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董小武被折断右臂，王强并没有觉得任何过分，刚才若不是柳总亲自赶来，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不是董小武，而是他王强。
人家都要拿刀砍自己了，难不成还以德报怨？
别说王强做不出来，相信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出这种事，当然，圣母玛利亚或许会“宽宏大量”。
如果有谁信誓旦旦拍着胸口说，放屁，人家要砍自己让他砍好了，老子皮糙肉厚犯贱喜欢被人砍，那么王强只能对他说一句话，你比卢本伟还牛逼，好歹人家卢本伟还知道喊克里斯关下门。
柳总问道：“小王，你要他们赔你多少钱？”
王强愣了下，“什么赔多少钱？”
“他们把你游戏室生意都赶跑了，你说要不要赔钱？”柳总英眉一挑，对顾小雷和施海龙努努嘴。
顾小雷急急忙忙道：“多少钱我都愿意赔。”
施海龙紧随其后，“强哥你报个数。”
如果此时要挟赔钱，那就是敲诈，岂不是和他们同流合污？但生意都被这帮人赶走了，把这口闷气咽下来？
王强脑子里转了圈。
有了。
他想到办法了。
既不会和这帮人同流合污，又能够出口气。
“钱，我不会要。”王强开口道。
顾小雷和施海龙都知道他还有话说，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听着。
果不其然，王强接下去说道：“既然你们把我生意赶跑了，那么你们就把我给生意拉回来，怎么拉我不管，反正我的游戏室里不能出事。”
顾小雷和施海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哭笑不得，压根不明白王强什么意思。
柳总问道：“有问题吗？”
“没问题！”
“没问题！”
两位老大异口同声回答道。
“嗯，没问题就好。”柳总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裙子，“小王，陪我下去一趟，我拿个名片你，要是谁还敢找你麻烦，你打电话给我。”
王强道：“好的，姐。”
跟在柳总后头往外走。
两人来到楼梯口，柳总抓着扶梯踩着高跟鞋慢慢往下走。
紧随其后的王强再一次看到柳总黑纱下双肩上纹身的金红牡丹花，总觉得十分诡异。
不多时，两人来到楼下。
王强瞅见先前董小武带来的二十几个人或站或蹲在面包车旁，有人抽着烟，有人聊着天。
下了台阶的柳总脚步加快不少。
绕过面包车，一辆白色的超跑停在路边。
他仔细瞧了眼，暗暗咋舌，竟然是保时捷968。
这款车在95年就停产了，全球也只发行了一万一千多辆，后世里王强也在论坛里见过，据说价格高达160万，在这个开个桑塔纳都属于豪车的年代里，居然有人开这种真正的豪车？他忍不住看了两眼。
未曾想，柳总直接打开车门，弯腰在里面找了找，回身递过来一张名片，“这里有我的私人电话，如果还有人找你麻烦，打我电话。”
接过白玉似得名片，王强低头一看，上面写着一连串大哥大号码和柳总的名字，柳皈依？好奇怪的名字，女孩子名字中应该很少用到皈这个字，除非是按照族谱取名，他没多想，只是答道：“谢谢姐。”
“不用谢，我先走了。”柳皈依上车。
发动机一阵轰鸣，卷起层层尘土，跑车消失在视野里。
王强盯着看了会，这才回身上楼。
……
游戏室。
几分钟前。
当王强和柳皈依刚刚走出去的时候，顾小雷急急忙忙和黄毛把董小武从地上扶起来，“小武，待会我送你去医院，你再忍忍。”
海龙一帮人冷眼旁观。
董小武疼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滑落，对老大很失望，低头不语。
顾小雷看出来了，蹙眉道：“你一定以为小雷哥很怂，对吧？”
董小武还是不说话。
“你还记得我是什么出身吗？”顾小雷反问了句。
海龙插话道：“谁不知道小雷哥是青帮出身，道上都敬着您呢。”
其他人不知道，海龙还是十分清楚的，青帮和青龙帮只差了一个字，但是意义上完全不同。青帮也称洪门青帮，青帮也是由洪门的分支演变而来，30年代正是青帮的鼎盛时期，尚海成为青帮的圣地，杜月笙则是青帮史最显赫的教父。共和国成立之后，对全中国的B社会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青帮在大陆难于立足，便转到海外和港台地区。
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去国外，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曾经的青帮名字没有改，只是帮众们却进入各行各业，比如说商界、工农业等等。
也正是因为这样，现在的国内青帮能量反而更加强大。
而顾小雷之前所在的青帮，据海龙所知，是国内青帮最大的一股力量，上到达官贵人，下到织席贩履都有涉及。
顾小雷边搀扶董小武边点点头，道：“确实，我以前是青帮出身，所以道上都礼让三分，说起来惭愧，十四年前因为某些事情，我离开了青帮。”
董小武还在生气，“小雷哥你说这些干嘛？”
然而顾小雷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可能你们不知道，我以前在青帮里面的职务是小老么，专门负责招待宾客杂务，柳总也是青帮的人，你们知道她在里面是什么？”说到这，他嘿冷笑了一声，“她是红旗五爷！”
海龙吓了一跳，“您说柳总是青帮红旗五爷！？”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外面都尊称她柳总？真以为她是公司老总？”顾小雷瞥瞥他，压低声音道：“她是总教头，姓柳，不喜欢人家叫她五爷，所以都叫她柳总。”
听着两人打哑谜，董小武等人面面相觑，根本不懂什么意思。
最后还是顾小雷解释了一下，红旗五爷相当于香港三合会的双花红棍，代表了青帮最高战力，专门对外。
如果平时顾小雷肯定不会解释，可是自己兄弟被打成这样不解释不能服众，传出去道上以为他胆小怕事呢。
说完后，他小声道：“你们记住，今天说过的话谁都不能说出去。”
海龙等人哪个敢说不字，全都噤若寒蝉点点头。
“还有。”顾小雷看看董小武，严厉道：“我知道你报复心重，不过柳总说过小王不能掉一根汗毛，那就真的不能掉一根汗毛，否则不是你一个人倒霉，会祸及全家，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都没用，他们属于国外洪门的分支，洪门多厉害不用我说吧？”
董小武本来确实存在这种心思，但是在听到柳总是青帮红旗五爷后，马上打消了、
旁边小健等人心里更是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柳总是红旗五爷，那么太子呢？太子的父亲呢？太子父亲的那位老板呢？最后他们只想到一种可能性，但谁都不敢说出口。
“所以你不仅不能报复小王，还要好好保护他，因为柳总刚才说的很明白，如果小王出事，会拿我们开刀，小武，你可别害我。”顾小雷警告道。
董小武满脸都是汗水，一半是疼痛所致，另一半是吓得，听到老大的话，赶紧点头道：“我知道轻重，知道。”
众人沉默了片刻。
施海龙突然来了一句，“小王说要我们帮他把生意拉回来，怎么办？”
顾小雷瞥瞥他，“我真怀疑你怎么认识柳总的，连这点主意都想不到。”
施海龙苦笑一声，“我只见过柳总一次，还是跟着我老板徐先生，今天也是徐先生打我电话说柳总找我，不然哪会知道闯祸了。”
“嗯，老徐这人有点本事，我知道。”顾小雷点点头，随即道：“怎么把小王生意拉回来好办，他这边生意总会慢慢恢复，在这之前，让咱们的兄弟在这边打游戏不就得了。”
小健等人对打游戏兴趣都不打，听到顾小雷的话顿时都垮着脸，只听说过被人拿枪指着头投降的，什么时候听过被人逼着来打游戏？
但双方老大同意了，他们也无可奈何啊。
顾小雷对董小武道：“还有你，待会我送你去医院正好骨头，你给我天天来这打游戏。”
董小武愣神道：“可我受着伤呢。”
“你一只胳膊受伤，另外一只胳膊没受伤，我哪里抽这么多人手出来？事情你惹出来的，你肯定得负责到底。”顾小雷直接拍板了。
董小武都懵逼了，原本来打架的，现在变成强制性来这玩游戏？他都二十五岁的人了，传到道上天天来游戏室打游戏多丢脸啊？
“听到没？”顾小雷喝问道。
“听到了听到了。”董小武捏着鼻子认了。
正说着话，王强从外面跑了进来。
原本脸色严肃的几个人，瞬间变得柔和起来，顾小雷笑哈哈打招呼道：“强子兄弟。”
得到柳皈依保证的王强已经吃了定心丸，也不怕顾小雷等人出尔反尔，很自然回道：“小雷哥，什么事儿？”
顾小雷和施海龙对视一眼，然后回头笑道：“先前我们兄弟把你游戏室生意弄跑了不好意思，我俩已经想出办法。”
王强道：“什么办法？”
顾小雷和施海龙左一句右一句把刚才的想法说了一遍。
人才啊。
这都想得出来。
王强用古怪地眼神看看两位，说真话，他真没想到两位老大脑子这么灵活，竟然来了一句让兄弟们在这里打游戏到生意恢复如初。
半响后。
顾小雷和王强互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带着黄毛和受伤的董小武离开去医院。
当他们离开不久后，楼下陆陆续续跑上来二十几个人，全都涌到柜台前要求开机玩游戏，很明显顾小雷下去的时候交代了事情。
先前他们把自己生意赶跑了，王强没有客气，拉着朱小峰两人一一给这帮人登记。
忙活了十几分钟。
王强抬头一看，施海龙竟然靠在柜台边还没走。
“强哥，空了？”施海龙笑吟吟道。
人敬一尺我敬一丈，王强的性格如此，回道：“海龙哥你叫我小王或者强子就成。”
施海龙明显带着巴结的语气，道：“好，小王，咱们能不能找个清静的地儿说两句？”
虽然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但是王强还是和朱小峰交代了一句，随后走出柜台，和施海龙两人向外走。
楼梯口。
施海龙掏出香烟散了一根，被王强拒绝了，他自己叼了一根，边摸打火机边道：“今天的事情实在对不住了。”
王强摆摆手，“事情已经解决，没事。”
“话是这样说，可我心里过意不去。”施海龙嚓嚓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微眯着眼睛道：“这样，晚上我摆一桌赔礼酒，请你务必到场。”
自己几斤几两王强心里有数，况且施海龙摆赔礼酒的目的他多多少少能猜到点，无非是看中背后站着的“大人物”，但是实际上王强背后并没有什么大人物，再则，他也不想和道上的不清不楚，于是婉拒道：“晚上还有点事，下回再说吧。”
施海龙眼珠子一转，“你什么时候有空？”
王强有点无语，知道对方听出来什么意思，只是锲而不舍，他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被点破的施海龙讪讪笑了下，夹着香烟沉吟片刻，“是有点事，上回跟着我老板去吃饭，听到有人谈起最近上面可能有什么大动作，可是对方也只是道听途说不明所以，我知道小王兄弟你神通广大，所以想问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毕竟你开游戏室，如果上面有什么大动作，游戏室肯定会受影响。”
又是吹捧又是套话，同时承认确实想知道消息。
说实话，王强被他弄得有点好笑，不过他不太喜欢道上的人，哪怕知道再过不久严打要来临，他都懒得说，摊摊手道：“真不知道。”
施海龙露出失望的神色，“好吧。”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待会我留给联系方式你，游戏室有什么事尽管打我电话。”
王强迟疑了一小会，是的，现在手上有柳皈依的号码，他相信打电话柳皈依也会赶过来，只是回想到先前那血腥的一幕，他有点不寒而粟。
可是开游戏室避免不了遇到点什么事。
老朱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场，如果再遇到今天这种事怎么办？
他想了想，“好。”
……
聊完事情。
王强回到游戏室里，施海龙已经跑过去和小健等人交代什么，距离有点远听不清。
朱小峰忽然来了一句，“小王叔。”
“嗯？”王强看过去。
朱小峰神神秘秘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刚才你和柳总下楼去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柳总是青帮的人，还说什么红旗五爷，没太听清楚，大概就这些。”
青帮？
红旗五爷？
闻言，王强心咯噔了下，对于青帮他是不太了解，但是不妨碍后来在网络上看新闻知道一些事情，现在国内的青帮并非人们想象中的B社会，相反，已经全面从事正式行当，只是某些特殊部门依旧保留着而已。
而红旗属于青帮外八堂管事，三十六部半管职中行五，属于大管事，专管外务，能弹劾内八堂大爷，约束外八堂兄弟，有发号召集兄弟的特权，可想而知柳皈依在青帮中地位有多高。
王强已经隐隐猜到太子究竟职位如何，恐怕不是坐堂就是副山主，而太子的父亲不言而喻，肯定是山主。山主的意思是龙头，坐堂则是内八堂中总管一切事物的管事，除了这两个职位，其他人没权利直接管辖红旗。
怪不得她肩膀上纹了两朵金红牡丹。
怪不得她能够轻而易举折断董小武胳膊。
合着柳皈依是整个青帮上上下下最能打的一个，要知道以前青帮很多时候不设立红旗，因为红旗代表着整个帮会，如果红旗被打垮，代表整个帮会都被人打垮，可想而知红旗五爷需要多能打。
王强莫名觉得很古怪，一个看上去娇弱的女人，竟然是最能打的一个？
正想着事情，海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王兄弟。”
“嗳。”王强抬头道。
海龙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小健几个小子丢给你，如果他们不听话，你记得打我电话。”
“再见。”王强和他挥挥手。
海龙匆匆离去。
然后小健小文七八个人肿着脸走到柜台前。
王强沿着先前的称呼道：“健哥……”
“别，别。”小健飞快地摇着双手，苦笑道：“您还是叫我小健好了。”他显得极为尴尬，先前一直以为王强没什么靠山，所以才上门收保护费，可未曾想对方不仅有靠山，而且招子硬的吓人，他边说从兜里摸出已经捂热的一百块钱，“强哥，先前对不住，钱您收回去。”
王强和朱小峰对视一笑，本来就是自己的钱，没道理不收回去，他直接拿起放回抽屉里。
“那个，我们想打会游戏机。”小健道，其实他脸痛的哪有心情打游戏机，只是海龙哥交代下来的事情不得不去做。
王强没和他们客气，拿起笔和记录时间的本子，“玩多久？”
“先一人两个小时吧。”小健道。
数了数总共八个人，王强嗯道：“玩普通卡两个人一台机二十四块钱，玩智力卡一人一台机四十八块，你们玩哪种？”
回想到刚才海龙哥交代的话，小健毫不犹豫道：“智力卡。”说着从袋里掏出海龙刚才塞给他们的“玩游戏经费”五百块钱，从里面摸出一张蓝花花百元大钞递过来。
收钱。
找零。
王强拿着八盘智力卡给他们八人一个个开机，并且交代里面有储存的不要删，别人以后来还要玩，让他们自己重新建立存档。
做完一切。
回到柜台边。
朱小峰摸着肚子道：“饿死我了。”
王强笑呵呵道：“你坐着，我下去买午饭。”
“不用不用，我去。”朱小峰从抽屉里拿了五块钱伸了个懒腰朝着楼下走去。
只剩下王强一个人坐在柜台前沉思。
今天生意被赶跑，估计要一段时间恢复，否则他也不会接受海龙圈和青龙帮的人在这边打游戏，毕竟生意是被这帮人赶跑，总要收点帐回来。
其实除了董小武被打得很惨那一段，其他方面王强是比较满意的。
比如说开游戏室十有七八会遇到收保护费，没有海龙圈小健或许还有海健圈小龙，现在青龙帮和海龙圈的人都在这边玩游戏，至少能保证其他圈子不会来找麻烦，至于生意恢复以后，老朱应该回来了，到时也不用担心这方面。
正想着，外面跑进来两个小青年，都穿着白色T恤。
其中一个理着板寸头，另一个光头蹭蹭亮。
板寸头敲敲柜台，“你是这里老板吗？”
王强嗯了一声，笑容满面道：“对，要打游戏吗？普通卡一个人一块五一小时，智力卡……”
“行了，我们不是来打游戏的。”光头毫不客气打断道。
王强一听就懂了，顿时乐呵起来，先前还在想开游戏室遇到收保护费的在所难免，现在又跑过来俩？
“我们是老张圈的，刚路过看见这里有游戏室，上来看看。”板寸头敲敲柜台，“这样，你每个月给我一百五十块，以后这里有什么事报我明哥的名号，保证给你摆平。”
光头对王强努努嘴，示意拿钱，这种事情他们不是第一次干，压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基本说来，一片区域会有几个小圈子存在，默认同一家店大家一起收保护费，所以要价不会太高，比如小健刚才只收一百元，不会让商户做不下去，细水长流才是目的。
如果一个小时之前，王强或许忍了，拿一百五十块打发小鬼，可青龙帮和海龙圈两位老大刚刚承诺过要护着自己，他为什么要出闲钱？于是等到板寸头说完话，王强朝着里面喊了一句，“有人想收我保护费。”
光头和板寸头还没摸清楚状况。
突然间，腾腾腾，二三十个人集体站起身，全都虎视眈眈围了过来。
为首的一位青龙帮壮汉对着两位老张圈的人侧着耳朵问道：“你们要干什么？收保护费？”
已快下午一点。
秋老虎还在逞威，太阳灼烤着大地，路边的荒草几乎要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的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没有一丝风，河岸边的柳树垂下了头，不远处的美人蕉几乎都要枯萎了。
和外界炙热不同，游戏室显得寂静无比。
老张圈的板寸头和光头两人缩在柜台前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贼进了强盗窝了，例如眼前的壮汉，两人认识，都知道是青龙帮的人，老张圈在普通人眼里看上去挺牛逼，但和青龙帮一比，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啊。
“我……我……”板寸头咽了咽口水，压根说不出话。
而此时，壮汉说了一句让他们发愣的话。
“别我我我，你要收保护费尽管收。”壮汉喜闻乐见地指指旁边小健，“喏，海龙圈的，为了收保护费变成这样了。”
板寸头和光头啊了一声，顺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七八个猪头状的人看着他俩。
光头仔细辨认了半响，失声道：“你是小健！？怎么变这样了？”他认识海龙圈的小健，两人一起吃过好几次饭呢。
“嗯，是我。”在熟人面前被拆台，小健有点尴尬，心里不是滋味，忽然，他心中灵机一动，马上牵动着还红肿的嘴角笑了笑，互相拆台道：“确实，我是因为收保护费变成这样，不过啊，有人想在这里闹事更惨，比如说他们青龙帮的董小武，胳膊都被人打断了一条，别提多惨了。”
卧槽！
董老虎胳膊都被打断了？
这游戏室到底是怎样藏龙卧虎啊？
光头和板寸头嘶地吸了吸气，似乎不敢相信消息这么劲爆。
壮汉瞪眼道：“你！”
见他们要吵起来，王强拍拍柜台，发出邦邦的响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又要打架是不是？”
让光头和板寸头吃惊不已的是，一项蛮横的青龙帮和海龙圈的人，被人喝了以后不仅没有发飙，相反还陪笑脸，围着年纪轻轻的游戏室老板说好话，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
两人脑袋浑浑噩噩，怎么出的游戏室都不知道，只是当他们离开后碰到熟人，马上惊疑不定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阿宇，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海龙圈的小健去收保护费被人打了！”
“你开玩笑的吧？”
“没开玩笑啊，我们亲眼看见的。”
“我草，大新闻啊。”
“这还不算，青龙帮的董小武知道吧？”
“知道，难道小健被董老虎打了？”
“不是不是，是董小武去游戏室闹事，一条胳膊都被打断了！”
“你怎么越说越离谱，没睡醒吧？”
“我骗你干什么啊，就是清海路的龙腾游戏室，现在小健还在那边，不相信你自己去看看，青龙帮的人现在还被扣留在那边呢。”
好多道上混的人都听到这个消息了，谁信呐？如果说海龙圈收保护费被人打，那还说得过去，青龙帮董老虎闹个事，还能被人打折胳膊？简直是在开国际玩笑，侮辱他们的智商。
不信。
谁都不相信。
甚至好多人当成笑谈和要好的哥们说起。
“你知道刚才老张圈的小明和我说什么吗？”
“呃，你们说什么我又没在现场怎么知道。”
“小明疯了，他竟然说海龙圈的小健收保护费被打，还说青龙帮的董小武在龙腾游戏室闹事胳膊都被打断了。”
一传十。
十传百。
附近一带圈子里的人都听到让人忍俊不禁的“谣言”。
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是板寸头和光头说的有模有样，不少人都忍不住好奇，不会是真的吧？
于是有人真的抱着好奇悄悄摸了过去，想要一探究竟，人嘛，多多少少有点好奇心，更何况这群无所事事的混子，跑过去看看又用不了多少时间。
有一个人跑过去的，有成群结队的，反正都只有一个目的，想确认下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当然了，他们不单单是吃饱了撑着闲的，更主要是想知道那个第一次听到名字的龙腾游戏室能不能招惹，如果事情是假的，以后多了条发财路子，要是事情是真的，那就退避三舍，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
游戏室。
王强和朱小峰刚刚吃完馄饨，热得各自拿着一把纸扇在扇风。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门口不时走进来三五个人，这群人也不打游戏，只是朝着里面看，还有人可能和小健、壮汉他们相熟，跑过去聊天。
刚开始让他们玩游戏的时候，不少人是很排斥的，只是玩了一会以后，都感觉挺有意思，尤其是小健小文八个玩智力卡的人，越玩越起劲。
当时小健在玩着《最终幻想1》，正遭遇了海盗头目比克，玩得起劲，忽然感觉道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回头一看，是另外个圈子的人，绰号黑猫。
黑猫乍一见小健吓了一跳，小声问道：“你真收保护费被打了？”
小健恨得牙痒痒，可和黑猫关系不错，又不能不搭理，含糊道：“嗯。”
黑猫左右看看，把内心的好奇问了出来，“那董老虎是不是胳膊被打断了？”
提起这个小健忍不住有些得意，先前他可是被董小武狠狠抽过一巴掌，非常确认道：“对。”然后又回过头继续玩游戏。
黑猫好奇心上来了，在小健旁边坐下，不时追问情况，两人刚开始压低声音确实是在聊董小武的事情，可是聊着聊着，黑猫不知不觉被屏幕上的游戏吸引了，里面小人儿走着走着会遇到怪物，打到一定经验以后还会升级，并且还有各式各样的任务，哪怕他只是个旁观者，渐渐都起了兴趣。
“诶，你玩的什么游戏？”
“最终幻想。”
“那啥，给我玩会行不行？”
“要玩自己开机子去，这种智力卡三块钱一个小时。”
“三块？这么贵？”
“爱玩不玩，别烦我啊，我打游戏呢。”
最终黑猫筹措了一小会，还是站起身朝着柜台走去。
……
这边。
正和朱小峰聊着天，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老板，给我开台机子。”
王强抬头一看，是个十七八岁小青年，既然是顾客，他肯定是欢迎的，笑着站起身道：“我这有普通卡和智力卡，普通卡一块五一个小时，智力卡……”
“我知道，三块嘛。”黑猫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过去，然后回身指指右边靠墙的位置，“我要玩和小健一样的游戏。”
小健玩的什么游戏咧？
让我想想，哦，对，好像是《最终幻想》。
王强翻了翻放游戏卡的抽屉，发现里面只剩下《吞食天地》和《三国志—霸王的大陆》，他只好道：“最终幻想没了，你要不玩玩吞食天地或者霸王的大陆？”
黑猫不太乐意道：“没最终幻想好玩吧？”
要说FC智力卡巅峰，王强觉得《吞食天地》和《重装机兵》当仁不让，《最终幻想》要稍微差点，他信誓旦旦拿出《吞食天地》游戏卡，道：“这款游戏绝对比最终幻想好玩，不相信你去玩玩，如果你玩过觉得不好玩，我再给你去小健那换最终幻想。”
黑猫半信半疑，“那我试试。”
随后王强给他开了机，故意站在那边没走，指导了一小会。
黑猫很快上手，玩得不亦乐乎，大呼好玩。
“是不是比最终幻想好玩？”王强笑眯眯道。
“对对，比最终幻想好玩。”黑猫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刚想再指点一下，朱小峰的大喊声传了过来。
“小王叔，我忙不过来了！”
什么忙不过来？王强有点纳闷，他才站在这边指点黑猫十几分钟，怎么就忙不过来了？他刚想回头说“你别偷奸耍滑呢”，你字刚刚到嘴边便戛然而止。
为什么？
因为柜台前挤满了十几个人。
王强赶紧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都上机啊？”
“快。”
“赶紧给我开机子。”
“我看见老卢玩得游戏特有意思。”
十几个人吵吵闹闹，全都是想玩游戏的。
王强有点懵，先前差点大家把客人都吓跑了，他已经准备好几天才能恢复元气，可现在眼前这一幕是咋回事？
生意莫名其妙好了？
突然间冒出十几个人陌生面孔的顾客？
生意确实好了起来。
游戏室里总共才二十台机子，小健等人已经霸占十几台，只剩下两三台空着。
王强和朱小峰哭笑不得对视了一眼，之前担心生意好几天不能恢复，所以当顾小雷和施海龙提出让他们兄弟在这边玩游戏到生意恢复如初同意了下来，没想到现在反而位置不够了。
太诡异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
这么离谱的局面也能出现？
只听见瘦矮个子喊道：“老板，快点呀，等着玩呢。”
朱小峰无语道：“小王叔，现在我们怎么办？机子好像有点不够，他们十几个人呢。”
“还有三台机子，你先给他们登记，我去和小健他们商量商量。”王强道。
原本小健等人便是为了弥补他生意流失充数的，想来现在和他们说一声可以离开了，一定会欢天喜地吧？至少王强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朝着最靠近的壮汉走去。
拍了拍肩膀，壮汉头都没回，“什么事儿？”
王强客气了一句，“你有事的话可以先走。”
“啊？强哥。”听到声音壮汉赶紧回头，然后眨眨眼道：“我没事啊，游戏挺好玩。”
王强：“……”
他只好来到第二台游戏机旁边，那两人确实对游戏不太感冒，当听到可以走后，迫不及待站起身离开。
然而来到第三台机子的时候，王强又遭遇到壮汉一样的情况，对方压根没准备离开，说完后还迫不及待扭过头继续盯着屏幕打游戏。
左侧这一排一路询问过来，五六个人起身离开，空出了三张位置。
王强注意到他们的反常，到了这个时候，他多多少少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些原先被强制留下来玩游戏的人，在玩了一会以后，确实来了兴趣。人家真金白银掏出来，总不能赶出去吧？
虽然先前有些不对付，可王强也做不出来那种不厚道的事情，不过心里隐隐有点明白，恐怕还留在这里玩游戏的人，接下来会成为常客，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迷恋上游戏的魅力了，没玩过游戏的人不知道，只有痴迷过游戏的人才清楚，王强深有体会，曾经他还在大学的时候，也迷恋过一段时间大型网络游戏《传奇》，即便现在大家玩的是FC游戏，但道理是共同的，游戏能够吸引人，甚至是上瘾。
至于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王强还不能怎么确定，需要随后的日子证明。
如果是的话，那是好事。
他朝着右侧小健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小健。”王强喊道。
小健聚精会神玩着游戏，没反应，可能注意力太集中没听见。
王强只好伸手拍拍对方肩膀，见到小健回头露出疑惑的目光，他才继续说道：“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先走了。”
“没事没事。”小健连连摇头。
现在叫你们走都不走了？
回头看看正在张望的朱小峰，王强只好直接说明意思，“你们海龙哥因为弄跑了我生意，所以让你留下来，现在那边有人要玩游戏，你算是完成任务了。”
没想到小健眼巴巴道：“不是任务不任务的事情，我游戏打一半，你让我走我心里多痒啊？能让我继续玩下去么？”
王强呃了一声，“成，你玩吧。”
他挨个询问了起来，无非还是刚才那句委婉的话，有事可以先走，可是得到的回应非常无语。
“真没事。”
“别啊，我玩得起劲呢。”
“强哥，哪里能遇到水鬼？我第二辆战车都拿到手了，就是碰不到第二个老怪。”
八个玩智力卡的人，一个都没说要走，反而有人请王强出手指点一下。
本来还纳闷不止的王强，在一圈询问过来以后，忽然间眼前一亮，普通游戏卡那边询问有人离开，智力卡这边没人愿意走，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想要让顾客黏度更高，最好是推荐玩智力卡，毕竟智力卡游戏剧情是连贯性的，客人们不玩到最后很难自拔。
对，下次去深镇的时候多带点智力卡回来。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提高顾客黏度的路子，忠实顾客才是一个店的中坚力量，而智力卡能帮游戏室培养忠实用户，先前都没考虑到，现在想明白，算是意外之喜。
总共才六台游戏机空出来。
回到柜台边，王强把情况说了一遍，最终安排十来个人先玩游戏。
还有五六个没等到机子的人，都在那边叫了起来。
“什么时候有位置？
“你这边机子怎么这么少？”
“是啊，干嘛不多弄几台游戏机？”
“算了算了，先看看别人玩。”
“也只能这样了，如果有人下机一定要安排我第一时间玩，别忘记了。”
他们不仅没走，反倒是跑到熟识的人身后观看。
几乎大多数都是去右侧玩智力卡那边，不时传出一两声大呼小叫。
柜台前，朱小峰有点发蒙道：“小王叔，怎么这么一闹，我们生意比之前好了？你说明天生意还能这么好吗？”
王强心说我哪里知道，嘴里却道：“有可能吧。”
朱小峰兴奋道：“如果一直这么好，我们就发财了。”
王强随意和他聊着，内心却在迟疑，现在是有青龙帮和海龙圈的人在场，如果他们走了以后，生意还会像现在这么好吗？
……
下午，五点半。
可能肚子饿了，小健等人陆陆续续离开，机子空出来好几台。
王强有些遗憾，看来先前的火爆只是一时的。
正想着事情，董小武和黄毛两人从外面跑了进来，他们一个胳膊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另一个鼻子上贴了块狗皮膏药，样子挺逗。
他俩是被顾小雷强制过来玩游戏的，董小武肯定不感兴趣，但是黄毛心心挂念《吞食天地》，幸好黑猫刚去吃晚饭，黄毛才如愿以偿玩到。
王强给他们开了机子。
董小武兴趣乏乏地看着弟弟玩游戏，心里十分不爽，可是看着看着，他发现弟弟玩得游戏挺有趣，慢慢和黄毛讨论了起来，以至于都忘了胳膊上传来的阵阵疼痛。
……
六点左右。
外面响起吵吵闹闹的声音。
“董老虎真在？”
“他胳膊打着石膏？”
“进去看看……啊？是真的。”
“没有骗你们吧？现在相信董老虎闹事胳膊被打断了吧？”
王强和朱小峰愣愣地看着，一波又一波人从外面跑进来，和下午的情况有点像，有些人看完热闹以后，竟然主要要求上机。
到了这一刻，王强再不明白怎么回事是真傻了，合着那么多人是来看热闹的啊？不过他唯独没想到的是，有些人看热闹结果转化成了顾客，并且比例还不低。
混子平时一般做什么事情？
有些人开黑赌场养兄弟，有些人靠收保护费过活，还有混的不太好的，只能靠帮人办事情捞点钱，例如充人头数吓唬别人。
总的来说，绝大多数时间他们比较无聊，自然要找点娱乐项目，混得好的能去档次高的娱乐场所，比如卡拉OK。
混得一般的呢？
桌球房、游戏室之类自然成了他们首选，恰巧，王强开的正是游戏室。
……
六点一刻，朱小峰下去买饭了。
一个意外的人摸了过来，是老姚，他看见游戏室火爆的情景惊讶地和王强聊了起来。
“你们生意这么好啊？”
“还行吧，也就这一会才好起来。”
“你可别蒙我，你看看最起码二三十个人在等位置，这叫还行？”
“那你要不要拿游戏机？”
老姚比较谨慎，说再观察几天。
……
今天生意确实爆了。
平时晚上七点是歇业时间，即便王强不主动让顾客走，那群中小学生都会早早离开，但是今天，这个时间段游戏室里依旧人声鼎沸。
“到我了到我了。”
“有蘑菇，快吃蘑菇。”
“老丁给我玩会啊，你都玩了半小时了。”
“诶，这什么游戏……”
看到生意这么好，王强和朱小峰商量了下，索性决定延长一两个小时营业时间。
……
晚上十点。
睡觉时间到了。
本来准备延长一两个小时营业时间，结果到此刻足足延长了三小时，即便如此，还有十三四台游戏机前坐了人，全都玩得起劲，压根没有要走的打算。
王强和朱小峰两人上午六七点就起床了，撑到现在早困得不行，只好一个个劝着明天再来玩，好多人还不乐意。
好说歹说之下，那群玩游戏的人才恋恋不舍起身离开。
“明天什么时候开门？”
“八点？阿木，明天咱们早点起来。”
“帮我把《第二次机器人大战》藏好，别让人消了记录，我明天还来玩。”
“还没玩尽兴呢。”
尤其是玩智力卡的顾客们，临走前千叮万嘱，生怕他们的存档会被弄掉。
……
人终于都走光了。
游戏室里变得安静下来，王强和朱小峰先打扫了卫生，然后精神疲惫地开始盘账。
朱小峰在数钱。
王强则是统计账本上记载的上机时间和消费支出，很简单，无非加减数字，然而等到统计完以后，他自己都吓到了，吃惊道：“今天二十台机子加起来上机时间205个小时？”
205个小时？
那岂不是平均每台十小时左右？
他仔细回忆了下，发现好像确实差不多。
上午的时候本来有不少顾客玩，后来发生了点意外，就是董小武和小健这件事，中间大约有一个小时空档期，只是十二点以后，游戏室顾客络绎不绝，除了吃饭那会稍微有两台机子空，其他时候都坐满了人，再加上延长营业时间到晚上十点，没错。
刚说完，朱小峰抬头道：“我数到605块，吃饭花了十块钱，今天营业额应该是615。”
创新高了。
游戏室开业第三天，营业额竟然达到惊人的六百十五。
虽然统计上机时间的时候王强已经算出来营业额多少，但真的听到这个数字，他还是忍不住捏紧双拳狠狠挥舞了下。
从客人被赶跑到生意变得更好是谁都没想到的一件事。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王强肯定也想不到，可是现实情况却给他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要是接下来几天生意都能这么好，似乎想要完成和母亲的约定轻而易举，只是今天很多人是来看热闹留下来，他不清楚明天还能不能像今天客流量这么多。
但是。
不管怎样。
今天生意好到他浑身痛快。
营业额数目更是让他感到欣喜不已。
回想到上午的憋屈劲，王强忽然觉得现在是那么心情大快，从里到外都充满了舒畅的劲儿，满足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
天高云淡，空气清新，风里已经夹杂着阵阵凉意。初秋的天空浩淼如蓝色的大海，悠然飘过的白云，若千帆静泊，隐着粼粼波光。
大地上，弥漫着经典的大马士革玫瑰花香，宁静、安详。
摩托车飞驰在还不拥挤的马路上，王强打着哈欠，昨晚实在累着了，只怪人手不够，否则他都想学后来的网吧推出包夜服务。这不，早晨去喊朱小峰的时候，那小子死活起不来，王强只好自己先赶往清海路。
和以往一样，把摩托车锁在屋檐下。
王强手指晃着钥匙钻进楼梯间，心里琢磨着昨晚的疑惑，今天生意还能像昨天那么好吗？
还没想完，走神的他便听到一个熟悉声音。
“强哥，不是说好八点开门吗？你怎么才来呀。”
咦？
是小健？
王强回过神朝上一看，只见小健、小文八个人或是坐在台阶上，或是站在门口，他汗了下道：“对不住，起来晚了。”
现在都块八点半了。
昨天回到旅馆洗漱完毕后都十一点多了，他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入睡，早上自然稍稍睡过头。
开门。
还未来得及把装游戏卡的抽屉打开，小健小文等人便急吼吼叫了起来。
“先把梦幻之星拿给我。”
“昨儿个回去我一夜没睡好。”
“对，满脑子都是游戏，盼着早上呢。”
“强哥您倒是动作利索点啊，我们都等着呢。”
“是啊，其他游戏室压根没什么智力卡，还是这边好玩。”
“上回我去秣陵路那家游戏室收钱的时候，那边全是普通卡，玩了一会贼没劲，本来昨天海龙哥让我留下玩游戏的时候，我心想多没意思啊，结果玩了一会《重装机兵》才知道合着还有智力卡这个东西，太好玩了，我都弄到第四辆坦克了，这游戏真特有意思，等我玩好了你们也可以试试。”
“圣火徽章也很好玩，文哥你玩的啥？”
“我啊，八宝奇珠，好玩是好玩，就是难了点。”
“有多难啊？我还不信了，等我玩好《第二次机器人大战》和你换着玩。”
又一个不信邪的，非要挑战变态级的《八宝奇珠》。
王强立马给他们一个个开机，忙完后才抽空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才一会时间，又有客人上门。
是昨天没来的小林和阿斌两人，小林一上来便道：“老板，赶紧拿八宝奇珠我，昨天有事情没过来，想死我了。”
刚回到柜台前的王强呃了声道：“那什么，八宝奇珠被人拿去玩了，你要不要玩玩别的？”
小林：“……谁在玩？”
王强给他指了指左侧第三排的小文。
小林索性直接跑过去坐在那边看小文玩，他毕竟玩了两天，进度上比小文快，还不时指点两下，两个不相识的人很快聊得热火朝天。
倒是阿斌虽然没玩到《重装机兵》，最终还是拿着《霸王的大陆》去玩了。
然后黄毛和董小武两人也来了，董小武看见王强的时候还是很不爽，只是一是顾小雷命令他不得不来，二是昨天看弟弟玩《吞食天地》有点入迷，虽然一只胳膊吊在脖子，他还是想在弟弟指教下从头开始玩玩。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过来，有顾小雷的人，也有昨天上午吓跑的中小学生。
其中有个虎头虎脑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和小伙伴刚跑进来看见董小武和小健事主有点害怕，指着里面小心翼翼道：“老板，今天他们不会再打架吧？”
“不会不会。”王强宽慰他们道：“昨天后来也没打架，你们尽管放心玩，要玩什么？”
虎头虎脑小孩子想了一下，“有超级马里奥的那个四合一，我记得里面有坦克大战，李小军，待会我们各玩一会马里奥，然后一起玩坦克大战好不好？”
另一个小孩子用力点点头，“好呀好呀，游戏机没几台了，咱们快点开机，别待会玩不到。”
大约十点钟样子，游戏室里再一次满座了，王强松了口气，知道最起码短时间内不用担心生意，至于以后，应该有其他客源涌入。
这时候朱小峰来了，他咬着包子衣衫不整跑进来，看见满座欣喜道：“小王叔，才十点人就满了？”
做账、开机忙坏的王强白他一眼道：“睡舒服了？”
朱小峰嘿嘿道：“下午你去睡会午觉，我在这看着。”
……
老姚又跑了过来，昨天已经见识到游戏室下午生意还不错，他想看看上午怎样，毕竟二十台游戏机加几十张游戏卡要花销不是一星半点，在他想来，上午生意应该会比下午差很多，没想到跑过来后都有人站着等位置了！
朱小峰看见他出现在门口挥手道：“姚叔叔，你怎么来了？”
老姚咳嗽了一声，他和王强的协议比较秘密，没准备让老朱一家人知道，索性道：“你爸妈回芜湖祭祖去了，我来看看你们这边有没有人闹事。”
朱小峰年纪轻藏不住话，“昨天有啊，差点砍人，吓死我了。”
老姚嘿了声，骂道：“哪个王八蛋敢在你这闹事，我去收拾收拾他。”
王强笑道：“没事了，都已经解决，姚哥，您如果没什么事要不在这边多看看？”他心里清楚老姚为什么过来，只是这些话不能当着朱小峰面说，作为一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答应了老姚，那么王强是绝对不会拆台的。
老姚点点头道：“那行，你们忙你们的，我看会。”他还有点不信生意会一直这么好。
……
又过了会，快到午饭时间了。
照理说这个时间点，不少人应该回家或者找个地吃饭，游戏室生意会回落点。
可是坐着和王强吹牛打屁的老姚却看得暗暗心惊，确实有不少人这个时间点去吃饭了，可是更多人涌入了进来，甚至他还看见有些道上混的人，刚开始他还以为那些人是来收保护费的，出口警告了两句。
刚吃过午饭的黑猫也被老姚警告了两句，叫苦连天道：“姚老板，谁哪敢来这收保护费啊？我就单纯想打个游戏。”
老姚被弄得莫名其妙，没吭声。
“老板，什么时候有位置啊？”黑猫看见坐满了人，立刻询问道。
“我看看。”王强翻着记录时间的本子看了起来，再看看手表上显示11:26，道：“七号机子还有五分钟下机，待会我去问问还续不续费。”
“我去问我去问。”黑猫迫不及待一溜烟跑到七号机子旁边去问情况了。
……
大约在下午两点的时候，游戏室生意迎来一天的最高峰！
坐在柜台前的王强一眼望去，屋里已是黑压压一片人，除了二十台游戏机前坐着人，每一台游戏机身后还各自站着三四个人，六十五个平的屋子放二十台游戏机显得很宽敞，只是此时却那么拥挤不堪，他每一次去提醒时间到了，都要费力地挤开人群，总有种错觉，自己是不是房子租小了？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来玩游戏，有些中小学生没钱，只是单纯的来看别人玩。
不过更多人确实想来玩游戏，只是现在没位置，只能站着等待，和王强记忆中火爆的街机房情况有点像。
“帅哥，时间到了，还续费吗？”王强询问三号机的小年轻。
小年轻玩的是智力卡，三块钱一小时确实挺昂贵，他有点捉襟见肘，储存了下记录，遗憾道：“不了，下机吧。”
结果小年轻刚刚站起身，两个中学生样子的人眼疾手快，直接霸占了位置，其中有个胖乎乎递过来钱，“老板，我们要玩街头霸王。”他说的是FC版的《街头霸王2》，并非街机版，其实官方并没有发售过FC版街霸，官方只做过GB街霸，而FC版街霸是台弯那边的公司做得山寨游戏。
好多人没抢得过他们，很不乐意。
“嘿，这俩小子。”
“速度真够快的啊。”
“让你盯着，看，被人抢了吧？”
“老板老板，还有哪台机子时间快到了？”
这边抢位置小小乱了一会，七八个人围住王强，想要知道接下来哪台游戏机时间快到了。
这样的情况让王强无语得很。
前两天他是担心顾客不够多，现在竟然只恨自己游戏机弄得少，但也没办法，总共才二十台游戏机，而且暑假过去后，或许生意会大大回落，所以二十台差不多。
看见大家眼巴巴等着自己回答，王强赶紧大声道：“十一号机还有十分钟，你们别着……”急字还没说出口，面前七八个人一哄而散，全都跑到十一号机两个小学生身后虎视眈眈候着。
两个小学生被这么多人盯着弄得一阵发毛，最后都没要王强提醒，提前两三分钟下机了，然后又引起一阵抢位置热潮。
要不要这么夸张？
怎么今天看上去人比昨天还多？
虽然预感到这是暑假最后的疯狂，可王强还是差点忍不住想再拿点游戏机和智力卡回来，最后他还是按耐住了，忍不住自嘲心理年纪几十岁的人了，还那么不冷静，其实他知道不怪自己，任何一个人见到现在这个情景，都会想再添点游戏机。
什么叫生意火爆如潮？
这就叫生意火爆如潮！
整个游戏室满座生意算不算好？
而现在，他的游戏室不仅仅是满座，更多人还站在那边等位置。
王强都已经有种预感，或许明天再营业一天，自己就能完成和母亲的约定，达成重生回来后第一个目标！
夜晚时分。
寒霜似雪的月光下，一辆摩托车突突在空旷的马路上行使，速度并不快，只是天气比较冷，车上两人都冻得有点哆嗦。
摩托车拐进弄堂放慢了速度。
回到友谊招待所，王强和朱小峰两人合力把摩托车抬进去。
大厅里。
朱小峰冻得脸色红扑扑，却止不住兴奋道：“今天营业额比昨天还多了十几块呢。”
早已疲惫不堪地王强露出满足的笑容，“是啊，不枉费咱俩又熬到十点钟。”看看手表，“快十点半了，赶紧洗洗弄弄早点睡，明天还得早点起床去开门。”
朱小峰嘟囔道：“开店真累啊，要是我爸在就好了，天天早上让他去，我中午过去顶班，还能睡个好觉呢。”
闻言，王强瞬时间无语，老朱家的儿子性格还不错，只不过有点懒，才坚持了三天便叫苦连天了。不过小峰的话让王强心中一动，是啊，老朱夫妇去了两天了，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两天营业额加起来，已经快达到自己目标，估摸明天再一天，应该凑齐了。
如果老朱夫妇俩没回来，总不能丢朱小峰一个人在游戏室吧？
不说那样厚道不厚道，光谈他懒散的性格，如果真让朱小峰一个人看店，恐怕中午去开门都可能，于情于理王强都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照理说祭祖花费时间不会太长。
反倒是来回旅途是硬伤，现在交通不太便利，芜湖到尚海虽然才三百多公里，但坐大巴的话大约要八九个小时。
希望明天能赶回来吧。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王强说完后，朝着楼上走去。
二楼。
王强独自一人漫步在走廊里，闻着窗外传来句话和桂花发出淡淡的幽香，他有一种沁人心脾地舒畅感。
想到快要回家了，他微微感慨，这些日子够操劳，总算可以歇两天，莫名地睡意去掉不少，抬头望了望夜空，才发现秋天的夜空和他心情一样美丽，月牙弯弯地挂在浅蓝空中，仿佛是一艘飘荡在清澈小河中的舟儿，他情绪十分宁静，那是一种有钱后充满底气的宁静。
钱是男人胆。
太祖曾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王强更觉得应该是兜里有钱走遍天下都不怕。
王强忽然回想到舅舅家女儿，每次生病了舅妈都会给她煮一碗方便面，而这对于表妹来说，竟然是难得的美味，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恒古真理，后来舅舅出国打工挣了钱，王强再问表妹方便面好吃不好吃的时候，她满脸嫌弃足以说明一切。
或许钱不是万能的。
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有两句台词非常触动人心——
“生活是否永远艰辛？还是仅仅童年才如此？”
“总是如此。”
王强不想“总是如此”，更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如此，所以他在用双手创造一个梦想，一个不会让自己和家人“总是如此”的梦想。
……
翌日，下午三点多。
老朱夫妇俩从车上下来，夫妻俩聊着祭祖的事情。
“老朱，你说游戏室怎样了？”
“不知道呀，小王这人稳重，应该还不错。”
“要不咱俩去看看？”
“成啊，坐公交车去，正好去拿下摩托车。”
夫妻俩一路上边聊边赶往QH路，很快来到了游戏室里。
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夫妻俩只见里面少说也有三五十个客人，好多人叼着香烟在打游戏，乌烟瘴气。
原本老板娘有点小洁癖，可见状后不仅没有反感，而是哎哟一声，“老朱！游戏室生意这么好啊？”
老朱懵道：“我走的时候没啥生意呀。”
“小王真够可以啊。”老板娘啧啧称赞道：“两三天功夫把游戏室经营的有声有色，怪不得他先前说要弄游戏室，我问赚钱不赚钱，他还谦虚说不一定，合着现在一看，这么赚钱？”
老朱拍拍胸口，“那是，不看看谁兄弟。”
“呸。”老板娘鄙夷道：“你绝大多数都是狐朋狗友，有几个像小王这么厚实的人儿？”
两人边说边走进去，不见朱小峰踪影，只是瞧见柜台前王强在和一手臂上打了石膏的刀疤脸说着话。
“……落雷阵我按照上上下下左右上下的密码怎么破不了？”
“你是不是没把诸葛亮打头阵？”
“啊？还有这说法？”
“对，必须诸葛亮第一个，否则没用。”
夫妻俩迫不及待走上去，老朱大声道：“小王，小峰这小子人呢？”不满了一句，老朱露出笑脸儿，“店里生意够好啊，你能耐。”
王强侧头一看，是老朱夫妇俩，他顾不得和董小武说下去，马上回道：“小峰下去买午饭了，中午那会太忙，咱俩弄到现在没吃呢。”他心中一喜，夫妻俩总算回来了，按照当前的趋势，今天营业结束，应该能凑够自己所需的钱了。
听到这话老板娘怪心疼，“你们怎么不按时吃饭呢。”
三人站着聊了会家常。
“朱哥，大姐，我提个过分的要求。”王强诚恳地看着夫妻俩，道：“我明天要回老家一趟，需要点钱，只不过游戏室是合伙开的，我想和你们说声，把这几天赚的钱先分一下，至于以后的话周结月结都可以，你们觉得成不？”
老板娘乐呵道：“你是大老板，游戏室你说了算。”
老朱关切地跟了一句，“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这边可以再借点你。”
“够了够了，谢谢朱哥。”王强摆摆手道，心里已经在考虑是不是拉着老朱和自己一起跑生意，这么久相处想来，老朱对自己真没话说，而且王强觉得一个人做生意独木难支，即便有所成就也不利于扩大生意规模。
俗话说有钱一起赚，众人拾柴火焰高，自古真理，一个人很难成大事。
朱元璋有八十一位开国功臣。
马云有十八罗汉创造了阿里巴巴。
太多太多的例子，王强的野心没那么大，但也明白多个人多份力量，或许会分出去一些利润，只是人多势众创造的价值会更多，他已经在设计以后的道路。
……
晚上。
因为老朱回来，好几天没睡好觉的朱小峰下午五点便开溜了。今天生意稍稍回落，可能有些人智力卡玩结束了。
九点二十左右游戏室里人便走光。
王强和老朱两人盘账，他和以往一样校对上机时间。
忽然，眼前递过来一叠票子。
他微微一怔，看向老朱。
老朱笑呵呵道：“刚我看了下账本，包括今天，咱们营业额总共两千二百五，你占百分之七十股份，应该分一千五百七十五，我给你凑齐了一千六。”
王强没客气，把钱收下来，笑笑，“成吧，到时电费我来出，别和我抢。”
老朱道：“不和你抢，你什么时候回来？”
王强道：“大概两三天，你帮我物色物色附近有没有房子租，最好两室一厅，到时我可能带我妈一起来尚海。”
老朱一口答应了下来。
锁门。
哥俩下楼。
走到楼下的时候，王强抬头看了看二楼的游戏室，这是他第一份产业，暂时性已经取得小小成功，最起码游戏机和智力卡所花费的钱回本了，而且还小赚一笔，他眼神复杂了片刻，知道游戏室后续还能赚不少钱，只是却轻笑了一声，因为王强知道游戏室只是自己暂时过渡型产业，不久以后便会被新的更强产业更替。
夜色里，他坐在老朱摩托车后面，心情十分的激动，为什么？因为王强已经完成和母亲的约定，半个月时间赚够了一万块钱，从现在开始，他挣脱了上学的枷锁，可以施展自己全部的抱负。
回来一个月了。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自己的人生却发生了彻彻底底的改变。
寒冷地夜风中，王强的目光变得深邃，望向星罗密布的天空，他渴望明天早一点到来，别了，旧时光，我的梦已经开始，现在天空格局还小，他想要的是展开双翅尽情翱翔，所以携着满腔冀望准备闯入风起云涌的大时代，热血，慢慢沸腾，点燃了他十七岁的青春，照亮以后的路。
清晨王强走出旅馆，天已放晴，东边的天空依然是满天的云，太阳躲在云层后面，洒下缕缕金光，映成一片绯红的朝霞。
洒水车把路面打得湿漉漉，低洼处的积水映照着灰蓝天空，早上的空气异常清新，王强舒展着这些日子忙碌后酸痛地身躯，缓步朝着车站走去。
因为待会游戏室要开门，所以王强拒绝了老朱送自己去车站。
其实走走也挺好。
不急不缓，大约十五分钟后，来到汽车站。
售票窗口。
王强挤进去，“到静海海通。”
售票员：“二十。”
王强给了张五十。
售票员给车票和找零。
瞅了瞅票面时间，八点一刻，还有二十分钟检票。
王强来到候车室等待，到底是国际大都市，虽然大清早，可是候车室里已经挤满闹哄哄的人儿，坐的位置都没有，他索性站在十四号窗口等检票时间到。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特别好，二十分钟一眨眼便过去了。
“海通的检票了，排好队，一个个来。”检票员对着话筒喊了几句。
他第一个。
检完票往外面走，上了大巴，因为旅行箱里装着钱，王强并没放后备箱，而是随身携带。
他看看自己身上的行头，和来时已经完全不同。刚刚来尚海的时候，身上的短袖衬衫左下角还打着补丁，显得非常朴素，而此时，黑色外套虽不是名牌，但看上去已经有模有样，再加上手旁的行李箱，颇有一丝成功人士的风范。
大巴很快发动。
他阖眼小憩，或许是昨晚没睡好，不多时传出微微鼾声，睡着了。
……
“民强镇的到了。”
一个声音把王强从睡梦中惊醒，立刻张开眼睛朝车窗外看去，马路不远处金色的田野一望无垠，南北向小道两排瓦房矗立，果然回到家乡了，他起身匆匆忙忙向外走。
下车。
王强贪婪地呼吸着乡下新鲜空气，再看向四周，顿时感慨还是乡下景色让人心旷神怡。
提着行李箱往北走。
没走几步路，他看见前方小河清澈水面上有几只鸭子，在欢快地嬉戏，时不时把头伸进水里觅食，或是扑腾着翅膀发出“嘎嘎”的叫声，即便河岸边有人在洗衣服，也阻挡不了它们的欢乐。
阳光下的河面被微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多么怀念的乡村生活。
虽然才离开十五天，可王强总觉得好似过了一世纪那么漫长，或许是景色清新，刚刚睡醒的他蓦然感到精神一振。
离家越来越近。
当踏过老旧风化的大石桥以后，熟悉的村里人一张张面孔出现了。
村头的老光棍乍一见王强，哟呵道：“强子？”
王强看过去，笑吟吟道：“苗叔好。”然后从表袋里掏出红塔山发了一支。
老光棍接过香烟调侃道：“红塔山啊，你小子在外面发财了？我听说你给你爷爷奶奶买了新衣服，你奶奶在村里都炫耀好几遍，说什么二孙子出息了。”
因为用的邮政EMS，所以速度比普通快递要快很多，EMS是指特快包裹，尚海距离海通加摆渡时间才四个小时，王强估计自己寄出去两天便到家了。
对于奶奶的性子王强比较了解，小老太太最要面子，不论儿子、孙子有些成就，她都会和村里人得意一阵子，还记得自己考上大学那会，奶奶就差没走亲访友一个个说过来。
和老光棍搭了两句话，王强继续往家方向走。
现在是中午，村里人可能都忙活着午饭，人不多。
当走到家附近的时候，陈麦麦正端着饭碗坐在门口吃饭，大老远看见王强喊道：“强子，回来了？”
王强回道：“嗳，刚回来，麦麦您这吃午饭呢？”
“听你妈说你去尚海了，城里怎么样？”陈麦麦端着饭碗往路边走来，啧啧道：“瞧瞧你这身行头，穿的够好啊，没一百块钱弄不下来吧？”她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海通县，对于大城市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不止是她，村里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没有离开过，尤其是中老年妇女，她们在家带孩子种田，带完儿女带孙子孙女，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家庭。
“哪有那么贵。”王强笑呵呵道。
“听你妈说你在外面赚了不少钱？”陈麦麦羡慕道：“你建明哥刚考上大学，想赚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建明是她儿子，比王强大几岁，所以一直称呼哥哥。
王强知道母亲为自己感到自豪，所以炫耀了两句，农村里这种情况很多见，只是如果有人让她拿点钱出来，母亲是绝对不会拿半毛钱出来，正如先前所说的，吹嘘得再凶，真金白银不会露半点，一则生怕有贼惦记，二则有些亲戚知道你家真有钱了会想方设法来借钱。
如果真有什么急事借就借了没什么，可某些亲戚并非如此，如果王强的二流子表叔，借了钱从来不还，借用后来网络上一句话形容都不为过：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
这种人你不借吧，背后说三道四，借吧，收不回来，所以财不外露好。
……
门敞开着。
柴火点燃的焦味一阵阵袭来。
跨过门槛，王强走进了静悄悄的屋里，瞥见母亲坐在灶后面烧火。
那一霎那，久违的温情从心底一下子涌了上来，多日未见的母亲好像清瘦了很多，此时，原本满腔话语的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滚烫地思念之情如破堤之水溢满整个客厅，最后只是轻轻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强子！”母亲猛一抬头，欣喜地腾站起身，眼眶微微湿润道：“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十七年没离开身边的儿子一走就是半个月，为人母亲的程琳怎能不提心吊胆，现在看见儿子完好无整出现在眼前，她心情格外激动。
王强也很激动，可是他并不太善于表达情感，只是道：“我帮你烧火。”
母亲擦了擦眼角，道：“穿这么好烧火身上都弄脏了，你坐着，我烧火。”
王强逗趣道：“那我进去换件旧衣服。”
原本有点伤感的母亲噗嗤笑出声，“只听说过走亲戚换新衣服，哪有为了烧火还特地换件衣服的？”
最终母亲还是没拗得过他，只好任由儿子烧火。
挽了挽袖子，王强坐到土灶后面塞柴火，心情已经平复不少，询问道：“家里怎么样？”
“还行。”母亲絮絮叨叨道：“最近河里捞不到鱼，我索性停了，正巧君君那孩子开学，我就让陆伟不用来了。”她嘿了声，“你说邪乎不邪乎，你在家的时候一捕一笼子鱼，怎么我弄不到？”
王强问道：“你是不是没放鱼食？”
母亲怔了下，随即笑道：“我哪懂那些。”
两人随意聊着，从母亲话音里王强听出她对陆君君的喜爱，可能这丫头嘴巴比较甜，当然，她对陆伟也称赞不止，说小伙子忠厚老实。
他只是静静听着，不时露出一个微笑，之前和陆伟约定好一百五才给了七十五，还有七十五今晚送过去，做人得言而有信，况且陆伟确实帮了很多忙。
忽然，母亲来了一句，“明天开学了，你看是不是准备准备去上学？”
王强一怔，道：“不是和你说过不去上学了吗？”
母亲诶了声，一本正经道：“你和我说半个月赚到一万块钱不去上学，没赚到当然得去上学了。”从答应儿子开始到现在，她压根没想过半个月能赚一万块，之所以答应是为了让儿子死心。
王强的父亲辛辛苦苦工作一年不吃不喝才能赚三千多块，这还是卖苦力赚的血汗钱，别说程琳不信儿子半个月能赚一万块，即便说给村里任何人听，都没人相信一个十七岁的小青年短时间内能赚一万块巨款，所以她现在和儿子摊牌，该去上学了。
可是王强下一句话让她愣了愣。
“谁说我没赚到？”王强笑吟吟，指了指行李箱，“钱在里面隔层的塑料袋里包着，你数数。”
母亲半信半疑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找到塑料袋，刚掀开一角她便瞅见密密麻麻蓝色百元大钞，立马又合上，然后匆匆走到门边上把门关上，还上了门栓，这才回到四仙桌便，微微颤抖着双手把钱拿出来数起来。
“一……五……十七……”
越数她脸色越是酡红，宛如酒后一般，到最后语气都在哆嗦了，好半响后，母亲终于数完，一万两千八，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她吃惊地看向儿子，“你真赚到了？”
王强很平静地嗯了一声，“妈，现在我可以不用去上学了吧？”
母亲沉默了。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当王强主动提出来半个月赚一万块钱的时候，作为母亲的她耍了个小小的心机，故意答应下来，原本就没想过成功的可能性，可是现在，一百二十八张蓝花花票子摆在眼前，事实证明儿子确实做到了。
离开的时候两千八。
回来的时候一万两千八。
期间还给她和老人们买了衣服，再加上在外吃用开销，也就是说儿子赚的远远不止这么多，程琳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此时复杂的心情。
她不说话，王强也不着急，静静等候。
良久以后，母亲长长叹了口气，“唉。”
王强内心有点挣扎，到现在母亲还没表态，如果还要自己去上学，那该怎么办？
“你真的长大了。”母亲再次说了这句话，她眼神里带着欣慰而又莫名地失落，苦笑道：“你想不上学就不去吧，不过你别忘记考试还是要去，如果考不出好成绩依旧要回去上学。”她苦口婆心说了两句，“上学不单单是想让你出了社会以后找份好工作赚多少钱，而是想让你多学点东西，做生意可能赔本，肚子里有货一辈子不怕没饭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上辈子加幼儿园总共上了十七年学的王强肚子里怎么可能没货，该学的他都学了，或许不少知识出社会后遗忘了，但是只要复习复习都能重新记起来，说实话，学真的没什么好上，或者说高中已经没必要上。
至于大学，王强觉得文凭还是要的，哪怕以后当商人后，有高文凭都能让人多看一眼，没学历的商人很有可能被称作暴发户，但是有学问的商人，别人评价就高了——儒商。
中国自古至今以文治国，有学历和没学历的人在别人眼中完全两样，而这个学历有时候只需要一张文凭的认可。
他已经规划好未来，三年时间边赚钱边复习曾经遗忘的知识，然后考个好大学，大学生活比较松散，基本上不怎么会妨碍自己赚钱，这是目前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论怎么样。
母亲同意自己不去上学便好。
王强通过半个月的努力终于换来圆满的答案，同时他知道，哪怕未来去上大学，自己也走在了同龄人前面，说句玩笑话，如果混得好，或许以后的大学同学变成自己员工都说不定。
王强坚信自己会越混越好。
哪怕总共才一万多块资产，还要还债，但已经是个良好的开头。
他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才刚刚起步，保持平常心继续努力，不能浪费发展的黄金时间。
中午。
屋里有点闷热。
刚吃过午餐，王强抢过饭碗去洗，在大铁锅里放满水，然后把脏碗脏盘子一个个放进去，拿着抹布在上面擦着。
母亲站在旁边说着话，“课本我已经给你领回来，放在你屋里，平时多看看。”
“嗳，我知道，给你们买的衣服还合身不？”
“挺合身的，你外婆说让你有空过去看看，她挺想念你。”
“明天去看看吧，对了，爸寄回来的信呢？”
“哟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去拿信给你。”
脚步声朝着房里去，王强拿着锅铲沿锅边铲着，没有钢丝清洁球，只能这样洗锅。把碗和锅都清洁干净，又用清水冲洗了遍，随后将洗锅水装进小缸里，端着要去外面倒掉，眼睛余光忽然瞥见从房里出来的母亲手上拿着两封信，王强没多想，跑到外面把水倒掉，然后回到屋里把灶台擦得干干净净，擦干手，坐到桌旁凳子上。
“爸寄回来两封信？”王强问道。
母亲诧异道：“不是有封你朋友寄过来的吗？”
王强一汗，“我忘了。”
拿起两封信看了下，第一封是白色信封的普通邮寄信，第二封是蓝色信封加急信。
率先拿起父亲的来信，已经拆开，他从里面抽出白底红线的信纸，翻开，里面只有短短两三句话：
“程琳，我已经平安到了汕西，学费的事情你不用着急，我和老杜商量过，他愿意借，如果家里借不到，寄信给我。”
“和强子说一声，让他好好学习，在学校和同学打好关系。”
落款：王保国。
看完，一种深深的愧疚慢慢弥散在心头。
王强十分清楚，父亲最大的希望是他能考到一个好的大学，然而现在不得不违背父亲的意愿。其实这不是王强第一次看父亲的信，上辈子高中、大学时期，父亲经常会寄信给他，只是都非常短，没有超过一页纸，有时常常是三五句话，无非告诉王强好好念书学会照顾自己等等。
父亲的信随意而又马虎，甚至有时写信的纸都像是随手捡来的，正面还有些无关的字迹，后面才载有殷殷的嘱托。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工地里笔比较杂，父亲寄来的信里经常有各种颜色的笔迹，王强上大学的时候开玩笑和母亲提起过父亲的信，想让母亲告诉父亲，如果没重要的事不必一直写信，在他看来，父亲有那些邮费还不如添点伙食。
可是母亲的回答却出乎王强意料：“你爸给你写信都成了习惯，要是不写，总觉得把你丢了。”
觉得把我丢了？
回忆起这句话，王强心里一种不可名状的沉重油然而生。
他心里明白，儿女总有成高空中的风筝时候，或许没有回归的一天，而父母总会用某种特别的方式拉起一根长长的线，以便知道子女在何处飞翔，父亲的特别方式是寄信。
王强感慨万千放下信纸，询问道：“妈，你有没有回信给爸？”
母亲摇摇头，打趣道：“这不是等着咱出息的儿子带钱回来吗？”她转而跟了句，“我和你堂奶奶保证开学前把钱还给她，待会我们一起去，你记得好好谢谢你堂奶奶，知道吗？”
那个头发上喜欢抹头油的小老太太？
他马上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个敌人”，不由露出笑容，“好，知道了，我看完信和你一起去。”
拿起方月晴寄过来的信，王强发现完好无损，很显然母亲没有偷看，非常尊重他的个人隐私。
拆开。
从里面抽出粉红色信纸。
摊在桌子上，王强其实很好奇，什么事情还要寄加急信过来？
方月晴的信内容同样很简单：
“强子哥，上回和你分别的时候，听你说准备去买点游戏机和游戏卡回去，买到了吗？”
第一句话有点没头没脑，王强不明所以，继续看下去。
“原本你随口一谈我也没有在意，只是那天去学校报道在宿舍里认识了个朋友，她说起给人破解游戏卡的经历，我才蓦然想到你，我询问过了，她破解日笨游戏卡的成本非常低，如果你需要的量大，我可以介绍你和她认识一下，替你节省点成本。”
破解游戏卡？
节省点成本？
王强一怔，像正版的FC游戏卡确实很昂贵，他估计方月晴当成自己要购买正版游戏卡，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笑着摇摇头，这丫头挺会关心朋友。
只不过他购买的是国内盗版商制作的FC游戏卡，价格非常低廉，就算是大批量需要，从深镇那边买回来应该和破解、自己制作的成本差不多。
下面还有一句话：“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下回再来深镇记得打电话给我，再见。”
王强把信收了起来，心情不错，知道这丫头信以为真自己已经结婚。
“你朋友寄信给你什么事？”母亲很紧张问道，她担心儿子年纪轻轻想着搞对象没心思自学功课。
丝毫不清楚母亲想法的王强实话实说道：“上回和她说我要买游戏机和游戏卡，她正巧认识个人会破解游戏卡想介绍我认识认识。”
母亲微微蹙眉，“你买游戏机和游戏卡干什么？我和你说，虽然你不去学校，可也不能耽误学业，游戏机这种害人的东西少碰点。”
知道母亲误会了，王强赶紧解释道：“不是我自己玩。”他想了想决定吐露实情，“我在尚海和人合伙开了个游戏室，挺赚钱的，五六天时间赚了一千五六百块，所以要买游戏机和游戏卡。”
母亲啊了一声，“游戏室？”
他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遍，至于柳皈依那件事选择性忽略了，这种事情不好说，说了母亲得担心死。
说完以后，王强分明看到母亲脸上松了一口气，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询问母亲家里有没有信纸，他准备回信给父亲，让父亲不用继续在工地上干活。
因为父亲常年在外，信封信纸邮票家里都常备了一些，母亲走到房里拿出来。
接过厚厚一叠信纸，王强直接提起钢笔直接写了一封回信给父亲。
他故意在信里没说什么事，只说有急事让父亲赶到尚海友谊招待所，现在房子没租好，只能留老朱的旅馆做地址。
写完给父亲的信，王强想了想，决定还是给方月晴回封信，原本不想回的，可是人家姑娘替自己着想，总不能连声谢谢都不说。
于是，他在回信里写道：“谢谢你小晴，游戏机的事情我已经解决，很感谢你能够想……”刚写到想字，王强动作戛然而止，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只是破解FC游戏卡？
街机的主板能不能够破解？
因为自己购买的是红白机，所以王强先入为主想到的是破解FC游戏卡，可是后来猛然想到，游戏机又不是只有红白机，还有掌机、街机等等。
如果对方能破解街机主板……
嘶，王强已经不敢想象下去，心脏噗通噗通飞快跳了起来。
现在街机四万块钱一台，贵在哪？
屏幕、机框、电源盒、投币器和操控装置都花不了几个钱，比如说屏幕，基本上都是21寸彩电，贵就贵在知识产权的电路板啊！
如果基板能够解决，那么一台街机成本不会超过一万块，这是什么概念？
王强立刻重视了起来，他把刚才写的信纸撕下来揉成一团往旁边一放，准备重新写。
见状，母亲好奇道：“怎么了？”
“没事，突然想到点事情。”王强回了一句。
再次提起钢笔写道：“小晴，很感谢你能想到我，过段时间我应该会再来一趟深镇……”
其实王强并不知道方月晴的同学会不会破解街机基板，但机会在眼前，不问问怎么甘心？
写完信后，王强蹬着久违的二八大杠去镇上寄信，一则希望父亲早点回来不用在工地上操劳，二则迫切想知道方月晴同学能不能破解街机基板。
寄完信。
骑车回家。
门锁着，母亲不见了踪影。
拿出钥匙开门，王强把自行车推进去，两封信寄出去，他琢磨起以后的事情。
刚把自行车撑脚放下，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儿，然后熟悉的身影跨进门槛。
“你刚才干嘛去了？”母亲蹙眉道：“我去你爷爷奶奶家一趟，回来人影都不见了，找了你好几圈。”
王强莫名其妙道：“我去寄信了呀。”
母亲看看他，“刚才和你说的事情忘了？”
“什么事情？”王强没反应过来。
“让你和我一起去堂奶奶家还钱，你这记性。”母亲无奈地摇摇头道。
王强一拍脑袋，笑道：“真差点忘了，你拿上钱，咱们走吧？”
母亲回到卧室里去拿钱。
他站在门口等着，谁料到母亲出来就把一叠钱塞他手里，王强不懂什么意思，道：“钱给我干嘛？”
母亲说正事道：“你应该知道你堂奶奶帮了咱们家多少，当初分家的时候，我和你爸两人养活不了你，还是她处处救济咱们，老太太虽然脾气不太好，可是待会要是说什么难听的话，千万别较真，知道吗？”交代完，她脸上浮现出笑容，“钱是你赚的，学费也是给你借的，还钱这种事当然得你自己来，对了，去你屋子的三门橱里把你小姨送的豆奶粉拿出来，去给人家还钱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王强一晕，知道母亲想给自己争面子，“没必要吧，钱你给堂奶奶一样……”
母亲诶了一声打断他的话，认真道：“让你给就你给，还有，豆奶粉得说你买回来孝敬她的，知道吗？”
王强哭笑不得，道：“成成，知道了。”
他跑到卧室里，从三门橱里面翻出一大包橘黄色包装的豆奶粉，是维维豆奶，现在维维豆奶还没名气大到驰名全国，只是在茳苏范围流行，毕竟92年才在徐洲建立了品牌。
豆奶粉暂时性送人拿得出手，尤其是送老人家和小孩子。王强记得自己表妹嘴馋，别人豆奶粉用来泡着喝，她不是，直接撕开小袋子倒嘴里干嚼，挺有意思。
拿完豆奶粉，王强道：“走吧。”
虽然堂奶奶家就在北面隔了两三间屋子，但是母亲很慎重，把房门和大门锁得死死的，毕竟家里放着一大笔“巨款”，得注意安全。
……
石子路。
母子俩往北走。
遥望不远处，田里的水稻已经变得黄灿灿，估摸再过一段时间可以收割，到时农村里会忙碌起来，俗称农忙。
“和你说的话记住了？”母亲询问道。
刚她一直在说要对堂奶奶客气点，王强听了八百遍了，“妈，我又不是小孩子，记住了，真记住了。”
母亲千叮万嘱道：“你堂奶奶对咱们家真够好了，不说借过多少次钱，有几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她知道我和你爸没钱买荤菜，特地捎了鱼和肉过来，还有你小时候那些新衣服，有一半她买的，她就是嘴巴爱说点，待会说不爱听的你别炸毛。”
这些事王强基本都知道，边听母亲交代边来到堂奶奶家。
堂奶奶家是一栋三间平房，和王强家红墙黑瓦没装修不同，她家屋子外面墙全是硬币大小的马赛克，堂爷爷退休工资每个月都有四五百，比许多人上班工资都多，家境比较好，儿女工作又不错，无需两位老人担心，所以有能力救济王强家。
刚到门口，还没走进去便看见屋里坐满了邻居，四仙桌上坐着堂爷爷和三个上年纪牌友，一个个拿着长牌，估计不是在玩九彩就是八胡。
这是静海独有的玩法，和川蜀玩法不一样，至于其他地方长牌似乎不太流行。
而在门旁边，还坐着三四个老太太说说笑笑，没看见堂奶奶。
母亲率先走进去，打招呼道：“大伯。”
王强跟着跨进门槛，“大爷爷。”
正在打牌的堂爷爷侧头看过来，笑呵呵道：“程琳强子来了，坐吧。”
李奶奶眼尖，喊道：“小钟，强子给你带了豆奶粉过来。”
小钟是堂爷爷的小名，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称呼他，堂爷爷闻言后埋汰道：“你这孩子浪费什么钱，我和你大奶奶有的吃，你带学校去吃，嗬？”
他几个牌友七嘴八舌说起来。
“强子孝敬你呢。”
“就是，你还不要？”
“我亲孙子都没这么好……一饼。”
“碰。”
四个人说着说着又回到牌上了。
那边，王强把豆奶粉随手搁在一旁架子上，然后和母亲坐下来和几个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人有点多，当着面还钱不太好，况且经手人堂奶奶不在。
傅奶奶问道：“强子，听说你去尚海玩了？”
坐小板凳上的王强嗯道：“是啊。”
俞大妈道：“去看东方明珠了吗？我听我儿子说正在建造，老高了。”
王强笑道：“没建好去看它干啥，等建好了再去看。”
没记错的话，东方明珠要明年才投入使用。
“再过一个礼拜差不多收稻了，你们人请好没？”
“请什么人啊，自己辛苦点得了，倒是程琳，你得帮衬点你婆，她又要照顾你公，又要忙活田里，够吃力的。”
“知道的，往年都这么过来。”
几个老太太围着母亲聊起了家长里短。
反倒是王强清闲地听着她们谈论，不过大多数时候，她们都是谈着各自家里的事情，几个人话牛头不对马嘴都能谈下去。
“诶，赵丽来了。”
“赵丽，程琳和强子来了。”
“还给你和小钟带了豆奶粉呢。”
母亲赶紧起身，堆满笑容道：“大麦麦。”
王强也跟着道：“大奶奶。”
“强子来了啊。”堂奶奶个子不太高，披肩的头发夹在耳后，在太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熟悉的头油味在她进屋后弥漫起来，她笑着和王强说了几句，然后眼神扯到母亲脸上，一板一眼道：“给强子报名了吗？”
母亲拘束道：“报了。”
堂奶奶拉着小椅子坐下，“嗯，那就好，不是我说你，快开学才匆匆忙忙找人借钱，要是耽搁了报名怎么办？”
母亲赔笑道：“这不是怕您不方便嘛。”
堂奶奶说上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娘的？我方不方便是我的事情，可你总不能误了孩子学业，去年也是，开学当天没办法才找到我这边来借钱，你说说你早点来不就行了？难不成你还指望你娘家那边几个亲戚借钱给你？你呀你呀，几十岁的人了还看不清谁好谁坏，去年你就差没给你表舅跪下了，他给你借钱了吗？”
王强一愣，“什么给我舅爷爷跪下？”
“别插嘴。”母亲瞪了眼。
“什么别插嘴。”堂奶奶训斥道：“你那表舅做生意一个月挣千儿八百，为什么不肯借钱？还不是瞧不起你，找上门有用吗？你求他他还骂你，以后别去找他借钱。”
王强这才明白为什么后来家里不太和表舅爷爷来往，原来有这么一档子事情，听到这，他忍不住看看母亲，一阵心疼。
她差点下跪了？
为了自己学费？求人家还给人家骂？难怪好几次看见母亲借钱回来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堂奶奶看向他，叹气道：“强子啊，以后挣了钱好好孝敬孝敬你妈，她和你爸都不容易。”
王强用力点点头，“我会的。”
堂奶奶同情道：“你们家穷，老二这人又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让他跟云强去尚海打工，你爸还放不下脸面，工地上一个月撑死了挣三百块钱，云强在单位当领导说得上话，老二跟着去的话，少说四五百一个月有，有什么放不下脸面？”云强是她儿子，老二指的是王强父亲，因为家里排行第二，所以村里都称呼老二，当然这个称呼不是王强父亲特有，村里不少人都会被唤作老二，只是现在说的是王强父亲，堂奶奶自然而然称呼上了。
母亲解释道：“保国他怕麻烦大哥。”
“什么麻不麻烦。”堂奶奶又好气又好笑道：“又不是弄他去当领导，你说说你们夫妻俩，经营家庭十几年了，怎么半点钱藏不下来？是，你公糖尿病每个月要给五十块药钱有一部分原因，但这不是理由，依我看，你甭窝在家里种田，我让云强给你在尚海找个差事，辛苦可能辛苦点，不过能挣得到钱，总比忙活田里来得好，都四十来岁的人了。”
王强抢先婉拒道：“我妈在尚海找了活了。”
“找好了呀？”堂奶奶诧异地看了眼母亲，笑眯眯道：“还算你有点上进心，上班努力点，有什么麻烦去找云强，我和他知会声，会帮你的。”
母亲疑惑地看了眼王强，嘴里却道：“谢谢大麦麦。”
看看被堂奶奶说了几通的母亲，王强心里怪不是滋味，哪怕知道堂奶奶是为了自家好，唉，父母太不容易了。
午后，阳光洒在窗台，有种久违的温暖。
堂里射进来两三方斜斜太阳，斑驳疏影下，弥散着怀旧的味道，乡下长辈训斥晚辈再正常不过，尤其是本家老人，并没有什么丢脸不丢脸。
相反，若是回嘴才会让人不耻。
尤其是当着诸多口碎的老太太面，例如隔壁陈麦麦有时候会和她婆拌嘴，然后在背地里被人唤作泼妇，有在座俞大妈一份“功劳”。
堂奶奶说了一阵，倦了，看看门侧架子上的豆奶粉，她收回目光，询问王强母亲，“豆奶粉花了多少钱？”
“没，没多少。”母亲回道。
几个老太太齐刷刷看向她，“程琳应该有话说，不然不会拎东西来。”
堂奶奶嗯了声儿，“什么事儿？说吧。”
若是其他事情当着众人的面说没什么，还债这种事不太好，见到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王强心里清楚，国人流行财不外露，不像后来许多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各种在朋友圈炫富，甚至还有人打肿脸充胖子。而现在却是个腼腆含蓄的年代，别人借钱给你，你不能当众坑她吧？
可正巧来的不是时候。
堂奶奶又主动问及事情。
王强碰碰母亲胳膊，“妈？”
母亲显得非常犹豫。
支支吾吾地神情在堂奶奶看来，以为王强家又遭遇什么困难，顿时恨铁不成钢道：“有什么困难你就说，藏着掖着干嘛？”然后看向几位小老太太，她右手手背在左手手心拍了两下，“你公婆没能力帮你，我这个做大麦麦的还能不帮？是暂时还不了钱，还是去尚海上班钱不够再借点？说吧。”
这种事在乡村再正常不过，谁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说，王强家借钱已经不是新鲜事。
旁边几个老太太点点头。
不远处的堂爷爷瞥了一眼，又继续打起牌。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王强母亲的脸上，都等她开口说话。
“程琳，和你大麦麦说又不丢人。”
“就是说，怕什么？”
“你家条件差，给强子借了学费一时半会还不上，很正常。”
“我们都明白，你大麦麦也明白。”
“是啊程琳，你看小钟和赵丽都不催你，你甭着急。”
大家七嘴八舌说。
母亲脸上表情渐渐变成苦笑，看了看儿子，“强子。”
王强应道：“嗳。”
母亲还惦记着给他争面子，“你来说……算了，待会吧。”
王强眨眨眼，“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说就说呗。”
母亲摇头，“不太好。”
王强倒是想现在直截了当说还债，可母亲为人一向给人留一丝余地，既然她说不太好，自己总要言听计从。
看着母子俩打哑谜，几个老太太都云里雾里，不明白他们有什么事儿。
忽然，牌桌那边传来动静了。
其中一个小老头抽着劣质烟咳嗽道：“咳……咳咳，程琳啊，咳，你别不好意思，咱们又不是外人。”
李奶奶凑话，“要你觉得不好，咱们先避避？”
母亲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
堂奶奶也拦了一下，示意众人无需这么麻烦，“你们坐着，能有什么大事要你们回避不成？”
傅奶奶和颜悦色道：“程琳，大家都关心着你，你不说谁能帮你。”
王强看看七八个外人，心说如果不是你们在场，早就说了。
确实，农村里有点什么事情都藏不住，要真瞅见还给堂奶奶一大笔钱，估计马上有人会说堂奶奶家有钱了之类，然后乐子大了，她愿意帮助王强家，不代表愿意帮助其他亲戚。
见母子俩还是不说话，几个老太太又数落起来。
“你呀就是面皮薄。”
“都穷成这样了还在乎什么面子。”
“面子能当饭吃吗？你婆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大家话虽然难听，但实际上并没什么恶意。
堂奶奶叹了口气，对堂爷爷道：“小钟，别打牌了，让他们先回去。”
“马上好。”堂爷爷头都没回，“等我这把结束。”
闻言，母亲脸上表情变得有点急切起来。
原本想等人走了再说，没想到堂奶奶关心地追问不舍，几个老妈子不时说上两句，结果变成了这样。
似乎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王强瞅瞅情形，一咬牙，算了，不管妈怎么想还是我说吧，不能真的赶人走啊，老妈子们从这边走了，指不准背地里说三道四编排什么，他可是领教过众口铄金的威力，自己能做到君子宽，但总不能委屈了母亲吧？王强肯定是把母亲放在第一位。
“妈。”王强不管了，“我说了。”
母亲抿嘴点点头，这次难得没有阻止儿子。
或许她也十分清楚，若是真把人赶走，恐怕流言蜚语会满天飞。
“说吧。”她道。
那边，李奶奶马上制止道：“别，真有不方便我还是先走。”她说完看看其他几个小老太太，“你们走不走？去我家坐会，我女儿给我买了件新衣服，拿你们看看？”
看得出来，她是在维护王强家。
若是确实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人少点好。
俞大妈一向喜欢看热闹，假装听不懂，摇摇头道：“新衣服有什么看，我不去。”说着还看了眼王强母亲。
其他两个老太太也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最后，堂奶奶道：“先透露声方便不方便，不方便我让她们先走，方便当着大家面说。”
李奶奶起身道：“我还是先走了。”
俞大妈拉了拉她衣袖，看了看王强和母亲，眼神带着好奇，不死心道：“你急着走干嘛，程琳和强子又没说不方便。”如果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听到了回去又有聊资，乡村很多老太太都这样，有时候恨不得削尖脑袋去打探别人隐私，然后背地里嚼嚼舌根。
其实在场谁都知道王强家条件不太好。
估摸今天想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愈是如此，越能吸引她们。
“方便不方便？”
“你们说句话就成。”
到这里堂奶奶反而有点坐蜡了，王强家什么环境她还不清楚？村里倒着数的，有几年穷得差点饭都吃不起，今天找上门说事情，估计真有大事，刚才她没反应过来，现在王强和程琳支支吾吾好一会，哪怕她再年纪大脑袋迟钝都看出来了，于是赶人走道：“问那么多干嘛，你们家里没事啊？”
俞大妈装傻道：“没什么事啊。”
堂奶奶有点生气了，什么人呢，都赶你走了还不走？别人家不方便的事情有必要想方设法探听吗？是，就算自己说程琳两句，那是本家，没什么话不好说，可你俞大妈连邻居都算不上，两家中间隔着十来家人家，你好奇个什么劲？再怎么说，堂奶奶肯定得维护自己人。
王强没什么顾忌，瞟了眼俞大妈，准备说话了。
有人抢在前头，堂奶奶看看俞大妈，毒舌道：“你家公躺在医院里没几天了，你还没什么事？回头等你不行的时候躺床上，估计你媳妇和你一个德行！”
还没等气得脸色发白的俞大妈说什么，王强开口了，“堂奶奶，没什么不方便，既然大家想知道，那我就说了。”
堂奶奶一愣，嗯？真当着大家面说？
俞大妈白了眼堂奶奶，阴阳怪气道：“看吧，强子都说没什么不方便，你还遮遮掩掩。”
先前说要走的李奶奶看不下去了，觉得俞大妈做的有点过分，她不能要求别人，但总能要求自己，起身准备离开了。
此刻，王强没有再任何犹豫，道：“今天我和我妈是来还债的。”
堂奶奶怔了怔，诧异地看看母子俩，来还债的？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王强家欠她多少钱？除了学费一千五，之前还欠了五百，她一时间有点将信将疑道：“还债？”
大家都有点发愣。
关于王强高中录取分数不够要出一大笔钱的事情，村里几乎都清楚，因为不管是不是出钱，能考到县里第三好的高中已经很了不起，当初分数出来的时候，王强的奶奶可是村里村外炫耀了个遍。
现在刚开学。
母子俩竟然说要还债？
你们家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吗？
不止是这几个老妈子不信，即便坐在牌桌上堂爷爷的三个牌友都觉得不大可能，眼睛余光不停瞄过来，他们估计母子俩是先还个一两百块钱，不会是全还。
可是王强很直接，从兜里攥出一把钱，轻轻塞到堂奶奶手里，“堂奶奶，您进去点点数对不对。”
原本听到要还债堂奶奶已经够讶然，但没办法，几个老妈子不肯走，她总不能真的轰人出去，可是当手上多了一卷厚厚的纸钞，堂奶奶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不是一星半点。
这……
欠的两千块？
她赶紧和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匆匆跑到卧室把门关上，小声数了起来。
“一百……”
“三百……”
“八百……”
“一千九……”
最后数完以后，堂奶奶打开门再次回到堂里，眼神里透露出莫名地复杂。
俞大妈追问道：“还了多少？”
堂奶奶语气古怪道：“全还了。”
话音一出。
整个堂里变得静悄悄起来。
俞大妈呃了声看向母子俩。
其他不论是打牌的还是老太太们，都微微吃惊。
原本想走，结果看到王强真要还债站在门槛边上的李奶奶，也略带错愕朝里看来。
对于准确的数字这些人或许不清楚，但是谁都明白最起码不低于一千五，因为他们都知道王强上高中是花钱买的，加学杂费需要一千五，而堂奶奶刚才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差不多借了这个数。
王强没有去在意众人的表情，只知道不能让母亲在众人面前丢脸。
我把钱当众还了。
想来她们背地里没什么好嚼舌根的了。
虽然知道一下子拿出一大笔钱，或许会招人眼红，甚至有亲戚可能找上门借钱，但他已经打定主意带母亲去尚海，到时别有用心的人也找不到，没什么好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