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完衣服。
王强觉得有必要和母亲说一声，顺带问问她最近怎样。
附近小店没电话机，王强只能兑换了点硬币，他在街头找了一圈，才发现靠近街头有个电话亭，走过去的时候，一三十来岁女人在打电话，王强站在不远处候着。
现在想打个电话真心不方便，要么找小店之类，还不一定有电话，要么找眼前像“灯笼”似得电话亭。
“电话在叫了，挂了啊。”女人匆匆说了句，把话筒放回架子上转身离开。
一般说来，这种投币式公共电话在最后几秒钟会嘟嘟提示投币，如果不投币，会自动切断。
看见电话空了，王强跑上前去塞了个硬币进去，然后拨通村委电话。
嘟嘟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喂？”是村书记王月芬的声音。
王强赶紧道：“月芬阿姨，我是王保国儿子强子，您能帮我喊下我妈吗？”
王月芬惊奇道：“你在尚海还没回来呀？”
“嗯过两天回来。”王强回答了一句。
王月芬询问道：“这回打给你妈什么事儿？”
王强汗了下，今天书记好像很闲啊，他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从尚海给我妈买了点衣服寄回去，和她说一声。”
“哟，挺有孝心的嘛，过二十分钟再打来，我去喊她。”
挂了电话。
王强看看手表时间，十点十分，他静候在电话亭旁边等待。
期间有两个老爷们来打电话，他稍微站远了点，毕竟听别人打电话是不道德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看到手表时间十点半后，王强再次投币打电话，电话刚响便接通了。
“强子？”
“嗳，妈，是我。”
“你还在尚海？什么时候回来？”
“保管开学前回来，对了，我给您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买了点衣服寄回来，估计后天能到，我和你说一下，红外套是奶奶的……”王强把什么颜色的衣服是谁的都仔细说了遍，说到一半的时候电话传来嘟嘟声，他赶紧又投了个币进去。
母亲埋怨道：“你这孩子乱花什么钱，给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买就算了，我有衣服，给我买干嘛呀？”
有什么衣服呀？
除了那套走亲访友的衣服，您可是基本上件件衣服打补丁。
王强知道她是舍不得钱，故意逗趣道：“你儿子在外面赚了大钱，买两件衣服不算什么，以后甭说衣服，还会给你买小轿车呢。”
“呵呵，小轿车我可开不来，真有那时候让你爸去学车，上回成玉她爸买了辆摩托车，你爸可眼红了一阵子。”母亲心情不错，“说起你爸呀，他前两天寄信回来了。”
成玉是王强儿时要好的伙伴，只是上四年级以后，她便转到尚海来上学了，最让人感到无语的是，后来因为户籍的原因，成玉只能再次转回海通念初中，为此比同龄人晚了两届，现在王强都考了高中，她才苦哈哈初一升初二。
脑子里本能冒出这些信息以后，王强追问父亲说了什么，母亲一五一十告诉他，父亲信里说在工地挺好，问问家里怎么样，也没什么，就是些家里长短的话。
即便如此，他听完以后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然后询问了父亲现在的地址，王强想这两天寄封信让父亲回来。
聊完父亲的事情后，母亲又道：“刚才我收到一封深镇寄来的加急信，是你的，寄信人好像是个叫方月晴的人，是不是女的？干什么的？”
王强呃道：“女的，火车上认识的朋友。”
“哦。”母亲没发表意见，转而道：“你是不是在谈对象？不是妈说你，你年纪还轻，现在没必要着急，像前两天有个叫姜……对，姜丽娟的女孩子还到家里来找你，说什么她去上学了，让你回头有空去找她玩。”
汗。
怎么还找到我家去了？
算了，索性当做不知道。
他没准备给方月晴回信，更没准备去找姜丽娟玩，自己有自己的目标，也有人生规划，王强知道每个人一路上都会遇到不一样的人，或许不清楚未来的情况下，有可能会碰撞点火花出来，可惜他十分清楚自己未来要干什么，所以对于这种事不太上心。
和母亲聊了一小会，王强准备挂电话。
在挂电话过程中，他依稀听到那头月芬阿姨和母亲说话声。
“程琳，你儿子够出息啊，还给你买衣……”咔嚓对面挂上了。
王强笑着摇摇头，按照对母亲性格的了解，可能会和月芬阿姨说上好一会自己多好多出息，回头衣服寄到家里，母亲甚至有可能和邻居们炫耀。
很正常，这是父母为子女骄傲的表达方式之一。
只不过他觉得回家可能要磨嘴皮子了，邻居们肯定会问东问西，什么你哪来钱给你妈买衣服，你去尚海干嘛之类。
不管怎样，母亲高兴就好。
……
回到游戏室。
已是上午十点四十五。
王强刚推门进去，看见左侧那排第一台电视机前坐着两个陌生小年轻，在玩《坦克大战》，《坦克大战》是一款非常有意思的FC游戏，或者说里面道具比较有意思，比如说五星标志吃了以后能够增强坦克火力，连吃三个的话，能摧毁钢筋水泥块，还有秒表，吃了以后全屏敌人静止几秒钟不动等等。
只是他有点讶然，看看老朱，道：“朱哥，生意上门了？”
老朱正喝着茶，表情挺开心道：“嗯，他们自己摸过来的。”
王强往柜台里面走去，拉了张凳子坐下，笑眯眯道：“算是开了个好头，刚开始生意可能差点，不过只要有人来玩，回头肯定会带朋友，一传十十传百，咱们这边就兴旺起来了。”
“我晓得，你不用宽慰我。”老朱嬉皮笑脸道：“你朱哥我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会沉不住气？”
正说着话，坐在电视机前打游戏的朱小峰忽然喊道：“小王叔，过来帮个忙。”
“什么事？”王强边问边走过去。
朱小峰纳闷道：“我被曹操赶出徐洲城后，下面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跑过去一看，画面上刘备和陈登两个小人儿正在渡口，没船。
一瞅这情况王强马上知道怎么回事，指挥道：“你先回徐洲城那边，向上走，有个山洞，去里面拿了地图，然后出山洞再往上，看见小房子进去，和里面老头对话，拿到信就可以坐船去别的地方。”
“啊？这样呀。”朱小峰按着手柄操纵人物。
忽然，坐旁边穿黑衣服小年轻侧头道：“这是啥游戏？”刚才他和朋友专心致志玩游戏，都没注意朱小峰玩的什么类型游戏，直到听到和王强对话，才发现朱小峰玩得游戏好像和他们不一样。
王强随口解释道：“《吞食天地》，智力卡，闯关性质的。”
黑衣服小年轻对他左侧方寸头小年轻道：“阿斌，那游戏好像挺好玩呀。”
不少玩红白机的人都没玩过智力卡，可能和智力卡价格昂贵有关。现在普通卡价格不菲，一般卖到八十到一百样子，而智力卡更是昂贵，足足要一百五左右。
哪怕再过几年智力卡依旧是昂贵的象征，例如说2000年左右，普通卡只要八块到十块钱一盒，而智力卡却依旧三四十，所以黑衣服小年轻不知道很正常。
被唤作阿斌的小年轻心痒难耐道：“是啊。”他回头看看老朱，“老板，你这还有智力卡吗？”
老朱指指王强，“你问他，他才是大老板，我不太懂。”
两个小年轻略带惊奇看过来，似乎有点惊讶和他们差不多年龄的王强竟然是这间游戏室老板，同时眼神里在询问有什么智力卡。
“有，还有《重装机兵》、《勇者斗恶龙》好几款智力卡。”王强随口介绍道：“只是吧，玩智力卡收费贵点，三块钱一小时。”
黑衣服小年轻不解道：“三块？太贵了吧？”
王强解释道：“智力卡只能一个人玩，而且可以保存进度，我们买电池也要钱，你等等，我拿给你们看下。”他跑到柜台那边拿了一张《重装机兵》的游戏卡，把盒子掰开，露出里面游戏卡，指着上面纽扣电池，“喏，就这个。”
阿斌意动道：“先拿我玩玩，小林，你再开台游戏机自己去玩。”
小林眼巴巴道：“我也要玩智力卡，老板你推荐个。”
王强懒得去想，随手从柜台摸了一盒游戏卡出来，一瞅是《八宝奇珠》，顿时忍不住替黑衣服青年默哀了一分钟，这个正式名称为《里见八犬传》的游戏不是一般难，而是难到想让人揪掉头发，比如说某个山洞里面完全没视野，是的，一点视野都没有，只能靠记忆力摸索，何止是难，简直是变态！
但是着急去上外卖随身听的王强根本没工夫再想什么，把游戏卡递过去满嘴胡扯道：“嗯，这款游戏很好玩，只不过稍微有点难。”
小林装逼道：“没难度我还不玩呢。”
王强逗乐了，心说待会你别骂我就成。
推荐完游戏后，他向老朱借了摩托车，拿着钥匙下楼，准备回旅馆拿随身听去上外，争取尽快把随身听卖光，今天都二十五号了，还有六天时间。
友谊招待所。
刚停完摩托车还没跨进门槛，里面便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可能在游戏室。”是老板娘。
然后老姚的声音传来，“成，我去找他。”
王强以为找老朱，没多想，走进去，见到老板娘穿着围裙满头大汗，估计是在做菜，老姚匆匆转身差点和他撞了个对面。
“哟，小王。”老姚欣喜道。
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手一指，“喏，人来了，你们先聊着，我进去做菜，待会还要给客人们送过去。”她转身朝里走去。
王强听的有点雨里雾里，难不成不是找朱哥，找我？
“姚哥。”他打招呼。
老姚笑呵呵道：“正找你呢。”
还真是。
找我什么事？
王强有点不明所以，自己好像和老姚没太多交集，除了上一次卖牛仔裤给对方，只剩下昨晚吃饭，难不成老姚也想给他女儿讨台随身听？除了这个，他还真想不出别的。
“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可能有点热，老姚抖了抖衣领，“是找你有点事，本来昨晚想和你说，后来喝酒忘了。”
好像有那么回事，王强记起来了，昨天老姚和他说有事，正巧开饭打住了。只是王强着急去上外卖随身听没空打太极，直截了当问道：“到底什么事儿？您直说。”
“这边人多嘴杂不是说话地，要不咱们换个清净点的地方？”老姚好声好气道。
虽然手头忙，但人家找上门总不能说没空，那多没礼貌，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能让老朱面子上过不去，反正要去房间拿随身听，王强就邀请老姚一起过去。
……
房间里。
被子被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晒得一屋子太阳味，王强把摩托车钥匙丢在枕头边，回头道：“姚哥，随便坐。”
老姚带上门，往床边一坐，摸出根烟，“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您随意。”王强也坐下来，心里却在着急，您倒是快点说呀，我还有事呢。
但是老姚依旧不急不缓，慢悠悠点燃香烟吮了一口，吐出一大圈二手烟，这才来了一句，“上回你卖给我牛仔裤还记得吧？”
难不成质量出问题了？
现在跑过来索要赔款？
越想越觉得可能的王强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紧巴巴问道：“牛仔裤不好吗？”
“好，很好。”老姚诧异道：“谁说不好了？”
没事就好，王强松了口气，笑道：“那你问牛仔裤干嘛？”
老姚神秘兮兮道：“还能弄到那么便宜的牛仔裤不？”
王强一怔，总算弄明白老姚找自己干嘛了，合着是要牛仔裤。如果平时问起来，他肯定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只是眼瞅开学在即要回家一趟，没时间去深镇呀。
“能是能，不过我最近不太有空。”他婉拒道。
老姚一脸失望，不死心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估摸得个把礼拜。”王强如实说道。
老姚筹措了一会，从他眉头紧锁来看，应该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至于什么事情王强没有问，人家要说自然会主动说，不想说问了也没用，更何况他不太感兴趣。卖牛仔裤来钱太慢，比方说上次卖给老姚百八十条才赚了几百块，王强压根提不起兴趣，有这时间还不如鼓捣鼓捣多卖出去几部随身听。
“个把礼拜也行。”老姚决定了，表情很认真问道：“我需要的量比较多，你大概能弄到多少？”
王强没着急回答，反问道：“你要多少？”
“千儿八百条吧。”老姚道。
听到这个数字，王强被吓了一跳，一千条哪怕去深镇拿货成本也得七八千，老姚要这么多干嘛？经过老朱提醒后，王强对此人很戒备，本能地不由自主胡思乱想，对方不会和自己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吧？再转念一想，如果老姚真心想要，一千条能让自己赚好几千块，他一时间想的有点多。
见到他不说话，老姚叹气道：“弄不到算了。”
“可以弄到。”王强理清思绪了，半真半假道：“千儿八百条牛仔裤不是个小数字，光拿货需要一万多，我刚刚开了游戏室没这么多钱，如果你要，得先付货款一半的定金。”
按照十五块一条算，货款的一半定金已经回本，到时哪怕老姚真的赖账自己也没什么损失，王强考虑的很仔细。
“钱不是问题。”老姚转忧为喜，哈哈大笑道：“上回你给的牛仔裤，我卖二十八一条，两三天时间卖光了，后来我有个朋友听说，问我怎么卖那么便宜，我告诉他成本低，他就动心了想拿点，作为朋友我不好不帮忙，一口答应了，好嘛，那老小子口风不紧四处乱吹，又有好几个人找上门，我没敢答应，赶紧过来问问你。”
真是这样？
王强听上去觉得不大对劲儿，老姚有那么多开服装店的朋友？即便有，关系好到提携人家发财的份上了？其实王强察觉出来了，恐怕老姚想借此赚一笔，至于怎么赚他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帮朋友忙。
“好，等我忙过这阵给你去弄。”他答应下来道。
老姚吸了吸烟屁股，往地上一扔，踩灭，“还有件事。”
刚想问定金什么时候给，闻言，王强只好道：“还有什么事？”
“你和老朱弄了个游戏室生意怎么样？”老姚眼神炙热关切道。
问这个王强有点反感了，含糊道：“刚开业看不出有没有前途。”
老姚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王强看，蓦然道：“游戏机和游戏卡成本价多少？”
“啊？”王强愣了下，随即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头，心里很厌恶老姚问的问题。
虽然说信息不对称不是掌握在自己一个人手里，还有一小撮人知道，但是王强和老姚只见过两次面，连朋友都算不上，为什么要透露“商业机密”给他听？可老姚倒好，接二连三旁敲侧击，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都让人非常不舒服。
“我和你明说了吧。”老姚压低声音，“要你和老朱弄的游戏室生意不错，我想在浦东也开一个，只是商场里游戏机太贵，早上去逛了圈，最便宜都要二百多，游戏卡更是离谱，八十到一百五不等。”说到这里，他用一副我早已经看穿了你的眼神说了句，“我知道你路子广能拿到便宜货，所以想拜托你帮下忙弄点游戏机和游戏卡回来。”
说实话，王强真不想帮他这个忙，因为老朱和老姚是发小，老姚竟然背着老朱来找自己，还要暗地里在浦东开个游戏室，怪不得先前老朱说他功利心比较重。
何止是功利心比较重，简直是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只是有钱赚的事王八蛋才不干。
王强脸不红气不喘满嘴胡扯道：“是有点路子，游戏机大概一百五一台，普通游戏卡六十块钱一盒，智力卡一百。”坑眼前这个人，他一点良心负担都没有。
“我就知道，呵呵。”老姚略微有点得意，好像掌握了王强什么秘密一样，意味深长道：“放心，我不会告诉老朱。”
王强有点哭笑不得，就算你告诉朱哥又怎么样，按照我刚才说的价格，二十台游戏机三千块，六十盒普通游戏卡三千六，十盒智力卡一千，加起来七千多，老朱出三千块拿百分之三十股份，怎么说都不过分，更何况开游戏室的主意是自己想出来的。
所以他根本不怕老姚打什么小报告，转而问道：“你要多少游戏机和游戏卡？”
老姚咂咂嘴道：“暂时不好说，先看一个礼拜，你那边生意不错就按照你们游戏室规模来，生意不好的话，我可能就不要了。”
王强算是看穿他的为人了，点点头道：“成吧，你先看看，牛仔裤的定金什么时候给我？”
“等你忙过了我再把定金给你。”
“可以，我还有点事要出门，你看？”
“你忙你的，对了，我今天和你说的事情千万别和老朱说，知道吗？”
“晓得晓得。”
说完老姚起身开门离开。
望着空荡荡地走廊，王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老姚还真是个小人。
算了，不管这些。
一千条牛仔裤能让自己赚好几千，肯定得干，至于游戏机和游戏卡，只能听天由命了，游戏室经营的好老姚才会要，不过真要成了，又能赚好几千，加牛仔裤得破万。
王强很期待游戏室能够生意红火，不单单是因为想赚老姚的钱，更因为光卖随身听赚不够和母亲约定的一万块，而且，要是游戏室生意不好，第一次尝试“创业”便算失败了，他可不想接受失败的滋味。
眼看时间差不多，王强充满了干劲，拿起久违的蛇皮袋，把剩下四十一台随身听和磁带全都装里面，匆匆往外面走去。
要尽快赚够一万块，最主要是把随身听卖出去。
连午饭都顾不得吃，王强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骑上摩托车朝着外国语大学而去。原本说好昨天下午过去，因为游戏室的事情耽搁，他心里有点担忧，那些有意向购买随身听的学生会不会经过一夜深思熟虑，从而改变主意，毕竟一百多块在当先年代是笔不小的数字，昨天中午学生们看见别人买了一时冲动想买，冲动过后很有可能冷静下来。
希望不会这样吧。
想要赚钱的王强期盼着。
只有把随身听卖出去，他才能把所有的心思投入到游戏室里去，而游戏室关系到的不仅仅是细水长流每天增加收入，更关系到老姚要不要拿游戏机和游戏卡，能赚好几千，王强肯定上心。
经过一路飞驰，来到外国语大学校门口。
“解散！”
“噢，吃饭咯！”
校园里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来的挺巧，正好吃午饭时间，王强怕错过时间卖随身听，索性把摩托车直接往食堂方向开去。
……
十一点半。
半天军训结束了。
穿梭在栀子花香弥漫的校园里，林梦琪总算有时间听歌，插了一只耳机在左耳，她其实并不太知道张信哲这个歌手，毕竟现在张信哲在内地还不火，可听完几首歌以后，她深深喜欢上这位嗓音独特的伤感歌手。
“周杰伦”和几个男生从后面追过来，“梦琪，等等我。”
林梦琪轻轻皱了皱眉，随即露出微笑，“章洋，有什么事吗？”
“周杰伦”能有什么事，正愁不知道怎么搭话，忽然看见她手里的随身听灵机一动，没话找话指着食堂方向，“昨晚卖随身听的没来，王鑫他们本来还说要买，别不是那人卖什么劣质产品捞一笔就走，所以不敢来了吧？”
林梦琪对送她随身听的男孩印象还可以，帮衬说了句，“你不也买了吗？坏了吗？”
长相颇为帅气的张小帅瞎扯道：“或许听两天就坏了。”
林梦琪瞥瞥他，“人家没那么坏吧？”
王鑫坏笑道：“谁知道，有些人为了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看他样子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指不准。”
先前林梦琪都不太和他们说话，没想到章洋起了随身听的话头后，林梦琪反而话多了，他们索性抓住话题嚼舌根了几句。
突然，一辆摩托车呼啸而来。
他们认识，正是昨天见过卖随身听的那家伙。
看看众人，林梦琪笑眯眼道：“人家摩托车都开得起，像没钱人吗？”
呃。
价格昂贵的摩托车？
咱们说着玩玩怎么还落到这一出？
章洋和王鑫张小帅几人觉得有点尴尬。
林梦琪忽然又来了一句，“王鑫，刚章洋不是说你要买随身听吗？现在人来了，去呀。”
王鑫顿时哭丧着脸，他穷逼一个，哪里有钱买随身听，眼巴巴看向章洋，意思在说现在怎么办？
章洋咳嗽了一声，对王鑫使了个眼色，“没带钱出来？我借给你。”在女神面前，他肯定得把谎话圆下去。
“我……”王鑫想说还不起。
“喏，钱给你，快去买。”章洋瞪了瞪眼睛。
早知道章洋家里有钱，王鑫一早便巴结上了，现在见到“有钱人”这样说，心里懂了，毕竟家里开得起卡拉OK的人，区区一台随身听真不算什么，他接过钱加快脚步朝着食堂门口刚停下车的王强走去。
……
食堂门口。
刚熄了火，还没来得及把装随身听的蛇皮袋从车上拿下来，耳边便传来一个公鸭嗓的声音，“给我拿台随身听。”
这么快生意上门了？
王强马上看过去，眼前是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他堆满笑容道：“好，一百十，要磁带和电池吗？”
王鑫捏了捏手上一百十五块钱有点虚，问道：“加磁带和电池多少钱？”
昨天卖一百十五，今天当然不能变卦，王强笑吟吟道：“一百十五。”
王鑫松了口气，把钱递过去，“给你钱。”
接过钱，王强解开蛇皮袋口，从里面翻出蓝色盒子装的随身听，又询问青春痘男生要谁的磁带，听到要齐秦的磁带，他找了找，还真有。
嘿，第一单生意成了。
还不清楚情况的王强心情不错，忽然看见不远处走来昨天见过叫“梦琪”的女孩朝自己笑着点点头，他本能地也点了点头。
看着一群男的众星拱月和林梦琪进了食堂。
王强继续等待生意上门，在这和北广场不一样，吆喝估计只能起反作用，甚至被学校安保人员赶出去，索性安静等昨天有意向买随身听的人。
刚开始确实没人来。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先前买了随身听的青春痘男生进了食堂不久后，里面一大群学生冲出来，男的女的都有。
“诶，你昨晚怎么没来？”
“是啊，害得我们等了好久。”
“你这人不守信用，要不是刚才听同学说外面卖随身听的又来了，我估计又要错过，今天随身听带足了吧？”
十几个学生七嘴八舌说起来。
人太多了！
他一下子兴奋了！
王强立刻大声回答道：“带足了，一个一个来。”
喊也没用。
一大群人争先恐后。
好像生怕昨天没货的事件会重演，左边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催促快点，右边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
来的路上还担心学生们冷静下来决定不买，现在听着耳朵里嗡嗡全是要随身听、挑磁带的声音，王强忙都忙不过来，光顾着给学生们拿东西和收钱，连点点数目对不对都没时间。
天啊。
要忙死我了。
在北广场的时候都没这么猛啊。
虽然听上去才十几个人，可是一起涌上来那气势还是挺吓人的，王强心里隐隐有点数，想必经过昨天买了随身听的人炫耀发酵后，某些人更加坚定了决心，一百来块的随身听可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到，商场要好几百呢，哪怕是阉割版的单放机，依旧是学生们追求的潮流。
只忙碌了十几分钟。
最让王强惊讶的是，都没人讨价还价就卖出去了十几台随身听。
等到学生们拿着随身听嘻嘻哈哈走了后，他才有空数了数卖出去多少台。
十六台。
还剩下二十五台。
磁带似乎卖出去了二十多盒，这个没细数。
加上昨天，王强在上外已经卖出去二十八台随身听，即便二十八对于军训的几百人来说是个很小的比例，可他已经非常满意，毕竟不是每个学生都有能力拿出一百多块钱，之所以卖出去二十八台，还是托了外国语大学富裕家庭子女比较多的福，如果换成其他学校可能没这么多。
但不管怎样，只剩下二十五台了不是吗？
王强想想都忍不住有点激动，因为他十分清楚，一旦剩下二十五台随身听卖出去，自己兜里的钱加起来就将超过一万块。
马上要成为万元户了？
九十年代的万元户是没有八十年代来的牛逼，可是，要知道现在全国城镇在岗职工平均工资才四千元，他竟然一个月时间赚了城镇在岗职工两年半才能赚到的钱？
而且还是从一无所有白手起家到现在。
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哪怕王强都觉得有点梦幻。
他不是没见过一万块，而是没见过94年的一万块，怪不得后来的人经常在网上说九十年代遍地黄金，是的，现在就是充满各种奇迹的年代！
万元户！
已经近在咫尺！
王强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财富足以让很多人眼红，不过他显然对此并不满足，甚至可以说是远远不满足。
他要把游戏室做起来。
他不能止步当前的美景，他还能做得更好，他还能站的更高。
上外之行暂告一段落。
两天时间卖出去二十八台随身听，对于这个战绩王强非常满意，唯一遗憾的是，在正式开学前，可能上外几乎没了消费潜力。
经过一夜的发酵，大一新生中决定买随身听的中午基本都已经购买，即便还有人想买，估计零零散散就三五台，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骑着摩托车回旅馆拿了午餐。
王强匆匆赶回清海路游戏室里。
提着装饭菜的篮子，他刚跨进去便看见老朱正在和两个中学生样子的人说话。
“……卡一块五一小时，智力卡三块一小时，你们要玩哪个？”
“普通卡，待会还要去上学。”
“两个人三块。”
两个中学生挑了挑游戏卡，转身跑到朱小峰旁边，打开电视和游戏机。
老朱低头记账。
瞟了瞟早上选择玩《重装机兵》和《八宝奇珠》的两个小青年还在，王强走到柜台旁边，把饭菜篮子放上面，“朱哥，他俩还没走呢？”
正专心记账的老朱根本没注意他来了，听到声音哎哟了声，拍拍胸口，抬头埋怨道：“你吓我一跳。”随即看向那俩小青年，“他俩呀，十点钟玩到现在都加了两回时间了。”
没多想，王强朝着朱小峰喊道：“小峰，吃饭了。”
“嗳，你们先吃，我马上好。”朱小峰头都没回。
他是没回头，可有人回头了，那个穿黑色T恤的小林扭过脑袋哭丧脸道：“老板你总算来了，快过来指点指点我，这游戏把我难哭了。”
咦？
先前不是说不难你还不玩么？
王强偷好笑，对于客人的要求他自然不能拒绝，走过去，看到屏幕上两个小人正村庄里，问道：“怎么了？”
小林指着屏幕郁闷道：“为什么村民们都叫我黑心鬼，根本不愿意说消息？”
难道杀了善良的妖怪？王强不能确定，“手柄给我下。”接过小林递过来的手柄，他按键打开面板，发现上面四千多金，哟呵了一句，“你打钱速度挺快的嘛。”
“那是，随便杀个克恒妖怪好多钱呢，我专门盯着它杀。”小林得意洋洋道。
才玩了两个多小时连妖怪名字都记得了，可想而知黑色T恤小青年痴迷到什么地步，王强可记不住里面妖怪的名字，打开属性一看，有点懵道：“你良心值负七百多！？”
“良心值？什么东西？”小林不懂。
王强总算明白小林为何两个多小时能打到四千多金了，合着拼命杀善良妖怪，在《八宝奇珠》这款游戏里，杀善良妖怪虽然能得到大量金钱和经验，但是会减少良心值，如果玩家的良心值为负数，那么不仅打听不到任何消息，而且村民也会唾骂。
他如实把情况和小林说了遍。
小林纳闷道：“那我怎么办？”
“没辙，删存档重来。”王强道。
小林：“……”
这边刚说完，一旁的阿斌也喊了起来，“老板，我打不过巨型炮怎么办？”
王强随口来了句，“买铁弹没？”
“什么是铁弹？”阿斌好奇道。
无奈，王强只好跑过去，给阿斌指着波布镇租战车店，然后买了铁弹，交代道：“和巨型炮打的时候就发射铁弹，那样巨型炮会损坏，打你的次数少了，对了，再去买个传真，那样如果战车和巨型炮战斗过程中损坏，等结束战斗能直接传真回拉多镇，嗯，就是第一个镇，叫老爸修理战车不要钱。”
阿斌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道：“老板你真厉害。”
朱小峰侧头凑了句话，“我就说我小王叔厉害吧？”
做完这一切，王强回到柜台前看到老朱已经取出饭菜，坐下，两人压根没管朱小峰，开吃起来。
两人随意聊了会家常。
忽然，老朱笑着来了句，“上午到现在做了四个生意，算是开了个好头。”
王强夹着红烧鸡块在吃，疑惑道：“四个？”
“嗯，你回来前有个小伙子玩了个把小时，这会应该吃饭去了。”老朱道。
王强点点头，大致清楚应该是看到下面广告牌摸上来的，现在经营模式基本上都是等客上门，很少有主动宣传，再说游戏室主动宣传也不合适，毕竟消费主力军是学生，总不能去学校发传单吧？所以他没准备做什么宣传，就按照当前的商店经营模式来。
不一会朱小峰也来吃饭。
吃完饭，老朱拎着脏碗脏盘子走了。
整个下午都是王强和朱小峰两人看店，本来老朱就是为儿子和王强合伙开游戏室，自然是他们俩经营生意。
还别说，下午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玩。
不多，大约三四个人。
可是等到五点以后，游戏室迎来了一波小高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群小学生涌了进来。
“老板游戏机怎么玩？”
“普通卡一块五，智力卡三块，你要玩哪种？”
“好贵呀，张羽，我出八毛你出七毛，咱俩各玩半小时好不好？”
“好呀好呀。”
大约下午五点到六点那会，游戏室最忙的时候十五六台游戏机前坐了人，嗯，其中有一个是朱小峰，期间好几次喊王强过去指点游戏，至于小林和阿斌在下午两点左右离开了。
……
晚上七点。
老朱来接两人。
锁上门，三人准备回去休息。
下楼，夜晚的尚海很是迷人，各种各样的霓虹灯把街道装扮得更加美丽、动人，在晚风的吹拂下王强伸了个懒腰，感到非常凉爽。
老朱自顾自问道：“天气有点冷了，我去买双棉拖鞋，你们要不要？”
“我不用。”王强道。
“我也不要。”朱小峰道。
“那你俩在这等等，我到前面摊位上买双拖鞋去。”老朱转身朝着不远处橘黄色路灯下的地摊走去。
朱小峰眼睛都玩红了，还兴奋不止道：“小王叔，刚才吕布帮我打人一刀一个，我能收他吗？”
“可以呀，不过要有……”信字还没说出口，王强便戛然而止，朝着不远处看去。
买拖鞋？
去地摊上？
刚开始他都没注意，直到和朱小峰说话的时候才蓦然发现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充斥着各种小贩，这条是商业街，仔细一看，从南到北各式各样的地摊都有，卖甘蔗的、卖水果的、卖衣服裤子等等应有尽有。
检查市容市貌过去了？
不然怎么这么多地摊？
王强眼前一亮，下午的时候还在考虑明天中午去哪个大学卖随身听，然后再套路一把，可是现在一看，还去什么大学呀，待会就去北广场摆摊。
上外几百号大一新生才卖出去二十八台随身听，而北广场一天便能超过这个数字，王强亲生经历过，他不由兴奋起来，只剩下二十五台随身听，去北广场应该能很快卖光。
……
北广场。
八点稍微不到点，王强终于拎着蛇皮袋满头大汗赶了过来，一路小跑，又累又热。
刚到出入口，发现卖茶叶蛋的老爷子已经老神自在坐在那边。
“老伯，晚上好。”王强打招呼。
在灯光下老爷子笑道：“你消息挺灵通，才刚刚可以摆摊就赶过来了？”
王强摊开硬板纸，“我看见人家摆摊，所以猜是不是检查过去了。”
“嗯，过去了。”老爷子道。
果然过去了。
只剩下二十五台随身听。
希望今天晚上能够多卖出去点。
把刚刚用黑色水彩笔写明价格的硬板纸放放好，王强一贯地打开那台随身听，上回把硬板纸丢了，刚才重新写，所以耽搁了点时间。
悠扬的音乐响起，王强随意和老爷子聊着天。
渐渐的，有不少人过来围观，即便匆匆赶路的旅人，听到音乐声后，都会好奇瞥一眼，没过多久，摊位前又和以前一样围了一小群人。
不多时，第一个生意上门。
来人是个二十来岁姑娘，圆圆的脸，看上去挺可爱，“你随身听才卖一百十？”
在上外尝到甜头后，王强索性更改了价格，见到姑娘询问，马上笑眯眯道：“是的美女，要买一个吗？”
姑娘边蹲下来挑选随身听颜色，边询问道：“商场都要好几百，你怎么卖这么便宜？”
关于这个问题王强已经解释过无数遍，和以往一样说了句只能播放不能录音。
“哦，这样呀。”姑娘略有所思点点头，“能便宜点吗？”
“跳楼价，再便宜我真要上天台了。”王强道。
“上天台？”姑娘眨眼好奇。
王强幽默道：“赔的血本无归不得跳楼？”
姑娘噗嗤一声笑出声，“好有意思的说法。”她选了一台紫颜色的随身听，“好，就这个。”
收了钱，王强又推销磁带，这姑娘挑了两盒心满意足离开。
等到她一走，老爷子便侧头压低声音道：“涨价了？”
王强嗯了声。
老爷子笑骂道：“奸商。”
王强嘿嘿笑着回了句，“说得您不是一样。”
老爷子竟然无言以对。
一老一小聊着天，不时各自有生意上门招呼下，时间悄悄溜走。
很快到了九点半左右。
夜风越来越大，王强准备收摊，仔细数了数，发现还剩下十六台随身听。
一个半小时卖出去九台？
果然想要卖得快，还得找人多的地儿。
王强高兴极了，振奋的看着硬板纸上剩余的随身听，心里估计明早来摆个摊，到下午左右应该便能把随身听卖光，接下来可以全力忙活游戏室。
平时这个时间点，他已经睡下，可一想到明天就要成为万元户了，王强居然精神奕奕的没有半点睡意。
只怪夜太漫长。
他恨不得明天快点到来。
希望明天不要下雨，看看漫天星空，王强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做好这辈子迎来人生第一次成长，相信再过一天，随身听应该能全部卖光了吧？
今天是27号，周六。
清晨，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很细，很棉，像春天时漂浮的柳絮。
望着窗外那蒙蒙雨幕，王强无奈地笑了笑，天空不作美，估计今天很难去北广场摆摊，昨晚兴奋了一宿，没想兴致满满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也很无奈。
洗漱完毕后，下楼同老朱一家三口吃了顿早餐。
早饭中，老朱端着粥碗忽然来了句，“小王，下午我和你大姐要去芜湖祭祖，你和小峰这两天自己随便弄点吃吃。”
王强喝着粥，应道：“好的。”
旁边老板娘也在和朱小峰交代，“我和你爸不在要听小王叔话，知道吗？”
“小王叔打游戏那么厉害，我肯定听他话呀。”朱小峰回答了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果然老朱夫妇俩一脸无语。
老朱想了想，掏出摩托车钥匙，“小王，摩托车暂时给你骑，自己加油。”
“谢谢朱哥。”王强接过钥匙。
老板娘指着朱小峰，郑重其事交代道：“千万别给这浑小子开，上回他爸给他开了一会，他竟然敢开着摩托车去太仓。”
还有这回事？
这小子胆子够大啊，也不怕中途没油。
王强乐呵地看了看朱小峰，却发现他满脸不在乎。
……
吃过早餐。
两人朝着清海路赶去，虽然下雨不能摆摊，但是游戏室生意还是要做的。
到地儿，摩托车停在屋檐下锁好。
王强脱了雨披，带着朱小峰往楼上走。
楼上。
刚到门口。
忽然看见两个小伙子站在那边。
“怎么还没来呀？”
“是啊，我还想继续打重装机兵……哟，来了来了！”阿斌脸上止不住兴奋，对王强喊道：“老板你怎么来这么晚，快开门，我俩等了好一会了。”
王强汗了一下，看来这两人被RPG游戏痴迷住了，红白机的RPG游戏和后来的网络游戏有点像，人物随着游戏进程越来越强，遭遇到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强，有些自制力差点的人甚至会茶饭不思想玩，估计俩小伙正是这种状态。
“下雨耽搁了，别急啊。”王强掏钥匙开门。
推门进去，一夜沉淀，屋里一股奇怪的味道，他让朱小峰收费记账，给俩小伙拿了《八宝奇珠》和《重装机兵》游戏卡，然后跑过去把窗户打开。
新的一天来临。
刚开门生意便上门。
哪怕不能去卖随身听，王强还是十分满意，权当给自己放个假。
刚开始，他空闲地给三人指点RPG游戏。
不过大约九点开始，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都是昨天下午见过的面孔。
“老板，开个机。”一看上去八九岁的小学生举着两块钱纸币。
王强接过钱打趣道：“你爸妈不会追来吧？”
“不会，他们上班去了。”小学生很得意道。
收了钱，记时间，他帮小学生在朱小峰旁边开了电视和游戏机。
刚开完机，背后又传来公鸭嗓声音，“老板。”
王强回头一瞅，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也是昨天下午的顾客，他急忙走过去，问道：“上机？”
“嗯。”公鸭嗓男孩点头。
大上午竟然忙碌了起来，没过多久，二十台游戏机已经有近半坐了人。
虽然收钱找钱不麻烦，可是记账核对上机时间比较繁重，王强要不停看时间，看看谁到点了，问问要不要续费之类。
时间渐渐过去，在十二点钟样子的时候，游戏室迎来了第一次座无虚席，连朱小峰都被挤了下来，只好坐在柜台前和王强吹牛打屁。
到这个点肚子饿了，王强让朱小峰盯着，自己下楼去买午餐，下雨，没让老朱夫妻俩送。
……
楼下。
刚跑下来的王强还没来得及撑伞，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已经放晴，地面上半点下过雨的痕迹都没有。
不下雨了？
王强瞬间高兴起来，立刻在旁边找了家面馆，买了两碗面，“喏，给你钱，碗待会给你送下来，我就在上面游戏室。”
“好咧。”络腮胡的老板很好说话。
……
吃完午饭。
王强对朱小峰道：“下午你看着游戏室，我有事出去下。”
朱小峰：“没事，有我，你放心。”
……
一点。
今天似乎注定是要载入王强人生史册的一天。
他回到旅馆的时候老朱夫妻俩已经不在，取而代之是被请来看店的孙老板，随口聊了两句，他便回到房里拿了蛇皮袋和硬板纸。
捆在摩托车后面，突突没花几分钟开到了北广场。
卖茶叶蛋的老爷子把摊子放在了树荫底下，王强刚一停车他便喊了。
“哟，小王你挺有钱。”
“什么？”
“摩托车都开得起呀？没看出来你这么有钱。”
“呵呵，这摩托车别人的，我借过来开几天，回头要还。”
随意和老爷子聊着天，王强赶紧把摊子布置好，打开随身听，把喇叭声音调到最大。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嗯，是赵传的《我是一只小小鸟》。
王强充满期待等待生意上门，就连和老爷子闲聊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敷衍地嗯嗯啊啊回两句。
皇天不负有心人。
第一个生意上门了，是个十八岁左右的小青年，他戴着一顶有点西方式的牛仔帽，“一百一？”
立刻停止和老爷子说话，王强笑容满面推销道：“加磁带和电池一百十五，要磁带和电池吗？”
牛仔帽怔了下，笑道：“你挺会做生意，行吧，拿一个给我。”
做成，还剩下十五台。
五分钟后，又一个二十一二岁瘦高个女孩子上前，“拿个随身听。”
“好咧，一百一，要磁带和电池不？”
“磁带怎么卖？”
“三块一盒。”
“我拿三盒，你再送我两节电池，总共一百二好不好？”
“没问题。”
又一单生意完成，还剩下十四台。
眼瞅着摊位上随身听越来越少，王强情绪越来越高涨，索性站起身再次喊起了顺口溜，“有些同志没看到，我再给你做个小广告，我给大家当场试验当场表演，你看这个随身听质量好不好？不上电视不上报，宣传产品全靠自己做介绍……来啦，你前面的朋友只顾看，后面的朋友往前站，中间朋友来向我看，四周往中间站，我给大家做个广告看……”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随身听全部卖光。
摆摊顺口溜的效果加上放歌的威力很强大，不多时摊位前便围满了人。
“多少钱？”
“只要一百一呀？”
“那……拿一台吧。”
十台。
七台。
三台。
硬板纸上随身听数量越来越少，当刚刚招呼一个胖乎乎的男青年后，王强赫然发现只剩下一台了！
看了看手表时间，现在才下午四点多。
还没完。
他还有机会。
王强不是对自己有信心，他是对北广场庞大的人流量有信心，还剩下区区一台随身听算什么问题吗？根本不算。
一旁老爷子惊奇地看着他，发现今天的王强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具体不一样在哪又说不上来，好像更积极，好像更卖力。
只剩下一台随身听了。
用得着让喊哑了的嗓子继续喊摆摊号子吗？
老爷子想不通，只是不停侧头看向正在喊顺口溜的王强。
“坐车有车票，坐船有船票，买我们的随身听上面有激光防伪商标有注册，有商标，全国各地都畅销……”
“……这随身听就是好，买回家中是个宝，它用十年用不坏，二十年放歌不断，这辈子使不完，下辈子接着用……”
“眼看千遍，不如自己拿一台来试试看，试试看包你满意，太阳出来照地球……说一千道一万，就四个字，好用耐用！”
王强嗓子彻底哑了，干巴巴的都喊不出什么声音。
终于，最后一个生意上门了。
一身穿花裙子的女孩子上前，无语道：“老板你别喊了，这声音喊的我心都要碎了，成了，你就一台随身听吧？拿给我好了。”其实她也是真心想买，否则谁会无缘无故掏一百多块钱出来？
哈哈！
最后一台也卖出去了！
当女孩子拿着随身听走了以后，王强兴奋地把硬板纸捡起来往天上一甩。
卖光了。
真的卖光了！
袋里钱肯定超过一万块了！哪怕超出不多，但万元户就是万元户！
反反复复火车上的旅程差点骨头散了架，无数个夜晚在北广场熬到晚上九、十点，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值当了。
从一无所有到万元户！
王强只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在这一刹那，他感觉这辈子自己的人生来到了第一个高峰！一个可以让他再次“会当击水三千里”的高峰！一个足以让他展翅翱翔飞得更高的高峰！
太好了。
接下来可以全身心忙活游戏室了。
王强大致盘算了下，只要接下来游戏室生意还可以，应该能在开学前赚够一万块钱。
或许是雨后的原因，路面很干净。
王强心情十分好，望着微暗的天空，昏黄的色彩，他闻到了一股泥土和花儿夹杂的淡香，侧头找寻，原来是不远处马路边绿化带袭来的桂花香。他此时感觉很幸福，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撞掉了上面沉落依旧的尘埃，突然感觉轻松很多。
回到友谊招待所。
孙卫星坐在柜台前和给一妇女安排住宿，看见王强进来，道：“小王，你气色很好，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王强看看他，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大老远听见你哼着小曲进来，能不知道么？”孙卫星呵呵笑道。
妇女催促道：“老板，快点呢。”
“好好。”孙卫星赶紧低头登记。
瞅了一眼，王强直接拐上左侧的楼梯，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二楼。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跑进去马上反锁门。
把钱全都拿出来放在床上开始数起来，王强要确认下和母亲约定的还差多少，当时母亲给自己两千八，回家时需要有一万两千八才算完成任务。
和以往一样，从大额票子开始数，总共四十三张，接下来碎票子数到大约五百块，王强喃喃道：“4800，加之前剩下的6500，还要再赚1500？”给长辈买衣服花了点钱，否则只要赚千把块便完成任务了。
四十一台随身听都是按照一百一价格卖出去，磁带还剩下两三盘，几乎都卖光了。他仔细盘算了下，连今天总共还有五天时间，游戏室要每天给自己带来三百块利润才有可能完成任务。
一千五。
相比起现有的一万一千三不算多。
但是游戏室王强只占百分之七十股份，想要拿到一千五，需要游戏室五天赚两千一百五，即每天四百三左右。
想到这，王强有点头疼，昨天刚开业根本没什么生意，今天中午离开的时候生意倒是不错，但想要每天赚四百三有点危险，一台游戏机每小时最多收费三元，每天营业十一个小时，除非上座率接近九成，否则很难完成。
再去深镇时间也不够了啊。
其实王强明白，自己除了依赖游戏室，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算了，听天由命吧。
他把钱藏好，起身朝着游戏室而去。
……
下午五点。
清海路，王强在附近菜场里买了两三个熟菜和四个馒头，这才上楼，人家夫妇俩把儿子托付给他，总不能亏待了。
顺着楼梯上去。
距离游戏室还有两三个台阶，里面传来一阵阵喧哗的声音。
“打它打它。”
“到我了到我了。”
“什么时候有位置啊？”
听声音好像人挺多，王强略带诧异，走到门口刚要跨进去，他蓦然止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里面。
二十台游戏机前不仅坐满了人，每台游戏机旁边还站着好几个围观的人，有点当初在街机房的味道了。
怎么回事？
他有点瞠目结舌。
开业第二天生意这么火爆？
王强欣喜的同时，第一反应是觉得不可能，哪会这么快有这么多生意？
里面闹哄哄，近半都是小学生。
王强拎着馒头和熟菜走到柜台边，看见朱小峰满头大汗在记账，他咋舌道：“小峰，咱们生意这么好？”
朱小峰抬头一看，气喘吁吁道：“小王叔你总算来了，累死我了。”他往椅子背上一靠，“这也叫生意好？”
王强有点摸不着头脑，指着密密麻麻的人道：“还不好呀？“
“一般吧。”朱小峰咂咂嘴道：“徐汇有家游戏室开业第二天生意比咱们好多了，要知道现在可是暑假，生意不好什么时候好？”
听这么一说，王强算是回过神了。
对啊。
现在是放暑假。
不说现在是缺乏娱乐项目的94年，即便到2017年，娱乐项目已经非常非常多，可是暑假、寒假的时候网吧依旧会坐满人，即便是新开的网吧，都会有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过来玩。
再回想到游戏室附近有七八个小区，辐射人流量应该算不错。只要昨天来玩过的小青年和小朋友，回去以后势必会和不知道的小伙伴说起，然后约着今天一起来玩。
自己的游戏室可能是因为暑假和辐射人群广，所以生意能够很快好起来，只是等到暑假一过去，生意恐怕会回落。
这样够了啊。
王强需要的正是暂时性能够赚到一笔钱，之后游戏室只要不亏本就行，反正自己还有别的赚钱办法。
“来，吃饭。”他道。
“小王叔，你别光顾着吃呢。”朱小峰叫苦，拿起记时间的本子道：“好几台游戏机时间快到了，一下午累死我，你快去催他们下机。”
王强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把朱小峰一个人丢游戏室，似乎确实有点过分，他接过本子，“成，那我去催下，催完咱们吃饭。”看看腕表，五点零五，他再对比下本子上记录的时间，三号机是四点零八开的机，十六号机已经到时间，还有十九号机似乎也快到了。
于是，他挤着人群往里走。
“让让，麻烦让一下。”
“小朋友，往边上一点，让我过去。”
人实在太多，又全都挤在游戏机旁边，王强都有点没办法进去，好不容易叫开两个小朋友来到靠左边墙壁的三号机，他拍了拍两位专心致志玩游戏的十来岁小朋友肩膀，“时间到了，该下机了。”
“哦。”穿红衣服的小朋友恋恋不舍放下手柄。
另一个穿黄衣服的小朋友也站起身。
结果他俩刚刚站起身，就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学生兴冲冲坐了上去，“到我们了。”
旁边没抢得过他们的四五个人都露出懊恼的神色。
王强汗了下，赶紧道：“先给钱再上机。”
左侧板寸头小学生头都没回，举着三块钱道：“给你钱。”
收钱，王强在本子上记录时间，然后喊十六号下机，好几个人都虎视眈眈盯着，只要那个玩RPG游戏的小青年下机，他们就准备冲上来。
可他们失望了。
那小青年玩《火焰纹章》太痴迷，给了三块钱续费。
十九号机在旁边。
是个染黄头发的小青年。
走过去，王强看见屏幕上正在玩《勇者斗恶龙》，大概是在打BOSS，他提醒了下，“帅哥，时间快到了，是续费还是打完储存下机？”
黄毛压根没搭理他，只是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
想到别人打BOSS不容易，王强索性没出声等了会。
大概三分钟后，BOSS打完。
他再次提醒道：“帅哥，时间到了。”
黄毛声音不太好道：“别烦我。”
王强蹙了蹙眉头，知道开游戏室避免不了碰到这种事情，他语气还是很好道：“时间到了，你是续费还是下机？”
“你烦不烦？”黄毛回过头嘀咕了句，“再加一个小时。”
没办法，不可能要求每个人素质都很高，王强权当没听见，到他这个心理年纪，不会像小伙子那样动不动和人怄气，俗话说和气生财，况且小黄毛没怎么样，只是语气不太好，王强道：“行，三块钱。”
黄毛在裤袋里抠了抠，半响才摸出两块五，往桌子上一丢，“就两块五，给我玩一小时。”
王强本来不太喜欢他，再说现在旁边那么多人看着，如果个个都赖五毛钱，自己生意还做不做了？于是，他道：“不好意思，本小利薄，两块五只能玩五十分钟。”
黄毛哼了声，没说话，默认了。
拿起钱，王强在本子上记上时间。
转身。
回到柜台前。
朱小峰已经把熟菜打开。
吆喝一下午，王强早就饿了，拉着长凳子坐下，“吃饭。”
朱小峰看着三个荤菜高兴道：“小王叔你今天发财了，又是鸡、又是鸭的？”
随身听卖光，游戏室生意又不错，王强当然心情好，拿起个馒头笑了笑，“吃你的吧。”
两人边聊边吃。
或许是暑假最后一段时间的原因，今天下午生意确实很好。
等到歇业盘账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昨天加今天营业额竟然高达402块。
其实昨天营业额只有三四十块，也就是说今天二十台机子平均上座时间差不多达到了六小时。
才开业第二天平均上座时间就达到了六小时？
暑假还剩下四天时间，加上自己卖随身听下来，袋里积累的一万一千三百块，似乎一万两千八的任务有希望在开学前完成，而且游戏室生意好的话，老姚那边还能做成一单大生意，王强觉得自己充满了希望。
暑假最后几天生意一定要再好点。
他已经等不及想回家把母亲接过来，然后开始一展宏图了！
晨光正在这座新兴的城市上空盘旋，初醒太阳的桔黄色眼睫已落在高矗楼房顶端，路旁的法国梧桐树悄悄地伸开了毛茸茸柔嫩绿掌。
新的一天来临了，旭日东升，很美好，使人忍不住长吸清晨凉凉地清爽空气，精神不由都振奋了不少。
穿梭人来人往的街道里，耳朵里钻入沸腾喧嚣，好似感觉整个世界涌起一股热烘烘的气息。
来到清海路，把摩托车锁在屋檐下，王强心情不错，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和朱小峰两人上楼开门，今天没人侯在门口。
掏钥匙，开门。
走进游戏室，王强一一把窗户打开透透风。
不太让人喜欢的小黄毛来了，“我袋里只有十一块钱，能给我上四个小时吗？”
朱小峰回话，“十一块钱？”
“上四个小时。”小黄毛眼巴巴道。
朱小峰沉吟会，“你别和其他人说。”
小黄毛非常高兴道：“知道，谢谢你了。”
朱小峰低头登记时间。
刚刚把窗户打开的王强多看了眼，今天小黄毛的态度比昨天好很多，他没阻止，大清早第一个生意便宜就便宜点吧。
随身时间推移，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打游戏。
九点，七八个客人。
十点半，十五六台游戏机前坐了人。
暑假的威力挺强，大约十二点左右，游戏室已经如同菜场一般喧闹，好多小年轻和小学生站在玩游戏的人背后，不时有人喊上两嗓子，好像自己在玩一样。
生意挺好，王强期待今天能比昨天营业额更多。
正在此时，一件意外事情发生了。
当时王强在柜台边和朱小峰聊着天，忽然瞥见两个二十二三岁青年走了进来，两人都穿着花衬衫，只不过长发的是红底，短发的是白底。
“不好意思，暂时没位置了。”王强堆满笑容主动打招呼道。
头发快披肩的瘦脸青年单胳膊靠在柜台上，瞅瞅游戏室里三四十个人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老板，生意不错呀？”
王强一怔，随即道：“暑假里，还行。”
“嗯。”瘦脸青年点点头，“大家都叫我小健，你叫我健哥就行，以后你这里我罩了。”
话一出，王强瞬时间懂了，估摸对方是来收保护费的。
果然，短发青年抖着身子道：“这一片咱们健哥罩的，你懂吧？”
“懂什么……”朱小峰瞪起眼睛要发作。
王强赶紧打断道：“懂，我懂。”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上次没发完的半包红塔山，笑容满面一人发了一根，随意和两人扯起家常。
他打开门做生意老本营在这里跑不掉，眼前这种小混混四处流窜，如果真让朱小峰得罪了，回头游戏室估计不要开了，天天会有人来捣乱。
好在不论是小混混还是大佬，只要道上混的多多少少要点面子。
趁着聊天的时候，王强边鼓吹边摸清楚了两人情况，短发那个叫小文，两人都是什么海龙圈里的人。
圈子是道上术语，其实就是帮派性质，他确定对方确实是道上混的，于是捧了几句，什么健哥威名赫赫，文哥一个能打几个，几顿吹捧下来，两人满面红光，到底年纪轻，哪里是王强这种社会上摸滚打爬过的人精对手。
“呵呵，会说话。”小健满意地点点头，咂咂嘴道：“这样吧，看你挺上路子，以后每个月给我一百块，有什么事我负责了。”
一百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说多是对于普通家庭，毕竟正常工人三分之一的工资，说少是对于开游戏室来说，尤其是像王强的游戏室，做起来每天少说有三四百营业额，真不算多。
刚才已经从试探中得知对方确实是圈子里人，今天不给保护费过不了关。原本寻常人遇到这种事肯定会非常气愤，只是王强却松了口气，他知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不过份就行，笑呵呵从抽屉里拿出一百递过去，“谢谢健哥。”半个字没提钱。
小健接过钱往兜里一揣，“好，没事了，你忙活，我四处逛逛。”说着带着小文两人在游戏室里转悠起来。
看着他俩的身影，朱小峰气不打一处来，嚷嚷道：“小王叔，凭啥给他们钱呀？等我爸回来，看不弄死他们。”
幸好游戏室里吵，那两人没听见，不然肯定闹腾起来。
其实王强何尝想给钱，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今儿个老朱不在，要和对方叫板，恐怕不用多久一帮人会打上来，算是花钱消灾。
“等朱哥回来咱们再说。”他很冷静。
朱小峰嘟囔了两句，反正不太高兴。
王强没说话，低头看账本，发现一号机的小黄毛时间快到了。
于是他起身，走过去。
附近两个十一二岁的小朋友在盯着看，王强让他们让让，走到小黄毛旁边，“帅哥，时间到了。”
小黄毛今天挺好说话，没像昨天那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应了声道：“等我打完加坦达储存一下。”
又在打BOSS。
能够理解，算是老生意了，总不能一点人情都不近中途关掉吧。
王强便站在旁边等候。
忽然，小健和小文转悠到了这边，问道：“老板，怎么了？”
“没事，时间到了，等他下机。”王强道。
谁知小健啪一下朝着小黄毛后脑勺抽去，他刚被王强吹捧的好受，又收了钱，自然要做点事情证明自己有能力罩场子，听到有人赖着不走，就抽了上去，没太用力，只是会让人感觉有点疼。
小黄毛吃痛哎哟一声，腾地站起身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你再和我喊一个试试？”小健瞪着眼道：“时间到了不下机干嘛？知不知道这里我罩了？”
两人一喊，附近的人都看了过来。
好几个小朋友有点吓到了，全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原本热闹的游戏室，霎时间变得安静下来。
王强被弄得头皮发麻，这哪是罩自己，分明是在捣乱啊，不过他知道小健一片好心，可小黄毛又是自己的生意，他赶紧打和场道：“健哥健哥，给个面子，让他打完储存了再说。”又歉意地看向小黄毛，“帅哥不好意思，要不你再多玩一个小时，算我送……”
“送什么送，快滚！”小健对着小黄毛喝了声，“和我叫板？你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小黄毛双拳狠狠攥紧，脸上带着凶狠表情，“好，你狠，有种别走。”
小健乐呵道：“哟，让我别走？成啊，我在这边等你，就怕你不敢回来。”
小黄毛阴沉着脸，对王强道：“待会你也跑不掉！”很显然，他误以为王强喊小健来打他的，记恨上了，撂下狠话气冲冲跑了。
四周玩游戏的小青年和小学生们面面相觑，然后有几个人胆怯了，纷纷站起身往外匆匆而去，生怕殃及池鱼。
像游戏室里打架斗殴再正常不过，红白机游戏室还算好，如果是街机房，经常会有人为了抢机子打架，比如说王强曾经见识过，两个小青年为了抢拳皇97，打得整个街机房坏了好几台游戏机。
他暗暗叫苦，简直是无妄之灾，原本想着和气生财，怎么弄到这个地步？
“健哥……”王强想让他快点走，别待会真的人过来捅出更大篓子。
“你不用说，我说过这里我罩就我罩。”小健满不在乎，随即道：“我罩的游戏室又不是一两家，像那小子这种老赖蹭一点时间是一点，你对他客气他当福气，两顿一收拾，保管下次不会拖拖拉拉下机，不用谢我。”
谢你啥啊？
我都要急死了。
王强黑着脸不想说话。
小健对小文努努嘴，“去喊人，让他们带家伙过来。”虽然看不起黄毛，可是出于谨慎，他还是决定叫几个人过来。
小文嗳了声，真去叫人了。
“不用叫人吧？”王强皱着眉头道。
“你不懂，要待会真打起来没家伙吃亏。”小健掰了掰拳头，发出吧嗒吧嗒骨头响的声音，“好久没活动了，只要他敢来，看我不砍死他，对了，你把东西收拾收拾，打坏了我不赔。”
要在这边打架？
还让人带家伙过来？
王强眼前一黑，不过想想也是，待会如果黄毛真带人过来，恐怕立刻开打，哪会挑战场？只是二十台电视机一时半会来不及搬走，怎么收拾？用摩托车一台台运？运到何年马月？
我开个游戏室容易么我？
可现在这种情况不理会也不行啊。
他发愁起来，像别人开游戏室多多少少道上认识点人，防止有人惹是生非，王强也是这样想，拉着老朱一起合作，只不过老朱回芜湖祭祖，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黄毛刚才好像把他也记恨上了，待会真要带人过来，能放过游戏室？
情况不太妙。
朱哥怎么那么巧回去了？
王强都心急如焚，脑袋里拼命想怎么解决突发事件。
老朱？
道上认识人？
他心中一动，记得老朱给自己留过一个号码，叮嘱过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向神通广大的王老板求救。
才一会时间，吓走了十几个客人，剩下的客人也不时抬起头张望，似乎一旦情况不对就离开。
王强深吸一口气，没准备立刻打电话给王老板，还抱着点希望小黄毛不会来。
大约十来分钟后，外面响起几个脚步声。
他提心吊胆朝外看去，还好，是小文带着七八个人走进来，并非小黄毛。
这七八个人手上都拿着报纸包裹的棍状物，不用猜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他们年纪从十七八岁到二十五六不等，全是年轻人，确实，上了年纪要么混出头，不至于参与到这种大规模打架斗殴中来，要么洗心革面安安心心成家立业。
“健哥。”
“小健。”
“要打架？”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话，什么称呼都有。
小健嗯了一声，从裤袋里掏出香烟一人派了一支，自顾自点燃道：“刚有个小杂毛和我叫嚣说去叫人，让我在这等着，我倒要看看他叫点什么人过来。”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个喊声，“就是那长毛！”
王强急眼望去，只见一大帮人涌进来，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个个手上拿着明晃晃的片子，他眼皮一跳，要出事。
黄毛跟在一个身材比较魁梧的人后面，那人左眼旁边到嘴角有一道刀疤，看上去尤为狰狞，胳肢窝里还夹着一只黑色小包。
本来还轻松自若的小健、小文等人，见到二十多个人全都脸色大变，王强甚至可以看见小文双腿都在发抖，很显然没料到局面会是这样。
就连坐在柜台的朱小峰，都吓坏了，脸色变得灰白。
刀疤脸挺有气势，不急不缓走到小健面前，居高临下道：“是你刚才打我弟弟？”
小健叼着烟咽了咽口水，强撑起胆气，硬着脖子道：“是我，怎么了？”他明显底气不足，补充了一句，“我是海龙圈的，跟春天哥。”
王强听到他亮招子手心全是汗，希望对方摄于海龙圈的名声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啪！
一声巨响！
刀疤脸的回应是一个巴掌，直接抽在小健脸上，连着香烟都被抽飞，他厉声喝道：“你和我盘道？海龙见了我董小武还得客气三分，你一个跟春天的小赤佬算什么玩意？”
四周小学生们吓得全都尖叫起来。
“啊！”
“快走快走！”
说话间，客人跑得干干净净。
屋子除了王强和朱小峰外，只剩下两帮人在对峙。
小健被抽了一巴掌后，瞬间大怒，从小文手上抢过报纸包裹的东西就指着董小武，“董小武是吧？我今天和你拼了！”
小文带来的几个人虽然怕，但还是一个个都把报纸扯去，露出里面削尖头的钢管。
王强看的心惊胆战，一面是片子，一面是捅人身上会死人的尖头钢管，最关键两帮人很有可能在游戏室里开战，要死个个把人，这些混子们倒可以一走了之，他和老朱两人在租房合同里留了名字，往哪里跑？
董小武带来的人也一个个举起了片子。
两帮人随时可能打起来，情况十分危急！
董小武手一挥，“给我打！”
二十几个人全都作势欲扑，小健等人也露出凶狠的神色，准备殊死一搏。
王强心跳加速，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混乱，唯一知道的是，绝对不能让这场大规模持械斗殴开始，否则自己绝对受到牵连。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大声吼道：“你们干什么？你们在谁的地盘闹事？啊！”其实到了这一刻，王强已经没别的退路，只能想办法唬住双方人马，如果硬要说底气，恐怕只剩下没有打电话的王老板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王老板多厉害。
不在现场没事，关键他在现场啊。
双方人马听到他大吼，全都愣住了。
小健微微错愕，不知道王强发哪门子疯。
董小武微微蹙眉看过来，“嗯？你是谁？”
黄毛气愤道：“他是这间游戏室的老板，就是他叫那长毛打得我。”
“哦，原来你也有份。”董小武点点头，“很好，待会连他一起打。”
王强心砰砰直跳，自己一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说不怕是假的。
“连我一起打？”王强装作一点都不担心，呵呵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健差点气笑了，你是谁？你不就一开游戏室的吗？怎么现在还装起来了？。
倒是董小武有点被唬住了，语气稍微好点了，问道：“你是？”
王强摆摆手，架势很大，装大尾巴狼道：“我的名字你可能没听过，不过我打个电话叫个人来，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能混到董小武这种的人，多多少少长点心，知道什么样的人不能得罪，听到王强这番态度，顿时惊疑不定起来，难道对方真的很有能耐？只是他董小武也不是被吓大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听人家两句话就怂了，于是道：“成啊，那你打个电话，我看看你叫谁过来。”
王强想趁机开溜，他才不管小健等人死活，只要自己不在现场，跑出去报警，哪怕双方打死人，最后和自己也无关，喊道：“小峰，陪我出去打个电话。”
朱小峰早就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见有机会脱身，赶紧道：“哦，来了来了。”
屁股刚刚抬起来，事情发生了变化。
一只胳膊拦住王强的去路，董小武道：“打个电话哪用得着那么麻烦，用我大哥大。”说着，他把小包拉链打开，从里面掏出黑色砖头块大小的东西。
王强差点想骂人了，没想到对方带了个大哥大随身跑，只是到了这一步，他想开溜都没机会，只好硬着头皮接过大哥大，回头看看欲哭无泪的朱小峰，心里叹了口气，已经想好，如果打王老板电话都没用，那就只剩下两种办法，一花钱息事宁人，二，如果花钱都不能息事宁人，只能拼了。
男人的血性还是在的，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去那样做，古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和这帮人拼命的话，恐怕是杀敌一千自损五千。
从袋里摸出三张记着电话号码的纸片，第一张是老姚的，第二张是方月晴的，第三张才是王老板。
没有犹豫，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强直接拨打了王老板电话，因为想报警都不可能，他相信，如果自己敢按下110三个数字，马上会被砍得老妈都不认识。
嘟嘟嘟。
嘟嘟嘟。
响了五六声才接通。
王强忙道：“喂，王老板吗？”
那边传来一个很有磁性的中年男子声音，“我是，您哪位？”
“我是朱荣兴的表弟王强。”王强表明身份。
“哦，小朱的表弟呀，有什么事吗？我在开会。”王老板道。
王强立刻把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我和表哥在清海路开了个游戏室，现在有两帮人在这边闹事，所以想请您帮个忙出面调解一下。”
王老板语气很柔和，“我听到了，待会让人来处理下，你把地址告诉我，最多二十分钟会有人来。”
王强把地址说了一遍。
吧嗒，那边电话挂断了。
他忐忑不安，王老板能解决这件事吗？我还没说这边多少人，情况严重到什么地步啊。可到了现在，也只能指望王老板，王强把大哥大递还过去。
董小武接过电话，“怎么说？”
王强道：“他让你等半个小时，说马上过来。”故意多说了十分钟，怕王老板的人来不及赶过来。
董小武点点头，“那我就等半个小时。”说完，对黄毛道：“去把门关起来。”
黄毛很听话，跑过去把门砰一声关上。
到了这一刻，王强心里更紧张了，感觉时间好像停留了一般。
游戏室里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着痕迹看向手表，希望王老板的人快点赶过来，可是每一秒都显得那么煎熬，都在考验着他的耐心。
小健、小文等人有点绝望，青龙帮多厉害他们十分清楚，并不是一个小小的海龙圈可以比拟，现在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王强身上，说真话，他们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明明是他们收保护费说要罩王强的场子，可是现在竟然要把希望寄托在王强身上？
董小武拉了一张凳子坐下，一点都不显得着急，他都已经想好，如果王强找来的人有点分量，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如果分量不够，对不起，今天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三分钟……
五分钟……
十五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强的心非常沉，眼睛已经在四处偷瞄，看看有什么工具打架能派的上，他已经做好搏命的准备。
突然！
咚咚咚。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有人来了。
敲门声很急。
王强大喜，估计是王老板叫人过来了。
董小武正在抽烟，听到声音对小黄毛道：“去开门。”
小黄毛刚跨出去两步，朱小峰已经抢在前头，三步当作两步拧开保险，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瘦弱中年男子，个子不太高，穿着一件白衬衫，夹着公文包，有点成功人士的架势。
这是王老板？
还是他叫过来的人？
王强盯着此人的脸看了小许，不认识。
可小健几个人却一阵骚动，纷纷惊喜喊了起来。
“太好了！”
“海龙哥来了。”
他们纷纷迎了上去，上去拥簇着中年男子走进来。
听着兄弟们七嘴八舌诉说情况，海龙脸色不太好。
“这就是你请来的人？”董小武哑然失笑问了句，他还以为王强找了谁过来，未曾想是海龙圈的大哥海龙，不过人家贵为一圈之主，在江湖地位上要比他董小武稍微高一点，算是说得上话了。
王强刚要张嘴说话，海龙已经主动问道：“谁是强哥？”
强哥？
说我吗？“
王强莫名其妙看看四周，没人有反应。
海龙又道：“谁是王强，强哥？”
他这才明白确实叫自己，赶紧回道：“我是王强，海龙哥你好，是王老板叫你来的吗？”
小健小文等人啊了声看向王强，刚才他们也没想到是称呼王强。
董小武听得心中一惊，海龙这人他多多少少了解一点，道上出了名的狠，否则也不可能让手底下二三十个兄弟信服，现在竟然叫一个游戏室老板“哥”？难道对方真大有来头？
海龙面带微笑跑上来，双手握住王强的手用力晃了晃，“强哥你好你好，我兄弟给你添麻烦了，你说的王老板我不认识，不过确实有人叫我来。”
“可不止给他添麻烦，还有我呢。”董小武阴阳怪气道：“海龙，你兄弟打了我弟弟，这笔账怎么算？”
“哟，原来是董老虎。”海龙好像此刻才发现他，随即道：“要算账可以，稍微等一会，等柳总到了再说。”
柳总？
那是谁？
董小武和手底下兄弟们面面相觑，怎么想都想不到道上有那么一号人，不过既然能让海龙亲自赶过来，想必有点能量，所以他们没有轻举妄动。
连他们都不知道，王强更不清楚了，说真话，到现在他依旧不知道王老板派了谁过来调节事情。
忽然，外面蹬蹬蹬一阵急促踩着台阶的皮鞋声响起。
众人侧头望去，想看看谁跑得这么急。
只见门口匆匆窜进来一个身穿正装的大胖子，大胖子刚跑到门口便走不动了，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像一路狂奔过来的。
王强疑惑地看看大胖子，想要开口问是不是柳总，却看见董小武等人已经一拥而上。
“小雷哥。”
“您怎么亲自来了？”
“这种事情我们能解决，不劳烦您。”
董小武上去要扶大胖子。
谁知大胖子发飙甩开他手，边喘气边骂骂咧咧道：“董……董小武你个王……王八蛋，什……什么人都敢惹啊？”
董小武有点傻眼，语气很虚道：“小雷哥我，我怎么了？”如果换成别人敢骂他王八蛋，估计董小武早就一巴掌抽上去了，道上谁混不要点脸面，能被人轻易侮辱？但眼前这人别说骂他，就是打他两下都得受着。
为什么？
能问出为什么的人，情商一定很低。
因为那是他大哥的大哥，青龙帮的老大，别说骂他王八蛋了，就算是骂他臭傻逼也得忍着啊。
小雷哥捋了一会气息，总算顺了，恨铁不成钢道：“怎么了？你还有脸问？平时让你长点眼色，长点眼色，你怎么不听？”说着还伸出手指在董小武额头上戳了几下。
董小武歪着脖子想躲，可是脸上陪笑着又不敢躲，活脱脱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他到现在还弄不清什么情况。
除了海龙心里有点数，小健小文等人全都蒙圈了，他们是没见过小雷哥，可是不代表没听过青龙帮老大的鼎鼎大名，怎么刚跑进来就收拾自己人？
小雷哥又看看二十几个拿片子的人，眼睛一瞪，“你们拿着片子要干嘛？啊？嫌没牢饭吃啊？给我丢楼下面包车里去！”
被他这么一喊，二十几个人争先恐后朝着门外走去，生怕走得晚了再被骂。
等到那些人一走。
小雷哥看看手表，自言自语道：“总算赶在二十分钟前到了。”随即他抬头看看众人，和刚才表现截然相反，和声和气问了句，“谁是王强兄弟？”
众人刷地一下把目光投到王强脸上。
他呃了声，“我是王强，小雷哥你好。”
小雷哥笑呵呵跑上来，和刚才海龙一样的举动，主动伸出双手抓住王强的右手，“小强兄弟你好，我是顾小雷，你叫我小雷便成。”
原本郁闷的董小武脸上表情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得惊愕起来。
小健小文等人更不用说了，心惊肉跳看着王强，他们收保护费的对象，竟然连青龙帮老大都要称兄道弟？尤其是小健，此刻额头上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整个人站在那边手足无措。
王强没敢托大，“小雷哥你不用客气，那个，叫我强子就行，小强有点……”
众人忽然想到去年发布的周星驰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面周星驰提着一只蟑螂大叫“小强”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一个个差点笑出声。
“好，我就叫你强子兄弟。”顾小雷很爽气道。
董小武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小雷哥，你也是被什么柳总叫过来的吗？”
他倒不笨，一下子猜到了。
不过换来的还是顾小雷的一顿臭骂，“什么什么柳总？柳总就是柳总，怎么说话呢？”可能感觉到语气有点重了，他沉吟了会，解释道：“柳总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我见了她还得叫声姐，待会她过来你们都放尊重点。”边说眼睛瞟瞟海龙那边。
海龙赶紧点点头，对小健等人喊道：“听到了吗？”
小健忙不迭地道：“听到了听到了。”
剩下小文等人更是不敢说个不字。
倒是王强弄得有点汗颜，怎么一个电话惹出这么大阵势？先是两位圈子老大，接着还有个连顾小雷都得叫姐的大人物过来？其实他并没有太直观印象，海龙圈也好，青龙帮也罢，在王强概念里都差不多。
但如果知道这两个圈子的人，马上能分辨出实力多强，海龙圈只有二三十个兄弟，规模比较小，而青龙帮不一样，足足一两百号兄弟，实力非常强劲。
只是再强劲的圈子都没用，再过一段时间运动式严打，这些圈子都将不复存在，或者说，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众人安静地等待。
大约过来两分钟后，楼下传来一个沙哑女人的声音。
“顾小雷和施海龙来了吗？”
不知道哪个青年回答了一句，“小雷哥他们来了，在楼上。”
然后楼下没了声音。
紧接着，一阵铿锵的高跟鞋声从空旷的楼梯穿来，听响声速度不快，慢条斯理。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门口，包络王强，他很好奇到底来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高跟鞋声越来越近。
半响后，一只红色高跟鞋出现在门口，随后，一袭黑裙闯入众人眼眶里。
当她侧过身，王强忍不住收缩了下瞳孔。
眼前是个怎样的女人？
一眼望去大约二十五六岁，当她走到窗户投进来的阳光底下时，肌肤如同雪光萦绕，黑色的瞳孔却冰冷如西伯利亚冻土，高挺的鼻梁显出凌厉的线条，微抿的薄唇似乎透露出寡情的信号。
“柳……柳总。”海龙弯着腰有点卑躬屈膝。
顾小雷也笑容满面巴结地打招呼，“柳总您来了？”
这位柳总并不理会他们，如柳刀的眉划至鬓角，一双秋潭的双眸隐藏在细密睫毛下，把她不可一世冷艳的目光都掩盖下去了，她慢悠悠走到众人身旁，用葱白玉琢的细长指头轻轻拉过一张小椅子，从容地款款坐下，好看滑嫩的脚踝在游戏室肮脏地水泥地板间格外抢眼。
王强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道什么味，反正嗅着很舒服。
“王强，来，坐我旁边。”柳总淡淡却不容置疑道，她甚至都没问谁是王强。
说真话，王强本能地想抗拒，可不知道这女人沙哑的嗓音有什么魔力，听到后，他没说话，在柳总旁边的小凳子下坐下来。
顾小雷和施海龙拘束地站着。
而董小武、小健和小文等人都忍不住惊艳于这个女人美丽的容颜下，根本没发现他们老大异常恭敬的神色。
柳总右手搁在放电视机的小木桌上，食指富有节奏轻轻敲着，发出“卓卓”的响声。
她不出声，在场谁都不敢发声，尤其是顾小雷和施海龙两人，更是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好像小白兔见了东北虎一样。
王强也心里忐忑不已，还摸不清这位柳总什么脾气。
十几秒后。
柳总终于张开红彤彤的唇，不急不缓吐出一句话，“小王。”
“嗳，柳总。”王强应道。
“叫姐。”柳总道。
王强只好道：“姐。”
“嗯。”柳总满意地点点头，冰冷地目光在顾小雷和施海龙脸上来回看了一圈，轻声道：“刚才谁要在你这边闹事？”
王强道：“是……”
“不用告诉我。”柳总摇了摇食指，侧头面无表情看来，“先上去一人打一巴掌，打完后我们再慢慢说，今天，我给你撑腰！”
话音一出。
现场气氛骤然收紧。
仿佛屋子里伴随着柳总的话，温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董小武气愤地指着她，道：“小雷哥……”
顾小雷也微微错愕，没料到柳总如此直接，可是别说他得罪不起，即便再来十个青龙帮都得罪不起眼前这个女人，他赶紧拍掉董小武的手，喝道：“指什么指？”
“可是……”董小武还想说什么。
顾小雷再次打断，“柳总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想造反？”边说边打眼色。
小健小文等人也愤愤不平，纷纷看向施海龙，可回应他们的是施海龙微微摇头，显然默认了柳总的做法。
董小武气得牙痒痒，恨不能甩身就走，但是他明白除非不在尚海道上混了，否则顾小雷说的话只能听，两只拳头捏的咯嘣响，很不服气。
听到让自己打董小武等人，王强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这帮人可是害得他游戏室生意都跑光了，而且如果不是打了王老板电话，或许刚才他便被董小武砍了，说没怨气是假的。
况且他看出来了，柳总能震慑住全场，至于董小武等人是不是会事后报复，王强已经顾不上，刚才他都已经做好搏命的准备，还怕人家事后报复？
柳总看看董小武，轻声道：“哦？你挺不服气？”
顾小雷赶紧摆手替董小武道：“没有没有，他没有不服气。”
柳总又看看海龙，“你这边呢？”
海龙也立刻表态，“服气。”
柳总对王强抬抬尖尖的下巴，“打吧。”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王强没有任何犹豫，站起身摩拳擦掌，率先走到董小武面前。
董小武恶狠狠地看着王强，似乎在说，你如果敢下重手咱们走着瞧。
王强当做没看见，甩手一个大耳刮子上去。
啪！
董小武脸上瞬间出现四条红杠。
旁边看着的小健小文等人全都心惊肉跳，忍不住摸摸各自的脸庞，好似在想这一耳刮子抽他们脸上什么滋味。
什么滋味？
当事人再清楚不过。
董小武都感觉到耳朵在嗡嗡作响，被打的左半边脸眼冒金星，他捂着脸咬牙切齿看着王强。
含恨出手肯定狠，王强都感觉到自己右手发麻了。
然而，柳总好像并不满意，“小王，没吃午饭吗？”
王强一怔，“还没来得及吃。”
柳总：“……”她寒霜如冰的脸上露出一阵无语，没搭话，直接站起身，拍了拍王强肩膀，示意站旁边，然后侧头道：“我示范一遍，你看好了。”
王强算是看出来了，她故意为难董小武，明显是刚才对质疑她的决定作出反应了。
董小武眼前一黑，还要挨打？
柳总高高扬起她纤细的胳膊，五指张开，上面三颗银白色戒指展露无遗，然后狠狠抽下来。
又是一声啪地巨响，也不知道柳总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一掌打得董小武惨叫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不停呸呸呸吐出几口血沫，眼中带着恶毒看向柳总和王强两人。
小健吓得直接缩了缩脑袋，哭丧着脸看向海龙。
王强眼睛都瞪起了，根本没想到这女人下手这么狠，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
柳总好像非常记仇，就因为刚才董小武大呼小叫了两句，她把人打翻在地不仅没有结束，而是甩了甩手，蹲下身子揪住董小武头发，“笑。”
董小武愤怒不止。
柳总又是抬手一巴掌抽上去，面无表情道：“笑。”
董小武再次啊了一声趴在地上。
王强吸了吸气，打了别人还逼着别人笑？您这要求确实没人肯配合啊。
“柳总别打了。”顾小雷急道：“董小武你倒是笑一个啊。”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如果董小武再不配合，被打死都有可能。
然而董小武明显被激怒了，他猛可从地上一跃而起，直接一拳朝着柳总面孔打去。
“柳……”王强惊呼，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柳总替自己出头，如果挨打那多过意不去。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柳总身手非常敏捷，微微一侧头躲过去，隐约黑纱下她纹身的双肩动了下，反手抓住董小武的胳膊，用力一拧，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出来！
王强先前还在盯着柳总双肩后面的纹身辨认，总觉得有点像金红牡丹，此刻听到声音忍不住嘶地吸了口凉气。
董小武惨烈地啊啊啊乱叫，在地上不停挣扎，但是柳总一只手按住他脑袋，语气依旧平静，“我让你笑。”
董小武疼得都要昏死过去了，哪里笑得出来？
小文已经吓得双腿发软，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女人这么凶残。
众人不由自主看向王强，心里发怵，心说你从哪里请过来的女杀神啊。
顾小雷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求情道：“柳……柳总，给我个面子放他一马。”
柳总根本没搭理，抓着董小武脑袋往水泥地板上砸，声音还是那么波澜不惊，“我让你笑。”
砰！
砰！
一下，两下，三下！
王强被吓着了，生怕再下去打死人，再看到顾小雷递来的求救眼神，他急忙道：“姐，算了算了。”
“既然你说算了，我饶他一次。”柳总没给顾小雷面子，但是却给足了王强面子，把董小武往地上一推，站起身拍拍手，用高跟鞋的鞋尖轻轻踢了踢满脸是血的董小武，“我再说一次，给我笑。”
顾小雷都要急疯了，吼道：“董小武！他妈让你笑你快笑！你真想死啊？你不知道她是谁，我能不知道？”
看上去有点奄奄一息架势的董小武终于明白形势比人强，忍着剧痛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笑的不够真诚。”柳总居高临下道。
董小武都要哭了，谁浑身剧痛还能笑得真诚？可是连他大哥的大哥都不敢站出来帮忙，他知道这女人来头肯定很大，所以只能尽可能抽搐着嘴角笑。
“嗯，现在差不多了。”柳总又坐回了小椅子上，“小王，参与捣乱的还有谁？”她轻描淡写说着话。
如果不是地上的董小武还在痛苦哀嚎，恐怕王强真不能把她和刚才下手毒辣联想到一块。其实到这里他已经不想继续下去，真被柳总的凶狠劲弄怕了。
施海龙和顾小雷急急忙忙给各自兄弟打眼色。
黄毛小健等人见状，只好一个个主动自己跳出来。
“我。”
“还有我。”
“我自己动手。”
七八个人站在那边左右开弓自己抽自己，噼里啪啦游戏室里一片抽耳光声。
王强都看见不远处的朱小峰惊吓得双腿在发抖，其实他心里何尝没有和朱小峰一样发毛。
众人连打了自己好多下才停下。
柳总看向王强，“你满意吗？”
黄毛小健他们抽的自己脸都肿了，生怕下手轻了遭到董小武一个待遇，现在听到柳总问话，全都眼巴巴看向王强，知道他们的生死大权现在掌握在这个年纪轻轻的游戏室老板嘴里。
王强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会在七八个人脸上看着，其实他对小健等人印象不算差，虽然收了一百块钱，但真的办事了，即便是帮了倒忙，说明人确实很讲道义，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对于讲道义的人，王强比较欣赏，只是他对黄毛印象比较差，如果不是黄毛带人过来，也没有现在这一出，况且黄毛刚才不分青红皂白让董小武连他一起砍，王强别提多生气。
见他不说话，黄毛小健小文等人都想跪下求饶了，道上混的人有时候面子看得比较重，但是有时候又特别不在乎面子，尤其是现在这种可能威胁到他们人身安全的事情。
王强眯眯眼，对着黄毛招招手，“你过来。”
小健等人松了一口气。
黄毛欲哭无泪慢吞吞走过来，垂着脑袋像斗败的公鸡。
王强对他的恨还在董小武之上，抓住黄毛的头发下压，然后一个蹬腿上去。没多打，他是实在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像柳总那么记仇，该出的气出了心里便舒坦了。
黄毛一声闷哼，整个人瘫在地上双手捂住鼻子，大片大片的血从指缝间流出来。
“这件事因你而起，不打你我一辈子咽不下这口气。”王强捏着拳头看向黄毛，“如果你要报复尽管冲我来。”
“报复？”柳总饶有兴致，摸着涂抹红色指甲油的左手，看向顾小雷，“我在这里撂下一句狠话，不管怎么回事，哪怕是磕着绊着，只要小王少了一根汗毛，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尚海！”
顾小雷立刻表态，“不会不会。”
海龙更是像小鸡啄米那样连连点头，“对对，不管谁和强哥为敌，我都会拼死护着。”
柳总叹了口气，“本来我不想和你们解释什么，但是为了小王安全着想，我和你们露个底。”
众人都看向她，不论是王强还是在地上抽搐的董小武，似乎想知道柳总露什么底。
“其实我和小王并不认识。”柳总道。
董小武真的哭了，眼泪哗哗地，不认识你出什么头啊？还把我打得这么惨。
可柳总下一句话，其他人没什么感觉，顾小雷险些跳起来直接掐死董小武。
她是这样说的，“顾小雷你应该知道我老板是太子，对吧？”见到对方点头，她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是太子父亲的老板发话，原本老爷子想亲自来处理，我呢，怕他下手太狠弄死你们，主动请缨，毕竟顾小雷以前跟过我爸，我多多少少要给他留点余地。”
还有人比你下手更重？
说实话，王强不太信，但大致明白柳总为何下手这么狠，她记仇的性格可能有一部分原因，但是更多的是道上版领导一张嘴属下跑断腿，王强算是弄懂了，原本王老板的意思可能只是让人来调节下，结果几个吩咐下来，变成现在这样。
太子？
太子的父亲？
太子父亲的老板？
除了海龙听过太子的名号，知道能量十分惊人，但仅仅听过而已，唯独明白柳总来自一个势力很大的社会组织，太子自然也是。
至于其他人根本听都没听过，全都云里雾里。
王强也一样，他只知道自己打了个电话给王老板，从柳总语气里看来，太子父亲的老板应该就是王老板，不由他更加惊疑不定了，光是柳总就能让顾小雷这么忌惮，作为柳总的老板太子得能量大到什么地步？太子的父亲又该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身为太子父亲的老板，王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佬？
他隐隐感觉到，王老板恐怕身份非同寻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来得尊贵的多，尊贵到什么地步王强想象不出来，哪怕他是重生者，一样没接触过上层圈子，只知道中华藏龙卧虎，大人物不计其数，如果非要让他来描述自己现在对王老板的感官，只能用大人物中的大人物来形容。
只有顾小雷清清楚楚太子是什么样的存在，更清楚老爷子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现在听到王强背后的靠山竟然是老爷子的老板，顾小雷真的吓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对着王强鞠了一躬，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谢谢小王兄弟。”
董小武愕然看着大哥的大哥，虽然不清楚小雷哥为何如此，但他已经明白，这辈子报仇无望，心一片哇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