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都市 > 是子最无信矣 > 全文阅读
是子最无信矣txt下载

    我回到我住的地方,飓风和大雨的那些天,我很担心我的屋子会被挂进海里,但幸好,我临走的时候按照颍秀说的,将两面的窗户用木板钉了个严严实实。因为半个月没有住人,加之大雨,屋内充斥着冷清和潮湿的味道。我拆窗户上钉的木板用了一个多小时,木板上爬满了喜欢潮湿环境的昆虫,密密麻麻的,有些软体动物看着让人恶心。我也想和颍秀一样将它们烧掉,但最后都饶他们不死,将木板连同他们一起扔到了草丛里。

    我租的房子距离颍秀住的地方有十几公里的距离,那是我在找到这份稳定工作之后租的。房子在城市郊区一个古老又偏僻的小院子里,在那个院子里生活,总让我想起从书上读到的几十年前的民国生活风尚。我的房子在二楼,没有遭到大雨的波及,一楼的屋子连床都被淹掉。房子所在的区域远离市区,晚上过了十点半万籁俱静,只能听见我隔壁那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的鼾声,他只住了三个月,就因为鼾声太大遭到住户投诉,最终搬走。我是整个院子住户里面唯一的一个单身汉,我住了快一年的时候,曾经住鼾声很大的男人的房间搬进来一个单身的女孩儿,她刚毕业,在一家酒店的大厅里面弹钢琴。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一次出差回来的晚上,我坐了四个小时的飞机,和同事从整个国家最北边的一座城市飞回来。我曾要求公司将机票换成火车票,那是一条不可多得的火车线路,虽然要在火车上渡过四十二个小时。但我们可以买个软卧,在两天的时间内看到从寒冷到温暖的逐渐变化,我很想知道这种变化和绘画上的渐变颜色是不是一样。但公司却让我以工作为重。

    “可恶的老板。”同事在飞机上说:“除过云,什么也看不到。”

    下了机场大巴,刚好赶上路过我住的地方的最后一趟公交车,到院子已经是二十一点了。路过她屋子的时候,门虚掩着,我心中想这个房间搬来了一个新的住户。我朝她屋里看了一下,什么也没看到。我收拾完东西,像往常一样,去阳台的另一面吹风。经过她房门的时候,她也刚好开门出来,我那时赤裸着上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短裤,阳台比较窄,我经过时离她的房门很近。她一开门就看到上身赤裸的我,光线比较暗,时间也比较短,她只看到我的上半身就以为我全身赤裸。她大叫一声,“嘭”的一声关上房门。我也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身进屋,整晚再没出去,一泡尿等到第二天黎明才去楼道尽头的厕所里撒。

    我基本摸透了她的时间,她每周一、三、五上午八点半出门,晚上十八点半回来;二、四、六每天下午十三点半出发,晚上二十一点半回来,时间固定的像是做算术题。晚上二十一点半的时候这个地方已经很晚了,路上少见行人,也不知道她一个人那么晚走在路上怕不怕。第一次跟她搭话是她搬来一周之后,我忘记买洗衣粉,去跟她借。我敲她的门,她隔着门问是谁;我回答她是隔壁住户;她问有什么事;我说借点儿洗衣粉。

    她把门开了条缝,将洗衣粉袋从门口递出来。我隔着门缝看到她,她刚洗完头发,洗发水的味道让我回到了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夜晚,海琳琳也用的这款洗发水,仅仅一瞬间,我的脑海触电般闪现出和这款洗发水有关的所有记忆,一个画面都不曾落下。她的手指纤长,日光灯的光线让她的手指更显白皙,手背上有一颗微小的黑痣,手腕上戴着一个绿色手镯。从开门到把洗衣粉递给我,她头都没抬。尽管那晚的裸体事件之后我们也打过几次照面,但我依然认为那晚的尴尬一直在她的门口保留了下来,所以她连头都没抬一下。

    我洗完衣服还洗衣粉的时候敲她的门,她隔着门问是谁;我回答隔壁还她的洗衣粉;她让我将洗衣粉放在门口不用管了。我如实照做。第二天我上班的时候专门看了一下,洗衣粉已经不在她的门口了。

    让她解除对我这般陌生和警戒心理也是在一个夜晚。我只穿着一踢空内裤躺在床上看书。从她的房间传来一声尖叫,然后就是破门而出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扔下书赶紧去楼道看。她的门开着,她穿着一件丝绸睡衣,双手双手抱在胸前,浑身颤抖,日光灯让她脸色更显苍白。那几天院子里只有我和她,还有楼下一个耳聋的只能听见自己说话的老人。她那惊恐的表情让我也差点打起颤来,我忘记了自己只穿着一条内裤,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一句话不说只是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房间。我探了一下身子看到她的房间里面盘着一条蛇,那条蛇五彩斑斓,可怖异常。我进到她的房间,用从颍秀那儿学到的抓蛇技巧,抓住蛇的尾巴,蛇身冰冷没有任何温度,我把蛇在空中甩了几圈,带下楼去,扔在远处的树林里。我想,要是颍秀,定会将它烧死。

    她受到过度惊吓,四目无神,像是刚从地底下复活过来。她不敢再进屋子,我告诉她那是一条无毒蛇,其实很温顺,没必要害怕,我让她进我屋子里缓解一下情绪。她看了一下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那种情况下,我也不好意思自己先进去睡觉。我们站在阳台上,过了好久我再次告诉她没有什么可怕的,让她进去睡觉,我甚至用手拨了一下她的肩膀,让她进屋,她身体僵硬没有丝毫进去的意思。我再告诉她如果实在不想进去就先去我的屋子,缓解一下情绪。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她坐在我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我想给她倒杯水。

    “你能不能先把裤子穿上。”她说:“最好再穿件上衣。”

    我套上短裤和T恤,给她到了杯水,她喝了几口,将杯子攥在手里,扫视了几眼我的屋子。我屋子的墙面在那场飓风和大雨之后重新粉刷了一遍,一件像是上世纪留下来的柜子我也重新上了油漆,我给那面比较宽的墙上画了三幅画。那三幅画总共只画了一个小时,我颜色随意、凌乱的点满了画面,一幅以青色为主色调,一幅以红色为主色调,一幅以黄色为主色调。进了门的那面墙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我来这座城市之后买的书。在经济最困难的时候,我依然坚持每个月至少买三本书,这些书都经过精挑细选,如果买到手我必须保证把它读完。我只去过这座城市的图书馆一次,里面凌乱的分类,还有半个月的借阅期限让我没有再踏入过一次。我更喜欢买书读,没有时间限制,想看的话随手一翻便是。此外别无长物。

    她穿着白色比较宽松的丝质睡衣,站着的时候显不出什么,偶尔动一下,衣服贴近身子的时候胸部的点会突出来,她似乎被吓的不轻,也丝毫没想到自己没穿文胸的秘密会暴露出来。为了避免冷场的尴尬,我再次强调那条蛇真的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她说那畜生有毒没毒她倒不怕,她只是对那种柔软又长条形的体型感到天生反感和恐惧。

    “看到它们,就觉得它们是弯弯曲曲的在我的身上爬行。”她说:“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

    她家在离这座城市一百公里外的县城,从一所非音乐学院的音乐专业毕业,找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大厅里面弹钢琴,每天弹六个小时,弹三支曲子歇一支曲子的时间,一直到六个小时的时间结束。那个酒店在市区里面,他每天上下班路上得花去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之所以住在这儿,是因为房租便宜,她刚毕业,处处需要节省。更重要的是有一个非常安静的环境。我一直以为学音乐专业的孩子家里都很富有,完全不必住在这么老旧的地方,但她说她并非出生人在富人之家。

    我告诉她我在这儿住了一年多,为了不让她害怕,我没有告诉她我一年多的时间有三次在院子里见到蛇。当她问我做什么工作的时候,我骗她说我在一家公司做软件开发,我把从颍秀那儿听到的一些专业信息胡乱的传达给她,让她相信我没有骗她,她也的确相信我没有骗她。我不想告诉她我的工作以画画为主,她看到我房间摆的画架的时候,问我是不是会画画。我告诉她是的,只是爱好而已。我生怕她会像以前的那些人接一句“帮我画张像”,然后我随后接一句:“可以啊,只要有空就帮你画”,从而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但幸运的是,她没有那么说,只是说:“绘画和音乐是相通的。”我也相信她这话说的千真万确,我在公司的画室为客户画画的时候,真正的时间安排是画三分之二的时间找音乐、听音乐,再花三分之一的时间画画。我很想为那一晚赤裸着上身让她受到惊吓的事情道歉,但整个聊天过程没有哪一段能让我自然的将话题承接过去。

    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早已袭来的倦意让我再也没有更好的精神陪她闲聊下去,我尽量克制住我想打哈欠的欲望,这样总是让我眼睛里面出于本能的流出泪水。她钢琴师的敏锐心思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对我说不早了,让我早点儿休息,她就不打扰我了。但她还是露出了对于那条蛇依然心有余悸的状态,她起身出门的时候意志坚定,但出了门就站在阳台上犹犹豫豫,一点儿也不想进自己的屋子。

    我想让她住到我的屋子,我可以打个地铺,但我怕她会误解。我出到阳台上告诉她,如果她实在不敢进屋,就睡我房间,我睡她房间。在权衡利弊和我再次的劝说下,她答应交换房间。我倒头就睡,没有想过多的事情,和她在我房间聊天的时候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好奇心,睡在一张异性的床上并没有让我产生多么大的异样感觉。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我早晨醒来时好长时间才反应了我睡在隔壁的房间。

    她依然没有从对房间的内在恐惧中恢复过来,连续三次的晚上互换房间之后,我们决定彻底把房间换掉。我们利用共同的休假时间,忙活了大半天,才将两边的东西彻底搬到对面去。我住的时间长,对房间做过一些修缮,而她的房间自从搬进来之后就没处理过。我买来涂料将整个墙面滚了一遍,然后再做了一些装饰,让这个房间焕然一新,我准备将那三幅画也拿过去的时候,她希望能把那三幅画留在她现在房间——也就是我以前房间的墙上,她很喜欢这种随性的画风。

    我为三个装修房子的人画过这样的画,他们告诉我他们需要给客厅或者卧室的墙上挂一组装饰画,他们找了好多现成的作品,都不满意。我推荐他们用这种风格的装饰画,我将成品给他们看过之后,他们都大加赞赏,十分满意。

    第一次画那种画的时候,三个画框我只用了四十分钟。第二次画的时候,用了三个多小时,觉得虽然是只是用颜色凌乱的点缀,但依然有值得商榷的构图方式。第三次我花了整整一天,一次比一次耗费时间长,但每次对画都会有新的感悟。给我房间画那种画的时候,又回到了从前,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完成了,但效果我觉得比以前的都好。

    我在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春节后时间不长找到这份工作,和我实习工作么什么两样——画出客户需要的东西,但相对于实习工作期的报酬却要好的多,在这座以高消费著称的城市,我的生活不至于很拮据,偶有盈余,摆脱了很久以前那种入不敷出的困难处境。

    我在劳务市场找的这份工作,一个打着牌子招手绘师的人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第一次见到在劳务市场招手绘师的。那个人当天找了五个人,开车载我们去公司,我们每人填了一张表格,然后逐个进去和面试官面谈。那个面试官让我想起我实习时的那个设计师,留着串脸胡子,头发是打着卷儿的披肩。

    “你打过渔、穿过海鲜、当过水泥工、打扫过街道……”他看着我填的简历说:“你阅历蛮丰富嘛。”

    他让我在公司的画室画个东西,四十五分钟后交给他,至于画什么由我定。我四十分钟的时就把东西交给他,我凭着印象大概画了他的肖像。他看了之后靠在椅子上,看了我一会儿。

    “什么时候可以上班?”他说:“你画的不错。”

    “随时。”我说:“但是,能告诉我待遇吗?”

    当他说出一个月1500的工资的时候,我第一个想法是告诉他我再考虑考虑给他回复,然后再也不给他回复。但他很快补充说道这只是第一个月的工资,如果可以胜任工作,第二个月和后面的底薪可以达到两千五,然后还有画画提成。我在心底收回成命,依然告诉他考虑考虑再给他回复,但最终给了他回复,答应去给他做绘画的“劳务工”。

    这件事,我征求过颍秀的意见,他比我多出四年的社会经验,来这座城市之后,他对很多工作和社会方面的事情往往一针见血,对于我做决定之后的很多事情往往一语成谶,让我敬佩不已。之后我很多事情都请教于他,他很少有失算的时候,总是能让我做出正确的抉择。

    “为何不去试一试呢?”他说:“你不能打一辈子零工,听你描述的那个串脸胡的老板的面相,是个好人无疑,不会骗你的。”

    之后,我从他住的地方搬了出去,本想在距离公司近一点儿的地方租个房子,但那段时间我手头拮据,我的所有积蓄根本不够一次性付半年的房租和一个月的押金。我把租房的位置往郊区方向选,最终选在了这个院子,有两辆公交车从院子外200多米的地方经过,直达我们公司楼底下。

    我第一个月只画了五幅画,跟在一个老画师后面,他每次跟客户交谈、每次画画的时候我都跟在旁边,这是老板的要求。那五幅画简单至极,没有任何难处,丝毫不能证明我有无胜任工作的能力。但一个月后,我跟的老画师告诉我——也告诉老板,我的能力出众,完全可以胜任工作,为公司创造财富。串脸胡老板给我转正,没有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第二个月我要画的东西大大增多,平局两天就有一幅,素描还好,油画和水彩最让我头疼,往往需要反复修改,客户难缠的像是难解的毛线疙瘩。最开始,我对那些要求随意的顾客大为喜欢,因为当我问他们要求的时候,他们总是一句:“无所谓,随便画,都可以。”我心怀窃喜,觉得这种事情再简单不过。但当我将按照自己以美学能力为基础创作的画交给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如出一辙,像是同一个模板印出来的表情:“嗯,画的不错,但我需要另一种风格。”如此往复多次,一幅画需要重画或者修改太多次。倒是那些最开始便言语苛刻,用貌似以为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审美者的语气告诉我他需要的东西时,我总会感到反感和充满恐惧,觉得他是在让我做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但当我将最终作品交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几乎全部都感到完美,并且从来不会为价格争执不下,直接干脆,做决定和谈判的风格就像是折断腐朽干枯掉的纤细树枝那么容易。

    第二个月我拿到手四千五的工资,相对于这座城市的消费来说,收入中规中矩,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把这个工作当成我要终生为止奋斗的事情。直到颍秀告诉我:“你打算做一辈子绘画民工么?”我才反应过来我其实是个体力劳动者而已。但那是我能找到的最好工作,我至少应该让自己先填饱肚子。

    我第一次上门服务是在四月的一个星期一,那幅画画了五天,每天画四个小时,为一个老人画肖像。他的脑袋在半个多世纪前一场战争中被流弹击中,但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视力却永远丧失。他年近八十,但听力敏锐,我往画板上钉画布的时候,他听的一清二楚:“原来画板中间是空的,我第一次知道。”他仅凭听力便能知道,让我惊叹不已。他育有七个子女,其中六个女儿,唯一一个儿子就是请我来给他父亲画肖像的,他经商成功,资产过亿,性格温和,待人彬彬有礼。

    老人右边脑袋没了头盖骨,漏出一个大坑,右眼受到影响,永远的闭着;左眼与常人无异,但也永远的看不见光亮。他一个月领两万多的补助金,只留下两千元生活费,余下的全部捐献,他的孙子负责捐献的全部流程,从没贪过一分钱。这让我对他和他的家人充满敬意,整个画画的过程也十分用心。他的生活范围仅限在自家屋里,逢三、六、九、十二月份由儿子用车载着去一趟海边,在海边坐一整天,谁也不能打扰。

    我让他身子朝右边稍微侧点儿,这样画面可以避开他右边脑袋和右眼的缺陷。长时间的盲人生活让他非常安静,他可以一动不动的坐四个小时,岿然不动,没有丝毫注定要伴随年老产生的尿频尿急。最开始我试图跟他聊天,但他不见得多想和我说话,对于需要他接茬的对话,他总是以沉默应对,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我也不再跟他说话,认真完成我的工作。

    第三次去的时候,遇到市长造访。市长留着背头,温文尔雅,没有官架子。在此之前,我对市长的印象永远停留在新闻里面,市长临走的时候看了我画了一半的肖像,并和我握手,告诉助手:“陈老这幅画的费用市里出。”

    “完全不必。”陈老听力敏锐:“这是我的私事。”

    市长毕恭毕敬,不再强求,祝陈老老当益壮,嘱咐我认真作画。

    我们重回工作,陈老说画画的人都观察力极强,视力所及便过目不忘。我解释说没有哪个画家能有这样的能力。陈老说自己仅凭听力就知道市长长什么样子,然后用平和的语调对我说市长的长相。结果丝毫不差,堪称奇迹。

    “自从那颗子弹打飞了我的脑壳之后。”陈老说:“我就学会了用耳朵看东西。”

    “仅凭耳朵,您就可以做一位画家。”我说:“不会有任何差错。”

    诚信从字面上讲是诚实、讲信用。即待人要真诚、诚恳;做要讲信誉。从道德范畴来说,诚信是衡量社会文明程度和人类道德水准的一个重要尺度,是每位公民做人做事的道德底线,是实现伟大“中国梦”重要前提之一。

    留住诚信,传播正能量。看过一篇文章报道,重庆15岁的初二学生,因为好心扶起摔倒在地的老人,被对方及子女反咬一口,坚称他就是肇事者。在对方多次要求赔偿无果后,先后两次将这名中学生推上被告席,孩子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这件事引发了许多人的关注。然而,就在从四面八方赶来为这名学生作证的16名证人到庭时,当事老人在开庭当天决定撤诉,真相终于大白,也给了“该不该伸手帮助别人”这个争议话题一个响亮的答案——好人总有好报。

    当然,现在像那位老人做法的人还是有,致使有的人不敢去做好事,怕引祸上身,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因车祸没能得到及时治疗而丧命;一位老人因突发心脏病倒在路边没人敢去问津,而当场死亡等事件,伸出手就能挽救一个生命,很感谢那16位充满正义感的目击者能够站出来,因为他们的举动不仅还了孩子一个清白,更有效地传播了诚实的正能量,不能让做好事的人凉了心!到处充满爱、充满真实的社会才是和谐,才能共荣。

    诚信是一面镜子,能折射一个人灵魂的崇高或卑劣。诚信,更是一团真情的火,去点燃正能量,传播正能量。

    坚守诚信,实现共赢。在这个充满挑战和诱惑的社会,一些不法商人用违法手段来牟取暴利,染色馒头、毒豆芽、瘦肉精、各类化学用品制成的食品添加剂等悄然兴起;晋江假药使得了甲肝的上海人花钱买了怒气,导致整个晋江的财政收入下降;将本应喂猪的月饼馅用来生产月饼的南京冠生园被曝光后,没有谁敢买它的食品,只好申请破产;几年前“三鹿”奶粉事件,毁灭了一个民族品牌,这些做法最终导致害人害已,毁了一个企业、单位的声誉。

    在我家小区里,卖菜的商贩有几家,但唯有一个小伙子的摊位上人排队,有时去晚了,热销菜就没有了。原因是什么呢?这位小伙子在小区卖菜已有6年了,他每次进的菜都能保证新鲜,价格公道,并把那些易散、散称的菜都用塑料袋包起来,方便顾客取拿;待人真诚,对经常买菜的人都打招呼,菜量实足,从不在斤称上计较;每到春节,都提前告知大家,预订菜品,送货到家。究其终,还是小伙子做人实在,待人真诚,才赢得了大家的信任,换回了生意的兴隆。

    由此可见,诚信是人与人间相互信任、良好沟通最奏效的途径。

    秉持诚信,从点滴做起。孔子言:“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一个人如失去“信”,就像车子没有轮子,一步也不能行走。伟大的思想家、历史家司马光小时侯,一次捡来很多核桃让姐姐帮他把皮剥掉,核桃皮厚且非常坚硬,姐姐用指甲划、手指掰都无济于事,就生气地跑掉了,剩下小司马光独自在为难。恰好一个仆人走过来,过来询问,听完原因后,她把核桃放进开水里烫一烫,然后用小刀一刮,一下就掉了,她把一个完整的核桃仁交给司马光。正巧被走过来的姐姐看到,她奇怪地问司马光:“你是怎么剥掉核桃壳的?”司马光晃了晃脑袋,得意地说:“是我自己用手弄掉的。”他的父亲将屋外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他问:“这核桃仁是你剥的吗?”父亲一问,司马光脸就红了,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讲了实话。父亲看到司马光没有撒谎,很满意,就告诉他说:“一个人聪明是好事,但如果仰仗聪明就说谎骗人,就不是好孩子。我希望我的儿子不仅聪明,还要永远做一个诚实的人。”

    司马光,由于诚信做人,诚信做事,才有所成就。作为父母,我们都希望孩子诚实守信,有所作为。培养孩子诚信,家长首先要以身作则,做诚信的表率,从小事做起,塑造孩子的诚信之心;从点滴抓起,从小要求孩子说真话,对于做错事要勇于承认并及时改正,真正做到“言必行,行必果”;对社会上弄虚作假的行为要进行批评,正确引导孩子,因为父母的行动对孩子来说是无声的语言,有形的榜样。

    诚信的养成都是从小事开始积累,是需要坚持不懈的,它是一个人心灵最纯洁的闪光点,所以诚信是无价的,是企业、单位及至整个社会的道德支撑。

    让我们用实际行动去践行诚信的真谛,让真诚、爱心、信任包围着每一个人、整个社会,在诚信的道路上,让我们携手共行!

    窦妪收费站张丽

    一次,一份外出工作让我的生命甚至受到威胁,一个长相妩媚的女顾客希望能给她画一幅她的果体像,这份工作最初被公司分给了一位老画师,但他不愿去,说那个客户不符合他的人体审美。最终合作没有谈下来。但她私下找到我,希望我无论如何要给她画一幅。我答应了她。我没有请假,利用晚上下班的时间给她画,我遵守职业道德,她遵守合作守则,我们互不勾引,互不干扰对方。她赤果全身,侧坐在卧室的床上,腰背挺直,眼神看向正面,妩媚动人,大腿呈直角曲着,每晚从十九点画到二十一点。她那种姿势需要好多地方的肌肉使力,十几分钟就需要放松休息一下。休息的时候她用毛毯盖住身子,虽然如此,有好几次我还是看到她偶然转身时双腿间的神秘。

    问题出现在第二天晚上的二十点二十分,那会儿专门看了下时间,所以印象深刻。她正要让浑身的肌肉放松,正要把毛毯披在身上,我也站起身来准备休息一下。一个魁梧的男人走进了卧室,我们没有听见他开房间门和在客厅走动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幽灵突然间出现在卧室门口。他眼睛里喷着怒火仿佛要将整间房子烧掉,他在门口看了看我的模特,又看了看了我,喘气如牛。飞奔过来一脚踢飞画架,颜料撒了一墙,五颜六色。朝我脸上就是一拳,我躲了一下,他扭住我把我按在床上,叫嚷着要掐死我,我一直记着床很柔软,直到几年之后我再次出现在这张床上的时候,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我的模特受到惊吓,但很快反应过来,要拉那个男的从我身上起来,但他太过于魁梧,她的力气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她一急之下,拿起衣架照着男人的头猛挥过去,我感到一串液体流在我的脸上,仔细一看殷红如血——最终确定的确是血。我害怕至极,生怕伤及人命。更加拼命的挣扎。最终那男的放弃了要掐死我的想法,慢慢的从我身上滑了下去,鲜血让天蓝色的床单出现了一大片黑色。我以为他被打死了,惊慌失措的起身,才发现他蹲在地上哭泣。他性命无忧让我长舒一口气,所有的恐惧都一扫而散。我的模特穿好衣服打急救电话,然后在柜子里翻急救的药品,嘴里说着不要让他误会的话,我脑子混乱,也没记住她都说了什么。

    最终,魁梧的男人没出现任何大碍,但对我的仇恨更加深刻。他不知道从哪儿查到我的信息,直接找到公司,站在公司的大厅,大喊让所有人都不要工作了,都听他讲,然后指名道姓让一个叫娄禹其的奸夫出来。我很害怕,但强烈的自尊让我毫不犹豫的站在他的面前。他像一个演讲家一样慷慨激昂,言辞激烈。

    “就是他,你们公司的杂碎。”他恨不得拿个喇叭:“前天晚上在我家卧室和我老婆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

    所有同事都哗然一片,一双双目光全部集中到我的身上。我被他彻底激怒,忘记了所有的恐惧。走上一步,看着他的眼睛。

    “你那美丽老婆的洞体只出现在过我的画布上。”我声音高亢:“我唯一一次躺你家卧室床上还是你压着要在床上掐死我。”

    他看着我不知道如何接话,他的头上缠着绷带,一部分头发被剃光,像个动漫人物。他把头转向围观的同事。

    “画画的都是一群败类。”他愤怒的说道:“艺术就是可以随便上别人老婆吗?”

    我再次声称我没有上他老婆,只是应他老婆之邀,为她画一幅裸体肖像。我们僵持不下,同事们不知是对我——还是对他都愤怒异常,希望赶紧平息此事,让所有都恢复正常。他的老婆和我们的串脸胡老板及时出现让干戈平息,当同事们看到我的模特的时候,知道她就是前些天要求画裸体像公司没有接的那位。当然,同事们也知道我通过公司接了个私活。

    那个男的最终被劝走,但依然不依不挠声称不会放过我,并且,如果公司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就要起诉公司,让所有员工都颜面无存,一定要让公司开除我。串脸胡老板找我谈话,我要给他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摆摆手让我不必解释,我的模特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他。并且她让他带话给我,向我致歉,画已经没有了,但工钱照付。第二天,魁梧男人又来公司闹了一通,同事们议论纷纷,他们大都相信我的确是和我的模特赤裸的躺在她家卧室的床上,要不那个男人没必要如此动怒。我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沉默或者退缩,一丁点儿的退缩都会让所有人认为我的确是个奸夫,但我依然决定离开,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不再管了。我提交了辞职报告,串脸胡老板推开画室的门,将打印出来的辞职报告摔在地上,愤怒异常,画室的画师都停下笔不知所措。

    “听着,娄禹其。”他大义凛然:“没有什么人能把你从公司逼走。”

    然后召集所有员工,他站在大厅的中央,就像那个男人前两次“演讲”时候的样子,声色俱厉的说:“所有的人,都不要再讨论这件事情了,如果再被我听到,拿工具走人。”这让我大为感动,我当面向他致谢的时候,他说他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处理不好,还当什么老板,保护员工也是他的职责。她亲承自己的确在薪资方面苛刻,但在正义方面绝不妥协。他也说道,他不让员工再讨论此事更多的是为了保证工作氛围和维护公司形象,还有团队的团结。

    那个男人第三次来的时候,串脸胡老板直接报警,事情最终得到解决,但我因为接私活得到了严厉的罚款处罚。虽然接私活在公司存在,老板也不是不知道。有时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当问题出现在明面上的时候,他依然要秉公执法,彰显规则不可碰触的原则。

    事情过去两个多月,我才知道那两口子常年感情不和,离婚早被提上日程。男的怀疑女的有不止一个情夫,经过多方准备,终于抓到了我,但还是功亏一篑。他们最终的离婚和我那件事关系并不大。公司里关于我那次的流言蜚语也烟消云散,但随之而来的我还是处男的说法甚嚣尘上,甚至有人说我是因为刚碰触了一下那女的身子就喷薄而出,因而才没有完成好事。经过那次事件,我已百毒不侵,丝毫不在意那些说法。当他们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处男的时候,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我都回复一句:“你要不要试试。”直到从这个公司离开,这样的回复方式才渐渐消失。

    这份工作让我成长不少,大多时候没有什么压力,有时候也困难重重。我一度沉浸其中,没有想过未来,单身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像没有任何棱角的物体会沿一条道路一直滚到底。我周内早晨和傍晚挤在那一路公交车里面往返于出租屋和公司,热的汗流浃背,半年之后那路公交车全部换了空调车状况才所有好转。周末去海边吹风,有时候和颍秀一起去玩,更多时候是在书本中渡过。

    隔壁的女孩儿来我这儿借过几次书,她读书进展缓慢,一本二十万字的小说得读一个多月。我那儿她喜欢的书不多,最后就不再借。她换了份工作——只是换了个酒店而已,工作内容依然是在大厅弹钢琴,工资比原来高出五百块钱。

    有一天大雨过后,她让我帮她清理趴在她窗台上的蜗牛——这座城市的蜗牛可以爬上二楼的阳台,她总是对软体动物带着深深的恐惧和反感。雨后微风带着湿热吹进屋内,她将房间打扫的干净整洁,自从我们俩换屋子之后,她像是有了洁癖,不允许屋内有丝毫的杂质。每次进屋必须换拖鞋,我跟她关系越来越好,相处的也越来越放松。最开始我们都很保守,每次去对方房间聊天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会把门大大的敞开,以示外人屋内的确只是两个关系再正常不过的异性朋友,也是为了给我们自己以心理安慰和暗示。最后越来越放松,我穿着短裤短袖就去她房间,她穿着吊带睡裙就来我房间,我经常可以隔着丝质睡衣看到她胸前的两颗凸点。有好几次想委婉的告诉她那两个点很明显,希望她以后在下面加一件,这种想法是出于对我的一种保护,如果有一天她发现这种情况长期存在而我一直没有提醒——误会对我也是一种不小的伤害。

    我清理完所有粘在窗台上的蜗牛,她坐在椅子上读一个新的钢琴谱,那个谱子在三天后酒店的一个宴会上要当场演奏。她左手举着谱子,右手打着拍子,嘴里哼着调子。房门大大的敞开,和打开的窗子相对,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连通器。过堂风把湿热和远处大海里的腥味带进房间,她的头发被吹乱,放在桌子上的谱子被吹得满屋子乱飞,她起身关门,让我捡满屋子的乐谱。风把她的丝质睡衣吹得飘起来,穿着白色蕾丝内裤的挺翘屁股白白的漏出来。我吓了一跳,热血上涌,但及时克制,把视线移开。她尴尬的把睡衣抚平,关上房门。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待在关上门的房间里,加上刚才无意间的一幕,让气氛极为尴尬。但我很快用聊天让这种尴尬消失。

    “钢琴难学不?”我对她说:“我想学。”

    “跟画画一样。”她说:“并且弹钢琴的人诚实,不会骗别人说自己是做软件的。”

    我知道她话有所指,我第一次骗她我是做软件的,只是为了不让她说出那句我听的耳朵出油的“给我画个像呗”的话。但我并不介意,至于她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真实工作我觉得也没必要去问。我告诉她我想学钢琴,应该怎么学钢琴,怎样才能学会等。

    “首先。”她说:“你得有一架钢琴。”

    我知道,她也知道我没有购买一架钢琴的能力。她说不用买钢琴也可以,有一种几百块钱就能买到的手卷钢琴,可以先买来入个门,等入门了什么都好说。她让我哪天休假的时候和她一起去她工作的地方,先看上两天。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我和她一起去她弹钢琴的酒店。八点钟她去后面的屋子换衣服,八点十分她从后面转出来。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胸部饱满,腰部紧束。她对我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我对着她笑了笑。她坐上凳子,调整了座椅高度,打开琴键盖板,先熟练快速的弹了一遍音阶,然后再随便弹了一段凌乱的调子。八点一刻,她准时演奏起了《秋日私语》,由轻及重,由缓及快的钢琴声迅速传遍了整个酒店大厅。在路上的时候,他告诉我将第一首演奏这个曲子。她将这首曲子重复演奏了两边,用了七分钟左右的时间。

    那是我第一次进入五星级酒店的大门,奢华的装饰让我心怀忐忑,为了不让她看出来,我装的轻车熟路。多年以后,那种在女人面前强行抑制的手足无措和惊慌时长还会冒出来。她带我坐在休息区,我可以从侧面看她和钢琴,琴声让我放松不少。她弹完之后有三分钟的休息时间,她休息的时候再次朝着我眨眨眼睛,调皮的一笑。接下来,她演奏的是《安静的午后》,依然重复演奏两边。她演奏完四支曲子的时候,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她让我去她旁边,问我有没有摸过钢琴,我说没有。她让我摸一摸琴键,我摸了高音区的几个琴键,没敢按,怕出声音,让我当众出糗。

    “是不是感觉和画笔一样?”她问。

    “比画笔冷一些。”我说。

    一刻钟之后,她让我再次回到休息区坐在沙发上,她弹了《菊次郎的秋天》,双手在琴键上快速的飞舞,节奏欢快,不知疲倦。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进大厅,大厅人来人往,身影晃动,琴声为大厅增色不少,但没有人表现出受到音乐影响的状态,仿佛琴声并不存在,偶尔会有人把视线看向钢琴和她。她演奏《星空》的时候,让我过去坐在她的旁边,我怕影响她或者被酒店领导发现。他说原则上是不能这样的,但没有关系,工作总是需要灵活进行才行。去酒店的时候,她让我穿上正装,我穿着初到这座城市时颍秀给我买的那件西服。酒店大厅空调制冷强劲儿,穿着西装竟可以保暖。

    她手指白净纤长,显得弱不禁风,但按起琴键来灵活有力,双手跳跃在琴键上,双眼几乎不看谱子,四处张望,显得游刃有余。她在酒店表现的自信成熟,跟所有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就像是自己的家。我不敢擅自做什么事情,生怕一个疏忽破坏了五星级酒店的规矩而让自己颜面扫地,也让她难以抬头。因此,我几乎什么都不做,为她是从。这和我们在住的院子里的情况刚好相反,在那所院子里,我显得比她更有社会经验,在平时的交往中,总是处于主导地位——但地位与身份永远平等。如今身份互换让我有点儿受挫,她让我坐哪儿我就坐哪儿,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让我说话我才说话。

    她那天的工作在一曲《卡农》中结束,和接她班的同事打了个招呼,示意我跟她回家。她问我看出来什么,我告诉她什么也没看出来。她让我多去几次。

    “别说什么站在岸上学不会游泳。”她说:“先看看再学。”

    我再去了她工作地地方三次,每次都得西装革履,有时坐在她旁边才不会让酒店顾客觉得异类。她演奏的曲子大都通俗易懂,十分常见,隔一天重复演奏,有时甚至会夹杂着弹几首流行歌曲,她说这种地方不适合演奏难度过高的曲子。

    在我买的手卷钢琴回来之前,她先教我乐理知识,最开始详细到震动频率,竟然还需要做算术题,枯燥无味,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我都听得哈欠连天。我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告诉她音乐靠的是耳朵和想象,不是逻辑和数学。我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的确是因为乐理太过于枯燥,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五星级酒店的时候,我表现的唯唯诺诺,我很想扳回一城。

    她见我意志坚定,发毒誓般的决定不再学习乐理,这让她很生气,批评我连最起码的尊师重道的素质都没有,因此她不希望再做我的音乐老师。我又回身道歉,希望她回心转意,救人于无知的迷途,她没有答应。当我的手卷钢琴到了的时候,我故意在打开房门,从低音区弹到高音区,再从高音区弹到低音区,或者一通乱弹,丁铃当啷,像是上世纪末沿街而走的货郎。院子里的邻居被吵的睡不了午觉,进门让我消停一会儿,我对他们致歉。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将声音调小,连同桌子一起搬到门口,再叮叮当当一通乱弹,确保只有她的房间听得见。终于她忍受不了,打开自己的房门,然后出现在我的门口,穿着白色睡裙,胸前两点清晰可辨。

    “够了。”她说:“你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无赖。”

    于是,钢琴教学重新开课,她还是希望我能从乐理开始,我也希望她能化繁为简,我告诉她我除过书本上的东西之外,很难记住其他东西。她总结了一套简单的乐理入门,通过形象比喻和认真的讲解,让我对乐理有了初步的认识。我告诉她,她讲的非常好,如果做老师的话一定会是个好老师——最后她真的做了老师。她在纸上画出五线谱和音符,告诉我连上线和线之间的空挡,每上升一格,就高一个音,还有什么是八分之一音符,什么是四分之一音符,从A到G的七个字母都代表什么。告诉我键盘上的高音区和低音区,白键和白键,白键和黑键之间的全音半音关系。我弹得第一首曲子是《小星星》。

    “学习几乎所有乐器,第一首都是这个。”她说:“还有《欢乐颂》”

    《小星星》我弹了七十遍,才将指法练熟。并不是因为有多难,《小星星》每个音符时值都一样,除过每句的最后一个音,其他连节奏都一模一样。

    “简单的像你弹窗台上的蜗牛一样。”她说:“之所以让你练这么长时间,是为了让你和钢琴建立感情。”

    颍秀第一次造访我这儿是在那场惊世飓风过去的三个月后,那时候隔壁的女孩还没有搬来,院子人烟稀少。整个二楼就我一个住户,楼下住了三家,一家是那个耳聋的只能听见自己声音的老人,还有两家都是两口子。其中一家成天吵吵闹闹,声音仿佛能把院子里的木棉树震倒。颍秀第一次来就被吓了一跳,他在院子里转了转,差点儿被那个房间飞出的铁勺击中,颍秀吓得飞奔上楼,向我诉说我的邻居对他的不公待遇。而另一家每晚恩爱的声音我在二楼隐隐约约都能听见,那两口在颍秀第二次造访我这儿的时候搬走了。

    颍秀第三次造访我这儿之前没有打任何招呼。一个周日的下午四点钟,我和隔壁的女孩儿在我房子里练《快乐还是忧伤》。颍秀大踏步的从我门口经过,然后再转身回到我的门口,我才看清是他。颍秀的突然出现让我吃惊不小。

    “你换房子了?换到这边来了?”颍秀站在门口说:“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我让他进来,他直接问我房间的女孩儿是谁,我告诉是我的朋友,在隔壁租住,叫秋沛。我给他们俩相互介绍,颍秀主动和她握手,之后一屁股坐在我的床沿上,弓着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我问他为何闷闷不乐,他说没啥,让我继续弹我的钢琴。秋沛心思缜密,告诉我她需要休息,便回自己房间去了。我再次问颍秀怎么了,我来这座城市一年多,从未见过他如此颓废。他偶尔站起身来,在我房间不停的踱步,他更加的消瘦,整个人,还有胳膊和腿,像是由一根根竹竿拼接而成,颧骨突出,眼窝深陷。

    “借我点儿钱。”他说:“非常急用。”

    他的状态让我非常怀疑他借钱的用途,他从来没有被钱的事情困扰过,他在这座城市待了五年之久,在自己的行业积累了宝贵的经验,薪水不错。在我初来这座城市的时候,无论是经济还是生活上对我施与了很大的帮助,让我感激不尽。我试图在我的记忆中寻找他何时有过这种状态,从高中三年的生活一直追寻到来这座城市的一年,所有能想到的东西的指向都无任何意义。当他再次将脸抬起来的时候,那散发着呜咽之音的眼神让我感觉似曾相识,逆着时间的轴向,我想起我曾经在宿舍的镜子里面看到过这种眼神——我自己的眼神——伴随着和海琳琳最终的决绝。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瞬间,不用颍秀再开口,我就知道他陷入了什么境地,他深陷自我的迷宫,难以走出,也不会有人把他带出来。我深有所感,我自以为世事难料,所有的东西都会随着时间和位置的变化而逐渐消失。伴随着那场叫“琳琳”的飓风,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但飓风过后,我也觉得飓风挂走了一切,但最终证明完全是自欺欺人。

    我再也没问他借钱的原因,我知道他会像我对他隐瞒一切一样,隐瞒自己的事情。但他却不知道我比他更早经历了难言之痛,如小偷般发现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问他借多少,他说借五千。五千是我所有积蓄的一半,但我丝毫没有犹豫。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问,更不能劝,只能支持,直到对方苦果进肚,感到年华空负,故事方可结束,烟消云散。

    我借给了他五千块钱,我们一同从银行里出来,他向我致谢。我再次看到他发着呜咽之音的眼神,才深深明白,我之所以答应借钱给他,并非出于理解,而是出于对他同情——还有对我自己的同情。

    而后我得知事情真相,非常后悔借钱给紫颍秀,深责自己出于对自己的同情而未进到朋友责任,让他跳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事情过程与结果出人意外,颍秀喜欢上了一个服装店的导购,这种以生意为基础的萍水相逢,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段畸形的恋爱,颍秀永远充当着最终的受害者。那个导购我只见过一面,颍秀和她谈了一场秘密恋爱,所有的情感都是出于两点:颍秀是出于爱,那个女孩儿出于物质。两人认识的第一天,颍秀就给女孩儿买了一支价值四百元的口红,当天晚上颍秀的脖子上就留下了这个口红唇形的印痕,但其实他们什么都没做。往后日复一日,女孩儿一直在买东西,颍秀一直在付账。并且,女孩儿亲口对颍秀说:“爱我,用钱证明。”

    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颍秀聪明而富有理智,所有事情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万物之理都会被他看透。在他那儿住的那段时间,我就知道他在男女之事上的玩世不恭,更加深信他不会陷入男女之间那块儿禁忌的沼泽。在我的记忆中,他至少带过四张不同脸面的女人回住的地方,第一次,我作为一个借宿的客人颇感尴尬,借口出去。两个小时候之后我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他卧室的声音依然阵阵不息。

    “你没必要回避。”有一次在他的相好离开之后说:“人人都要为之的事情没必要回避,只要看不到就行。”

    他觉得爱情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临时好感,男女之间的吸引只发生在一瞬间,也结束在一瞬间。并且声称,为爱而痛苦的人都太幼稚,如果真觉得爱情重要,那么就请为爱而死,才显得伟大。他总是喜欢露水情缘,一切随感觉,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为他痛苦,他也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女人痛苦,直到那个导购出现。一天个暴雨倾盆的晚上,两人待在颍秀的住处,导购脱光衣服躺在颍秀的床上。

    “来吧,靓仔。”她说:“你花了那么多钱,可以爬上来了。”

    那张床上躺过好多个女人,有些躺过好几夜,有些只躺过一夜,也有些只躺过不到一个小时。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轻车熟路,但颍秀却无动于衷。从那晚开始颍秀逐渐颓废,他自己也深知此情难以长久,他的钱终有花完的一天,但却越陷越深。一天,导购给颍秀下最后通牒,不给她买台单发相机她就弃颍秀而去,颍秀来我的住处问我借五千块钱。那台单反相机花了一万五。

    真相让我惊讶不已,愤怒异常。我请了三天假,跟踪了颍秀两天,在一个商场的门口见到聚会的两人。女孩儿长发披肩,抹着淡妆,容貌美丽,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颍秀在跟前唯唯诺诺,满身透着欢喜。我走近他们,站在他们中间,颍秀问我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我告诉颍秀在这地方有个客户刚好需要画幅画,正好要用到相机,让我用一用。我带颍秀和导购走到我曾经的确画过画的一个巷子里面,我将相机挂在脖子上,相机至少有五斤重。我没有扇耳光,而是一记重拳击把导购打倒在地上。

    “滚远点儿,烂货”我说:“这台相机是我的。”

    颍秀拽住我的领口,要为自己的心上人复仇,眼睛喷着怒火——还有去我那儿借钱时呜咽的落寞眼神——瞒不过别人。

    “来啊。”我瞪着颍秀的眼睛:“打我两拳,让躺在地上的烂货看看你有多愚蠢。”

    颍秀没有打我,转身去搀扶躺在地上的导购,导购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哭个不停,颍秀不停的哄她。我指着地上的两人,警告他们再让我看到他们有这种苟且之事就决不轻饶,像武侠小说里面的侠客一样大义凛然,毫不退让。之后带着相机扬长而去。

    三天之后,我见到颍秀,他脸上带着伤痕,双目无神,像是刚刚死过一次。那个导购纠集同样在这座城市的狐朋狗友将颍秀痛打了一顿,他们逼问颍秀我的信息,扬言要打断我一条腿,让我的后半生只能在轮椅上渡过。颍秀如同坚守阵地的最后一个战士,宁死不从,说出一句哲学味十足的话:“打我就是打他了,你们打吧。”

    我没想到过会为颍秀带来这样的皮肉之苦,我气不过,但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不过事后想来,皮肉之苦总是好过心中之苦。之后的那些天,颍秀如行尸走肉一般,几乎成天的不吃不喝,他的老板找到我——我曾经为他画过一只夏天趴在柳树上鸣唱的知了。

    “他再瘦下去就要消失了。”他说:“用你们的家乡话劝劝他。”

    我嘴上答应,但没有去劝,我深信此事越劝越糟。虽然我吃过时间的亏,但我依然认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痛。颍秀沾花惹草,但有原则,行尸走肉只是一个相对而言的词语。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颍秀让我携秋沛一同去他住的地方吃晚饭,我没有叫秋沛——没有邀请她一同前往的理由。颍秀依然瘦弱,但看起来正在恢复,他容光焕发,翘着二郎腿斜靠着沙发背上,对身旁一个短发女孩儿介绍我:“这是我的发小,是个画家,一年多前他每晚就睡在这张沙发上寻找未来。”我走的时候颍秀送我出门,他的新相好不在旁边,我想就那次的事情道歉。颍秀让我不要说,告诉我事情都过去了。我问他那个女孩儿是不是晚上住他这儿了,他耸耸肩说:“那就看晚饭她吃的开不开心了,不过我对我的厨艺很有自信。”他的确做的一手好菜,这他所有朋友所公认的。

    在打倒导购的那天下午,我回到房子,吓得浑身发抖,那是我人生二十多年第一次打人——打的还是女人。很难想象我当时在现场是如何克制自己的,竟然拳头强硬,说打便打,说话丝毫没有磕磕绊绊。只是我没有仔细考虑后果,唯一想到的后果就是颍秀和导购彻底闹翻,从而拯救颍秀。那天晚上,钢琴课继续进行,那种打人的惊恐还没有完全散去,我的手指不听使唤,偶尔发抖,绵软无力。在秋沛开口问我之前,我先问她:“你怎样看打女人的男人,纵使错误并非全在女人一方?”

    “懦夫!”她说:“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的回答让我心中对自己自责不已,那件事情本身不全部是导购的错,颍秀作为最重要的当事者恐怕要承担全部责任,而我却将一击重拳打在了被迫拉进迷局的人。我一直试图找到我出手打那个女孩儿的理由,我一直相信,之所以出手,不仅仅只是出于想拯救颍秀的目的。多年以后,当我在一台价值二十多万的钢琴前面弹一支我也不知道名字的曲子的时候,我终于想通了是什么给了我打下那一拳的勇气。颍秀的沦陷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曾经深陷的苦难,就像我轻易从他借我钱时那带着呜咽神采的眼神看出来他被情丝缠绕的可怜劲儿一样,我也熟练的打开了记忆的阀门,曾经的委屈和不甘接踵而至,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自我毁灭——尤其是我的朋友。

    秋沛的回答让我整夜没睡好觉,我回味着她说“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时的那股坚决劲儿,好像她被哪个男人打过从记恨了一生一样。我开着窗户,蚊子飞进来被蚊香熏的不见踪影,昆虫在地底下鸣叫,远处海风带来的咸味有些苦涩。

    我学钢琴的速度进展缓慢,秋沛说我在音乐方面的天赋远不如在绘画方面,她甚至劝我先试着放弃钢琴,学个跟简单一些的,比如陶笛什么的,那玩意儿只有会呼吸,就能吹出节奏,等真正理解了音乐,再学更有难度的。

    “别这么说,我入门慢。”我说:“我最开始学画画时,画画老师也这样说过,他让我不要学画画,去学音乐。”

    我一直坚信音乐和绘画一样都属于熟能生巧的技能,但有一点我再怎么练也无法练成。那就是听准每一个键位和相对应的音高,对我来说难如登天,我只能通过音色区分开她所弹得音在大概那个区域,但根本听不出来音高是什么。我说这恐怕没人能听出来。她说会弹钢琴的人都听得出来。

    在我用手卷钢琴练了两个多月之后,她带我去她们酒店的一个宴会厅,那个宴会厅的主舞台上摆着一架钢琴。她说宴会厅很少有空闲下来的时候,那天正好空闲,她和同事们关系很好,要到宴会厅钥匙,只说自己要去熟悉一首曲子,为半个月后的一个宴会做准备。宴会厅很大,非常,我们进到里面,她关上大门,沿着墙壁一路打开灯光,让我在后面跟着她一路把开过的灯关掉,到最后只剩下主舞台上的两盏灯两者,黑色的钢琴烤漆在灯光下反射着铮亮的暗红色光芒。她先弹了一遍《寂静之声》,第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整个宴会厅的寂静被打破,接着一个个音符从钢琴里面蹦出来,回荡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安静让琴声高亢,我生怕琴声通过厚厚的门和墙壁传到外面,被工作人员发现。但她若无其事样子让我放心下来,我完全沉浸在她的琴声当中。那是我第一次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听一个人演奏钢琴——为我一个人演奏,我一直觉得她钢琴弹得很好,但从没有觉得她弹得这般的出神入化。琴声拂过心头,唤醒记忆,带走忧伤,只剩下空寂祥和的思绪随着音符满宴会厅的飘荡。那种感觉让我如痴如醉,终生难忘。

    弹完之后,她侧过身子,伸出胳膊,用食指做了一个让我过去的动作:“画家,你过来。”琴声方散,大厅更显安静,她的声音干净清脆,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暗红色的灯光让舞台显的局促,像是梦中的海岸。她让我坐在凳子上,旋转凳子两旁的旋钮,调整到适合自己的高度。她则拉了台下的一把椅子,坐在我的旁边。安静和光线让我沉醉不已,又胆怯不安。

    “接下来该做什么?”我问她。

    “首先。”她说:“把双手放在琴键上。”

    我恍然大悟,将双手放在琴键上。

    “弹一支自己平时练习的曲子。”她说。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说:“只记得音阶。”

    “那就弹一遍音阶。”她说:“至少你还记得音阶,不是吗。”

    我生平第一次按下钢琴的琴键,感觉很硬,又很软,又富有弹性。我从没有忘记,我按的是低音区的一个C键。我平缓了一下感觉,弹了一个八度的音阶。她让我继续,我继续弹了一遍。她再让我继续,我记起了我在那个经常吹进咸味苦涩海风屋子里用手卷钢琴练的曲子。我先弹了一遍《小星星》,再弹了一遍《忧伤还是快乐》。弹完我长舒一口气,以一个标准的姿势坐着,等着她的点评。

    “感觉如何?”她问。

    “和以前练习的完全不一样。”我悲哀的说:“以前白练了。”

    “知道就好。”她说:“但一定要记住,你没有白练,你练的很好,弹得也很好。”

    之后她开始让我认真感受钢琴琴键的力量,告诉我延音踏板如何使用。她认真负责,在昏暗的红光下忙前忙后的指导我,我笨拙的手指让钢琴发出的声音混乱不堪,没有丝毫的节奏感,纯粹是在制造一串串噪音。第一天,我们在宴会厅练了三个小时,之后的大多数时间我们还是在我的屋子里练手卷钢琴。偶尔会在她的安排下去酒店的宴会厅,我自认为长进不少,一些简单的曲子手法也趋于娴熟。最后科技进步,有了带踏板的手卷钢琴,我的练习更加的有效果。

    她工作的酒店也成了我常去的地方,我适应了里面的环境,再也不觉得局促不安。在秋沛工作的时候,我流连于酒店除过各个需要刷房卡的地方。酒店大厅往里走有个书屋,里面提供免费的茶水和咖啡,存书更多的是杂志和畅销书,并不符合我的口味——但茶水非常符合我的口味。第一次经过那个书屋时就被深深吸引,但里面的装饰让我以为是消费区,不敢进去也不敢问。在秋沛工作间隙,我跟她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那间书屋是完全免费的,包括进去的第一杯茶水也是免费的。我第一次去里面的时候,看着一本财经类杂志睡着了,那本杂志在学校的时候我见班长读过。我睡得人事不知,被秋沛叫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是里面的工作人员给我盖的。

    而那架宴会厅里面的钢琴让我琴艺大涨,但依然只是停留在刚刚入门的阶段,如果要独立演奏,还需要练很久。

    “就像你自己说的。”秋沛说:“你只是入门比较慢而已。”

    随着我在那家手绘公司待得时间越久,我的工作自由度就越高,我偶尔没事就不去公司,也不会受到处罚。我和她有了更多同时休息的时间,在我和她熟悉之前,她的生活简单,仿佛只有钢琴。平时关门待在屋子里,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很可能是在背一页页枯燥无味的乐谱。随着我们越来越熟络,她的生活也变得丰富多彩,表现出开朗的一面。我带她去城市的各个著名的景点,还有我自己发现的好玩地方。她的方向感极差,除过日出和日落时分可以凭太阳分辨东西方之外,其余的时间从来没有判断对过方向。一次,我在只隔着一个十字路口的一排排糖棕树下等她,我电话中告诉她方位,她朝着反方向走了二十多分钟,让一件原本只需要一分钟的事情耗费了半个多小时。

    每次出行的方案都由我策划,她完全顺从,每次出去玩都让她充满新奇,开心而归。我这种能力,还有对这座城市的熟悉程度完全是出于颍秀的功劳。我有时会把颍秀介绍一个景点时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她听,有时候连游览路线都一模一样,完全复制过来。这其中,我也发现了不少新的有趣的地方。我第一次带她去海边,就是我来这座城市之初经常去的那个地方,有沙滩,有岩石,那条废弃的铁船一直拴在那边。我希望她能喜欢上那个地方,她觉得没啥意思。说自己从小在海边长大,没觉得有什么新奇的地方。我才理解颍秀最初给我解释为什么这么好的环境却没有一个人的原因。对有些人来说,太过于平常的东西在另一些人看犹如珍宝,幸福定式亦是如此。

    这座城市一年四季泛着同一种感觉得湿热,一成不变,大雨说下便下,高温橙色警报和暴雨橙色警报同时发布,仿佛是风直接把海水吹到了城市。出行必带雨伞,最开始我们带两把,最后只带一把。我喜欢长柄的雨伞,用起来像是电影里面古老的绅士,让人回味无穷。下雨的时候,我们伞下的身子紧贴在一起,直到有一次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在一个糖棕树下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我才觉得事有不妥,我们并非情侣。但事情已经发生,我就由其延续下去,时间一久,我喜欢上了她紧紧贴住我身体的感觉。

    我带她第一次看到鳄鱼,在动物园的浅水沼泽里撕碎半只长角山羊,观看那个表演需要花去一百五十块钱,她觉得食肉动物都太过于残忍。我们花钱包了一艘快艇,我花十几个小时学会如何驾驶,载着她飞奔上一座岛屿,在岛屿下面差点儿被悬崖上的石块砸到。悬崖上布满了不知名的鸟儿的鸟窝,鸟屎布满了整个悬崖,白灿灿的像是用残缺不全的刷子刷过。我们在岛上见到了桫椤,我大吃一惊,告诉她那是十分宝贵的物种,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个地方,也没有保护。她提议我打电话告诉有关部门进行保护,最开始我赞成她的想法,但最终却没有那么做。我们坐在海边的椰子树下看着夕阳沉入远方的海底,暮色苍苍。穿过永远湿淋淋的市政府广场花径看少数民族的舞蹈表演。参加每年一届的沿海马拉松比赛,不到三公里她便弃赛,打了个车去终点等我。我被八十多人甩在后面,最终只得了名为“坚持到底奖”的奖牌。但运气不错,作为坚持到最后者的特有权力,我抽奖抽到一辆价值五千元的山地自行车。我们转手将自行车卖掉,买了一架电钢琴。她水性极好,钻进水里就像是一条鱼,她每周有一次在她工作酒店的游泳池免费游泳的权力,并且可以带一个人。第一次下游泳池,我坐着一个个水下台阶下到最底层,恐惧的扶着泳池贴满马赛克的墙壁,不敢走一步。水没过我的胸口,让我呼吸困难,像是沉睡中遇到了梦魇。第二次我才适应水压对我呼吸造成的困难,她开始手把手的教我游泳。她让我先学会潜水,把整个头埋进水里坚持五秒钟,然后再学会平趴着漂在水面上。我喝了不知道多少口游泳池里面的水,依然没有学会让自己平趴着飘在水面上,自那以后,我发誓再也不学游泳。但几年之后我还是学会了游泳。

    城市很大,最开始仿佛永远也玩不完,但到所有的好玩的地方都去的差不多了,才发现其实原来再大的城市都有边边角角,直到没有尽头的大海。

    她也在对自己的人生做规划,在和家人多次商量,多方权衡利弊之后,她决定当个音乐老师。她买了一大堆的复习资料,准备考教师资格证。那段时间,她每天下班后将更多的时间用来复习,指导我的时间更少,多数时候都是我自己看着谱子练习。电钢琴的真实感更强,音质更好,我练起来得心应手,她偶尔放下书过来指导一下。日子过得波澜不惊,让人不会主动去想未来如何,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忘记韶华虚度,自以为所有东西都坚韧如初,永远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永世不会沉没。

    她经常在看复习资料的时候睡着在我的床上,那时候我的房子已经装了空调,她冷的身子蜷缩在一起。我为她盖上毯子,温暖让她逐渐舒展开身子,毛毯裹得她身材凹凸有致,躺在床上显的很长。我这时就不再练琴,会拿起一本书来看,湿热让书页都显潮湿,打开之后墨香混着潮湿的味道一起散发出来——挺好闻的。潮湿柔软的书页让翻书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一天,我也在看书的过程中昏昏欲睡,也倒在她的旁边陷入沉睡。我在夜幕中醒来,桌子上的我读书的台灯泛着白光,照亮着书桌一角。毯子盖在我的身上,她坐在桌子上看自己的复习资料。

    我问她几点了,她告诉我八点三十分,我想起我睡了四个小时的时间。她看着我想说什么话,但欲言又止,继续埋头苦读。我让大脑清醒了一下,坐在电钢琴前面,调低声音——晚上练的时候我都会调低声音,按下第一个音符,弹起我正在练的《爱的忧郁》。

    “你为什么弹这首曲子?”她问。

    “因为我正在练。”我说:“要练熟练了。”

    我弹到一半的时候,她走到我的背后,从后面抱住我,胸部柔软的抵在我的背上,脸从我左边的脸颊探过来,贴着我脸颊,左手抓着我左手的指头在琴键上按来按去:“钢琴家,你这个指法不对。”她用的洗发水的味道一直回荡在我的屋子里,她贴着我的脸的时候那种味道更加的浓,头发垂在我的肩膀上。

    在此之前,我只知道我们的关系开始不同寻常,但我更愿相信那只是一种在持久的钢琴声音下的错觉,并且我一直试图说服自己事实本该如此。我曾经想过我们会变为怎样的朋友,会有什么样的一个节点让所有的隐藏都显现出来,我想到过很多种可能,但从没有想到过她会在一个夜晚从身后抱住练琴的我。我措手不及,即希望她一直抱下去,又希望她在我的心从口中跳出的那一刻赶紧离开,我所有希望的结果都只是因为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我手指僵硬,左手被她抓着,右手机械的重复着四个音符,在旁边台灯的映衬下,声音单调又遥远。我无法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亲了我的脸颊一下。

    “现在该叫你画家还是音乐家呢”?她说:“你知道你刚睡觉时左手放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我咽了口唾沫说:“我睡得很沉。”

    她用脸颊摩挲着我的脸颊,右手再抓住我的右手,电钢琴的声音再也发不出来,寂静包裹住整个房间。我像做错事的孩子,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敢做。她突然从旁边绕过来坐在我的腿上,双手勾着我的脖子,再次问我是不是睡觉时真不知道自己的左手放在什么地方。我告诉她我的确不知道放在哪儿,她笑了一下说我比女人还含蓄。她吻我的嘴唇,那是我第一次|接稳|,她的嘴唇柔软,像是《圆舞曲》里面蹦出来的音符。她起身拉着我的手,让我和她一起去床上。

    “不管你是画家还是音乐家。”她说:“你应该知道你睡觉时左手究竟放在哪里。”她坐在床边,我站在她的身前,她双手环着我的腰,下颚贴着我的小腹,抬头看着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好?”她躺倒在床上,让我躺在她的旁边,拉住我的左手,放在她的|匈部|,告诉我我傍晚睡觉的时候手就放在那个地方。夜色已深,书桌台灯光亮衍射到床上,光线昏暗,我依然能看到她脸涨的通红。我心砰砰直跳,生怕被她察觉。她再次吻我,那种《圆舞曲》柔软的音符再次袭来。我抱住她将她反压在身下,拼命主动的去品尝《圆舞曲》的音符,我和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给了我致命一击,仿佛背上被插了一把尖刀,海琳琳出现在我的脑海,冲淡了我所有的欲望。我猛烈的心跳即刻停止,整个人像燃烧的火柴梗,燃着的瞬间火焰炽烈,照亮整个黑暗,但只是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在熄灭,只余白色灰烬。恐惧和自责让我痛苦不堪,虽然我和海琳琳早无任何瓜葛,但当我趴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时,却发现我竟然痛恨自己对海琳琳的不忠。

    我触电般从她身上爬起来,快速整理我的衣服,将被拉上胸口的T恤抚平,把退到膝盖的短裤提到腰上。想快速逃离她,逃离她头发的味道——那味道和两年多前画展上我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时光在倒流,一切都在回去的路上,我惊恐万分,生怕自己再回到遭罪的时刻。但她头发的味道久久漂浮在昏暗的空间,一直追随着我的嗅觉。我坐在凳子上,背靠着电钢琴,触动了几个按键,一阵凌乱的声音响起。

    她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房间安静,昆虫的叫声通过窗户传到屋里,整个世界都是在走向死亡的寂静。好一会儿,她坐起身来,整理自己的肩带,将睡裙下摆放下遮住只剩下|雷丝||內裤|的腿,坐在床沿,套上自己的拖鞋。

    “你呼出的气息里面全都是另一个女人的味道。”她说。

    我无地自容,不想承认,但什么又都瞒不住,我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脚尖,什么也不敢说,不敢看她。我感到她正在走出房门,我很想对她说声对不起。但过错铸成,覆水难收,道歉已无用处,只会平添纷扰。我希望她赶紧走,又希望她永远留下,只为平复我悔恨、自责又往事斑驳的心。她穿好拖鞋,一言不发的走出房门。

    我彻夜无眠,凌晨五点钟我便逃离我的房间,逃离我的那个院子。我蹑手蹑脚的打开自己的房门,轻轻地锁上,生怕弄出丁点儿声音,打破黎明的寂静让隔壁察觉。空气潮湿,院中的木棉树安静伫立,蚊子爬上我裸露的胳膊,微风拂面,隐隐约约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汽笛的声音。我沿着两旁种满弧尾椰子树的街道,用了一个多小时走到海边,太阳正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

    从她离开我的房间之后,我就在想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感到自责和恐惧,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可怕的魔法。我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晚上,又将我困扰在海边整整一个上午。直到同事打电话让我回公司工作。我回到公司为一个客户画肖像,画到一半的时候,客户说我给他画的画里面透着一股子萎靡不振,会影响到他的财运。我又重新画,新的画画到一半的时候,他又说我的画里面透着暮气沉沉的忧伤,会影响他的家庭和睦。我再打算重新画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算了,不用画了。”客户说:“你看起来需要睡眠。”那幅画第二天被安排给了另一个同事。

    我去颍秀那栋古老的房子寻找安逸,只因怕回到那座院子遇到她不知道该不该给她打招呼,或者该如何给她打招呼。颍秀正在为工作的事焦头烂额,自从和导购彻底断了之后,他把一门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那场恋爱仿佛让让他喝醉了,一直酒醉不醒,在公司大吹大擂,大包大揽,拍着|匈胸|对公司保证自己会完成公司要推掉的一个项目。然后让公司给他分配了五个员工,立下书面材料,两个月内完成不了提头谢罪——他的确写的“提头谢罪”。公司领导将“提头谢罪”改成“剃头谢罪”,然后大家签字确认,等待最后宣判时刻的到来。工作展开之后,难度之大完全超出他的想象,第一次尝试的一个巨大BUG就让他酒醒了一半;随后和甲方的一次争吵让他的彻底清醒,重回正轨,但工作依然一筹莫展。

    我躺在我一年前躺的那个客厅沙发上,昨晚的彻夜未眠造成疲乏并没有很快让我入睡,我一直处于半睡半醒之间。正在灯下绞尽脑汁思考方案的颍秀以为我睡着了,给我身上披上一条毯子,自言自语的说:“可怜儿的人儿,又没地方可去了。”

    我在他那儿住了三天,觉得我应该回去才行。一方面是因为我的衣服的确得换了,一方面是我觉得不能一直躲着,躲避让我想的更多,恐惧和自责感更盛,我需要有一个更直观的解决问题的行动。我那天从公司回到院子里,双手沾满的色彩颜料洗都没洗,那个聋得只能听见自己声音的老人坐在木棉树下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我知道不能心虚,也不能退缩,一切都需要表现出再正常不过的样子。我故意将楼梯踩的噔噔直响,好让她知道我回来了——并非带着需要隐藏起来逃避感,我甚至不由自主的吹起了口哨——我相信这是我更加心虚的表现。但事与愿违,我所有的准备工作和努力都只是无用功——她根本就不在房间。她的房门紧闭,一把锁紧紧的锁住屋门,仿佛要阻止一切靠近。

    我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疑神疑鬼,我突然想到她可能比我更早的搬离了这个院子,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想到过会有这种结果,我也不敢透过窗户去看她屋子里面。我坐在电钢琴前面,恐惧和自责感更盛,我弹起《忧伤还是快乐》,伴随着恐惧和自责,悔恨之情伴随着一个个音符越来越重,直到把我压垮,我停止了弹奏。

    一串响亮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那是高跟鞋特有的声音,我知道是她回来了,她听到了琴声,知道我在房间里面。我猜想她的脚步声那么响一定是出于和我同样的原因。我不敢看楼道,但又急不可耐的想看楼道,我最后希望我看着楼道,但她经过的时候不看我的房间。她从我的门前经过时停了下来,穿着一袭白裙,红色高跟鞋明亮的光可鉴人,她回来时一定是打理过。我们四目相对,她涂着口红,头发烫成了卷儿,时尚、优雅、性感,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形象。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描着眼线,睫毛弯曲的眼睛。

    “大画家,你回来了。”她说。

    “嗯,回来了。”我说:“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你看,忙的手都没洗。”

    我把手从琴键上拿开,举起来给她看。她笑了笑,去开自己的房门,接着是关门的声音。事情的发展完全有悖常理,我仔细想过我们之间的各种细节,从第一次我的半身裸体把她吓得尖叫一声钻进屋内,到借她洗衣粉时她只伸出来的一只手,再到海边、到市政府的广场、到马拉松的赛场、到糖棕树下的散步、到我用颍秀那把价值一万五的单反相机给她拍照、到宴会厅的音乐、一直到那晚她头发那股味道对我造成的致命一击,我自认为对她的熟悉程度超过了她自己。因此,我做出了两种我这次回来直面她时的猜测,并且认为所有的结果只能在这两种可能性之间产生。但结果让我大失所望,我觉得我永远也了解不了一个人。她那种若无其事的样子完全压制了我装出来的自信,我甚至不能说出任何话来,我惊讶于她的复杂,只能在她难以捉摸的思想下默不作声,感受挫败。恐惧、自责、悔恨被她那平淡的语言和表情冲落的满地都是,慢慢的消失不见。我觉得自己成了受害者。

    第二天晚上,我觉得我有必要给她主动打个招呼。我敲她的房门,她问我是谁,我说是隔壁的借洗衣粉。她把门开的大大的,让我进里面取。我洗完衣服还洗衣粉的时候告诉她能不能和她聊会儿天,她说自己那会儿有点儿忙,要把一个知识点儿记住,晚点儿去我房间找我。九点的时候她来我的房间,开门见山的问我要找她聊什么。我愕然不知所措,结结巴巴想不出一个话题。最后问她什么时候烫的卷发。她说是几天前,酒店有个大型活动,她的形象要改变一下。

    “好看吗?”她问:“是不是没以前好看?”

    她完全不像是装的,我甚至一点儿也不怀疑她有将记忆从脑海中抹去的超强能力,她那平淡的语气,语笑嫣然的表情让我也差点忘记有过将她压在身下的一晚。

    “好看。”我说:“原来你这么好看。”

    “就会说好听的。”她说:“我先过去了休息了,这几天好累,你早点儿休息。琴艺进步很大,好好坚持吧。”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回归正常,她偶尔来我的房间看书,对我的琴艺指点一下。她买了口锅,经常自己做饭,每吨饭必然叫我。她的厨艺不错,饭菜可口。我来这座城市吃的第一口饭吐掉了,根本吃不下去,为了充饥,最初的一个多月我在颍秀那儿只吃泡面。半年之后才慢慢适应这座城市的饮食。她最开始只做她的家乡菜和最常见的几种家常菜。有一次她问我离家那么久想不想家。我告诉她我每天都在想家。她说可以通过食物缓解思乡之情。她通过网络学习我老家小吃和菜的做法,仅仅做了几次,便有模有样。我们都像是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不愉快,但都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忘记那晚的事情。

    一天傍晚,我们从她工作的酒店回去的路上,我让她陪我去海边走一走。她站在礁石上,海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飞起来,她的白色裙子紧贴在身上。我在后面看到她高挑的身材,想起那晚对她的不公,越发觉得她在大海的衬托下竟是如此孤单和善良,我心中爱意萌生,像是沉睡了很多年从古老的地底下钻出来,无法抑制。我走到她的身后,从后面抱住她,双手环住她的腰,砰砰直跳的胸口紧贴住她的后背。

    “你为什么这么好?!”我的内心让我不由自主的说出这句话。

    “娄先生。”她轻轻地说:“请自重。”

    她声音不大,像是夹混着海风从大海的另一边飘过来,清晰可辨,让我剧烈的心跳在一瞬间平静,失落和无望让我丧失了所有的底气和心气,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知趣的放开她,站在她的身后,和她一同感受着海风的侵袭,我们不再说一句话。好久之后,她转过身来笑着对我说:“回吧,我今晚煮八宝粥,得买点儿红豆和蜜枣。”

    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并排走着,我跟在她的侧后方,逐渐远离海岸。在回去的公交车上,她坐在座位上,我站在她的身旁,她将视线看向窗外。车窗隐隐约约映出了她的面颊,她涂着口红的嘴唇在车窗中愈加的鲜艳。我看到她偷偷抹掉了眼角流出的泪水。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看见,也不想让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她曾经对我说过,她不喜欢海水和泪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