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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岛,您是懂了的,对吧?”魏清尘放下茶碗问道。

    沈云点头:“是的。”

    魏清尘右手轻轻一挥,影岛赫然出现在长榻的旁边。

    “那我以影岛为例,跟您说一说四象吧。”

    说着,他伸手在悬浮着的影岛上画了一个圈。

    影岛不见了,被一团球状的灰色迷雾所笼住。

    “其实,道长说的也没错。”魏清尘解释道,“世间最初的样子,据说就是这样的,混混沌沌,是为无极。因为道,所以,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

    说话间,迷雾里泛出一道金光。

    于是,这团球状的迷雾被明显的一分为二。

    沈云恍然大悟:“上和下?这就是两仪?”

    魏清尘也看着分成两层的迷雾,点头:“您可以这么理解。”又细解道,“上与下,天与地,阴与阳,奇与偶,刚与柔、黑与白……所有的这些相对,我们都归之于两仪,统称之为阴阳。”

    然后,迷雾团里又射出一道的金光,恰好与原来的那一道是垂直的。

    因为它们,分成两层的迷雾又各自被等分两块。

    魏清尘再次抬手,轻轻拔转迷雾团。

    只见迷雾转啊转啊,渐渐散开,露出了里面的影岛。

    “这是两仪生四象?”沈云问道。

    “是啊。四象旋转,世界便诞生了。”魏清尘也看着缓缓旋转的影岛答道。

    沈云心头大亮:“如果这个旋转发生了变化,四象就会被挤压,从而变形,扭曲,是这个意思,对吧?”

    魏清尘轻轻拔了一下影岛。

    原本保持水平的两道金光倾斜了。

    这样没转几圈,笔直的金光开始扭曲。

    魏清尘收回目光,复又捧起茶碗,淡淡的说道:“我仔细算过了。仙山的四象变形正在不断的加剧。照这样下去,仙山只有一个结果。”

    “什么结果……”沈云看着越来越扭曲的那两道金光,后背阵阵发凉。

    就在这时,影岛的内部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他眉头一跳,赶紧的闻声望过去。

    原来是影岛上出现了一道细碎的裂纹。

    并且,这只是开始。

    因为很快,第二道破裂声出现了。紧接着是第三道……

    相应的,影岛上面接二连三的现出一道道或长或短的裂纹。

    “不,快停下来!”沈云惊呼,“影岛会碎掉的。”他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没有必要毁掉影岛。

    魏清尘一抬手,隔空将影岛扶直。

    很有意思,影岛转啊转啊,那两道相互垂直的金光又慢慢的变直了。相应的,影岛上那些横七竖八的裂纹也在合拢,消失。

    “这,这样就可以了?”沈云大开眼界,心里不由感慨道:大宗门的嫡系弟子,果然不全是浪得虚名。

    魏清尘却叹了一口气:“这是影岛,我知道它的道,也再清楚不过它的来龙去脉,所以,才能够轻松将变形的四象恢复。但是,我对仙山知之甚少,既不知其道,也不知其来龙去脉……唉,完全不成啊。”

    沈云想了想,又问道:“如果能找到知道仙山的道,还有来龙去脉的前辈高人,是不是就可以修复四象了?”

    “呵呵。”魏清尘指着仙门长老会方向,“主公是说那些只知道窝里斗的酒囊饭袋吗?”说着,他十分肯定的摇头,“我认为,他们是不知道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不但他们不知道,而且放眼仙门之内,也是无人知晓。”

    沈云觉得奇怪极了:“这么肯定?”

    魏清尘点头:“对。若是这次没去云雾山脉,没有这一路上的亲眼所见,我还不敢如此肯定。现在,我是再肯定不过了。仙山的道,还有来龙去脉,应该是我天神宗的核心机密。这些旁枝当年阴谋颠覆了天神宗,操之过急,还来不及接触到此等核心机密。所以,才有今日仙山之四象生变。”

    “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对吗?”沈云觉得无法令人信服。

    魏清尘知道主公不是那种听风便是雨,耳根子远的人,是以,早有准备,双手呈上一枚玉简,说道:“我嘴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所以,将所有的证据都写在玉简之中。请主公过目。”

    沈云点了点头,接过来,握在右手里,静心细读起来。

    也难怪魏清尘担心说不清楚。因为在玉简里,他罗列了大量的实证。

    这些实证都是他此行去云雾山脉一路收集的。

    之前,沈云不是给了他很多沿途的地图吗?

    因为四象生变,所以,他若是按照这些地图走,绝对会迷路。

    事实上也是如此。出了边界,又走了差不多五千里之后,他按照地图走,就第一次迷了路。之后,发现是因为四象生变,导致仙山的空间变形了,地图只能在局部范围里有效,出了一定的范围,便会失效。

    但是,魏清尘却惊讶的发现,沿途的传送阵却依然是与地图相符的。

    这说明了什么?

    定是有人在不断的校正传送阵。

    而他们之所以会不断的校正传送阵,定是非常清楚四象生变之事实。

    更确切的说,他们不但知晓这一事实,而且知道四象变化之趋势。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精准的校正传送阵。

    “他们”是谁?

    所有的传送阵都是属于仙门长老会的。而且,四象生变之事,在整个仙山都被捂得严严实实。是问,除了长老会,“他们”还能是谁?

    再想到,仙门掌管仙山两百多年,却以尊重私人领地为由,一直没有统一绘制仙山地图,魏清尘觉得自己真相了——狗屁的“尊重私人领地”!分明就是从一开始,这些家伙就知道四象生变,仙山在不断的变形、扭曲。而为了掩盖这一惊天密闻,防止仙山人心生变,所以,他们才编出了这些谎言、借口,不统一绘制地图。

    而各门各派一是毫不知情,再者又乐得圈地为王,所以,两百多年来,四象生变之事实就被这样完美的捂实了。

    再者,稍微有点常识的阵法师,都会知道四象不断扭曲对于仙门之危害。所以,仙门长老会是肯定知道放任不管的后果的。

    只有因为管不了,所以,长老会才只能暗中不断的校正传送阵,维持着表面的一派平和。

    但他们定是心急如焚的。

    所以,仙帝和仙庭就玩蛋了。

    仙门抓住时机,撕毁当年与仙庭的约定,快手快脚的抢夺了凡人界。

    沈云读完,相信了。

    他一直想不明白,仙门为什么会对灵气资源几乎等于没有的凡人界起想心。但如果仙山在渐渐走向末路,那么,这一切都完全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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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他们也是抢下了仙山之后,才知道四象生变之事实。所以,两百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图谋夺下凡人界。”沈云将玉简还给魏清尘。

    “我觉得吧,应当是宗门在覆灭的时候,生出了大变故,所以,才导致四象生变。”魏清尘神色凝重的答道,“不然的话,明明是内门的两座浮岛,怎么会合二为一,变成了玄天门的问天峰?以这些家伙的能耐,还做不到将浮岛搬出内门。所以,必定是要覆灭之时,四象剧变,内门崩塌了。”说到这里,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如果修复四象,内门之现状,就是仙山之明天啊。”

    “不对啊。云松子前辈明明在绝笔信里写得很清楚,天神宗覆灭之后多年,他曾经潜入过内门禁地。”沈云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可见,情况兴许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糟糕。内门极有可能还在的,只是部分浮岛涣散,而惨遭瓜分。”

    魏清尘猛的睁开眼睛,张了张嘴,却又咽下嘴边的话,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状态。

    沈云见状,不再出声。

    外面,夜已深。大肚白瓷茶壶只是寻常的凡物。过了这么久,里面的大半壶热茶已经凉了。

    他将一只手覆盖着茶壶,掌心涌出一道热气,直接将茶温热。

    然后,给自己倒了一碗。

    年少之时,吃过大苦。所以,他深知一粥一饭之不易。至今便是这一大半壶冷茶也不肯浪费,重新温热来喝。

    但这茶也只是自饮而已。他没有再给魏清尘添上。

    一碗热茶下肚,魏清尘复又抬起眼帘,看着他,说道:“主公,思来想去,我还是要去寻找内门。”

    “你觉得恢复四象的法门,藏在内门里?”沈云问道。

    “除了内门,不可能在别的地方。”魏清尘不假思索的答道。

    沈云却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仙山不是影岛。四象生变于仙山来说,兴许是不可逆转的呢?”

    “啊?”魏清尘愣住。

    沈云再问:“我问你,影岛之技,你是从何处得到的?天神宗内门吗?”

    魏清尘心里奇怪极了。关于这一点,他在头一次展示影岛时,就已经再明确不过的告诉了主公。不过,他还是如实答道:“非也。”顿了顿,隐晦的答道,“是在那里面偶然兑换到的。”

    “在那里面两百多年,你有对比过它与天神宗之道传吗?”沈云看着他,再一次发问。

    魏清尘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听到这个问题,他已然明白了主公的意思。脸上现出灰败之色:“不瞒您说,我在那里面两百多年,始终是管中窥豹。而宗门覆灭之时,我既年少又修为低微,对于宗门之道传,我却是连管中窥豹都不谈不上。”说到这里,他双手用力的揉了一把脸,“主公所言极是。是我想当然了。”

    现在,天神宗的内门已落入仙门之手。而他与云松子老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以他之能,找到内门已是大难,要冲破仙门的重重关卡,混入内门,定是难于上青天。

    更何况,内门里,未必就如他想的那般,有恢复仙山四象之法门。

    退一万步,就象是有,其实他对宗门道传之了解,还不如仙门长老会的那般人呢。他笑人家为旁枝,而他却连旁枝还不如。长老会守着内门研究了两百多年,没能找到的法门,换了他,就是如探囊取物吗?

    显然,是他想当然了。

    既然是这样的,与其将气力花在这上面,还不如扎扎实实的,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毕竟,天劫将至,也容不得他浪费时间与精力。

    沈云出言宽慰道:“你所言,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有机会进入内门的话,我们肯定是要进去找一找的。四象扭变日渐加剧,仙门长老会的行动只会越来越多。我们轼目以待,会有机会的。”

    “是。”魏清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他急吼吼的请主公回来,为的是商议恢复四象,结果,却是他太自以为是,也太自不量力。仙山不是影岛,恢复四象,根本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做到的。出糗也就罢了,害得主公于百忙之中,空跑一趟,如果误了凡人界那边的事,那就是他的大罪过了。

    沈云见状,谢道:“以前我读‘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总是觉得似解非解。今日听了魏长老细解四象,好比拔云见日,收获匪浅。”又叹道,“从魏长老身上,可见昔日天神宗底蕴之丰厚。眼下之仙门,门派虽然众多,却无人能及其一二也。”两句都是大实话。方才,魏长老以影岛为例,讲解“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时,他心里莫明的激动了起来,甚至于,隐隐感觉到丹田里那只巨大的灰色雾气团也曾轻轻的颤了一下。而这种感觉好比流星自夜空里飞闪而逝,他完全来不及细细琢磨。他已决定,等空闲下来,定要再仔细重温魏长老今日之所言。

    “主公海量。”魏清尘心里好受多了。不过,他还是辩白道:“不瞒主公,昔日在宗门,我年少不经事,总想着有来日方长,是以,修行时常懒散。后来……唉,悔之晚矣。这番四象之论,我其实大多是在那里面学来的。”

    沈云知道他与角斗场的主人有约,不便多说,是以,只是颌首赞道:“那里,越想越觉得是个玄妙之存在。它的道法,比现在之仙门,不知道要高明到哪里去了。兴许只有当年之天神宗能与之相比吧。”

    魏清尘深有同感。

    接着,沈云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己的安排:“出来前,我将那边的事务都交给了道长与端木,并跟他们交代了,这一次要出来一个月。”

    “原来主公早有安排。”猜出了仙门抢夺凡人界的用意之后,现在,魏清尘最怕的就是青木派在凡人界有个什么闪失。闻言,他真正放心下来。而转念又一想,追随主公这么久了,主公何尝草莽行事过?不用说,这一次也定是安排妥当之后,才出来的。

    沈云又道:“现在边界还算安稳。而我与峰兄也早有约定。算一算日子,他应该出关了。我等会儿给他传讯,如果他确实已出关了,我就依约去一趟越云府。岛上诸事,还是要交由你。”

    “是。”

    。m.



    到西岭城去见袁峰,是沈云在这次来仙山之前就计划好了的。此行除了探望袁峰夫妇和扶子兴,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应袁峰之请求,去替他掌掌眼,察看那金氏母女的身份。

    而对于金氏母女的身份,他也是有预判的。

    却不想,惊喜并非只有这一重……

    话说回来。因为已是半夜时分了,所以,沈云暂且作罢。到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他才给袁峰传讯。

    很快,袁峰回复了。他果然已经出关,对于沈云的造访,欢迎之至。

    沈云戴上青越冠,与魏清尘打了声招呼,便御风离岛。

    这次有点儿背,路上有大半部分的时候都是逆风。是以,他到了下午时分,才远远的看到西岭城。

    按照约定,他又给袁峰传讯:“峰兄,我已快至西岭城。”

    不一会儿,后者回复过来:“云弟,我过来迎你。”

    又不是不认路……沈云正要传讯回去,却隐隐的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是袁峰!

    他已在四十里开外。

    原来,峰兄早已在西岭城外等我。

    沈云心念一动,在峰兄的身边还捕捉到了两道陌生的气息,一男一女。

    不用说,定是扶子兴与嫂夫人了。

    他们俩也出关了。不知子兴现在是什么情形,说起来,有好些年不曾见过他了……

    沈云激动之余,迫不及待的往眼里注入一丝道力,举目远眺。

    看到了!

    城外有一座叫做红林坡。坡脚有一座草亭。袁峰他们三人就在那亭中。

    扶子兴……瘦了!

    他站在袁峰的右侧。高高瘦瘦的,看着二十四五的样子。完全瘦下来了的他,眉眼与当年在鸿云武馆求学那会儿有七分相像。是以,沈云一眼就认出了他。

    和沈云一样,他看上去也甚是激动,正飞快的与袁峰,还有后者身边的红衣年轻女子说着话。

    那位红衣年轻女子明显是盛妆打扮。不过,想到她极有可能是嫂夫人九娘,沈云没打算细看。

    但是,扶子兴说的话太奇怪了——在鸿云武馆的时候,沈云曾跟老余头学过唇语,故而,隔着四十来里地,他听不到扶子兴说话的声音,却后者说的是什么,他却能观其嘴型,准确的判断出来。

    ——九娘,你真的不要担心。云弟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我怪九娘?怪她什么?

    沈云简直是莫明其妙。但电光石火间,他回过神来——之前,关于九娘,峰兄一直在报喜不报忧。事实上,九娘并不是向他说的那样,那么热切的想见到自己。

    可惜的是,袁峰这会儿是背对着他这边,是以,他无法看出袁峰脸上的神色。

    沈云一腔热忱而来,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造访会给袁峰和扶子兴带来困扰。这下可尴尬了。

    九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沈云想了想,决定先不急着赶路,把事情弄清楚再说。毕竟,听峰兄提及往事,他觉得他们夫妇二人能走到一起,真心不容易。如果为了他一个外人,使得好兄弟的夫妻生隙,那便是他的罪过了。

    想到这里,他定睛去看那红衣年轻女子。

    她恰好是站在袁峰的对面。而后者又身材高大,是以,沈云略微往旁边偏了两步,才得以看到她的真容。

    这眉眼……好不眼熟!

    沈云只觉得好比被一道强雷劈中,耳畔轰隆作响,眩晕之感更是飞一般的从头顶天灵穴开始,嗖的一下,传至全身。

    红衣年轻女子正用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袁峰的一只袍袖。她看上去约摸是二八年华,鹅蛋脸,杏眼桃腮……十多年来,沈云不知道多少次在梦睡里梦见过这张脸。他一直以为,九姐长大了,应当就是生得这副模样!

    象,太像了!

    当初,牛头坳村被屠。九姐带着不满六岁的他,步行到镇上投奔姑奶奶。

    到了之后,表叔让他们俩先去洗濑。

    而九姐也担心丢脸,洗濑之后,特意收拾了一番。

    那一次,也是他生平头回看到九姐穿好看的绣花衣裙。

    脱下麻布粗衣的九姐,美极了。用戏文里的话说,简直就是九天仙女下凡。

    正因为太过惊艳,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对九姐的容貌之记忆永远就停在了那一刻。

    十多年来,每每看到鹅蛋脸的年轻姑娘,他都会忍不住在心里想:九姐长大了,现在也应该是这样子吧……不,九姐的眼睛比她生得美,嘴巴也更好看……

    但,他从来没有碰到一个年轻女子,与他想象的这么相像。

    是九姐吗?

    他生怕自己看花了眼,眨了眨眼睛,急急的看过去。却只见那红衣年轻女子松开了袁峰的袍袖,垂下头来,朱唇轻启。

    这一低头,如锦缎一般的秀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眉眼。沈云只能根据唇型看出她在说:“好吧,峰哥,我在这里等你。”

    哎呀!

    沈云好不恼火,赶紧的去看旁边的扶子兴。

    应当是袁峰说了句什么。后者点头:"行,我在这里陪着九娘。你速去接云弟。他脚程快,莫要在路上错过了才好。”

    然后,袁峰点了点头,又应当是跟九娘说了句什么,才转身出了草亭,祭起飞剑,腾空离去。

    至始至终,不见九娘抬头。

    她象是很紧张,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一只袖角。还有,她的嘴唇在轻轻的颤动……

    不,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定要去看个清楚!

    沈云收回道力,催动青越冠,用最快的速度往西岭城飞去。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衣袍亦是猎猎作响。他全然不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是九姐吗?

    不多时,远远的,袁峰御剑迎面而来。

    可惜,沈云已经无法再加速了,只能抿着嘴,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径直迎上去。

    袁峰的修为远不及他,又过了一会儿,才隐约看到前方十来里开外,有一串青色的残影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风驰电掣而来。

    那是……他不敢掉以轻心,赶紧的减速定睛细看。

    好象是云弟!

    他怎的走得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而沈云见他速度明显放缓,完全等不及了,用道力传音过去:“峰兄,九娘究简是何人?”

    啊,云弟知道了?袁峰心里猛的打了个突,身形一晃,眼见着就要从飞剑上一头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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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袁峰确实从飞剑上掉下来了。

    草亭里,扶子兴用千里目看着呢。

    见状,他故意惊慌失措的大呼:"哎呀,不好!峰哥要掉下来了!“

    “啊?”一直垂着头的九娘闻言,慌忙抬起头来,抬手夺过扶子兴手里的千里目,急急的往蓝天里搜寻。

    扶子兴在心里暗笑:峰哥这招可真管用。不然,九娘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肯抬起头来。等会儿,要是云弟见了,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他又觉得袁峰未必是在使计。

    老实说,上午,听九娘坦白,云弟有可能是她失散多年的弟弟时,他当时真的脑瓜子里一片空白,眼前星子乱飞。

    而峰哥的反应更大。

    本来,袁峰是坐在院子里的那只石凳上的。也不知道怎的的,反正,扶子兴听到“叭唧”一声,回过神来一看,却是袁峰单手撑地,面色有些发白的坐在地上了:“当真?”

    那声音竟然明显的打着颤。

    多年的兄弟,扶子兴一下就听出来了。峰哥心里好害怕!

    转念一想,他觉得峰哥害怕也是有理由的——九娘的天水灵根,还有之前那一身的修为,那可是给了峰哥啊。为此,九娘未老先衰,病痛缠身,真真是吃足了苦头。

    峰哥也一直因此而内疚不已。

    如果云弟真是九娘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呵呵,换成他扶子兴是小舅子,这事也没这么容易完!

    所以,峰兄极有可能是真被吓坏了。

    两边都是生死兄弟,扶子兴果断决定——老子看戏不怕台高!

    当即憋住笑,在一旁伸手比划着:“那里,在那里!”

    九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找过去。然而,千里目里却只有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

    “呃,真掉下来了?“扶子兴眼皮子跳了跳,“往下再找找……”

    话未说完,九娘已经调整千里目,飞快的将视野往下拉。

    可是,没有!

    “人呢?”她急了,“那边全是石头山。”

    “别急,那么高呢,摔下来,没那么快。”扶子兴嘴里说着不急,其实,手上却一点儿也不见慢,伸手将千里目往上调,“再找找。”

    还是没有。

    正要再向下调,九娘却突然叫停:“等下!看看,这是什么?”

    “云啊。”扶子兴立马停了。他看得再仔细不过。就是一团象棉花团似的白云。

    “不,它不象是一朵普通的云!”九娘盯着千里目看了片刻,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答道,“它有问题!”

    “什,什么问题?"扶子兴蒙了。据他判断,峰哥如果真掉下飞剑来,那么,差不多就是落到这朵云的位置。谁能想到,峰哥只是出去接一下云弟,竟然半道里生出这等变故。

    九娘到底是见识多一些。又举起千里目,调向更远的天空,嘴里解释道:“我们找一找,沈门主到了哪里。”

    “云弟脚程快,差不多也该到了……”扶子兴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镜面。

    然而,他们往前找了二十里,也没看到沈云的身影。

    九娘吐出一口浊气,将千里目一把还给扶子兴:“峰哥应该是在那朵云里了。“说话间,眼圈红了。

    扶子兴木木的双手接住千里目,心思足足转了两圈,才理清是怎么一回事——啊呀呀,这么说来,云弟真的是九娘失散多年的亲弟弟!这不,云弟修为高,定是远远的认出了亲姐姐。所以,迫不及待的使了个什么招来,幻出那朵白云,把峰哥拉了进来。

    至于,在这里头是一顿饱打,还是兴师问罪之后,再一顿饱打……他急吼吼的用千里目再锁定那团云,将镜面调至最清楚。

    可惜的很,那朵云,还是一朵云。反正,他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另一边,扶子兴真的冤枉袁峰了。

    他确实是看到沈云时,心里直打突。因为九娘这些年跟着自己吃尽了苦,他觉得很难面对沈云。此乃其一;其二是,生死弟兄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小舅子,他……害羞了。

    故而,一时间,心猿意马。

    恰好此时有一道邪风当面吹过来,他一时没留神,身形发晃。

    这在御剑飞行时,也是常有的事。

    对于他这种金丹级别的修士来说,稍微调整一下,就能克服。

    事实上,袁峰身为剑修,反应更快。当下只是心念一动,就已经重新调整好了飞剑。

    却不想那道邪风围着他打了个转儿,却在这当口,直接抽走了他脚底的飞剑。

    真的是呼的一下抽走了!

    紧接着,两脚踏空的他,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的往下一拉。

    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甚至于连哼一声也来不赢,整个人飞一般的往下坠去。

    下一息,下坠止住。他感觉被一大团软绵绵的东西整个儿兜住了。

    什么鬼!惊魂未定的他连眼睛都没睁开,便本能的挣扎着爬起来。

    这时,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九娘到底是谁?”

    原来是云弟在搞名堂。

    袁峰也不挣扎了,索性就这样坐着,抬起头来,往上看。

    那道青色的残影“嗖”的立于他面前。

    待身形站定,不是云弟,又是哪个?

    “如你猜的那样……”袁峰仰头望着他,老实答道。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劲风当面破空而来,他连躲的意识都还没有产生,耳畔“砰”的一声闷响。待声音响过之后,过了大概一息吧,他感觉小腹处好痛。

    待痛楚泛开,袁峰发现自己竟然是站着的。

    呃,更准确的说,是云弟一把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拽了起来。

    我被打了……呃,真的是小舅子……不能还手……袁峰闷哼一声,垂下眼帘,任对方拽着,只是调用真气护着丹田。

    “为什么要瞒着我!”沈云暴怒。

    这个家伙明明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失散多年的姐姐。并且,还知道,九姐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

    可是这个家伙却插在他与九姐之间,连气都不给通一下。

    这些年,九姐当圣女,时时担心会成为炉鼎,再刚烈的孤注一掷,失灵根,修为尽废……

    “你照顾不好我九姐,为什么不告诉我!”沈云越想越生气,“我自己的姐姐,让我自己来照顾!你怎么这么自私!害我九姐吃了这么多的苦!”一句一拳,照着袁峰的小腹打下去。

    这一拳拳可不是开玩笑的。才挨到第三下,袁峰的护体真气被打得七零八落。第四拳下来,他只觉得周身气血翻涌。眼里、嘴里、鼻子里感觉全在流血。

    眼见着第五拳又下来了,他拼尽全力解释道:“早上才知道!”

    好险!那拳头在离他的肚子不到一个指头的地方停住了。

    下一息,抓着他衣襟的那只手,松开来。

    失去这边抓力,袁峰摔了个重重的屁股墩儿。好在这地儿软绵绵的,这一摔倒也还轻松。

    小舅子的修为太高,太凶残。呃,算不得出丑。

    袁峰破罐子破摔,就势倒下去,在软绵绵的地上摊成一个大字,豁着嘴笑道:“这地儿真软和……”

    “和”字才出口,一道腥味汹涌而出。

    他抬起头来,哇的吐出一大口黑血。



    袁峰吐出这一大口血,竟是神清气爽!周身翻涌的气血奇迹般的恢复了平静,丹田里更是没来由的一阵轻松。自跃级凝丹之后,丹田里的那丝紧绷的怪异感觉,亦随之消失了。

    他顿时明白过来——小舅子生了一双利眼。四拳下去,替他化解了丹田的这道隐患。而这道隐患估计是上次在历练池里落下的。那一回,他被里边的雷电虐得死去活来无数回,落点儿暗疾也难说。而上次在石头岛见面时,这嫡亲的小舅子就已经看出来了。只是那时他刚刚凝丹,修为尚未巩固,所以,人家没吱声。怪不得惦记着他。他这才出关没多久,就巴巴的传讯过来询问,然后,当天就赶了过来。

    所以,还是小舅子好啊!

    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调侃。他胡乱的用手背揩掉嘴边的血水,双手一使劲,将自己撑得坐起来:“真打啊!”

    沈云身形一晃,在他身边,也坐下来:“打你是轻的!”说着,随手塞过去一只牛皮水囊。

    “酒?”袁峰凝丹之后,五感之敏锐亦是水涨船高。牛皮水囊封得很紧,但是,他还是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气,“我现在真能喝酒?”

    他刚刚才挨了四拳,哪怕那拳是打散了他丹田里的暗淤,但,也是实打实的挨了一顿狠打啊。

    几口冷酒灌下去,不会落下什么伤吗?

    “你该不是想叫你姐改嫁吧?”他故意开玩笑的提着牛皮水囊,问道。

    “还有一点残留的内淤。”沈云斜眼瞄着他,淡淡的说道,“你太菜了,才第四拳就告饶。”

    原来是要用烈酒化开最后一点内淤。袁峰虽挨了打,心里却美滋滋的。因为他知道,小舅子这关,有惊无险,过去了。呆会儿,姐弟两个见了面,他也不用担心老婆会被带回石头岛去。

    打开塞子,他吸气闻了闻,赞道:“好酒!”然后,讨好的笑道,“上次在石头岛,喝了这酒,再喝别的酒,都跟水一样。这些天来,真是想死我了。”

    沈云没心情跟他贫,依旧淡淡的:“我与九姐失散了十一年。九姐小时,最是聪慧,心思也重。你快喝了酒,散尽内淤,好与我多说说九姐的喜好。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的喜好变了没有。”

    袁峰听明白了。原来不安的不止是九娘和他。小舅子也是一样的。

    他乐得直嗫牙,却见沈云冷冷的瞥了一眼过来:“不要‘小舅子’长、‘小舅子’短的在心里瞎想好不好!在我们村里,你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这叫拐带好人家的女儿。象你这样的,"这家伙不屑的收回目光,咬着牙说道,“捉到了是要捆成架子猪,扔山里去喂野狗的。”

    奈何某只“架子猪”听不懂他这地道的乡音。而且,“扔山里云喂野狗”也老早就恐吓不到人家了。不过,袁峰还是很配合的故意夸大了这份惊恐,瞪大眼睛问道:“你,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沈云又看向他:“被打傻了,是吧?子兴在你面前,心里想什么,你会看不出?”他得了《心魔传承》的事,现在绝对不能再在袁峰面前透出一丝丝的口风了。因为若是九姐知道了,会担心死的。

    想到这里,沈云心里暖洋洋的。太好了,九姐找到了。以后,有九姐牵挂我了,我也牵挂九姐。这天地间,我们姐弟二人都不再是孤伶伶的一个了。

    也对,小舅子好厉害,是元后大能!修为足足高过自己差不多两重大境界。所以,没毛病。袁峰缩了缩头:“忘了这一茬。”

    没想到,对方又一记凉凉的眼刀飞了过来。

    又一次警告!袁峰心中凛然:不能再想“小舅子”这三个字了,云弟真会翻脸的。

    他看了看四周,云气缭绕,看不出别的东西。肯定也是元后大能的手段了。

    说起来,云弟弄这一手,也是为了九娘。而他也担心九娘在外面久等,会担心,所以,拿起牛皮水囊,问道:"一回要喝多少?“

    这酒,烈着呢。这会儿,他可不敢喝多,错过九娘与云弟相认。要是云弟真的乘他酒醉,将他老婆带回石头岛了,他找谁哭去?而云弟连“小舅子”三个字都不准他在心里想,足以证明完全有这种可能啊。

    “一口足矣。”沈云的态度放缓了许多。

    袁峰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一边运转真气,一边一仰脖,“咕唧”灌下一口酒水。

    这酒水却比他上次在石头岛喝得更烈。酒水下喉,堪比烈火,真是流到哪里,哪里就象是瞬间点燃了一般。转眼间,这股火径直涌进了丹田。

    下一息,一股腥味直冲口鼻。

    来了!

    效果简直不能再好!

    袁峰赶紧的俯下身子,张口大吐。

    果真又吐出一口污血来。颜色比先前要鲜亮一些。

    此时酒力正盛,他也不敢冒然运转功法,将牛皮水囊还给沈云说道:“这酒比上回的要烈性得多。”

    “这是十年份的。你们上回喝的是今年的新酿。”沈云没有接,又推回去,“特意给你带的。”顿了顿,叮嘱道,“不要给子兴喝。他的修为,还受不住这酒力。”

    “谢了。”袁峰眉开眼笑的收了起来。

    “好吧。现在跟我说说九姐。”沈云再次问道,“她平素里都有哪里喜好?又有什么忌讳?”

    “这个嘛……”袁峰挑眉看着他,“我说,我是你姐夫,对吧?”

    “什么意思?”沈云瞪眼。

    “很重要的意思。”袁峰硬着头皮,瞪回去,“必须现在说清楚。”但小舅子说得也在理,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他甚至连个正式的婚礼也没给九娘,所以,底气严重不足。他梗着脖子解释道,“不说清楚,回头,你要是说多年未见亲姐,哄得我婆娘心软,硬把人给带回石头岛去了,然后,再放出话来,不认我这个姐夫了,我怎么办?”

    沈云冷笑:“你也知道是带‘回’啊!“

    袁峰回过味来,赶紧的打自己的嘴:“口误,绝对是口误……”伸手一把紧紧抓住沈云的手,可怜兮兮的说道,“我说兄弟,你也知道的,我其实真的蛮可怜的。从小跟我娘相依为命……”不就是卖惨吗?不会,难道还不会现学吗?

    “停!”沈云被他弄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嫌弃的甩开那双爪子,“袁峰,你是个男人吗?好好说话,行不行?”

    “不行!”袁峰叫道,“自己的婆娘都快保不住了,我算哪什么男人!”

    沈云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吼道:“不服啊?来,打一架!”

    袁峰坐在地上没动弹。

    沈云又吼:“来啊!你赖什么皮?”

    没想到那货竟然翻个白眼,哼哼:“打不过,不打。”顿了顿,嘟囔道,“我就赖皮了。”

    。m.



    见袁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样子来,沈云又好气来又好笑:“你这副怂包样,叫我如何放心将九姐交给你?”

    哪知袁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错!我这样,你才能放心。你自己的拳头有多重,你自己不清楚吗?我要是不认怂,真被你打坏了,你不好跟你九姐交代不说,到头来,心疼的还不是你的九姐、我的婆娘?你不心疼你的亲姐姐。我却是要心疼我自个儿的婆娘。”

    “哟,你还有理了!”沈云冷声嘲讽道,“要脸不?”

    “就不要脸。”袁峰又白了他一眼,“活着才能对自己婆娘好,才能护着她。”说着,脸上现出不屑之色,挥挥手道,“夫妻之间的事,你个光棍,不懂。”

    沈云看着他,只觉得牙根痒痒。

    但袁峰却不退不让,仍是仰着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沈云哼了一声,重新坐下来:“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赖皮呢?”

    袁峰满脸堆笑:“那是因为我那时还没娶婆娘啊。再说了,事关婆娘的事,能叫赖皮吗?哥这叫能屈能伸。”说着,得意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莫急。等你娶了婆娘,就会知道了。”

    “去!”沈云深吸一口气,偏过头来,看着他,正色道,“我小的时候,曾跟九姐说过,她若出嫁,我定会让她风光大嫁的。还有,我九姐跟着你,这些年,吃尽了苦头。我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我确实是想接九姐回石头岛或者沈家庄住些时候。但这只我的意思,最后还得听九姐自己的意愿。我跟你说,如果我九姐自己愿意的话,你可不许拦着,听到没?不然,这兄弟没得做了。”

    “只是住些时候?”袁峰紧张的问道,“你没骗我?”

    “嗯。”沈云点头。

    这也太含糊了!袁峰哪能放心?

    “你说的住些时候,到底是多久?我跟你说,这事,你要是骗了我,这兄弟也没得做了。”

    沈云气极:“不是跟你说了吗?听我九姐自己的意愿。你是心虚了,还怎么的?平时对我九姐不好,现在怕我九姐不要你了……”

    见他又要起气,袁峰赶紧的辩解:“不,不是。我对你九姐好着呢。我对九娘好不好,回头,你亲自云你九姐就知道了……我心什么虚……我用得着吗?”说到这里,他突然象是想起来了什么,话锋一转,哼道,“这事不对啊。我说,你上头有九个姐姐,除了九娘,还有八个姐姐呢。我却只有这一个婆娘。你跟我抢什么抢啊!”

    沈云愣了一下,看着他,冷不丁的扯起一边嘴角坏笑道:“我九姐没跟你说,是吧?”

    “说什么?”袁峰一头雾水。

    “哈哈哈……”沈云孩子气的笑了,“我家的事,就不告诉你!”

    是那八个大姨姐吗?一个小舅子已经够头疼的了,再一想到还有八个未曾谋面的大姨姐,袁峰整个人都不好了,狗腿去抱沈云的胳膊:“兄弟,好兄弟,我错了,真错了。你快跟我说说……”也是急昏了头,竟然说道,“你跟我说,我就把九娘的喜好都告诉你。”

    却不曾想到,沈云听了站起来,不紧不慢的捋平前襟上的几处皱褶,满不在乎的笑道:“我自己的姐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我?”

    袁峰呼的爬起来:“喂,刚才不是你自己问的我……”

    “那是我终于找到了九姐,欢喜的昏了头,想差了。”沈云说着,得瑟之极,“我又不是你!我与九姐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九姐看到我,肯定是万事万好,没有哪一处不喜欢的。哼哼,我们姐弟两个的感情,你,不懂!”

    这话听着好熟……袁峰好生后悔。自己刚才得意的过了头。而小舅子记仇着呢。这不,原话奉回了!

    沈云见状,只觉得扬眉吐气,大手一挥:“走了,莫叫我九姐多等。”

    话音刚落,袖底生出一道微风。

    袁峰只觉得眼前一亮。原来是一直环绕在他们身边的云气随风散了。

    还是在半空里。午后的阳光,象金沙一般,倾泻而下。

    脚底也不再是软绵绵的一团。

    他低头看去。竟又是站在了自己的飞剑上。连飞剑的方向都与他被阴之前,是一模一样的。而一步之遥,新上任的小舅子却是脚底空无一物,就那样悬停在半空里。

    真是修为高低立现!

    他不由“滋”的抽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疾呼:“秋宝,是你吗?”

    这声音虽然因为太过激动而颤到不行,但是他朝夕相闻多年,已熟到不能再熟。

    是九娘过来了。这是他心里的头一个念头。

    果真是有了弟弟,夫君就要靠边站了吗?我这么大一个人,横在小舅子前头,死婆娘没看到吗……他下意识的去看一步开外的小舅子。

    后者冲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八颗牙齿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全是得意的光!

    “九姐!是我。我是秋宝!”

    九娘只见对面闪过一道青色的身影,旋即,一位比自己高过整整一个头的年轻男子立在自己面前。

    好高!

    她仰起头,定睛去细看。

    皮肤有些黑,眉眼长开了,整个儿看上去,俊朗得很。分开来看,也是越看越俊。但不论是五官,还是神态,无一不透着熟悉的味道。

    秋宝的味道!

    也是她这些年来,只有在梦睡里才敢思念的味道。

    “是秋宝。真的是秋宝……”多年的思念化成泪水,汩汩而出,瞬间模糊了眼前的世界。沈九妹伸出一双手,想去摸自己弟弟的脸,却在刚伸出的那一刹那,硬生生的打住了。

    她,不配!

    秋宝多好啊。

    实岁还没满十七,就是虚岁也不过十九,却是元后大能,又是白手起早,建起了青木派,是仙门之内,名声雀起的“沈师叔祖”、“沈师伯”。

    而她呢?

    她曾被邪修当成炉鼎圈养,好脏……

    却不想,一双干燥、温暖,而又强有力的手整个儿包住了她的双手,拉着她,摸上了那张她在梦睡里魂牵梦缭的脸:“九姐,是我。秋宝!我总算找到你了!”

    这样的秋宝是熟悉的,却又陌生的。

    霸道、暖心,坚强有力。

    这一刹那间,沈九妹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了秋宝,长大了。

    她的弟弟,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长大了。在他在,她可百无顾忌。

    他的出现,比这午后的太阳光还要明亮、火热。

    刹那间,沈九妹心里所有的阴霾、委屈,还有戾气,如残雪消融。

    她就知道,她的弟弟不会嫌弃她的。

    当年,在玉溪镇的知味楼看到那行“牛头坳村沈秋宝复仇”的血字,她就知道,她的弟弟绝不会嫌弃她。

    只是她当时表面看似风光,实则身处烂泥,朝不保夕,所以,不能现身相认。

    而自石平县一别,她便完全失去了秋宝的消息,从此饮恨。

    谁又能想到,自己夫君时常挂在嘴边的好兄弟,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呢?

    待她确定了之后,秋宝已是风光无限,有着大好的前程。她生怕会拖累秋宝,却是不敢相认了。又怕袁峰他们生疑,露出马脚来,只得想尽办法拖着。

    她以为,仙山那么大,修士又是修行为重,拖了一回,待到下一回,不知道又是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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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只见一道身影脚踩飞剑,自斜里插过来,伸长臂一把将沈九妹带过去,揽入怀里,在后背上轻轻拍着,低头软声哄道,"九娘,你看,云弟风尘仆仆的从边界赶过来,怕是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此人不是袁峰,又是哪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脸来,冲沈云呲牙。

    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别乱碰,这是我老婆。

    其实,虽然是背对着他,但是,以沈云现在的修为,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再清楚不过了。

    说白了,就是故意让他得逞的。

    因为沈云觉得,这家伙刚才有一句话说对了——真打坏了他,九姐会心疼的。

    是以,收到了这家伙的挑衅,沈云也只是好脾气的摸了摸鼻子,忍了。

    沈九妹心思敏锐,岂能闻不到自家夫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浓不开的酸醋味儿?

    但……这味道不坏……呃,好吧,是很好闻。

    当即,她“扑哧”一声笑了,红着脸,抬起头来,伸出纤纤玉指,轻点对方的厚脸皮,嗔怪道:“我们姐弟两个相依为命,却不幸失散了。如今,好不容易才团聚,说一会儿的话,你乱吃什么酸醋?”

    “我有吗?”袁峰一把包住这只玉手,另一只手却纹丝不动的揽着她的细腰,硬是一本正经的辩解道,“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是吧,老婆?”

    又在宣示主权!沈云在一旁简直是忍无可忍,抢先说道:“喂,我说,差不多就得了啊。”

    沈九妹的脸更红,简直能滴出血来,赶紧解释道:“他平时也不是这样子。”

    “我知道。”沈云呵呵,“他今天从头到脚都不对劲,很不对劲。我怀疑他是病了,要不,九姐,你先跟我回……”

    “没有,我哪有生病?”袁峰好比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弹了起来,“那个小舅子,子兴还在草亭里等着呢。我们夫妇二人先走一步啊。你路熟,自己跟过来,莫要客气……”

    话音未落,人已带着九娘,嗖的一下,御剑飞出了三两丈远。

    沈云望着他慌里慌张的背影,很不厚道的扯起一边嘴角笑了——以为你手脚快?呵呵,就让本阿舅哥来教教你,什么叫做快!

    “你跑什么跑?”飞剑之上,沈九妹不满的嘟了嘟嘴,“把秋宝一个人扔下,还说是生死弟兄呢。哼!”

    袁峰难得看到她这番小儿女作态,心里清楚,是因为沈云之故——有娘家兄弟撑腰,这婆娘硬气起来了。

    于是,更加吃味。

    他嗡声嗡气的抱怨道:“谁跟他是生死弟兄了?他想拆我的台,算什么兄弟。”

    “拆你什么台?”沈九妹关切的问道。

    袁峰目光流转,哼哼道:“没什么……唔,对了,你上头还有八个姐姐,怎么又是与云弟打小相依为命了?那八个姐姐呢?”

    沈九妹讶然:“我哪有八个姐姐?我就是秋宝的长姐,唯一的姐姐。”

    “那云弟为什么叫你九姐?”袁峰见成功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暗中松了一口气。

    沈九妹现在心情好到要爆,不想提及那些不高兴的事,胡乱答道:“就跟你为什么叫秋宝‘云弟’一样。”

    “什么?”袁峰有点儿不相信,“你是他嫡亲的姐姐,他喊你,还要加名字?”

    “我家就是这规矩,不行吗?”沈九妹听到“嫡亲"二字,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好端端的,炸什么毛啊?袁峰心里奇怪极了。不过,小舅子太不懂事,一心想着要接老婆回娘家,此时,这事象把利剑悬在头上,他可不敢真把老婆惹毛了,连忙讨好的连声应道:“行,行,当然行,完全行。‘九姐',好听,顺口,再好不过了。”

    沈九妹咬着牙在他腰间拧了一小把:“死相!”

    “哎哟——”袁峰心里痒得不行,“滋滋”的直抽冷气。

    一时间,飞剑在半空里扭了起来。

    “别闹……”他赶紧的稳住,眼睛飞瞄前面。

    呃,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能看到红林坡脚的草亭了。

    袁峰看清亭中情形,脸色大变:“呀,云弟跑我们前头了!”

    沈九妹闻言,敛了玩笑,垂下美目望过去。

    可不是吗?

    那草亭里,秋宝与扶子兴并肩而立,都仰着头,笑眯眯的望着他们。

    刚才的情形,他们俩都看到了吧?她顿时只觉得脸上火烧火辣的,白了一眼袁峰:“都怪你……"

    “姑奶奶,别闹了,我们下去了。”后者赶紧告饶。

    还好,两人降下飞剑后,不论是扶子兴,还是沈云脸上都没有说什么。

    “峰哥,刚刚金姨传讯过来,问云弟到了没有。我回复说,已经接到了,叫她们做好开饭的准备。”扶子兴告诉袁峰。

    “好。那我们现在就回去,边吃边聊。”袁峰答道。

    于是,扶子兴一把搂过沈云的肩膀,却拿眼睛笑嘻嘻望着袁峰:“兄弟,你这个光棍还是跟我这个光棍一起走前头吧。”

    袁峰立时满脸通红,心里更是惊诧不已——云弟竟然跟子兴说了这么久的话了?他的速度是有多快啊!还有,他还跟子兴说了些什么……

    沈九妹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子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待到扶子兴与沈云两人攀肩搭背的先走了,她上前来,悄声问袁峰:“子兴这是怎么了?”

    后者当然不会照实说,瞥了一眼前面那俩光棍的背影,向沈九妹得意的勾唇一笑,垂下头来,在后者的耳畔轻声说道:“纯粹的羡慕呗。”

    “扑哧”,沈九妹掩嘴笑了,心道:原来男人们八卦起来,与妇道人家也是一样一样的。

    不多时,扶子兴带着沈云走进了剑雨坊,又走了一会儿,拐进一条小巷,在一家清冷的铺子前停了下来。

    “到了。这是我开的面馆。”扶子兴颇为自豪的说道,“全剑雨坊,只有我这里卖地道的凡俗吃食。我们家卖的面条保证不带半点灵气。”

    孰料,沈云看着眼前的门脸,呵呵笑道:“我知道。”

    “你连这也知道?”扶子兴夸张的往旁边跳开一步,“难道真是墙里内开花,墙外香,我的面馆名声已经传到边界去了?”可是,他还是一年到头也卖不出几碗面啊。

    “你想得太多了。”沈云直言道,“我来过剑雨坊,吃过一回你家的三鲜面。”说着,伸出一个巴掌,“五两银子一碗,两碗总共是十两银子。扶老板,你是真黑呀!”

    “哦,原来那回给我开张的是你呀!”扶子兴“哎呀”的拍了一下大腿,“就慢了一步!待我从后厨里出来,你已经吃完面,走远了。哎呀呀……”

    这时,从店内传出来一道女子的声音:“扶爷,你们回来……”

    话未说完,一道蓝色的身影自黑油大门里飞跑出来:“沈庄主?真的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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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月前,袁峰等人去边界探望沈云,在半道上,救下来一对金氏母女。来人正是那位母亲,也是先前在草亭里与扶子兴传讯,被唤为"金姨”的人。

    扶子兴听得到她唤沈云为“沈家庄”,话语里的惊喜与熟稔都不是做假的,真是意外之极,张口问道:“金姨,云弟,你们以前认得?”

    不待沈云开口,金姨脸上堆满了笑,抢先应道:“认得,认得的呢。沈庄主是我们的大恩公。”说着,她热忱的向沈云见礼。与当年在陈家屿一样,行的依然是凡俗之礼。

    沈云伸手虚扶道:“陈夫人,别来无恙。”之前,从袁峰嘴里知道了金氏母女都是修行《小***》,他就开始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真与自己有关。

    这时因为,沈家庄曾经解散了数百名弟子。这些弟子都修行过《小***》,而且,他也明确说过,离开沈家庄之后,允许他们继续修炼《小***》,允许他们将功法传给家人,以及子孙后代。

    这些离开的弟子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

    所以,沈云怀疑,这位金氏母亲会不会曾是沈家庄的弟子,或者她们母女是沈家庄弟子的家眷。

    至于她们说的那番遭遇,里头漏洞太多,但凡有点江湖阅历的人一听,就知道是编出来的,信不得。

    也正因为这一层香火情在,沈云才答应袁峰,过来帮忙看一看这对母女。

    他却没有想到,在这里能看到陈英前辈的遗孀陈夫人。

    这么说来,那位金氏女儿极有可能是陈夫人的亲侄女,也就是钱师尊唯一的女儿,钱柳姑娘了。

    “陈夫人?”扶子兴在一旁瞪圆了眼睛。

    陈夫人惭愧不已,转身向他行礼告罪:“真对不住,扶爷。老妇人一直在骗您,还有大伙儿。其实,老妇人夫家姓陈。囡囡也不是我的女儿,她原本姓钱,是我亡兄留下来的唯一女儿。”

    这些年,扶子兴也是颠沛流离,深知乱世之艰离。更何况两名女子。而且,三个多月相处下来,二人是什么品性,他亦是看得真真的。是以,他完全能明白她们姑侄俩的苦衷,连忙双手将人扶住:“金,呃,陈夫人,您言重了。”

    陈夫人感激的道了谢,欢天喜地的说道:“囡囡还不知道今天的贵客就是沈庄主呢。老妇人去里头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仙山这边,男女大防不及凡人界。但她们是打凡人界里出来的,男女大防的观念已深入骨髓。更何况,之前在边界的种种遭遇,令陈夫人有如惊弓之鸟,所以,在得知今天有男客上门,她便暗地里吩咐钱柳,没有要紧的事,千万别到前头来。却没有想到,这位男客竟是沈庄主。沈庄主与亡兄有旧,又是他们陈家的大恩公。能在仙山再碰到沈庄主,是上天对她们姑侄二人的恩赐。钱柳肯定是要出来见礼的。

    不等沈云回应,陈夫人已经象风一样,折身冲进了店里。

    扶子兴咋舌,向沈云解释道:“认识金,呃,我一时改不过口来。认识陈夫人也有三个多月了,我真是头一回看到她高兴成这副样子。走得这么快,也是头次!”

    沈云笑着透露道:“陈夫人是钱师尊的亲妹子。”

    “什,什么?”扶子兴又一次被惊呆了,“是鸿云武馆的钱师尊?”

    “说的好象你还上过别的武馆?”沈云呲牙。

    “哎呀呀,一听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一段好长的故事。”扶子兴八卦之心大起,拉着沈云的手,往店里走,“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快,去里头详细说给我听。”

    “什么故事啊?”身后传来袁峰的问话声。

    扶子兴与沈云双双回头,只见袁峰提着一只大荷叶包,与沈九妹双双走过来。

    “快些,莫磨蹭了。”扶子兴急吼吼的冲他们俩用力挥手,“原来金姨是陈夫人,是钱师尊的亲妹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袁峰听得糊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路过街口的卤味店时,九娘闻到香味儿,说了句“刚出锅的卤蹄膀哎!秋宝小时候最喜欢吃了”。小舅子“最喜欢吃”,他这个唯一的嫡亲的姐夫,能不给买吗?难不成就是买几只卤蹄膀的工夫,他们夫妇二人错过了什么?

    “啊呀,莫磨蹭,进去再说。”扶子兴已不耐烦的拉着沈云进了面馆。

    袁峰无奈的与沈九妹相对一视,双双跟上去。

    小小的面馆是二进的,前店后院。扶子兴直接将沈云带到了后面的院子。

    巧得很,在院子门口,他们俩碰到了急匆匆打里边出来的陈夫人姑侄俩个。

    “真的是沈庄主。”钱柳眼尖,喜道。

    沈云闻声望过去,只见陈夫人身边站着一个黄衫小姑娘。英姿飒爽的,干练得很,颇有钱师尊之风。只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还是跟小时候那般,亮闪闪的,好象星星一般。

    不是钱柳,又是哪个?

    沈云被实打实的惊艳到了:没想到钱师尊又壮又黑,长得跟座铁塔一样,生出来的女儿却水灵得跟刚掐下来的嫩葱一般。

    这时,陈夫人与钱柳已上前来见礼。

    沈云哪能真的一而再的受人家的礼?自然是避让到一边,赶紧回礼:“陈夫人,钱师妹,莫要客气。”

    “是啊是啊。都是自家人呢。”扶子兴在一旁用一只手比划着自己与沈云,“囡囡,我先前不知,原来你是钱师尊的女儿。那就是我们的小师妹了。”

    袁峰与沈九妹跟在后头,听得真切。他欣喜的问道:“兴弟,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云弟刚才在门口亲口告诉我的。”扶子兴转过身来,十分肯定的答道。

    袁峰心念一转,看向沈九妹:“九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一些什么?”

    沈九妹抚掌笑道:“哦,当年,我与钱兄在石平县也有过一面之缘。金姨的眉眼与钱兄其实还是有些相像的。再看到她的武功路数,与钱兄也甚是相近,我就有些怀疑了。只是金姨不愿说,我也不好多问。”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扶子兴抓头:“我发现,这辈分有点儿乱啊。而且东一句,西一句的,听得人揪心呢。我说,既然都是自家人,也不要瞎讲究了。大家不如都进屋里,一起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好啊。”沈九妹头一个响应,一边笑盈盈的拉了陈夫人与钱柳的手,一边对陈夫人说道,“这里啊,您的辈分最大。这回,我与囡囡沾您的光。”说着瞥了一眼袁峰,“温酒上菜的,全交给他们这些师侄去做。”<



    袁峰现在是“天大地大,不如老婆最大”,闻言,麻溜的将手里的荷叶包往沈云怀里一塞:“街口的卤蹄膀,你姐说你最爱吃,专门给你买的。走,我们去厨房切了它。”说着,一手拖着沈云,一手拖着扶子兴,将两人往厨房里带,“这算是认亲宴了,确实要好好准备准备。”

    简直是不能再积极了。

    扶子兴与沈云相对一视,皆乐呵呵的依从了他。

    得知沈云要来,扶子兴是准备好了饭菜,用分别用玉盒装好,才与袁峰夫妇一道出城去迎沈云的。

    是以,这会儿,他们只需将饭菜重新装盛好,放进大提盒里,就行了。

    扶子兴将这些活计交给了沈云与袁峰,他自己则打开那只荷叶包,操起两把刀,刷刷的片着卤蹄膀。

    一时之间,只见薄薄的肉片好比雪花漫天飞舞。但是,待它们落到砧板旁边的大盘子上时,却是一片片码得整整齐齐。

    转眼间,盘子上象是盛开了一朵牡丹花。

    沈云情不自禁的喝彩:"好!刀法漂亮,厨艺更是神了。子兴,真是一日不见,刮目相看啊。”

    扶子兴手里不停,苦笑道:“换了你,在历练池里除了片肉,就是片肉,不按要求片出来,就过不了关。过不关了,就要挨揍。挨完揍之后,接着片肉,且份量是先前的一倍,你肯定比我更厉害。”

    原来也是在历练池里练出来的。只是,还有练厨艺的历练池,并且也练着练着也能提升修为,沈云好奇极了:“是你自己选的吗?”

    “也不算是吧。”扶子兴回忆道,“我刚进去的时候,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一会儿,头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问我,说,‘你是个厨子?’我当时害怕极了,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那声音‘哦’了一声,又说,‘你要等一下’。真的等了一下,一道光柱自头顶落下来,将我整个儿罩住。突然见了光,我被刺得睁不开眼。那声音又告诉我,‘可以了’。等我睁开眼睛来,光柱真的变弱了。我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着一块圆形的木砧板,上面有一把刀,还有一堆生猪肉。”

    说到这里,他已经片完了所有的卤蹄膀,放下刀,拿起旁边的白棉巾子,擦着手,问道,“你说,这算不算是我选的?”

    沈云更加奇怪了:“你脸上又没有刻着‘厨子’两个字,那声音怎的就认出来你是个厨子了?”

    这时,袁峰在一旁很不厚道的笑了,揭短道:“因为这家伙怀里揣着半只烧鸡,后腰裤带上还偷偷的插着两把剔骨尖刀。”

    沈云了然的笑道:“那就难怪了。这么说,还真是你自己选的。”

    扶子兴嘿嘿:“我那是多年的习惯。”

    说话间,都收拾妥当了。

    三人各自提了一只大提盒,往正厅走去。

    厅里,沈九妹她们三个也不是干等着空等。这会儿,正中间的空地上,临时支起了一张大圆桌。围着桌子,摆了一圈藤椅。

    三人坐在一块,有说有笑的。

    “在聊什么呢?”袁峰带头进来,问道。

    “说我是怎么认得钱兄的。”沈九妹起身,来接他手里的大提盒。

    袁峰却让了一下:“说好了,你们今天都只管坐着。”

    扶子兴跟在后头笑嘻嘻的起哄:“峰哥要在阿舅哥面前好好表现呢。九娘,你可别拦着。”

    众人都笑了。

    当然不可能真坐着不管。陈夫人姑侄俩也起身,大家一起张罗,说笑间,摆好了饭菜碗筷,然后,一同落座。

    热热闹闹的吃了一巡酒,沈云捡起先前的话,问道:“九姐,你是怎么认得钱师尊的呢?”

    “还不是因为你。”沈九妹放下酒盅,对陈夫人笑道,“我就说吧,这事今天肯定还会说上第二回。他们不可能不问的。”

    后者笑盈盈的颌首。

    “因为我?”沈云心中一动,问道,“九姐,你看到我留在知味楼的字了?”

    “也是巧合。当时,我正在菱洲筹粮草。知味楼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我岂能不知?”沈九妹笑了笑,垂眸轻叹,“只是那时,我是叛匪,会连累于你,故而,不敢现身与你见面。”

    “那三颗人头,是你令人送给我的,对吧?”沈云也是长叹,“九姐,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你。知味楼的那两行字,我就是写给你看的。”

    “知道,我知道的。”沈九妹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接着,话锋一转,说起了与钱师尊相见之事。

    确切的来说,是她查出来,钱师尊刚从鸿云武馆辞馆,主动找上去,与之见面的,为的是向钱师尊打听沈云的事。分别时,她见钱师尊手头窘迫,同时,也是为了答谢钱师尊对沈云的照顾,奉上一匣珠宝。不过,钱师尊却怎么也不肯收。

    “钱兄高风亮节,我只得收回。”沈九妹叹道。

    陈夫人笑道:“亡兄就是这样的性子。”

    沈云等人皆点头称是。

    扶子兴感慨过后,对袁峰笑道:“这么说来,一直是我们俩对钱姑姑失敬呢。”说着,提议道,“我们一起给钱姑姑敬酒赔罪吧。”

    “应当的。”袁峰爽快的应下。

    于是,两人端起酒盅,齐齐起身。

    陈夫人连忙站起来,伸双手拦住二人,使劲的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呢。袁爷,扶爷,二位这是要折煞老妇人了。”

    “不,钱姑姑,这酒是应当敬的。并且还要加上我一个。”沈云也端着酒盅站起来,“您是这里的长辈,我等晚辈理应向您敬酒。”

    “不能这么说。几位于老妇人都有大恩,理当老妇人敬几位爷的酒才是。”陈夫人急得也去端自己的酒盅,做敬酒状。

    “若论恩情,钱师尊引我等入武途,说是授业恩师,也毫不为过。只不过,鸿云武馆是新派武馆,没有这种说法罢了。”沈云放下酒盅,离席,走到她面前来,伸出双手握住她的手,诚恳的说道,“但是,钱师尊授业的恩情却是实实在在的。我这么跟您说吧,那两年若是没有钱师尊的悉心指点,我在武学上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呢。他告诉我,以武入道,更是深深的启发了我,等于是给我打开了一道全新的门。由此,我走上了修行之道。再说陈英前辈,更是大仁大义之烈士。与两位前贤相比,我等晚辈为您做的这点事,算得了什么。钱姑姑,您这样一直的将‘恩情’挂在嘴边,那才真是要折煞晚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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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话,说得陈夫人热泪涟涟。她亦握着沈云的手,不住的点头:“沈庄主,您太好了。老妇人惭愧得很。”

    沈云笑道:“我觉得子兴说得对。我们这里的称谓有些乱。这样吧,我提议,大家一起来捋顺。先从我开始。钱姑姑,沈家庄里的老人们都唤我‘云哥儿’,您若不嫌它土气,也这般唤我吧。”

    扶子兴在一旁插嘴道:“这是仙都那边的叫法吧?怎么会土气呢?我觉得很好听呢。钱姑姑,云弟与我是一辈的,你唤他‘云哥儿’,那我就是‘兴哥儿’了。”

    袁峰也来凑热闹:“我是‘峰哥儿’?”

    扶子兴“切”之:“成了亲的,就叫不得‘哥儿’。”

    袁峰不愧是高门大院里长大的,立马接道:“在钱姑姑面前,我就是添了孙子,当爷爷了,也是‘哥儿’,对吧,钱姑姑?”

    钱姑姑哪里不知道他们的用意?她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揩泪,一边不住的点头应着这一声声的“钱姑姑”。

    接下来,沈九妹也跟着改了称谓。她跟着沈云他们,也一起唤陈夫人为“钱姑姑”,并且当众宣布,从此往后,恢复本来的名字沈九妹:“我喜欢‘九妹’这个名字。叫着格外显年轻呢。”

    钱姑姑闻言,破涕为笑:“你本来就年纪轻轻啊。”

    沈九妹摇头感慨道:“但我这心里却跟活了两辈子似的。”说着,美目泛红,看向袁峰与沈云,“是我命好,娘家兄弟好,又配得如意郎君。”用帕子揩去眼角的泪花儿,爽利的笑道,“所以,我要惜福,以后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着。”

    “这话说得对极了。”钱姑姑伸出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不住的点头。

    这时,钱柳站了起来,向着沈云三人抱拳行礼:“柳儿见过三位师兄。”

    “小师妹好爽快!”扶子兴头一个赞道,“当师兄的可不能被小师妹给比下去了。”说着,得意的看了一眼沈云与袁峰二人,从袖袋里掏出一只下品储物袋来,“小师妹,这是你扶师兄送给你的见面礼。”

    此举令众人意外不已。钱柳更是下意识的去看钱姑姑。

    后者明显的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感慨道:“囡囡,这是你扶师兄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吧。”

    钱柳这才道了谢,双手接过来。

    袁峰看向扶子兴:“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在后厨啊。”扶子兴满脸得瑟,“知道小师妹之后,我就在想见面礼的事了。哪象你们,哼,一点师兄的自觉也没有。”

    袁峰呵呵,也伸手去摸袖袋。

    “你也准备了?”扶子兴好不意外。

    袁峰翻了个白眼:“老子就这么一个师妹,储物戒指里还能找不出一件象样的见面礼来?”说着,掏出来一只巴掌大的玉盒,送给钱柳,“小师妹,急匆匆的,袁师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株百年份的人参,你先收下。待将来,嗯,你出嫁,袁师兄再补偿你,给您厚厚的添嫁妆。”

    钱柳到底年少,脸皮薄,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双手捧着玉盒,跟只烫手的山芋一般。

    “你呀,不许欺负囡囡。”沈九妹白了袁峰一眼,看着沈云,为钱柳解围,“沈师兄,该你了。”

    哪知沈云却头疼得很。

    他其实很穷的。

    魏清尘倒是给他准备了一些在外面应酬的礼物随身带着。但一来,那些都适合送给筑基境以上的修为之人;二来,用这样的礼物送给小师妹,他觉得完全是在敷衍了事,一点儿也不庄重。

    要送小师妹什么见面礼好呢?

    被亲姐点了名,从来没有给姑娘送过礼的某人其实已经暗地里将百宝囊翻了好些遍。

    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袁峰半开玩笑的话提醒了他。他终于拿定了主意,心念一转,从百宝囊里的那堆珠宝里翻出来一只红宝石金钗来:“小师妹,这个,你拿去戴着玩。”

    哪知,东西一拿出来,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手里的金钗,不做声了。

    “怎么了?”沈云没来由的有些发慌。他从来没有给小姑娘备过礼物,所以,该不是犯了什么忌讳吧?

    如此一想,他连忙去看扶子兴与袁峰。

    立时,两人的心语都象是跃然现于纸上。

    扶子兴心里全是惊呼:天帝老爷,这上面的红宝石,每一颗都跟鸽子蛋似的,又闪又亮,用的金子也有几两重吧……土豪!

    袁峰则是在数那钗子是几尾的:九尾的凤钗?仙帝的正宫娘娘才能戴呢。这个给小师妹,能戴出去吗?不会违制……呃,仙庭都没了,现在应该没人讲究这些破规矩了。嗯,这个真好看,我也要收集一套这样的宝石,给九娘打一只。

    原来是太贵重了。

    沈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见钱柳站在那里,一愣一愣的,没有过来的意思,他走上前去,将凤钗塞进她的手里:“只是件俗物,小师妹拿去玩。”

    却没有发现旁边,钱姑姑如释重负。再旁边,沈九妹眼底闪过一道戏谑的笑意。

    “囡囡,既是送给你的,你便拿着呗。”沈九妹说着起身,走过来,双手扶着小姑娘的两个肩头,笑道,“你皮肤白嫩,头发又浓又黑,戴这只凤钗定是好看得很。要不,九姐帮你戴上试试?也好叫我们大伙儿开开眼。”

    钱姑姑连忙笑道:“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能戴得住这样的大钗子?先收起来罢。”

    “是。”钱柳觉得姑姑说得很有道理,也向沈云道了谢,然后,对沈九妹说,“九姐喜欢,先拿去戴。”

    沈九妹“扑哧”笑了:“你倒是大方,这么好看的钗子也舍得让给我。”顿了顿,“逗你玩呢。这是秋宝送你的,你收起来吧。”说着,看了一眼袁峰,“我呀,也会有新钗子的。”

    袁峰收到,挺了挺胸脯,向她点头回应。

    而沈云却从这番话里听出来一丝古怪的味道。但待他再看向九姐时,后者已敛了玩笑,笑盈盈的去自己位置上端起了酒盅:“好了,称呼也捋顺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为这个,大家也要再一起喝一盅。”

    “对。”袁峰头一个响应老婆,狗腿的端着酒盅站了起来,“来来来,大家再一起喝一个。”

    “哈哈哈……”大家被他逗笑了,也纷纷端起了酒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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