗噗….

    数十道血光在王显瑞的背上涌起。

    然而这名魔宗部众的瞳孔却是剧烈的收缩起来,那些黑羽并没有能够深入这名医官的体内,只是入肉一寸,这些黑羽上的力量便被消弭,然后这些黑羽如同死去。

    也就在这一刹那,他听到了急剧的破空声在自己的身侧响起。

    此时只有他能够听到声音,所以他不需要转头,就知道林意已经冲了过来。

    他微微垂首。

    他决定不要冒险。

    他的左手微动,一片淡蓝色的陨铁打磨的月刃悄然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

    这片月刃带着可怖的力量,所以破空声非常的凄厉。

    然而除了破空声之外,它却没有带起任何的风流,甚至没有任何的元气波动。

    它就像是很自然的融入了空气之中,融入了天色之中,从上方落向林意的天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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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耳鼻舌身意,是为感知。

    修行者最强大的感知来源,是元气发散,触碰到异样的元气波动,其次,便是听觉。

    眼睛只能看到目光所及的事物,所以往往是感到元气波动,听到异样的声音,目光才转过去看到。

    在无声之地,元气波动又不剧烈,这片月刃悄然从上而落,便几乎不在修行者的感知之内。

    不在感知之内,这种足以击破林意天灵的月刃,便是真正的杀器。

    这名魔宗部众已经开始飞退。

    他甚至显得有些狼狈。

    然而哪怕无法对付王平央和这名医官,对于他而言,只要能够杀死林意,杀死这名似乎根本不可战胜,连十万大军都无法杀死的南朝战神,魔宗部众和魔宗大人的威望,在整个北魏又将上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这些只是他所想。

    钟离之战开始,注定有许多匪夷所思,完全超出正常修行者世界遵循的道理的事情发生。

    他认为所有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在此时听到声音,然而他错了。

    林意的耳朵里尽是痒意,但是他的听觉,却已经开始恢复。

    他已经能够听到一些声音,此时这片飞速朝着他天灵落下的月刃,便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感知里。

    他抬起了头来,目光落在这片隐匿在天光里的月刃之上。

    噗的一声轻响。

    林意的手中溅起一些血沫。

    这道月刃就如同之前飞临近他的飞剑一样,落于他的手中,再也无法动弹。

    当林意抬起头的刹那,往后飞退的魔宗部众心中就已经涌起无尽的寒意。

    他无法匹敌王平央和那名医官,他无法杀死林意,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让他心中生出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也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声刺耳的箭矢破空声。

    他身体一侧上空的云气骤然一阵波动,劲气四射,一道黝黑的铁箭破云而落。

    他一声厉喝,手上一个指环弹出,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直接将这支落来的铁箭击飞。

    只是刺耳的破空声不绝,第二第三道铁箭已经朝着他飞来。

    这些箭都来自于陈宝菀身后的一名修行者。

    第一枝箭飞来时,北魏军中的修行者尚且来不及反应,当第二第三枝箭落来时,哪怕这些北魏人依旧听不见声音,但还是有修行者及时作出了反应。

    一道飞剑如电飞至,狠狠斩在第二枝落下的箭上,然而一声轰鸣,这道飞剑剑身上气劲四溢,竟是被这一箭上的真元力量震开,根本无法再斩向第三箭。

    这些箭对于寻常的修行者而言已经算是可怕,只是无法对这名魔宗部众造成真正的威胁,他的手上再次弹起一道光芒,将第三枝箭也击飞出去。

    但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前方,一物带着可怖的破空声落来,竟是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

    这是他的那片月刃,此时破空而来,让他根本没有时间躲闪。

    在刹那间,他双掌合十,将这片月刃硬生生的夹住,但他体内真元急剧冲击震荡之下,他的经络也开始受损,有逆血不断从他的喉间涌入口中。

    王平央的身体拖出道道残影。

    他原本距离这名魔宗部众已经不远,此时这名魔宗部众逃遁受阻,他和这名魔宗部众之间的距离更近!

    他自然也不会给这名魔宗部众喘息的机会,在这名魔宗部众的一口逆血刚刚涌到喉间的刹那,他的右手并五指为刀,狠狠一刀朝着这名魔宗部众斩下!

    他体内的真元几乎尽数从他的手掌边缘喷薄出去,一道巨大的刀气瞬间到达这名魔宗部众的面门。

    魔宗部众垂首!

    他的头顶一声轰鸣!

    这声轰鸣,却是战场上绝大多数人都听到了。

    奇异的鸟盔破碎开来。

    尖利的碎片和破碎的真元在这名魔宗部众的头顶飞舞,将他的头上割出无数道伤口。

    这名魔宗部众没有发出任何的惨呼,一声闷哼之中,他的身体往下沉去,他单膝跪地,膝下已是水面。

    轰!

    他膝下水浪四射,整个人也随之失去重心,往水面砸下。

    王平央继续向前,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已经如飞来的巨石,带着轰然的气势,从他的身侧强横无比的冲过。

    林意冲了过来。

    林意比他还要更快一些。

    咚的一声,林意一脚踏在这条大船的边缘,这条大船一声轰鸣,整条船竟是朝着他落脚处侧翻而去,剧烈的晃荡。

    在下一刹那,林意已经落向水面。

    这名魔宗部众的呼吸彻底的停顿,强烈的恐惧激发出了他此时所有的潜力,他体内的真元强行往下冲出,他的身体没有继续向下沉去,而是如同在水面上跳跃的瓦片般斜掠出去。

    眼见林意已经无法截住他的身影,就要狠狠砸落水面,也就在此时,第四枝箭已经射来。

    黝黑的铁箭几乎贴着水面而行,强大的气劲将水面拖出两道水浪。

    就在林意的脚底将要和水面接触的刹那,这枝箭到了林意的脚底。

    林意一脚踏在这枝铁箭上。

    嗤的一声,这枝铁箭狠狠扎入水中。

    林意的身体再次腾掠而起!

    魔宗部众眼前的天空骤然黑了下来。

    天光被林意的身影遮掩。

    他此时体内真元已经激荡不堪,但最为可怕的是,那些如无数细虫般的气机,在他体内还在飞速茁壮的成长。

    他感到了虚弱。

    他的双手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林意的一脚,就这样踏了下来。

    喀嚓喀嚓….

    他听到了两声清脆的响声,就像是小时候他第一次吃到藕的时候,掰断藕节时那种清脆的声音。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他两条手臂的臂骨就这样轻易的断了。

    他的背部狠狠的砸在水上。

    轰的一声巨响之中,林意的脚毫无停歇的踩踏着他的手臂,如巨碑砸落般,狠狠的砸在他的胸口。

    他的胸口瞬间响起很多刺耳而清脆的骨碎声。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恢复了听力,这种声音,让所有北魏人都感到自己的耳朵里有许多骨头在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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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这名魔宗部众听到的最后声音。

    他感到了无比的痛苦,感到无数原本属于别人的真元正随着生机生机的消失而飞快逃逸出自己的身体。

    他不想死,他想不明白自己在北漠的荒原之中,遭遇过无数的凶险,甚至在许多天灾之中都活了下来,怎么会就这样死去。

    只是和很多不想死的人一样,他无法抗拒死亡。

    他在这样的不甘之中迅速死亡。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团破絮般往水下沉去。

    整个战场彻底的静了下来。

    那些北墙处的北魏军士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往后退去。

    也没有新的军令发出,没有上阶将领约束厉叱。

    魔宗和魔宗部众在所有的北魏人之中拥有非凡的地位,但越是如此,当这样的人见了林意会恐惧,而且在林意手中连逃脱都不能,就这样被杀死…他的死亡,便越是让这些北魏人震骇和绝望。

    能够深入南朝境内的北魏军士,不管是之前席如愚的部下,还是在北魏而言都最精锐的白骨军,每一名军士都可以用真正的悍勇来形容。

    为了一个军令,他们可以前赴后继的赴死。

    只是这种赴死,却是基于他们的死有意义,基于他们觉得自己的伙伴最终能够替自己报仇,然后最终赢得胜利。

    然而方才两名神念境的修行者都已经出手,这名魔宗部众也已经拼尽了全力。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两名神念境的修行者死了一个,这名魔宗部众也死了。

    那现在,整个军中能够对林意出手的神念境修行者还有几个?

    一个?

    两个?

    关键在于,哪怕再多一些,这些北魏军士都已经不相信他们能够杀死林意。

    不只是普通的北魏军士是这种心情,哪怕是那些席如愚座下的高阶将领和白骨军的将领,现在都是这样的心情。

    轰的一声。

    林意落水,然后又重新跃起。

    他的身影无比强横的从水中冲出,然后落在王平央和王显瑞的身侧。

    他们三个人站在那名魔宗部众先前所在的船上,这艘船上原本还有很多北魏的军士,然而此时,这艘船却是空了。

    江心洲上,杨癫微仰着头看着船上的这三道身影。

    他突然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无比的苦涩,充满了无奈。

    就连他都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安定军心,能够杀死这名年轻的南朝将领。

    他一直在为韦睿的到来做准备,无论付出多少的代价,他想着的都是如何迎战韦睿。

    然而哪怕这名年轻的铁策军将领只剩下了残部,哪怕他坐拥十万大军,他却已经觉得自己败了。

    谁能想到,韦睿还没有来,他都已经败了。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杨癫一直很干脆。

    他只是想了数个呼吸的时间,他的手就缓缓抬起。

    接下来,他想要发出的,便是全军撤退的命令。

    哪怕现在这座城尽在他手中,哪怕韦睿的军队还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短时间内肯定不可能出现,哪怕对方已经只有很少人,但是对于他而言,既然最终注定失败,在这里停留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他此时想着的,便是直接挥师撤退,退向道人城,和刑恋的军队会合,再做打算。

    然而也就在此时,天空之中一声鹤鸣。

    是真正的鹤鸣。

    一只鹤飞掠了下来。

    寻常的鹤都是白色或是灰色还有黑色,然而这只鹤浑身的羽毛却是一种独特的灰中带着深蓝的色彩。

    这只鹤朝着江心洲落下。

    他刚刚抬起的手僵住。

    数十声厉叱声响起。

    只是一只鹤,然而当它落下时,它落地附近的白骨军将领却似乎将它看成极为尊贵的人物,顿时为它清出了一片空区。

    只是这只鹤一个起落,却是直接又从那片空地掠起,落到了杨癫所在的高大战车上。

    杨癫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手落在这只鹤爪上的一个铜管上。

    他抽出了内里的一份密笺,迅速的看完,然后缓缓的呼出刚刚吸入肺腑的那一口气,他改变了主意,下令道:“困而不杀,避而不战,若是他们要突围,就让他们走。”

    说完这句话,就连他都离开了这辆战车,朝着后方的营帐中走去。

    ……

    ……

    人群如潮水般退开。

    林意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走,他面前的那些北魏军士便顿时不断后退,和他保持十余丈的距离。

    战斗已经停止。

    北墙残存的南朝人周围,北魏军士也不断往后退去。

    从小船上上来的陈宝菀等人先到了北墙,当敌人如潮水般退去,陈宝菀站立在一地的血泊和残尸之中,她看着走来的林意,感到说不出的自豪和欣喜,但是她的身体,却是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哪怕亲眼看到了林意的战斗,她都难以想象,林意和这些还活着的人,面对这样的北魏大军,是如何能够坚持下来的。

    先前在战斗之中,刀剑交错,元气冲击,这片地方还像是汪洋之中的一座孤岛,但等到这些北魏人退去,这些剩余的人聚拢而来,她现在所站的这块地方,却真的只像是海岸上的一块石头而已。

    “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来。”

    她从来不是不善于言辞的人,然而此时任何言语都似乎失去了力量,直到林意走到她身前不远处,对着她说了这样一句话,连他灼热的呼吸之中带着的血腥气都扑面而来时,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话来,“让他们用药。”

    “这……”

    王显瑞是医官,他经手过无数药物,也进过许多的库房,然而当那几名陈家的青衫修行者将随身的行囊打开时,他却是彻底的变了脸色。

    “我将陈家有的,能够调集过来的,所有能够补充真元的灵药以及上好的上好,全部带了过来。”陈宝菀看了他一眼,她知道这名医官的震惊来源于何处。

    “陈家毕竟是陈家。”

    齐珠玑只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摇了摇头。

    只是看着这些东西,他便知道,齐家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比得上陈家了。

    这和陈宝菀的气魄无关,和齐家所拥有的东西无法和陈家相比无关,因为他确定,哪怕他想和陈宝菀一样做,他家中的那些人,也绝对不会让他这样做。

    “我家军师还活着,他想和你单独说些话。”一名金乌骑走上前来,对着陈宝菀和林意行了一礼,然后尊敬的对着林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